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童話啓示錄65
第65章 童話啓示錄65
現實的世界中, 女孩沉睡在床上,窗外是一輪明亮又圓潤的月亮。
但月光盡數被窗簾擋住了,房間裏只有手機屏幕的那一點光亮。
像是能夠看到白夜莺的話, 片刻之後, 那支枝條纏繞着女孩的手臂生長, 最後微微從被窩裏探出了一點,親昵地蹭了蹭女孩因為沉睡而有些泛紅的臉頰。
屏幕中的白夜莺看了它一會,然後眨了眨眼睛。
【白夜莺】:現在還不是你出來的時候。
枝條于是比劃了起來。
白夜莺似乎也能知道它在比劃什麽。
【白夜莺】:你确實不用在意那對情侶。
【白夜莺】:但是你知道重要的是誰。
枝條又比劃,看起來有些激動。
白夜莺閉了閉眼, 睜開眼之後,似乎又無聲地嘆了口氣。
【白夜莺】: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不是憐憫。
【白夜莺】:但她畢竟是……母親。
白夜莺拍了拍翅膀。
【白夜莺】:為此,她将得到最大的豁免。
Advertisement
枝條也有些喪氣地搖擺了一下。
【白夜莺】:你該讓她做出改變。
【白夜莺】:這對我們都是好事,對嗎?
枝條有些不服氣,但僵持了一下,卻最終認同似的點了點。
手機屏幕中的白夜莺看了看天空,那是一輪飽滿無缺的圓月。
【白夜莺】:快回去吧。
白夜莺對枝條說。
【白夜莺】:過了十二點,該是滿月了。
……
在大榕鎮的旅館中。
于兮若用鑰匙打開了旅館二樓的房間門,秦澤琛則負責把行李給拎了進去。
門一打開, 房間裏就亮起了柔和的黃光,照亮了這個房間。
同樓下待客廳的風格相同, 于兮若他們分配到的旅館房間也同樣是簡單的原木風格。
木地板, 木牆, 木桌與木床,上面的花紋都是木頭原有的顏色和紋路。
房間不大, 但是勝在幹淨整潔,空氣中還飄着一股淡而清新的香味, 似乎是一種花木的味道。
本就已經是深夜,又加上長途的旅行,昏暗的燈光與舒适的卧室促使着疲憊湧上來。
于兮若往裏走了兩步,還是沒抗住,于是順從心意,直接倒頭栽到了木床上,柔軟馨香的床具讓她恨不得直接閉眼,管它三七二十一,先睡一覺再說。
她難忍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快十二點了,要不要先睡一覺再說?”
秦澤琛顯然比于兮若警惕許多,或者說他表現得遠比于兮若不安。
“現在還不行。”他焦躁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這裏很奇怪,這裏不安全……”
聽見秦澤琛這麽說,于兮若清醒了一些,問:“不安全,你發現什麽了嗎?”
秦澤琛停下了腳步,他偏頭看向了于兮若。
“剛剛我們遇到的人,車站的乘務員,站臺的那個接待員,還有樓下的老太太。”他慢慢地開口:“你不覺得哪裏不對嗎?”
于兮若坐了起來,擰起了眉頭:“不對?嗯,他們行為确實怪怪的。”
秦澤琛很快打斷了她:“行為?不是這個,不只是這個!是,是……”
秦澤琛依舊吞吞吐吐,于兮若于是也焦躁起來,她站起身:“所以你到底發現了什麽?你直接說啊,我們之間有什麽不能說的?!”
秦澤琛坐下來,捂住了臉。
半晌之後,他終于開口。
“那個樓下的老太太。”他說:“她是蜘蛛。”
“什麽?”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于兮若原本還沒聽懂,但是卻又很快反應過來,聲調拔高:“她是蜘蛛?你怎麽,我是說,這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秦澤琛說:“在我眼裏,她就是蜘蛛。”
秦澤琛還比劃着:“你知道嗎?在我眼裏,她就是那種人形大蜘蛛,小時候的動畫片看過嗎?和動畫片裏的一樣。”
然而和動畫片不一樣的是,當活生生的蜘蛛以人的形态與大小出現的時候,很難說秦澤琛一瞬間受到的沖擊會有多大。
話已至此,沒等于兮若繼續發問,秦澤琛一口氣說了出來:“不只是她,你知道嗎?你看不見,但那個車上的乘務員是條蛇,服務站裏坐的是只烏鴉,我們剛剛遇到的那些人,比如和我們坐一輛大巴,下車還給你讓位置的那個男人你記得嗎?他也是……我看不出來,大概是某種蟲子。”
于兮若整個都愣住了,緩了好一會才磕磕絆絆地說:“他們,都,全都是?”
就在她開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突然間,窗戶外響起了鐘聲。
于兮若一瞬間噤聲,聽見鐘聲整整敲擊了十二下。
午夜到了。
于兮若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卻又沒忍住轉身看向了窗戶的位置。
窗戶是木板做的,此刻緊閉着,也把窗外景色遮擋得嚴嚴實實。
這給人一種在封閉安全和未知不安間,無法确定的忐忑。
秦澤琛一時也沒有說話。
在令人窒息的長久沉默後,于兮若湊近了秦澤琛,小聲又擔憂地确認:“真是所有的……?”
