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失樂園

【0】

唯一幸福的歲月是失去的歲月。

唯一真實的樂園是失去的樂園。

【1】

今天的月光格外的明亮，大概也是覺得天氣太過潮濕悶熱了才無法繼續躲在雲層裏了吧。

與他并肩坐在後院的櫻花樹下，一如往常的由沉默填充着彼此單獨相處的時光，平靜但絲毫不煩悶。

我頗為享受這樣的時光，能靜靜的坐在他的身邊，沒有人來打攪我們，只要我願意随時都可以轉過頭看見他平靜的臉龐，他也會對我報以溫柔的微笑。

那個時候确實是這樣的，只是靜靜的看着一個人，一天就這樣落幕了。

【2】

他最近似乎開口的次數變的少了，這點我自然有所察覺。但是我理解他的行為，一旦交談就勢必會說到和我們的生死以及大家的存亡有關的戰局。

華玉不僅僅只是我的戀人，他同時也是一支軍隊的主帥。

前段時間他幾乎沒辦法從繁忙的軍務中抽身出來，似乎每一秒戰局都會有驚人的變化，每一個計劃都需要一遍一遍的修改，而作為整個軍隊的大腦，他幾乎是一個人承擔了所以計劃的制定，讓人欽佩的是他似乎帶着一種“只能做出正确決定”的天賦，在他的指揮下我們已經和其他一些反對幕府的武裝勢力達成了共識，用他的話說就是“至少争取到一點狹窄的空間可以坐下來喘口氣了”。

我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似乎他們剛剛結束了狼狽的奔逃，正在小心翼翼的尋找可以聯合的同盟以及可供反擊的立足點。

很慶幸現在的局勢漸漸的往好的那一面傾斜了，情況暫時穩定下來，華玉也可以抽出時間和我一起在月光下坐着休息一下，而不用回到那個沉悶的房間和助手們一遍一遍的看着地劃圖了。

【3】

“最近還好嗎？”他突然這麽開口說道。

明明是每□□夕相處的人，卻會問一些似乎是久別之人才會問的問題。但是他的意思我是知道的。

三天前我第一次拿起劍上了戰場，殺了人。

體會到了和在爺爺那裏，在劍術老師那裏完全不同的東西，我也和很強的對手切磋過，但是那些被稱為“敵人”的家夥，完全不同。

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不知道他們在那裏出生那裏學習，更不知道他們的經歷，這樣陌生的存在，喪失了名字，僅僅因為是敵人，就要一個不留的殺死。

他們對我也是這樣。

我以前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體會過如此濃重的殺意，這種針對我自己，想要我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感情，一開始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最初我的身心并未全部投入戰鬥中去，因為無論如何自願的參戰，殺戮這種事情對我而言，還是需要一個理由的。

殺了眼前這個人我們就能贏了嗎？殺了其他人會有什麽改變嗎？

我不知道。

對于他們的殺意我覺得莫名其妙，對于周圍同伴的殺意我也不能理解。

有種被這個戰場隔離的感覺。

【4】

“稍微受了點傷，不過已經不要緊了。”

之所以會受傷也是因為對于敵人兇殘和要致我于死地的執着的估計不足罷了。

我聽了太多同伴們說的類似于“殺人這種事情小姑娘還是不要做了”“戰争從來就不是女人的事情”這樣的話，我受傷的時候大部分人也是一臉“早就說過會這樣”的同情神色。

但是我不介意。

“什麽才算勝利？”我問一個老兵。

“就是敵人都死了。”他的回答很精辟。

其實戰争就是這麽簡單的事情，被全部殺掉的那一方就是輸掉的那一方。

“所以要很努力的讓自己在戰場上活下去。”他告訴我。

自己在戰場上活下去的代價是讓更多的敵人失去生命。

說到底還是殺戮罷了。

劍術高強的劍客不一定是合格的殺手，不知道是誰說過這麽一句話。

我擅長劍術，但似乎不擅長殺戮。

那麽就要想辦法讓自己擅長起來。

因為我有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

【5】

“如果覺得堅持不下去的話，不做也沒關系。”華玉這樣對我說。

“沒關系。”我搖頭說。

他沒說話，只是抱住我，大概是發現我在逞強了。

“對不起。”他輕輕的說。

“別擔心，你期待的那一天一定會到了的，我們一定會贏的。”

因為我覺得只要有華玉在，我們就一定會贏的。

“對不起。”他只是抱着我，輕輕的說了這麽一句。

我伸出手抱住他，微笑起來。

我太愚鈍了。

如果那個時候。

我能察覺到什麽就好了。

【6】

為了自己的愛人去殺一個人，似乎不是很難。

那麽十個呢？也許沒有很費力。

一百個呢？開始皺眉頭了吧？

那麽一千個呢？

【7】

那天之後過了很久，握在手裏的雙刃揮動時發出了刺耳的嗡鳴聲。

它不受我控制的鳴泣了起來。

我頓時醒悟過來，這把刀已經沾染了一千個人的鮮血了。

據說這把叫做紅蓮的刀殺過一千個人之後才算是開了鋒，雖然本身也是利器但是開鋒之後世上就難有可以匹敵的兵器了，與之對抗的人會産生如臨地獄般的壓迫感和恐懼感。

三年過後，它能熟練的在我的手上将一個一個的敵人送進地獄了。

随着殺死敵人的數量一天天的增加，我的心髒也漸漸的麻木起來。

但是我沒有停下來。

因為離華玉期待的勝利還有一段距離。

他的願望是必須實現的。

所以我必須更加努力才行。

【8】

我站在那個男人面前。

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他是敵方的大将，據說當過占蔔師，對戰局的預測十分準确。

我覺得大概是虛名吧。

如果真的算的這麽準，怎麽會沒料到自己會死在我手上呢。

他看着我，氣息微弱的說：“你們會失敗的。”

