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童話啓示錄41
第41章 童話啓示錄41
一開始根本就沒有多少人認出小女孩是誰, 然而當她脆生生地說出“我是嘉肴”時,很多人的眼神卻都恍然了。
破舊的教室裏布滿了塵灰,光線從樹的縫隙間射入成束, 微塵在光芒中飛舞。
似乎是在小女孩開口的瞬間, 牆上那口已經停滞了十五年的時鐘才開始重新走動。
滴滴答答。
所有人的思緒都回到了真正的那一天。
那是一年級開學後極平靜的一天, 可是在那天早上的第一個上課鈴響過之後,班主任卻領了一個小女孩進來。
班主任輕輕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對全班同學說:“這是我們班新來的轉學生,以後就是大家的同學了!大家鼓掌歡迎!”
熱烈的掌聲響起, 所有人都看見那個小女孩臉色害羞得發紅,神色不安,卻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大家好,我叫嘉肴!嘉是很好的那個嘉,肴是菜菜的意思,你們也可以叫我的小名菜菜。”
她穿着這個鄉鎮裏根本買不到的粉色公主裙,梳着需要打理的雙馬尾辮,背着同色漂亮的小書包,皮膚雪白,在早晨的光照下, 漂亮精致地如同走錯宮殿的小公主。
這一瞬間,足以勾起人們心中本能對美好事物的喜愛。
在小女孩說完自我介紹之後, 全班同學在一些小皮猴的帶領下再次鼓起了掌, 所有人都想坐在她的旁邊, 成為她的同桌。
小女孩脾氣也溫柔,總是認真地同所有人搭話的同學說話, 想融入新的班級。
但是就算這樣,她也和所有其他同學不一樣。
她說話的口音和老師不一樣, 說出來的話總是怪樣怪調的,會很努力地聽卻依舊聽不懂老師和同學說話的意思。
她的行為和大家不一樣,她總是說要保持幹淨才能不生病,所以吃飯前要洗手,冬天要擦香香,不肯和別的孩子一樣坐在地上,裙子濺了泥會哭。
Advertisement
她的東西和別人不一樣,這個學校裏的一切都是灰撲撲的,孩子們也是一樣。只有她每天能穿鮮亮的裙子,梳着漂亮的發辮,連文具盒裏筆和水壺都要比別人的漂亮。
最後還有一點,她有一個神秘的朋友,卻從不肯告訴別人是誰。真問急了,就抱着自己帶着童話書抿着嘴看着你笑,半天才肯露出兩個字“秘密”。
她真的太不一樣了,與這個學校的人或事都格格不入。
漸漸地,那種對美好的本能喜愛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他心思。
一些不同的,也不好的心思。
就像是看見一塊潔白完整的白雪,一叢美麗繁茂的花枝,一輪投影在湖水的明月。
在第一眼的驚豔之後,升起的同樣有摧毀它的欲望。踩碎它,剪壞它,攪亂它,好讓它不要那麽漂亮。
……好讓它和他們一樣。
憑什麽她可以不一樣?