秦澤琛點點頭,然後卻又搖了搖。
“其他都是,除了,”他說,“和我們一起住店的那對母女。”
而後,于兮若聽見秦澤琛繼續開口,語氣卻有些不确信。
“而且那個當媽媽的……我好像有點眼熟。”
于此同時,秦澤琛口中的母女也同樣打開了自己的房間門。
正如那個老太太所表現出來的偏愛,同樣是原木風格的簡單房間,她們這間房比秦澤琛他們的寬敞許多,甚至連裏面的設施看起來都漂亮精致不少。
但和秦澤琛房間一樣的是,他們的房間窗戶同樣也是緊閉的。
女兒一進門,就歡呼着朝那張看起來軟乎乎的大床撲了過去,然後整個人就陷入了棉花糖一般的被子裏去。
而嘉媽媽則是鎖好了門,坐在了椅子上,滿臉愁容和心事——她剛剛問了老太太,今天新入住的人只有她們和那對年輕情侶,這也就是說,她的丈夫方有成并沒有來旅館。
無論是方有成沒來到異世界或者是沒來得及到旅館,這對嘉媽媽來說好像都不是什麽好事。
但是和嘉媽媽不同的是,女兒看起來對現狀非常适應,無憂無慮。
她整個人像是毛蟲一樣拱在床上之後,女兒還貼心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問嘉媽媽:“媽媽,媽媽,你過來睡嗎?”
嘉媽媽覺得疲憊極了,于是也起身走到床邊躺了進去。能和媽媽睡覺,女兒顯得非常開心。
嘉媽媽卻沒有太多應付的心思,給女兒掖好被角之後就轉身準備關燈。
就在這個時候,嘉媽媽卻看到女兒從懷裏取出了那個之前被她摔碎的八音盒,就放在了胸口的被子上把玩起來。
這個八音盒之前被嘉媽媽摔碎了,此刻經過方有成之前的修補,雖然依舊滿是裂痕,但也修複了七八分。
只不過八音盒上面的裝飾只剩下最中央那棵大樹裝飾品,雖然也掉了一個角,但是還看得出原本的樣子。
今天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是因為這個八音盒引起的。
嘉媽媽皺起了眉頭:“你怎麽還帶着這個?”
剛剛夜路森森,她倒是沒注意女兒居然把這個也帶出來了。
聽到嘉媽媽這麽說,女兒從被窩裏拿出了一個東西,獻寶似的朝着嘉媽媽晃了晃。
嘉媽媽能看到,那是一對塑料的,穿着禮服跳舞的小人。它們腳下是斷裂的豁口,和八音盒上相合,一看就知道原本是八音盒的配件。
女兒于是把這對塑料小人安放在了八音盒上。只不過因為沒有膠水,所以只要稍微一點晃動,這對塑料小人就會掉下來。
遇到這種情況,女兒的嘴就癟了起來,有些眼淚汪汪地看向了媽媽。
嘉媽媽卻沒有安慰的心思,她把八音盒連帶着這對小人都随手放在了床頭櫃上,然後一拉被子,對女兒命令道:“不準玩了,快睡覺。”
女兒于是沒再多說什麽,而是乖乖地窩進了被子。
燈關掉之後,唯一的光源消失,屋內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因為窗戶封閉着,除了無光之外,連聲音都被隔絕了。
嘉媽媽除了聽見女兒的呼吸之外,就只能聽見自己不安的心跳聲,像是不詳的預兆無休止地敲打着她。
這種情況下,盡管又累又疲,嘉媽媽還是睡不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重新打開了燈,然後起身往窗戶邊走。
就在她準備開窗透透氣的時候,卻聽見自己的女兒細細地提醒了一聲:“媽媽,剛剛那個奶奶說,晚上不要出門的。”
“還沒睡?”嘉媽媽這才想起了樓下老太太的囑咐,但是她卻并不以為意:“沒事,只是開個窗,又不是……”
說話間,她就不在意地打開了窗戶,然後她就愣住了。
在窗戶的另一頭并不是什麽夜間景色,而是另一個旅店房間,而那個房間裏正是和嘉媽媽一起入住的那對情侶。
見窗戶打開,那年輕的男女被吓了一跳,正神色緊張地望過來,然後和嘉媽媽大眼瞪小眼。
按照一貫的常理,嘉媽媽也沒想到這個房間的唯一的窗戶根本就不通向外界,而是通向另一個房間。
愣了一會,嘉媽媽很快反應了過來,尴尬地點頭,然後她就看到情侶中的男子看到她後,似乎在辨認什麽,神色露出了一絲古怪。
摸不準這古怪地方遇到的模式人會是什麽脾氣,嘉媽媽神色一緊,沒等那男子張口想說些什麽,眼疾手快地就順手把窗戶合上了,還落了鎖。
萬幸的是,關上窗戶之後一切安靜了下來,那邊的人似乎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嘉媽媽再沒多想什麽,悻悻地催了在一邊同樣沒睡的女兒一句,就關燈睡覺了。
然而在另一邊,被突然推開的窗戶也着實吓了了秦澤琛和于兮若一跳。
但是看見推開窗戶的是秦澤琛眼中同屬于人類的那位母親,兩個人的神經才放松了些許。
面對這種情況,于兮若思考着該怎麽和她禮貌地打聲招呼,而秦澤琛的注意力卻落在了這位母親的臉上。
莫名的熟悉感加重,秦澤琛的記憶隐約告訴他,他曾經是和這個人見過面的。可這個記憶又太過久遠,以至于他一時間又無法聯想到具體的時間,地點,還有有關的事件。
就在秦澤琛想要上前問詢的時候,那位母親卻又面露尴尬,然後飛快地關上了窗戶。
眼見着窗戶緊閉,秦澤琛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變得和善,然後伸手輕輕地叩了叩窗。
他說:“你好,阿姨,我們可以談談嗎?”
