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憐的三皇子
可憐的三皇子
萬壽節，舉國同慶。
對于在宮裏當差的蘇齊來說，并不喜歡這種節日。
每次都得起個大早，磕不知多少個頭，等愛出風頭的大皇子飲宴結束，還不知要到什麽時辰。
宮人們忙忙碌碌，也顧不上他這種沒有官職在身的伴讀，飯都吃不上熱乎的。
尤其是宴會，他得在大皇子身後跪坐，不管旁人吃幾個時辰，他們這些伴讀，連一口水都沒得喝。
蘇齊一大早就跟着大皇子忙碌，連早膳都沒顧上吃。
皇帝為了表現勤政愛民，萬壽節當天依舊上早朝。直到午時初，皇帝才下令，命衆臣入宴席。
收到消息的大皇子趕緊帶着蘇齊往禦花園走，蘇齊趁他更衣的工夫，用帕子把桌上的點心全包起來，揣進懷裏兜走。
到了宴會，衆人剛入席不久，一直陰沉的天色忽然飄起了細碎雪花，衆人都說是祥瑞之兆，哄得皇帝十分高興。
蘇齊一點都不高興，他身上雖然肉不少，卻又特別怕冷，再加上沒吃東西，只覺得整個人都要凍僵了。
他在大皇子左後方，偏偏宮人将炭火盆放到了右邊，他想伸手烤烤火也不能。
蘇齊一邊搓手一邊想，既然不給他們這些伴讀安排座位，為何還要讓他們陪着皇子們參加宴會？
不過，這宴會上的臣子，哪怕面前有珍馐，他們或無心吃食，或忐忑不安，又能吃上幾口呢？
其實還是同他們一樣。
就連大皇子，也只顧着讨好皇帝，拉攏大臣，酒一杯杯下肚，飯根本吃不上。
衆人入席後，邢老先生也來了。皇帝為了顯示他對讀書人的尊重，讓宮人将邢老先生的位置安排在大皇子的前面。
邢老先生入座後，馮舒味就坐在老先生的右後方，挨着蘇齊。
老師和師兄來了，蘇齊怕挨罵，不敢再搓手，趕緊坐端正。
萬壽節的儀式十分繁瑣，蘇齊堅持了一會，又凍得受不了。他見大家的目光都在說賀詞的親王身上，便悄悄從懷中摸出點心，低着頭偷吃。
剛吃了兩個小雲糕，突然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他轉頭一瞧，嚯，馮舒味給他遞來一個雞腿。
蘇齊：“……”
偷吃兩口點心也就算了，啃雞腿算怎麽回事？
他坐端正，目視前方，神色嚴肅，将雞腿推了回去。
還沒等他松口氣，馮舒味又拍了拍他肩膀。他扭頭，就見一只雞爪在他手邊晃來晃去！
“！！！”
雞腿都不敢啃，給他個雞爪是什麽意思？
他一個小小的伴讀敢在這種場合啃雞爪？！
而且誰會在這種場合啃雞爪？！
他又趕緊給推回去。
馮舒味不再送吃食來，他提着的心剛落回肚子裏，忽然覺得右腿被人踢了踢。
他往右邊一瞧，就見二皇子用腳悄悄給他踢了一盤蓮房魚包過來。
送一個還不夠，一盤都給他？
蘇齊想把盤子送回去，但他手短腿短，根本送不回二皇子那邊。無奈之下，只能将盤子用衣衫掩了。
親王們送完賀禮，輪到皇子們。大皇子身為皇長子，第一個起身。
他一走，蘇齊立刻将手伸過去烤火。
雙手烤的暖洋洋，蘇齊舒服地長長呼了口氣，感覺又活了過來。
大皇子送的紅珊瑚，确實驚豔了衆人，不過皇帝瞧上去并沒有多喜歡。大皇子回來時，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為了這盆紅珊瑚，他不知砸了多少銀子出去。而且為了能順利搶下這盆珊瑚，他還命手下把一個富商關進了大牢。
他本意是想關富商幾日，等人老實了就送出來，沒想到富商進了水牢，沒幾日就染病死了。
富商的兒子去縣衙告狀。他怕事情鬧出來，又惹皇帝生氣，就吩咐手下把富商一家全殺了，再放一把火，裝作是走水燒死了。
一家都死光了，自然就沒人再追究富商的死因。
死多少人，大皇子都不在乎。他只是覺得，他為了這盆紅珊瑚，又掏銀子，又殺人，竟然沒讨得皇帝的喜歡，不由惱怒！
定然是沾染了富商一家的晦氣！
見大皇子黑臉，蘇齊不敢再偷偷烤火，只能把手縮在袖子裏暖着。
二皇子的壽禮是一幅畫，出自前朝大家。雖沒有紅珊瑚價值連城，但也還算珍貴。
皇帝對這幅畫不算太喜歡，但一向毛躁的二皇子往年送的不是刀槍，就是弓箭，今年有了老師，讀書認真許多，性子也沉穩不少。
皇帝喜的是二皇子的轉變。
二皇子得了一盤點心作為賞賜，樂颠颠回來。剛坐下，就把點心踢了過來。
金瑞：“！！！”
這是皇帝的賞賜！給他幹什麽？
還沒等他從點心的驚吓中緩過來，手裏突然被塞了個湯婆子。
他低頭一瞧，湯婆子上面還刻着“邢”字。