到了這個時候,她所有的特別就都是錯了。
這種心情漸漸發酵,一開始也只是被壓在心底。
班裏的人也知道嘉肴有一對很厲害的父母,都是金貴的大學生,特別是嘉肴的父親還是有錢的大老板,比村長還要有錢。
就算是小孩也懂得一些世故與眼色,所以他們想得再多,也不會做出什麽。
或許本來一切可以這麽保持下去的,保持到小學畢業,保持到她離開這個學校,她都不會發現這一切的異常。
但是有一天,這個平靜被打破了。
……
嘉肴坐在講臺的教師椅上,然後看向了身邊的白夜莺。
在她眼裏,她看見的并不是一間落滿塵灰的教室和怪形怪樣的人。
在她眼裏,她現在真的是走入了一間法庭。
她所落座的位置是大法官的座位,在庭下是三十二個被告,卻都是小孩子,看起來年紀和她成為的小女孩差不多,也是七八歲上下。
只是這些小孩穿着有些古怪,有些酷酷地帶着紅色墨鏡,有些帶着兔子耳朵發箍,有些披着白色毛絨披肩,還有些背着圓圓的白色絨毛背包。
嘉肴唔了一聲。
七八歲的孩子法官和七八歲的孩子被告,這樣整個法院看起來就沒那麽讓人感到緊張了。
同樣讓人不感到緊張的是陪審員們。
這些陪審員全都是鳥類,滿滿當當地站在法庭左右從窗戶生長進來的樹枝上,低聲地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着,仿佛對接下來的審判很有各自的見地。
嘉肴在法官位坐下之後,那些小鳥都安靜了下來,還非常通人性地向嘉肴點頭示意。
嘉肴有注意到在法庭的最後的位置陰影處,居然還站立着一只褐色皮毛的貓頭鷹。
它單腳站立,左眼睜着,右眼閉着。見嘉肴看過去,貓頭鷹改成把左眼睜開,右眼閉上。
嘉肴不知道它這算是在和她打招呼還是在證明它沒睡着。
但是既然是這種配置的森林法庭,卻讓嘉肴之前不安的心放了下來。
在決定趕鴨子上架地替白夜莺來當大法官前,廣播有給嘉肴進行過簡單的崗前培訓。
重點只有三個:
首先,明确審判的目的是定罪,嘉肴需要分辨出被告中的兔子,将他們定罪,罪名就是兔子。
其次,她要負責先宣讀審判須知,使被告明白自己的具體罪責。
最後,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嘉肴要進行最終的裁決,将有罪的定罪,無罪的釋放。最後這步雖然說很難,但是會有陪審團全程幫助,并不是讓嘉肴自由發揮。
嘉肴原本以為所謂的罪名是“兔子”是從一堆毛茸茸被告裏找出僞裝成其他毛茸茸的兔子,結果現在才發現居然是從孩子裏面找。
孩子裏怎麽會有兔子?而且兔子又是什麽罪?
之前只聽過渡鴉提過一耳朵什麽兔子眼睛紅,嘉肴不是很明白,但是這并不妨礙她想好好幫白夜莺完成這次審判。
首先,就是宣讀審判須知。
嘉肴看向了布偶白夜莺,然後朝着它伸出了手。
廣播裏說,布偶白夜莺會提供給她所有需要的所有東西。
布偶白夜莺啾了一聲,然後略微向上擡頭,露出了自己的白白的肚皮。
嘉肴仔細看過去,才發現不知道何時,布偶白夜莺的肚子上居然出現了一道拉鏈。
“啾!”布偶白夜莺叫了一聲,示意嘉肴把拉鏈拉開。
嘉肴:……
這拉開之後不會讓布偶白夜莺漏棉花吧?
嘉肴有些遲疑,最終還是在布偶白夜莺的催促下拉開了拉鏈。
這裏面并沒有如同嘉肴所想那樣塞滿了棉花,而是一個異次元一樣的小空間,放着一本薄薄的書,另外還有一枚小巧的印章。
嘉肴把書和印章拿了出來,又幫布偶白夜莺把拉鏈拉好,又摸了摸,确認它的棉花肚子沒有癟,這才放心地去打量拿出來的這兩樣東西。
第一樣是書,這是一本正方形的書,大小和八開的長邊差不多,看起來也不厚,薄薄的一本。
書面上寫着三個大字“審判書”。只是這三個字是淺綠色的圓體,書的封面更是鉛筆畫風格的森林畫,這讓它看起來和冷硬的審判并不沾邊,更像是一本童話風的繪本。
嘉肴又去看那枚印章,同樣是淺綠色的。摘掉印章的保護殼,可以看到上面的圖案是一只站立狀态的兔子。這個印章是自帶墨水的,只需要直接印就可以出圖案。
但是沒有錯,這個可愛印章就是她會用在判決書上的東西。
嘉肴:……
左手拿着繪本一樣的審判書,右手又捏着一枚可愛卡通兔子印章,嘉肴有些遲疑。
被告和陪審員出乎意料地可愛就算了,怎麽連審判書和印章都這樣?這到底是正兒八經的審判還是小孩子過家家啊?