然而窗戶對面什麽聲響也沒有。
這個時候,于兮若也走了過來。秦澤琛就讓女友也來試試:“對女孩子,她應該會放心一點。”
在秦澤琛的示意下,于兮若于是學着秦澤琛也禮貌地敲了敲窗戶:“阿姨,能和我們談談嗎?”
但是他們的請求最終如同石沉大海,等了片刻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下只能他們主動了。
這麽想着,秦澤琛試探着想把窗戶拉開。只是一上手,他卻發現手感不對。
按照這個窗戶的鉸鏈設計,這個窗戶只能往外推,是不能往裏拉的。
但是他明明記得,剛剛那個母親是推窗過來的。
于兮若一時沒有想到這點,見秦澤琛沒動作,她順手向前,就幫着秦澤琛把窗戶輕輕地往外一推。
窗戶沒有鎖,就這麽分開了一條縫。
頓時,一股帶着山野草木香氣的涼風,伴着一縷銀白色月光,就盡數落在了于兮若的手上。
因為角度原因,于兮若只感覺到手背一涼,而秦澤琛卻從這個縫隙被迫往外看了一眼。
然而那窗戶的另一邊并不是那對母女的房間,而是重重疊疊的山巒黑影,而在黑影之上,則是高高地挂着一輪銀白色滿月。
似乎是發現了秦澤琛的窺視,那輪月亮中間再次出現了一個晃動的黑點,如同逐漸成型的瞳孔正在聚焦,轉動着往秦澤琛的方向看過來。
秦澤琛吓了一大跳,正準備伸手把窗戶關上的時候,他的背後卻莫名起了一陣大風,嘩啦一下就把窗戶給吹得大開。
就在秦澤琛慌亂地試圖把窗戶給拉回來的時候,那天空上的那只月亮眼睛卻已經聚焦完成。
月光随着那只眼睛的注視方向移動起來,然而那只眼睛卻沒有看向秦澤琛,而是落在了他的身後一面牆上。
于兮若下意識地也把目光放到那面牆上,然後她就發現那面牆上出現了一道大開的門。
那陣吹開窗戶的大風,就是從門裏吹來的。
而在另一邊,秦澤琛已經把窗戶關上,隔絕了窗戶外的月光,也隔斷了月亮眼睛的注視。
随着月光的消失,那扇牆上的門也一樣消失了。
于兮若實在不知道這種怪異的變化到底意味着什麽。
等秦澤琛把窗戶上了鎖,房間恢複了之前的溫馨平靜,于兮若這才不安地指着那堵牆,開口:“那裏剛剛是不是出現了一扇門?是不是?在月光照到的地方,阿琛,你看見沒有?”
秦澤琛臉色沉沉地點了點頭。
于兮若确定這并不是她剛剛的錯覺,頓時心更是往下一沉:”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秦澤琛默然不語,他心裏也很亂,一時做不出什麽決定。
思考了好一會,兩個人決定要麽先休息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去鎮上探一探再做決定。
度過了其實相對平靜的一個晚上,第二天,秦澤琛和于兮若休息好了下樓。原本想偶遇一下昨天遇到的那對母女,卻沒想到那對母女一大早就離開了。
簡單在旅店吃了早飯,秦澤琛和于兮若就想在鎮上走走,探聽一些消息。
白天裏,小鎮整體的氛圍是很淳樸與悠閑的。
正如他們晚上所見的那樣,整座小鎮都是木質的房屋和綠葉屋頂,由木質的階梯相互連接,四通八達。
在明媚的陽光下,每當風吹過的時候,那些綠葉屋頂都沙沙作響,讓整個小鎮都沉浸在這舒适的氛圍之中。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太多的問題沒有解決,于兮若都要覺得在這裏的生活是一種享受了。
在小鎮上上下下走了一圈,也打聽了一圈,秦澤琛和于兮若卻并沒有打聽到什麽有用的新消息。這并不是因為居民們不友善排外,所以不想告訴他們,而是因為很多居民知道的甚至還沒有他們多。
于是花了一上午,秦澤琛和于兮若有用的消息沒打聽到,關于大榕鎮的風土人情倒是了解了一圈。
唯一有點用的消息,是他們知道了那對母女也沒離開小鎮,現在大概是回了旅店吃中飯。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對母女也想離開小鎮,同樣也在詢問關于怎麽去A市的問題。
這讓秦澤琛和于兮若很是驚喜。
雖然說看起來那對母女好像也沒有離開的辦法,但是至少,除了他們之外,這個小鎮還是有誤入的其他人的。
等秦澤琛和于兮若趕到餐廳的時候,剛好碰見那對母女吃完午飯,看起來像是想回房間休息。
秦澤琛開門見山,直接和她表明了來意。
嘉媽媽開始的時候對于他們還有些警惕,但是知道他們同樣也是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大榕鎮,也同樣想去A市的時候,态度頓時就緩和了下來。
”我是昨天晚上才到的。”嘉媽媽也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況,面色又露出了憂心忡忡:“我們這回不去,也不知道孩子她爸怎麽樣了。”
“阿姨你先別急。”于兮若說:“那你來這裏之前,有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
“特別的事?”嘉媽媽想了想,猶豫了一會,還是說:“書上的烏鴉說話了,算不算?”