我沒有說話。

“但是你會活下來。”

他還想說些什麽。

我把刀插進他的胸膛，再□□。

他不能再說什麽了。

失敗？怎麽可能呢？

有華玉在，有我在，我們怎麽會失敗呢？

至于他說我會活下來。

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覺得這也是一句蠢話。

那個時候的我怎麽會知道呢。

這是一個詛咒呢。

【9】

又是一年一度櫻花樹落葉的日子。

他一如往常的對我說：“早點休息吧。”

“明天我不一起去，真的沒關系嗎？”我不放心的問。

“嗯，我們的盟軍已經到了，明天你就負責留守在這裏吧。”他的手指溫柔的撫摸着我的臉頰，沉醉在他溫柔裏的我也遺忘了追問。我只是隐隐的覺察到，今天屋子裏除了他身上的淡淡香味，還多了一種香甜的氣息。

過了許久，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大概是起了睡意。

我想喊他的名字。

想和他道聲晚安。

而他低下頭來輕輕的品嘗起了我的唇。

我想抱緊他，而他先我一步将我抱在懷裏。

我就這樣不設防的在他懷裏落入了黑夜的圈套裏。

【10】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我搖搖晃晃走到櫻花樹下坐着。

但是還是有點支撐不住的倒了下來。

我仰面躺在樹下，看着即将還沒有落下的葉子在陽光下被風一吹就搖搖晃晃的顫抖起來。

陽光穿過樹葉間寬闊的縫隙照在我的身上。

一束一束清晰可見。

寧靜的午後，成型的光芒。

像是天堂。

【11】

人活着世界是總會也想不通的事情。

我也是。

這些想不通的事情往往一開始都是無法接受，會讓人抵觸的歇斯底裏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的。

當華玉的棺椁被運送到我們居住的那個院子裏的時候，我也是那般的歇斯底裏。

為什麽呢？

突然之間離開了大家。

突然之間離開了我。

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12】

“是誰殺了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不僅是我的手，連我的劍也一并的顫抖起來，它在劍鞘中不安的發出悲鳴似的聲響，讓跪在我面前的副帥更加的驚懼。

在等待他說出答案的間隙，我的腦子裏只有一個畫面。

地獄。

鮮血。

死亡。

他吓得不成樣子的開口了。

“華玉大人···是··自殺···”

鮮紅的顏色驟然之間在眼前褪去。

鋪天蓋地的白色席卷而來。

即使我能感覺到腦海中那些擠壓我的念頭，它們的輪廓是尖銳的，它們在尖叫着。

那天晚上的香味。

他的道別。

還有···

“對不起。”

【13】

它們依舊在我的腦海裏來回跳躍着尖叫着。

謊言。

背叛。

欺騙。

陰謀。

虛假。

我知道它們每一個詞的意思。

光是看着就觸目驚心。

我不敢去觸摸它們的輪廓，我退後了一步，躲在了意識的更深處。

那裏等着我的是···

黑暗。

深淵。

罪孽。

一念之間，天堂變地獄。

【14】

我的嘴唇煽動了兩下，可是哽咽把聲帶掐的緊緊的，我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

為什麽？

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沒有發現嗎？

是發生了什麽無法挽回的事了嗎？

到底是為什麽？

誰也不能回答我。

更可笑的是大家一定覺得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知道答案的人，一定是我吧。

因為我是他的戀人，是他最親密的人。

可是我真的···

什麽都不知道啊。

【15】

即使什麽都不懂。

痛恨，惡意，欲望，這些都是要面對的。

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從那天開始瘋狂的生長起來，擠兌着我們狹窄的生存空間。

我們很努力的補救一切，但是沒有人能做到華玉的那個程度。

最後。

一切。

都被說中了。

“你們會失敗的。”

“但是你會活下來。”

我活下來了。

孤零零的。

帶着對他無法釋懷的愛與恨。

日複一日沉淪在疑惑和痛苦的深淵了。

可終究還是活着的。

【16】

我曾經覺得自己是堅強的，執着的。

我曾經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我不是膽小鬼，也不是自大狂。

我知道人是無知的。

我承認我是無知的。

誰能回答我的問題呢？

所謂能為之活下去的理由，究竟是什麽呢？

幸福又是什麽呢？

我該如何去尋找呢？

我還是不懂啊。

【17】

“你會墜入地獄。”

“你會為了尋找答案徒勞終生。”

我應該讓他把話說完的。

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基本上回憶神馬的就全部結束了，反正這一章女主的回憶之謎也全部揭曉啦~就算後面還有其他謎團也暫時不會提起了···希望大家有耐心熬到大BOSS出現的那一刻~

接下來女主會專心攻略各個銀他媽裏的男人們，然後CP不會很穩定？

先說這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