第28章 夢與葉櫻

【1】

傾聽流水靜谧的音色

風吹拂着臉頰

回憶如漪被暈開

仰望天空是如此遙遠

想要遺忘的記憶被喚醒

淚水奪眶撕心裂肺

無法忘記的

只有那白櫻紛落如舞的季節

花瓣輕語這是夢吧

【2】

第一次見到那個人,還是爺爺在世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還擁有姓氏和名字這樣的東西,而會充滿着慈愛呼喚着我的,正是爺爺。在他那裏我學習到了知識,劍術和各種做人的道理。

當父母催促着我去練習書法,插畫和禮儀的時候,我總是會哭喪着臉躲到爺爺身後,而我的爺爺則會假裝生氣的瞪起眼睛說“讓孩子多玩一會怎麽了”。

“可是劍術這種東西不是女孩子應該學習的,父親大人難道是想把她培養成武士嗎?”母親是在咽不下這口氣,這樣反擊到。

“我可從來沒有這種想法。”爺爺這樣回答道。

他轉過身來對我說:“我不希望你成為什麽武士,比起擁有能為之赴死義無反顧的信念,我更希望你找到能讓你為之活下去的東西。”

“武士啊,”爺爺似乎說過這樣的話,“似乎就是為了死去才活着的人們呢。”

“他們總有一天會離開家人,離開朋友,将這個世界抛在身後,去追随所謂的大義。”

我曾好奇的問他:“大義是什麽?”

“抛棄世界的理由吧。”

我當時一點也不理解所謂的大義,怎麽能忍心抛棄呢,這個有爺爺的世界,無論如何都不行啊。

“你不是武士,所以不是為了死去而活着的,試着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吧。”

到底是什麽呢?

【3】

若幹年後,爺爺在彌留之際依舊用慈祥的聲音對我說:“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幸福。”

他握着我的手突然無力的垂了下去,無論我如何呼喊都再也沒有反應。

我都還沒來得及問他。

所謂能為之活下去的理由,究竟是什麽呢?

幸福又是什麽呢?

我該如何去尋找呢?

【4】

第一個在我面前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的,是護佑着我,對所有人都嚴厲甚至專橫但是只對我百依百順的爺爺。

我曾經以為這是我最後一次因為深愛着的人的離世而如此悲痛。

我以為以後不會有讓我如此心碎的訣別了。

若幹年後,面對着那副棺椁。

我才知道我錯了。

【5】

從此面對那些失去生命的軀體,除了冷漠我偶爾也會流露出羨慕之情。

真是幸福啊。

能和我愛的人們身處在一個世界。

這種幸福是我渴望着的但又無法得到的。

同時我也在不斷地惶恐着。

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離開這個世界的話。

能和他們相見嗎?

他們會在那裏等待我嗎?

到底會不會呢。

不知道呢。

因為我唯一将要去的地方,就是充滿苦痛和折磨的地獄吧。

不想在那裏遇見他們呢。

【6】

迷茫的,臉上都淚痕都還未幹透,還會紅腫着雙眼一次次從夢裏爺爺的微笑中哭着醒來的我,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要自己來面對這個尚為陌生,只在爺爺的身後偷偷窺視過的世界。

爺爺走後失去庇護的我被父母報複般的管束着,一開始因為悲痛尚為離開而行屍走肉般的我除了痛苦什麽也感覺不到,但是漸漸的我們的沖突已經完全占據了彼此間交流的全部。

我想離開這個已經對我毫無吸引力的家庭,雖然我知道這樣做是大逆不道的。

我一個人徒勞的尋找着解決的方法。在爺爺還病重的時候我就寫信給了遠在薩摩藩求學的哥哥,因為從小到大相處的時間并不多,所以對于他我還沒有産生對朝夕相處的父母那樣的不信任與厭惡。

我把他當做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在寫給他的信裏漸漸的從刻意裝作平靜的敘述着苦悶的生活到後來越來越直白的表達自己想要和這個家族決斷的心情,我甚至在通信中批評着父母對于天人越發嚣張而置身事外無所作為的态度,以前爺爺在的時候一直是積極希望将軍可以采取果斷的政策來遏制天人勢力的進一步擴張的。

可是他似乎始終沒有正面回應過。

無論是贊成還是反對。

當然也不存在告誡。

【7】

後來我知道了母親也在一直和他通信,說了很多我忤逆和無可救藥的行為。大概也希望他能作為兄長規勸我。

但是哥哥的信中始終沒有出現和規勸或者斥責有關的句子。

甚至一如往常的,他從不對我的想法做出正面的回應。

他講了很多游學途中的見聞,回憶了不少我小時候的事,其實現在想起來這也是他一種委婉的安撫吧。

什麽如今的局勢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這個國家真正需要的東西還不明朗。

被叛逆期和偏激的個性左右着的我根本不懂這些,我只是一味惱怒他沒有給與我支持,沒有站在我這邊,站在所謂的正義的這邊。

在我的眼裏,父母壓迫我的行為也許只是專橫罷了,可是他們因為對于地位的眷戀而膽怯的舍棄正義,對于天人的嚣張行徑裝聾作啞,這就是不對的,甚至值得鄙夷了。

我并不知道什麽是真正正确的事,我只是反對一切他們給與我的安排,因為他們在我眼裏就是錯的。

【8】

積蓄已久的矛盾在爺爺去世一個月後的晚宴上終于爆發了出來。

當母親要求我出去和新婚約者派來的使者見面的時候,我的拒絕終于讓她爆發了。

她警告我作為這個家族的一員必須服從自己的命運。

都暫且不提她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政客鞏固家族地位,在所謂命運這點上她真是大錯特錯。