秦澤琛和于兮若對視了一眼:“算,當然算,它說了什麽?”
“能說什麽?”嘉媽媽目光閃爍着:“問我要水喝,我給了它水,喝完了之後,它就飛走了,結果讓我來了這裏。”
于兮若皺眉:“就這樣?”
“不然還有什麽?”嘉媽媽說:“我就是倒黴,遇到烏鴉了!诶!那你們是為什麽來這裏的?”
秦澤琛簡單地說了說關于月亮眨眼的事情,這把嘉媽媽給吓了一跳。
就在秦澤琛和嘉媽媽交談的時候,于兮若注意到了一邊的小女孩似乎是覺得他們的聊天無聊,拿出了一個八音盒放在了桌子上,開始擺弄起來。
這個八音盒整體是橢圓的,下面是發聲裝置,而上面裝飾着一棵大樹。八音盒看起來是損壞的,大樹旁邊有不少印子,看起來本來是一些其他裝飾物。
于兮若就看着小女孩放好了八音盒之後,又拿出了一對塑料的跳舞小人,往八音盒上的印子上放。
根據那些印子的大小,可以看出那對塑料小人就是八音盒上原本的配件。只是斷裂之後,斷口并沒有卡扣的作用。于兮若就看着小女孩一遍遍地把小人往上擺,又看它一遍遍倒下來。
不過盡管是無用功,小女孩還是做的很用心。
于兮若看了一會,忍不住開口:“小妹妹,這樣是放不上去的,要用膠水才可以。”
小女孩看了她一眼,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不是這樣的!是因為他們還沒到,所以才放不上去的!”
于兮若順着問:“誰還沒到?”
小女孩揮了揮塑料小人,指着八音盒:“參加舞會的人呀!”
于兮若覺得有趣,繼續問:“那這個舞會什麽時候開始呀?”
女兒晃了晃小腿,快樂地說:“等他們都到了,舞會就開始了呀。”
像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亂說,這整個故事陷入了蛋生雞和雞生蛋的循環裏。
于兮若還想逗她,嘉媽媽卻對女兒的行為不太滿意:“就知道玩!都不想想要怎麽回去!”
對于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拉着她思考這個問題說真的有些苛責了。
嘉媽媽倒不是指望女兒能幫上什麽忙,只不過是煩躁時候的遷怒。
被媽媽這麽說了,小女孩的嘴癟了起來,有些不服氣地反駁:“才不是玩!媽媽你什麽都不懂!”
“我不懂,你懂!”嘉媽媽氣樂了,說:“行,那你說說,你這是在幹什麽?”
小女孩理直氣壯:“我在幫他們參加舞會呀!”
他們,指的就是那一直放不上去的跳舞小人。
嘉媽媽不太欣賞兒童的奇思妙想,看起來認定女兒在搗亂。
于兮若眼見氣氛不對,剛想開口打圓場,就聽見小女孩繼續說:“等舞會開始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呀!”
比起嘉媽媽,秦澤琛與于兮若更為敏感。于兮若愣了愣,聲音都下意識地放柔了:“你說,舞會開始,就可以回去了?回哪去?”
小女孩說:“當然是回家啦!”
嘉媽媽這時候神色也有些驚疑不定,就聽見于兮若繼續問:“你怎麽知道這樣可以回家?”
小女孩努了努鼻子:“我在書上看到的!”
“書?”于兮若繼續追問:“什麽書?書在哪裏?什麽時候看的?”
“我的童話書呀!在家裏看的。”她說着說着有些不耐煩,繼續把塑料小人往八音盒上放:“噓,你別說話了,等他們都到了,舞會就會開始了!”
嘉媽媽忍不住說:“別管她了,就是小孩子,全胡說八道……”
聽見小女孩說什麽童話書上看到的,于兮若頓時也覺得這不過是孩子自己的幻想,忍不住面露失望的神色。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小女孩卻發出了一聲快樂的笑聲。
循聲看去,是小女孩成功地把那對跳舞小人放到了八音盒上。
于兮若看到小女孩這麽開心,原本的失望也沖淡了幾分。不過她還是忍不住想,等會還是去問旅店的老太太有沒有膠水,不然這對小人稍微一動,肯定又會掉……
不對!
于兮若的目光頓住了。
她忍不住上前幾步,細看起這對舞蹈小人。
然後她驚訝地發現,那對小人不是因為擺放的角度問題恰好立在了八音盒上,而是真的,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了八音盒上,沒有膠水,仿佛它從來沒有摔落下來過似的。
秦澤琛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下意識地伸手拿起了八音盒,還輕輕地推了推那對舞蹈小人。
不知道是不是秦澤琛的錯覺,除了塑料小人恢複成了從來沒有損壞過的樣子,甚至小人的表情似乎也從之前的溫柔的笑,而變成了對他怒目而視。
小女孩也同樣怒目而視,氣呼呼地把八音盒從秦澤琛手裏拿了回去:“你壞!”
秦澤琛這下确認剛剛看到的表情變化并非錯覺。因為到小女孩手上之後,那對塑料小人的表情又變回了笑眯眯的樣子。
這就說明,小女孩的話,還有小女孩看的童話書,上面的內容并只是無用的,孩子的幻想。
秦澤琛于是忍不住追問:“你剛剛說的是真的?書上還說了什麽?”