不過想了想,嘉肴也釋然了。
也是,要是真是正經法庭怎麽能讓她代上呢?不管怎麽樣,按照廣播的指示,幫白夜莺頂完這個班就好。
嘉肴看了一眼法庭下的小被告們,翻開了審判書第一頁:“為了各位能夠更好地認清自己的罪責,現在,我先來宣讀一下審判須知。”
嘉肴翻開第一頁,上面寫着“第一部分、陪審員介紹”。
嘉肴于是照着念:“第一部分,陪審員介紹。本次陪審員共計有四類——”
嘉肴翻過一頁繪本,啊不,是審判書,然後第一頁畫着的,是一只綠背黑條紋,胸前羽毛嫩黃,長着細長尾巴的山雀。
“第一類陪審員是山雀,它們将負責發現兔子的眼睛。”
被點到名的山雀們在樹叢中唧唧啾啾地叫了起來,向法官确認自己的到場,聲音清脆地像是唱歌。
嘉肴看着它們,笑了笑,然後繼續翻過一頁,然後她的笑容就消失了一些。
“兔子的紅眼睛,代表嫉妒。”
“因為嫉妒做出了惡事,那麽就會擁有兔子的眼睛。”
“山雀會負責找出這些嫉妒的紅眼睛。”
嘉肴沒有注意到下面的那些孩子裏,有些人偷偷摸了摸自己的紅墨鏡。
嘉肴再翻過一頁,上面的鳥類體型流暢,長着尖喙,眼邊是一圈黃色:“第二類陪審員是游隼,它們将負責尋找兔子的耳朵。”
游隼們比山雀安靜,只是簡單地了叽了一聲表示它們的存在。
嘉肴繼續往下讀:“兔子的長耳朵,代表偏聽。”
“因為流言而做出惡事,那就等同于有了兔子的耳朵。”
“游隼總是能看到這些因為風吹草動就顫抖不已的長耳朵。”
有些孩子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兔耳頭箍。
嘉肴這次注意到了有些孩子頭上的兔耳朵,看了幾眼之後,再翻過一頁。
這一頁上面繪畫着的鳥的羽毛暗灰,腰和尾羽染着藍色,白腹上有着黑褐色橫斑。
“第三類陪審員是布谷鳥,兔子的皮毛絕不會逃過它的眼睛。”
布谷鳥們發出了“布谷布谷”的聲音,就像是森林中的鬧鈴。
嘉肴又翻過一頁:
“兔子的白毛皮,代表排擠。”
“擠在一起原本是為了抱團取暖,但兔子們披上了相同的皮毛,卻想讓不同皮毛的存在全部凍死。它們甚至不再願意開口,學會了擠眉弄眼,讓它們更加趨向一致。”
嘉肴的手指頭劃過這些字,一字一頓地說:“布谷鳥若是看到了誰披上兔子的皮毛,總是忍不住發出警示。”
那些披着白披肩的孩子使勁拉扯着/身上的披肩,發現失敗之後,依舊忍不住擠在一起,皺起了鼻子怪異地聳動着。
嘉肴這次注意到了他們奇怪的舉動。
紅色的墨鏡,白色的皮毛還有兔子耳朵的頭箍,已經足以令人聯想到很多事。
嘉肴抿了抿嘴,再翻了下去。下一頁的鳥很讓人熟悉,是鴿子:“第四類陪審員是鴿子,它們将找出兔子的尾巴。”
樹上的鴿子們咕咕地叫起來,示意自己的存在。
“兔子的短尾巴,代表順勢的小惡。”
“小惡就是兔子的短尾巴,因為知道難以被抓住,甚至被抓住了也沒關系,所以就不以為意地表露出來,甚至還會洋洋得意。”
“鴿子會發現這些短尾巴,并且一直盯着它們。”
“山雀,游隼,布谷鳥與鴿子。”
“以上四類,就是負責這次審判的陪審員。”
“它們将在接下來的審判中,向法官,也就是我,分別陳述你們的罪狀。”
“你們可以選擇申訴,也可以保持沉默。”
嘉肴看向下面這些孩子,目光掃過了他們身上的裝扮。她覺得,現在已經不能完全把他們當成孩子了。
“我的印章落在判決書之前,你們還有最後一次辯白的機會。”
“那麽現在,誰想第一個來呢?”
No.41狼和小羊
你必須擦亮眼睛。
他們絕不比狼要更好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