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第7章

方蔚筠将賀禮記名唱賀,明珩聽到傳報便出門親迎:“盛亭兄。勞你來犬子的周歲宴,還未及遠迎。”

方蔚筠與明珩相敘舊日同窗情誼後森*晚*整*理,才帶着明瑛說起:“思遠兄,這是我的好友明瑛。我們二人本意南下,時經雲州特來賀世侄周歲。”

明瑛沉下再見長兄的欣喜,向明珩見禮:“明将軍。”

明珩也是客客氣氣地将他們迎入前堂,吩咐侍仆奉上湯食茶水,待到明灏的抓周禮後還有宴賓筵。

跟在方蔚筠身邊,明瑛也是神色恬然目不斜視;對于前世曾相識的親友,也如遇陌路。

待到外院賓友漸多,見聽屋外廊下來去匆匆的影蹤。過了半晌便見一半大少年行色匆匆而來:“兄長!”

來者正是方蔚筠的幼弟方衡筠,便是後來迎娶了薛崇淵之妹宣陽長公主的文侯。

方蔚筠遠行在外,方家即譴方衡筠前來相賀。

在此見到家中幼弟,方蔚筠起身同他說了幾句話,才想起向他打聽:“你可知寧東侯世子薛兄到了府上?”

方衡筠說昨日還見到薛崇淵,如今應是在後邊同明家二哥說話。

等方衡筠出去後,方蔚筠回頭才發覺明瑛已是不見蹤影,想是方才便出去了。

前世明瑛在明家宅院住了十餘年,對明家宅院的一切自是比方蔚筠清楚。

平素明家宴賓都是在前堂,他卻能猜到此時薛崇淵會身處何地。

曾經多年共枕而眠,他太清楚薛崇淵。

可原來他從未了解過薛崇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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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推開門,屋子因為常年未有住人而飄浮着輕塵;陽光透過窗格撒落在屋裏,待到輕塵沉落才看清屋裏供着一尊佛像,佛前擺着一只青色蒲團。

明瑛在蒲團上跪下,虔心叩拜。

他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響起,逐漸朝這邊近了。

撫着懷裏的短刃,明瑛默然等候來者。

繞過長廊,薛崇淵突然在窗下慢下了腳步。

明瑛在佛前許下的願望,是從此以後和薛崇淵永不相見,無論今生來世。

薛崇淵想起的卻是在雲川之畔明瑛被從寒江中撈起時,他緊緊将明瑛摟在懷裏,試圖來溫暖他的身體。

在江山和愛人之中,是他毫不猶豫地舍棄了明瑛。

當重來一次,薛崇淵卻站在門外遲遲未敢推開門。

只是輕輕一碰,門就被推開了,他看見了安靜的跪在蒲團上的人。

“阿瑛?”薛崇淵輕喚了一聲,眼前的人卻似未曾聽聞,甚至沒有半分動靜;薛崇淵才上前到明瑛身後,“阿瑛,我好想你——”最後一個字還未從喉底吐出,撲面而來的就是濃重的殺意,那柄短匕已是沒入他的身體;薛崇淵才下意識地捂住鮮血冒出的地方,“阿瑛,你要殺我?”

和月匕刺入他的右肩,明瑛就知道他算偏了,也很難再有第二次殺死他的機會。

薛崇淵毫不費力就卸掉了短匕,甚至都不在意還在汩汩染血的傷口,就不容分說地将明瑛摟入懷中,力道之大似是要将他揉入骨血之中:“阿瑛,對不起,對不起。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好想你,我不能沒有你。”他想要再好好看看明瑛,這才發現明瑛的情況很不對,泛白的唇色暈了一圈血,雙眸卻是灰蒙蒙的似乎早已失去了意識。

在方才刺殺薛崇淵時,明瑛已是用盡了氣力,便再無力氣支撐着他了。

被薛崇淵禁锢在懷裏時,他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也聽不清薛崇淵是在說着什麽,眼前的世界更是逐漸變成一片灰白。

然後就是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最終他的意識也陷入了半昏半醒的混沌。

有人抱起了他,走過了很漫長的一段路,那是他觸摸到的冰冷中唯一的暖意。

他就像初生的嬰孩般蜷縮起來,很艱難地睜開沉重疲憊的眼。

那是寧和三年的初春,也是他死去的那一年。

被從冰冷的雲川中撈起時,薛崇淵緊緊抱着明瑛,許久才似終于回魂地喚侍從挪來火爐,給明瑛換下濕透了的衣袍,烘幹了長發。

薛崇淵并不後悔除掉明琂。自古以來飛鳥盡良弓藏,勿論明琂通敵叛國是否為真,他都是忌憚着明琂功高。他只後悔不該在明瑛面前将明琂射殺,又或者未雨綢缪,只要明琂并無反意奪了他的兵權便是。

