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懲罰
懲罰
蘇齊說這話的時候, 一向乖巧無害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
馮舒味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等蘇齊走了, 他左思右想,并未發現自己露餡的地方。只是多說了幾句玩笑話,難道蘇齊就能發現他的真實意圖?
他在老先生身邊這麽多年,暗中給三皇子傳了不知多少消息出去, 還從未有人發現他的異常。
幾句話, 蘇齊不可能發現什麽。
馮舒味忐忑地跟着大家來到正堂, 老先生已經換了見客的衣裳, 在上位端坐。
蘇齊從旁邊的側門小跑着進來, 額頭上滿是細碎的汗, 臉頰也跑的通紅, 老先生立刻将他叫過去,埋怨摻着心疼, :“沒見過世面的東西, 你跑什麽?快坐下來, 讓你師兄給你倒口茶吃。”
已經完全不提方才受罰的事。
蘇齊自己當然也不提,再跪下去, 他的膝蓋非得爛了不可。雖然不知道待會是什麽大喜事,讓老先生如此鄭重,但這件事救了他的膝蓋, 于他來說,确實是件大喜事。
吃了口茶,剛站定, 外面就響起了鞭炮鑼鼓的動靜。師兄們都踮着腳往外看,被老先生罵了一句, 紛紛站好,垂手侍立。
很快便有一行人推門進來,蘇齊擡頭一瞧,竟然是皇帝身邊常出去宣旨的宮人。
平時宣旨一個個都是趾高氣昂,恨不得把鼻孔仰到天上去。
這會卻是一個個老實的很,躬着身,帶着笑,小碎步走過來,張嘴便是恭喜。
“老先生大喜,大喜!陛下已經将您的名字寫到禮部儀郎的寶冊上,從今日起,您便是我朝第三個禮部儀郎。”
衆人聽了,皆是喜氣洋洋。
禮部儀郎并非是什麽官職,更像是一個不能世襲的爵位。只是禮部儀郎雖不是官職,卻有實權,權力淩駕于禮部尚書之上。禮部儀郎不必處理禮部瑣事,也不必日日點卯,但若是遇到想插手的事,他的話,禮部尚書都無法反駁,皇帝也要對他的意見慎重考慮。
連宮人宣旨都不敢讓老先生跪着接旨,可見禮部儀郎的尊貴。
老先生雖淡泊名利,對當官再三推拒,但禮部儀郎更像是對他的尊崇嘉獎,他心中十分受用。
送走了宮人,老先生囑咐弟子們不許太過招搖,就打發他們各自回房讀書,只留下馮舒味和彭昱說話。
蘇齊擡腳要走,老先生卻又叫住他。
“你是皇子身邊的人,過來聽一聽罷。”
蘇齊乖乖應“是”,坐到下首。
老先生看着自己最喜歡的三個弟子。
大弟子馮舒味才情頗高,只是太過清高,不願沾惹官場。
二弟子彭昱,向來孤傲,憑借一身本事,也坐到了一品大員的位置。
他的小弟子蘇齊,在一衆弟子中,最有天分,還是個書癡。如果出身在小家小戶,永遠當個書呆子也是好的。
只是蘇齊的出身,注定蘇齊必須要面對權力争鬥,人心詭谲。
“陛下封老夫為禮部儀郎,這裏面怕是有文章。”老先生道,“前面兩個禮部儀郎都是帝師,而老夫只是二皇子的老師。”
彭昱道:“難道陛下要封二皇子為太子?不對啊,即便封了二皇子為太子,您也還不是帝師啊?”
馮舒味跟着疑惑,“是啊是啊,老師,您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蘇齊默默吃茶。
“其實前兩日,就有要封老夫為禮部儀郎的消息傳過來,說是三皇子帶頭上書,請陛下嘉獎老夫。”
馮舒味拔高聲音,“三皇子?您是二皇子的老師,您當了禮部儀郎,百姓們自然都要認為二皇子就是将來的皇帝,這事對三皇子百害而無一利,他這麽做,圖什麽?”
問罷,馮舒味又自己琢磨着說,“我曉得了。三皇子向來不争不搶的,這是向皇帝和天下人表明态度,他無意帝位,願尊二皇子為太子。三皇子這般,倒頗有賢王風範。”
彭昱疑惑說:“三皇子平時收斂鋒芒,我還以為他是不想同二皇子正面交鋒,暗中蓄力。今日看來,竟是我看錯他了。”
老先生道:“蘇齊,你說說你的看法。”
蘇齊突然被點名,愣了一愣,“我、我沒什麽看法。”
馮舒味趕緊說:“老師,師弟他是公認的書呆子,你問他豈不是白問。”
“蘇齊,說。”老先生仍然堅持。
蘇齊認真想了想,實話實說:“三皇子心機深沉,此舉未必是将二皇子送上太子之位,很可能是以退為進,在老師您這裏賣好,讓人以為您當了禮部儀郎,禮部就在二皇子手中了。實則您不管瑣碎之事,二皇子放松之際,他正好安插自己的人,把禮部控在自己手中。”
老先生點頭:“老夫也是此意。”
馮舒味聽着,偷偷嘆了口氣。
主子心尖上的人,這麽說他,主子知道了,該多傷心吶?