雖然若幹年後我自知自己的餘生會在麻木和對死亡的期待中度過。

可是我的命運絕對不是嫁給一個對天人百般忍讓的統治者的兒子。

這點我可以肯定。

我不會嫁給這個沒有見過面的男人。

即使我和那個人的婚約已經作廢了。

【9】

雖然只見過幾面,甚至都沒有好好的說過幾句話,但是他和他家族的消息一直源源不斷的傳到我的耳朵裏。

也許是父母默許我才能知道這些消息的。

他們肯定在他的爺爺自盡的時候就打算和這個家族一刀兩斷了。

在他們眼裏,以死谏将軍,求将軍停止對攘夷志士的圍剿,希望将軍對付天人,這是一件很傻很危險的事吧。

雖然我覺得這才是武士的所作所為,即使那個老爺爺只是個世代輔佐将軍的文官。那些所謂的武士,為什麽還不有所作為呢?他們的刀劍此時為什麽默不作聲呢?

爺爺去世之後,這份婚約最後有分量的一個支持者也消失了。

這樣說似乎沒什麽不對的,因為我對此事只能稱得上不反對,我那個時候還沒有對他産生愛情,我甚至在與他見面之前把他想象成一個面目可憎的人。

因為我讨厭受到安排。特別是家族的安排。

【10】

“你以為你離開我們,離開這個家就能活下去嗎?”母親臉上帶着憤怒的表情,嘴角又有幾分嘲諷。

他的爺爺為了大義自盡了,父親依舊不肯妥協而被天人暗殺,他的哥哥帶着家臣,聯合了同樣反對天人的大臣背叛了将軍。

他們失去了封地和官位,甚至連祖廟都不能留下。

這樣的人已經沒辦法與我們有婚約了。

“因為他配不上我們。”父親是這麽說的。

真的是這樣嗎?

是我們配不上他才對吧。

他家族的每一個都願意為了大反抗到死,獻出生命,而我們只是一群不敢反抗将軍的懦夫。

所以母親這樣說的時候我毫不客氣的回擊了。

“這樣的家族,我不需要。”

【11】

當我最後一次跪在爺爺的靈前,我還是留下了眼淚。

離開那個家的時候,我如約留下了所以的首飾,玩物以及自己的姓氏。

初次之外我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個爺爺曾經慈愛的呼喚過的名字,在他走後不會有人在這樣呼喊了,所以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我帶走了爺爺收藏着的那對雙手劍。

爺爺告訴過我,這把劍叫做紅蓮,是紅蓮地獄的意思。

只有殺過一千人才算開封,雖然無比鋒利但是因為殺孽太重而被視作不詳的劍。

确是我唯一不舍得留在那個家裏的東西。

【12】

雖然失去了姓名,但是從那天開始,我有新的名字了。

我過上了一段辛苦的流浪生活,似乎在不知不覺間失去目标的我朝着能抓住的一絲線索前進着。

聽說他在他的哥哥死後掌管了反抗幕府的軍隊,聽說他被通緝着。

聽說他的軍隊又吃了敗仗。

就這樣跟随着這些不幸的消息,我一路前行着。

似乎在期待什麽。

似乎在尋找什麽。

直到有一天在那個院子外面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幾乎是失控的逃離了那裏。

我已經不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整潔,穿着華麗衣服的小姐了。

而他依舊如此的優雅,淡然。

現在配不上他的人是我了。

【13】

我驚懼的躲在一堵牆的背後。

許久才呼出一口氣。

還好沒被發現,我正這樣想着。

突然之間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那個被我遺棄在曾經的家裏的那個名字。

【14】

我轉過頭去。

他站在不遠處微笑着。

他一如後來的許多年。

【15】

這是夢吧。

如果是夢就好了。

如果到這裏醒來就好了。

【16】

被命運銘刻上不幸标簽的人。

此時此刻居然産生了幸福的錯覺。

似乎自己為抓住了什麽似的,想走出那萬丈深淵。

【17】

獨自行走在不眠之夜

風兒溫和放縱着我的任性

那些轉身竟成了回憶

隐于雲中的月是否也覺得悶熱

記憶如潮濕的空氣抹不掉

化作眼淚怎麽止不住呢

殘酷地刻下時間的烙印

将命運束縛愚弄

青翠茂盛的櫻葉

也這般靜默

無法忘記的

只有那白櫻紛落如舞的季節

花瓣輕語這是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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