小女孩生他的氣,氣鼓鼓地轉頭不想搭理她。
嘉媽媽還沒怎麽搞清楚狀況,但還是拍了女兒兩下,讓她聽話。
小女孩于是不情不願,但還是開口了:“書上說的,只要舞會開始,我就能帶媽媽回家了。不過要人都到了,舞會才會開始呢。”
她抱着懷中的八音盒,臉上此刻露出了有些苦惱的神色:“但是人太少了,沒有其他人的話,舞會就不會開始了。”
于兮若看向了小女孩手中的八音盒。
上面除了一對跳舞小人占據的位置之外,還能看到三個小坑。這意味着至少還需要找到另外三對跳舞小人或者其他什麽小人才可以。
她于是問:“那要怎麽找到其他人呢?”
小女孩于是又開始努力地思考,最終,她成功了地想起了什麽,又磕磕碰碰地說出了一句話。
“要找到那些人。”她這麽說:“要穿過一扇月光照過的門。”
她的眼睛清亮地看向了于兮若,語速也越來越輕快,好像在唱一首歌。
“月亮看着你,然後——”
“你會看到月亮看到的東西。”
……
小女孩的話,對于經歷過昨晚事件的秦澤琛和于兮若來說,幾乎都是非常明顯的指引了。
但是要不要去做,做這個決定卻很難。
小女孩說,要穿過那扇月光照過的門。
但是小鎮上所有的人,卻又說在午夜之後絕對不要出門。
秦澤琛倒是嘗試着在午夜十二點前把窗戶推開,讓月光照進來。
然而十二點前,窗外是永恒不變,黯淡無光的新月,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光亮。
沒有辦法,最後嘉媽媽和秦澤琛他們當天,只能先都聚集在秦澤琛他們的房間裏,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午夜十二點的到來。
唯一沒有不安的是小女孩,她大概是無法意識到* 會遇見什麽。今天白天和媽媽出了門,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大運動了。所以不到八點,她就窩在椅子上睡得香甜。
午夜的鐘聲一過,秦澤琛最終還是咬牙推開了窗戶。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當他推開窗戶時,見到的并不是昨天見到的月亮,而是隔壁,也就是嘉媽媽他們昨天住的那間客房。
“難道是開窗步驟的問題?”秦澤琛思索了一會,說:“那我先去隔壁開窗,你們在這裏等一會。”
于兮若點頭,秦澤琛進了隔壁的房間。
他先推開隔壁房間的窗戶,這是昨天的第一個步驟。
按照昨天事情的發展,他會透過這扇窗戶,看到他自己的房間。
然而,他推開隔壁房間窗戶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不對。
在開窗那一剎那間,冰涼的夜風就拂過了他的臉頰,随之而來的,是傾瀉的,無法阻擋的銀白月光。
窗外的滿月再次化作了眼睛,它目光凝視的地方,從牆壁變成了一扇大開的門。
這扇門的材質是有些年代感的木門,而門裏面黑乎乎的,看不清裏面會有什麽。
秦澤琛不知道這個窗戶和門出現的邏輯是什麽,于是直接開着窗,把于兮若他們叫了過來。
然後,秦澤琛就發現了一件事。
當他進門的時候,月光門沒有消失,于兮若進門的時候,月光門也沒有消失。
然而,當嘉媽媽拉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兒一進門,那扇通往外界的窗戶一下子發生了變化。
幾乎是一瞬間,窗外的月景變成了隔壁房間,而月光消失的一瞬間,那扇門也同樣消失了。
這幾乎又是一種明示。
當嘉媽媽和女孩在場的時候,他們将無法找到這扇月亮門。
“看來是針對我們的。”嘗試了幾次都是這樣之後,秦澤琛呼出了一口氣:“只能我們自己去了。”
“這也挺好的。”于兮若看了一眼揉眼睛的小女孩,釋然對嘉媽媽說:“阿姨,妹妹也困了,那讓她先睡,我們進去就行。”
嘉媽媽當然是求之不得。
秦澤琛和于兮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沒有了嘉媽媽和她女兒的情況下,開窗之後并沒有意外,牆上立刻出現了一道門。
進門之前,秦澤琛又開始猶豫。
“她們不太對勁。”秦澤琛說:“那個阿姨問題不大,但是她女兒……”
事實上,都不用秦澤琛明說,這一切的一切,不對勁的太多了。
這一切事情的發展,雖然找不到原因,然而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雙手,無形,但強制地推着他們往一條既定的道路往前走。
像是傀儡一樣被安排好了一切,但秦澤琛卻無法想象道路的盡頭會是什麽。
“但是我們不走,就只能停在原地。”于兮若比秦澤琛想得開一點:“既來之則安之,再說……”
她想起白天小女孩對她說的那些話。
從小女孩的眼睛裏,她能夠覺察到,這一切的發生未必對她存在着惡意。
她看向了深不見底的門:“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澤琛也沒有其他意見。
他們兩個,手拉手,就這麽前後走進了門裏。
進門的一瞬間很黑,仿佛是踏進了黑洞。但沒等秦澤琛打開手電,當他們完全跨過了門之後,四周圍又猛然變得非常明亮。
于兮若适應了一會,才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頗有年代感的教室。此刻,教室空空蕩蕩的,并沒有人。
教室裏整齊地擺放着幾十張小小的桌椅,看起來是供小學生使用的。