*
蘇齊在烹茶齋說的話,很快就傳到了三皇子耳中。
馮舒味怕三皇子傷心,親自去送的消息,還安慰說:“哎呀,您知道公子的為人,他就是個呆子,人家問什麽都實話實說,他不是故意要害您,您別傷心。”
“本王傷心什麽?”三皇子感動地說,“這世上,知我的人不多,他算其中一個。”
“……”
這有什麽好感動的?
馮舒味很是無語。
“齊溪那邊安排好了嗎?”三皇子問。
“好了,您放心,按照公子同齊溪的約定,咱們明晚動手也不晚。解決齊溪的髒水,一定潑到二皇子身上。”
三皇子在一排藥膏前選了半天,才選到一罐滿意的藥膏。
“這會他應該回去休息了,本王去彭府尋他。”
馮舒味苦笑:“殿下慌什麽,公子有親娘陪在身邊,這會早用上藥了,哪裏稀罕您的藥膏?”
三皇子握着藥瓶的手頓了頓,神色不悅。
他最終還是拿着藥膏去了彭府,可卻撲了個空。
蘇齊這會又進宮了。
明日是四皇子的生辰,蘇齊忽然想起明日皇帝肯定要給四皇子慶生,他怕自己見不到四皇子,就臨時決定進宮,提前給四皇子過生辰。
這次他乖乖跟洛夫人報備了,還說了晚上就不回來了。
給四皇子慶生後,再督促一番大皇子。
進了宮,等天黑了,蘇齊就換上宮人的衣裳,将他從宮外買的各色點心裝進食盒裏,悄悄進了四皇子的殿中。
以往每次來,四皇子不是在休息,就是在看一些工匠建築類的書。這次他來,卻見四皇子拿着個算盤,專心致志地在撥弄。
蘇齊頗感詫異,他不是給四皇子攢夠彩禮錢了嗎?
坐下,蘇齊提筆,“殿下好興致,可是缺錢用?如果缺錢,我可以給你拿一些。”
書肆老板又給了他一筆銀子,他還沒來得及妥帖放好,這會兒正帶在身上。
一雙白、嫩的手,撞入眼簾,四皇子眼睛一亮,欣喜擡頭,他放下算盤,急急寫道:“不必,你收着就好。”
他的錢,都是要交給蘇齊用的。
兩人都誤解了對方的意思,都想着把自己的錢給對方。
蘇齊見四皇子不要,就湊過去,托着腮,看四皇子在算什麽賬。
四皇子卻不肯算了,将桌上一盒銀子和幾張銀票,推到蘇齊面前。
蘇齊納悶,又不出遠門,怎麽又要把銀子讓他保管?
“給你。”四皇子提筆寫。
蘇齊驚了,擺手,他要四皇子的銀子幹嘛?
四皇子見他不要,急了,“你別嫌少,我已經在努力掙錢了,這兩日讓你給我選的那個皇商接了好幾個活,過兩個月,還能有幾千兩的進項。”
“殿下真厲害。”蘇齊十分驚喜,笑的眉眼彎彎。
見他笑,四皇子也跟着笑。
“你放心,我會努力掙錢,一定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蘇齊心道,他的好日子可不是有錢就行。
但還是開心地點頭,不管四皇子賺錢的理由是什麽,只要四皇子願意走出殿門,就是好事。
雖然貴為皇子,可人總要有一技之長,才能活得踏實,活得有趣味。
四皇子将蘇齊的點頭,視為對自己的回應,他高興極了,伸手在蘇齊帶來的食盒上點了點。
“瞧我差點忘了,這是給你的生辰禮,都是民間的一些小點心,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蘇齊笑着打開食盒,從裏面取出各色點心,還有一碗甜湯。
他準備将湯遞給宮人去熱一熱,四皇子這會太過激動,會錯了他的意思,還以為湯是遞給自己,伸手就要接,結果把湯弄灑了,全都潑在了蘇齊的腿上。
四皇子慌忙去擦蘇齊衣服上的湯汁,手碰到蘇齊的膝蓋,惹的蘇齊一聲悶哼。
在宮裏長大的四皇子,立刻就從這聲悶哼裏推斷出蘇齊挨了罰。
四皇子去掀蘇齊的衣裳,蘇齊不許。兩只手被抓住,交疊在一起,被四皇子一只手就按的無法動彈。
蘇齊震驚無比。
四皇子的力氣怎麽這麽大?
他的外袍被掀開,褲子被脫下,兩條腿白的晃人眼睛,更顯得膝蓋處的青紫觸目驚心。
被這樣對待,蘇齊還是頭一次,就是三皇子那次搜身,也不曾脫他的褲子。
他又驚又氣又羞,拼命掙紮,卻被四皇子輕松壓制。
四皇子并沒有輕薄他的意思,視線不曾往上走,只是落在膝蓋上,手指在青紫處虛虛地碰了碰,氣的全身都在抖。
“你被誰罰了?”四皇子一手摁着他,一手提筆寫字。
蘇齊心道,你想知道答案,倒是把手放開啊!
他保證一放開,絕對不會不跑。
四皇子又問,“我從來不多問你的事,等相識至今,你也該讓我知道你到底是哪個宮裏的人了。”
蘇齊搖頭。
“你不說,我就拉着你去找父皇,求他把你賜給我。不管你是哪個宮裏的人,只要父皇開口,沒人能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