這是老師暖手的湯婆子啊，這麽冷的天，老師難道不用暖手？
他想還回去，但無論怎麽戳馮舒味，這位大師兄都不搭理他。老師也不看他一眼，讓他想還都沒辦法還。
手暖心更暖。這個萬壽節，一點也不冷。
二皇子送完禮後，大臣們就對壽禮就沒什麽興致了。
三、四皇子向來拿不出像樣的壽禮，不過是走個過場。連皇帝都興致缺缺，同兩側的親王說話打趣。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三皇子今年的禮物竟然惹得龍心大悅。
三皇子送的是一塊大石頭，據說是祥瑞之石，不過令皇帝愉悅的并非是這塊石頭，而是石頭上刻的文章。
這篇刻在石頭上的文章，把皇帝登基以來的功績，一件不少全部列出。
三皇子還當着衆臣的面，高聲念出文章。
衆臣紛紛附和，每一件功績都拿出來細說，贊美皇帝是仁德之君，是英明之主。
一篇文章，引出多少稱贊，皇帝能不高興？
大皇子沒得賞賜，二皇子得了盤點心，三皇子憑一塊石頭，竟然得了皇帝一句“三皇子深得朕心”的稱贊。
二皇子還好，大皇子氣的鼻子都歪了，看三皇子的眼睛都冒火氣。
一直熱鬧到了戌時，大皇子吃醉了酒，心裏又存着火，走到禦湖邊時，竟然将伺候的宮人，一腳一個全踢進了湖裏，蘇齊見狀，悄悄隐在了石頭後面。
大皇子已經喝糊塗了，也不記得有什麽人跟着，見身邊沒人了，就撒着酒瘋徑自走了。
蘇齊拍拍胸口，暗道一聲好險。這麽冷的天，在禦湖裏泡一泡，不淹死，不凍死，也得落一身毛病。
還好大皇子身邊的宮人都會水，很快就爬上來了。
他決定在外面躲一躲，等大皇子撒夠酒瘋了，他再回去。
“孟家哥哥，原來你在大皇兄身邊過的是這般日子？”
蘇齊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三殿下？”
“是本王。”三皇子從袖子裏翻出一顆夜明珠，淡淡的熒光照亮兩人面容。
“殿下不回寝宮，獨自來這裏做什麽？”
“來謝謝你。多虧了你的主意，本王第一次被父皇如此誇贊。”
蘇齊笑眯眯，“不用謝。殿下若有需要，臣願意為殿下效力。”
三皇子把夜明珠高高舉起來，雙腳也掂起，勉強和蘇齊對視。
他認認真真盯着蘇齊的雙眼看了許久，直到雙腳掂累了，才斂了窺探的目光，“我出身卑賤，哥哥真的願意幫我？”
他沒有自稱“本王”，而是用了“我”。
這讓蘇齊心裏很舒服，大着膽子在他臉上捏了捏，“只要殿下不逼迫臣做違心的事，臣很願意幫助殿下。”
三皇子的眼睛裏仿佛藏着夜明珠，他一笑，雙眸晶亮，昏沉夜色中，竟比星辰還要亮。
“哥哥說的話，我當真了。”
“好。”蘇齊本來就想扶持別的皇子，好對付大皇子。
三皇子忽然扔了手裏的傘，一把抱住蘇齊，“謝謝你幫我。我沒有母妃幫襯，也沒有外家輔助，宮人也都欺負我，只有你對我好，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蘇齊愣住。
他只是出了個主意，說了句好聽的話，沒有想到會把三皇子感動成這般。
三皇子才九歲，在宮裏到底過的是什麽日子，會讓他感動于旁人給出的一點點好意？
被寵愛着長大的大皇子，聽到他這麽說，只會覺得理所當然。沒有母妃又不受寵的三皇子，才會覺得他的好意珍貴。
蘇齊的心軟的一塌糊塗，他也抱住三皇子，學着大人哄小孩的手法，輕輕拍着三皇子的後背，“我們三皇子這麽乖，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
三皇子的腦袋使勁往蘇齊脖頸間湊，悶悶道：“我才不要旁人的喜歡，他們慣會說着好聽的話，背地裏卻捅我刀子。只有你沒騙我。”
蘇齊更是心疼。
“蘇哥哥，我以後就這麽叫你。你既然要幫我，就只能做我一個人的蘇哥哥。”
蘇齊聽他用又軟又奶的聲音，說出這麽霸道的話，并未當真。
小孩子嘛，總是想獨占這個，獨占那個的。
“好。”蘇齊随口應了，“雪大了，三皇子快回去歇息吧。”
三皇子重重點頭，撿起地上的傘，塞給蘇齊，自己冒着雪跑走了。
小娃娃還知道疼人！
蘇齊笑笑，撐着傘往回走。
他不知道，三皇子并沒有離開，而是又繞回來，盯着他離去的背影。
方才還撒嬌賣可憐的小娃娃，這會卻神色陰沉，像是從這夜裏生出的鬼魅。
“你最好不要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