教室的左邊是兩扇門,而教室的右邊,則是三扇大大的,潔淨明亮的玻璃窗。
而就在她仔細地打量周圍環境的時候,她的右邊響起了吱呀一聲。
她下意識偏頭看過去,卻看到三扇玻璃窗的中間那扇,不知道怎麽變成了一扇被推開的,木頭的窗戶。
而在窗戶的另一邊,嘉媽媽的女兒,那個本該早就睡熟了的小女孩,正趴在窗戶邊上,好奇地透過窗戶看了過來。
……
穿過那扇門之後,于兮若其實做好了很壞的打算。
或許他們一瞬間會踏空摔死,又或者會遇到什麽可怕的怪物被抓住吃掉。
但是至少到現在為止,一切還算平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反正,一切都挺好,只不過都在于兮若的預料之外。
在窗戶之後,嘉媽媽臉上的驚訝不似作假,看起來她也沒預料到有現在這個情況的出現,她的女兒則只是好奇地打量着教室的情況。
秦澤琛先反應了過來。
他走到了小女孩所在的窗戶旁邊,伸手想透過窗戶伸向屋內。
然而伸手到了一半之後,他卻摸到了一層透明的屏障。
他能夠看到小女孩和她身後的嘉媽媽,甚至聽到她們的聲音。但是他無法穿越這面透明的牆,當然也無法把這扇窗戶變成他們離開教室的退路。
嘉媽媽顯然也摸不着頭腦,朝着窗戶伸出了手,結果同樣也被一層透明的屏障給阻擋住了。
所以最後,情形就變成了,嘉媽媽和女兒在窗戶後面看着秦澤琛和于兮若站在教室裏。
小女孩雙手疊放在窗戶邊,下巴擱在上面,好奇地打量着教室裏一切。
“媽媽。”小女孩對嘉媽媽發出了疑問:“這裏是幼兒園嗎?”
小女孩對于學校的概念,現在只有幼兒園。
嘉媽媽說:“不是幼兒園,這應該已經是小學了。”
這個時候,于兮若從一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本練習冊。
上面寫着——102班,王家明。
于兮若皺起了眉頭,放下了這個練習冊。秦澤琛在這個時候也走到了班級後排,似乎是輕車熟路地拿起了一本課本,嘩啦一下就翻到了書本第一頁。
于兮若這個時候也走到了他的身邊,順着他的動作看去。
在課本的第一頁,赫然用稚嫩的筆跡寫着一行字——102班學習委員,秦澤琛。
于兮若的目光一下子如同被燙到一般,從書頁跳到了秦澤琛的臉上,聲音詫異:“阿琛,這是……”
就在這個時候,前門響起了砰砰的兩聲敲門聲。接着,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條縫。
秦澤琛和于兮若吓了一跳,謹慎地不敢動作。然而等待了許久,前門也再沒有其他動靜。
又等了不少時間,秦澤琛和于兮若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去前門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就在他們拉開大門的一瞬間,咕嚕咕嚕地就滾落下來了一堆圓圓軟軟的東西。
但那不是什麽可怕的東西,而是一堆柔軟的棉花娃娃。
這些娃娃不大不少,就是比較可愛圓潤的三頭身,而且長相衣着各異。而在衣着的正面,還縫着一塊小小的姓名牌。
當這些娃娃滾落完全之後,門啪的一下又關上了。秦澤琛上前再次拉開了門,發現裏面依舊是漆黑一片,不知道會通向哪裏。
于兮若随手撈起了一個紮雙馬尾的娃娃,看到上面寫的名字是“何好玉”。
何好玉。
這個名字,于兮若有那麽一些印象。
就在這個時候,于兮若和秦澤琛同一時間感覺到了自己口袋裏手機發出了震動。
于兮若拿出了手機,眉頭猛然一跳。
原本手機的時間已經完全凍結,但是此時此刻,于兮若卻看到班級群裏跳出了幾條消息。
與此同時,教室裏的廣播同時發出了聲音。
【廣播】:離上課還有三分鐘。
【廣播】:請各位同學找到自己的座位,準備上課。
而在下面,還有另外兩條消息廣播并沒有播報,而發出者是群裏的人員。
【何好玉】:幫幫我吧,我的位置在第三排第二個!
【陳書】:幫幫我吧,我的位置在第五排第六個!
于兮若注意到,這個陳書,就是秦澤琛剛剛拿起在手中打量的男娃娃。
于兮若說:“所以,這是希望我們把這些娃娃放到座位上?”
秦澤琛點頭:“先按手機上的做吧。”
這件事的難度不大,教室總共是六排七座,但實際上同學也就四十個,還有兩個末尾座位是空的。
按照手機上的指示,他們很快就把這些娃娃全部放在了座位上。
棉花娃娃柔軟可愛。但是在這教室裏,被整整齊齊,端端正正地放好,一眼看過去,總有些怪異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教室的廣播響起了上課鈴聲。
而在鈴聲響起的一瞬間,于兮若和秦澤琛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廣播】:上課了。
【廣播】:還有一位同學沒有回到座位上,請這位同學盡快回座位準備上課。
于兮若擰起了眉頭,環顧了一圈,并沒有發現有漏下哪個娃娃。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身邊的秦澤琛身上。
相顧無言,于兮若卻明顯發現秦澤琛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他們現在都知道,那位沒有回到座位上的同學是誰了。
于兮若:“這不行,萬一……”
誰知道現在是什麽鬼情況,萬一秦澤琛坐下,會不會也會同這些其他同學一樣成為娃娃?