從雲川回宮,明瑛便陷入了長久的昏睡。

天下初定之時,明瑛因長時間的疲勞而大病一場。後來薛崇淵即令人在南郊的竹林建了一築庭院,幽靜安谧,讓明瑛安靜養病。

如今明瑛病情愈發重了,薛崇淵也日夜留在儀興宮守在他身邊。

夜裏明瑛全身都滾燙起來,卻喝不進太醫開的湯藥,只能濕布巾一遍遍地擦拭着身體降下溫度。

直到第九天薛崇淵累得在軟榻邊睡着了,驟然被濃重的殺意驚醒了。

他也曾經無數次率兵出戰,在戰場上,那是殺意最重的地方。

而如今明瑛就倚在床邊,只是靜寂的望着他。因為高熱未退的緣故,他慘白的面容暈着淡淡的粉色,卻像是地獄爬出來的索命鬼魅般可怖。

“阿瑛!你醒了!”薛崇淵歡喜得連忙将他摟入懷中,明瑛也像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任由薛崇淵抱他。

薛崇淵忽視了明瑛的異樣,在那陣鑽心的劇痛從心髒處蔓開的前一刻,都還沉浸在明瑛蘇醒的喜悅中。

明瑛用指腹擊打了一下薛崇淵的命穴,只這一下就令薛崇淵重傷吐血;若非他現在還在病中身體虛弱,近距離的接觸在使用了十足的力氣下,便能令薛崇淵當場斃命。

可惜了——

明瑛随意地抹去從唇角溢出的血,趁着薛崇淵驟然受傷倒地的契機,順手拿起榻上的玉枕摔向牆上,玉枕瞬間粉身碎骨;他就撿起一塊碎片,一步步地走近薛崇淵。

“阿瑛,你放下那東西,不要傷到自己了。”薛崇淵捂着胸髒咳了兩聲,看見明瑛的雙手都被紮得鮮血淋漓,他卻似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一樣雙目空洞。

便是這片刻薛崇淵就恢複了力氣,甚至無需費多大力氣就奪下了明瑛手中的碎玉。

滾燙的身體落入他懷中,薛崇淵才慢條斯理地說起:“明灏如今就在宮中;只要你願意的話,以後就讓文侯、宣陽夫婦照顧明灏,等明灏長大後我會冊封他為王爵。我與思遠兄情同兄弟,絕不會因為明琂而牽連到明灏。如今明琂已死,我也可以不追究他意圖通敵叛國的罪行,為他追谥厚葬。”

“你說我二哥通敵叛國,證據呢?就憑着幾頁書信,和驿人的證詞?”明瑛滿懷恨意地質問。

“人證物證俱在,這難道還不夠嗎?他與南楚皇太弟,還有密令王子的往來信件都被截到了,怎麽不算是證據了?”薛崇淵覺察到自己的語氣強硬了幾分,才放低了聲音,“阿瑛,我知道你很不願意相信你,我也不想相信的。他是你的二哥,我也曾将他當成親兄長一般看待。只是他這次,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他這話說得似也情真意切,卻并未有幾分真話在內,不過是編出來哄着明瑛而已。

明瑛只是推開薛崇淵,就起身在地上跪下俯拜:“既如此,便請陛下賜明瑛死罪。明琂若有通敵之舉,明瑛必是從犯無疑;懇請陛下秉公而斷。”

殿內鋪着地毯,明瑛依然能感受到地面的寒氣湧入他的體內。

薛崇淵似是正要起身說什麽的,明瑛身子一歪就暈倒下了。

這一遭明瑛又是重病許久,薛崇淵便讓已是下嫁文侯方衡筠為妻的皇妹宣陽長公主薛寧帶着明灏入宮探病。薛寧從前是很活潑嬌俏的小姑娘,成親後也端莊穩重了;聽說明灏被留在前殿沒有過來,一襲青裳的薛寧行色匆匆而來,候在外邊的宮侍遙遙望見宣陽長公主便跪下叩迎。

她背過身抹了抹淚,才在明瑛床邊低聲說:“灏兒在我身邊,我會照護着他的。陛下,陛下說日後讓灏兒到宮學去讀書,我會想辦法勸陛下改變心意的。”

“謝謝你,但也不必了。”明瑛艱難地說着。

薛崇淵讓宣陽長公主撫養明灏,這般安排的用意就是用明灏作人質牽住明瑛。

明瑛最疼愛的,就是這唯一的小侄兒。

薛崇淵不會讓明灏脫離了他的掌控,也便不會被宣陽長公主輕易改變了主意。

那段時日明瑛便在儀興宮養病,有時宣陽長公主也會入宮;他雖不能見到明灏,卻也能知道明灏安好。

直到明灏死于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宣陽長公主也許久未曾進宮了。

薛崇淵不許宮侍提起,只說近日宣陽長公主府上忙碌。

明瑛躺在榻上半睡半醒的聽見有人在床邊向他告別,說他即将要走了,讓明瑛萬事珍重。猛然驚醒後明瑛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掀開被子就起身往外面跑;宮侍們都攔着他,回頭時他看見薛崇淵就從不遠處走來。

在宮侍都俯身行禮時,明瑛拔下其中一人的釵簪抵在頸脖上,說他要見明灏,否則便血濺當場。

“好,你放下釵子,我便帶你去宣陽府上。”薛崇淵終究是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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