秦澤琛自然也想到了這種可能,并沒有動作。
然而,就在他們猶豫的下一秒,兩人的手機頓時又劇烈地震動起來,似乎是一瞬間就收到了大量的信息。
于兮若硬着頭皮打開手機,卻發現上面是同學們發來的,整整齊齊的三十九條消息。
【何好玉】:秦澤琛,上課了,你怎麽還不回位置啊?
【陳書】:秦澤琛,上課了,你怎麽還不回位置啊?
【王家明】:秦澤琛,上課了,你怎麽還不回位置啊?
【蘇華】:……
而當于兮若從手機屏幕裏擡起頭來的時候,眼前的變化再次讓她頭皮發麻。
此時此刻,每當刷新一條信息,那相對應的棉花娃娃都會轉過頭,看向秦澤琛。
仿佛配合着群裏的消息,都在無聲發問:秦澤琛,上課了,你怎麽還不回位置啊!
于兮若和秦澤琛被現在的情況驚得一時間手足無措,僵在原地。
而在同一時間,隔着一扇窗戶看到裏面場景的嘉媽媽也沒好到哪裏去。
她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把女兒往後拉了一把之後,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片刻之後,她意識到這沒什麽用,于是想把窗戶關上,隔絕這個可怕的教室。然而窗戶的窗葉是被外推到外面的,她的手被阻擋住,根本關不了窗。
她的女兒倒是沒覺得怎麽樣。小女孩拉了拉媽媽的衣角,仰着腦袋說:“媽媽,好多娃娃呀!”
嘉媽媽連忙捂住了女兒的嘴:“別說話,我們快走。”
女兒眨巴眨巴眼睛,含糊的聲音從她手掌下冒出來:“去哪呀?”
“下樓!”嘉媽媽壓低了聲音:“我們去換房間。”
“可是媽媽,”女兒提醒她:“十二點之後不可以出門的。”
嘉媽媽此刻卻已經打開了房間門,但是腳步卻沒有邁出去。
因為此時此刻,這扇門外沒有走廊,而是同教室前門那般,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會通向什麽地方。
嘉媽媽再次關上了門,焦躁地回了房間。
房間裏并沒有什麽可以遮擋窗戶的東西,無論在哪個角落,看向窗戶裏的場景都可以算是一覽無餘。
秦澤琛和于兮若現在也沒心思關注嘉媽媽做了什麽。
在娃娃的逼視之下,最終,秦澤琛還是坐到了那個屬于他的位置上。
萬幸的是,除了身邊同桌玩偶讓會他不自在之外,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就在秦澤琛落座之後,廣播與手機震動又再次響起。
【廣播】:請代課老師于兮若,回到講臺上。
在秦澤琛被強制任命為學生後,于兮若沒想到自己被定為了老師。
因為擔心那些娃娃到時候又盯着她就位,于兮若還是猶猶豫豫地站到了講臺上。
當于兮若站定之後,廣播裏播放起了一陣輕柔的音樂。
随着音樂的播放,手機與廣播再次響起了消息。
【廣播】:這是一個普通的日子,所有同學都在如往常般按時坐在教室裏準備上課。
【廣播】:但是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班級裏将會迎來一位新同學。
【廣播】:此刻,她正等在門外。
【廣播】:請老師先将其帶到教室的講臺上。
聽到廣播的內容,秦澤琛的眼睛不自覺地瞪大。他的腦中一瞬間湧出了無數的畫面,讓他不自覺地,比接到任務的于兮若,更快地落到了前門的位置。
正如之前那般,教室的前門被敲擊了三下。
那是所謂的新同學到了。
于兮若此刻也沒心思注意秦澤琛的反應。
在不情願地拖到同學娃娃們又開始朝她行注目禮前,于兮若還是過去開了門。
門口确實又是一個娃娃。
只是這個娃娃和之前的棉花娃娃不同,她是一個精致的瓷偶,穿着一身漂亮的粉色公主紗裙,和真實小學生一比一的身形,做工精致細膩,面容更是與那些扁平無關的棉花娃娃不同,看起來好像是真人一樣。
作為一個女生,于兮若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門口的娃娃吸引。
假如這個娃娃不是出現在這個奇怪教室門口,而是出現在商店的櫥窗裏,于兮若一定會大呼喜歡,并且在櫥窗前逗留欣賞。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麽多的時候,于兮若對它的恐懼遠多于喜歡,甚至于還不如此刻出現的新同學是會讓她感到熟悉的棉花娃娃。
這個瓷娃娃的胸口并沒有姓名的标牌,于兮若呼出了一口氣,彎腰小心地把它抱起來,準備如廣播所說把它放到講臺上。
然而當她抱着瓷娃娃走到講臺上時,忽然感覺到講臺下面很不對勁。
只是往教室裏一看,那些棉花娃娃又讓于兮若感覺到背後一涼。
只見此時此刻,所有的棉花娃娃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了那個瓷娃娃身上。而且肉眼可見的,随着于兮若,或者說瓷娃娃的移動,那些棉花娃娃就會随之扭動身體,繼續盯着瓷娃娃看。
于兮若忍不住加快了腳步,把這個瓷娃娃放到了講臺上。
廣播繼續響起。
【廣播】:新同學已經進了教室。
【廣播】:現在,請老師為同學們介紹這位新同學。
聽到廣播的要求,于兮若腦子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她怎麽知道這個新同學是誰?這個瓷偶別說是胸口,任何一處都沒有看到名字牌,這讓于兮若怎麽介紹她?
不過才停滞了幾秒鐘不知道該怎麽做,于兮若的手機信息又開始爆炸似的嗡嗡亂響。
于兮若看了一眼手機,同學們正在群裏狂轟濫炸消息。
本來有了新同學來,教室裏同學鬧騰是正常的,但是于兮若看着那些消息,再次覺得害怕。
【何好玉】:我喜歡她!她叫什麽名字?
【王家明】:我喜歡她!她叫什麽名字?
【沐雲】:我喜歡她!她叫什麽名字?
同樣是之前那樣的一模一樣的句式,讓于兮若看得差點把手機甩出去。
名字,名字,可是她怎麽知道這個瓷娃娃是什麽名字?
對了,她是不知道,但是她的男友肯定是知道的。
這麽想着,于兮若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坐在教室後排,此刻擰着眉頭,神情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秦澤琛身上。
秦澤琛同樣看到了手機上的內容,也正好擡頭,對上了于兮若的目光。
秦澤琛頓了頓,在座位上對她開口:“……她是嘉肴。”
它是,嘉肴?
與衆不同的瓷偶,重現它入學的場景,這一切,會意味着什麽,代表着什麽呢?
腦中一瞬間閃過許多念頭,但于兮若此刻來不及細思,因為那些坐着的棉花娃娃,因為久久得不到于兮若的回答,似乎又開始不安分地扭動起來。
于兮若顧不得其他了,手扶着瓷偶,大聲對下面說:“她叫嘉肴,嘉肴!她是我們的新同學,嘉肴!”
于兮若的聲音很響,一是因為恐懼,二是因為想讓班級所有人都聽到。
她的希望實現了,因為當她喊出這句話時,手機振動便停止了,而那些棉花娃娃的蠢蠢欲動也瞬間消失,恢複成為了完全安靜的樣子。
然而,當教室裏一片安靜的時候,在教室的窗外卻響起了一個充滿震驚與不可思議的聲音。
“你說她是誰?叫什麽?”嘉媽媽的手撐在了窗戶的邊上,似乎想靠近看得更清楚一些:“她是嘉肴?!哪個嘉肴?”
于兮若被嘉媽媽吓了一跳,不過還是回答:“嘉肴,就是,嘉賓的嘉,肴,菜肴的肴。”
聽到于兮若的話,嘉媽媽的反應更大:“嘉肴?她怎麽會是嘉肴?嘉肴怎麽會在這裏?”
見嘉媽媽反應激動,于兮若連忙開口:“阿姨你先別急,這個,它只是玩偶,不是人。”
聽到于兮若的話,嘉媽媽的情緒确實平和了一些,但是還是皺着眉頭盯着瓷偶,神色驚疑不定:“我當然知道這是假的,但你們這裏和嘉肴有什麽關系?”
于兮若看着嘉媽媽,意識到他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阿姨,你認識嘉肴嗎?你和她是什麽關系?”
“我和她什麽關系?”嘉媽媽加重了語氣:“她是我女兒,我是她媽媽!”
于兮若自然完全沒想到在這個大榕鎮的阿姨居然是嘉肴的媽媽。
那麽為什麽呢?
為什麽秦澤琛和她會進入這個小學教室,為什麽代表嘉肴的玩偶會與衆不同,又為什麽,在場那麽多同學,出現的偏偏是嘉肴的媽媽?
秦澤琛和于兮若互相看了一眼,在心中達成了一個共識。
他們此刻出現在這裏,極大概率就是和嘉肴有關系。
這個時候,廣播再次響起,斷開了他們的思索。
【廣播】:現在,請各位同學歡迎新同學的加入。
于兮若的手機群裏又開始紛紛出現了同學們千篇一律的“歡迎新同學,可以和我做同桌嗎?”的消息。
三十九條消息之後,最後的那條消息來自于她的男友。
【秦澤琛】:歡迎新同學,可以和我做同桌嗎?
不知為何,于兮若看着那條消息看了許久。
這條消息不知為何,讓她忽然回想起了在去參加那場同學會前,她和秦澤琛在咖啡廳的那場談話。
她向男友詢問,為什麽嘉肴會被這麽多同學記住和歡迎時,男友就和她說,當嘉肴剛剛轉學進來的時候,有多麽特別與受歡迎,全班無論男女,都想做她的同桌。
她的男友當時說,他是全班唯一的例外,他那個時候只想學習。
現在想來,他是說謊了。
他不是例外,他也是這群棉花娃娃的一員。
但是如果談話只是到此為止,那這其實也無關緊要。然而,于兮若卻不期然地想到了談話的後半段。
秦澤琛說,她受歡迎只持續了一段時間,很快,就沒有人喜歡她了。
假如秦澤琛在最開始的态度上說謊了,那麽當說到不喜歡時,她的男友其實同樣也是轉變态度的一員——和全班的其他同學,并沒有什麽不同。
……所以,所以。
既然沒有什麽不同,為什麽唯獨只有他沒有變成兔子呢?!
想到這裏,于兮若猛然一驚,連忙甩頭把腦中已經混亂跳躍的思維甩掉。
這事情的前因後果還不明了,她這到底是在想些什麽啊!
還是廣播的再次出現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廣播】:下課了。
【廣播】:請老師與同學在十分鐘內從後門離開。
那些棉花娃娃們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了于兮若和秦澤琛。
于兮若/秦澤琛:……
他們硬着頭皮,再次抱起那些棉花娃娃,打開後門往裏扔。
後門同樣是一片漆黑,棉花娃娃被扔進去之後就消失無蹤。
教室裏沒有了其他人,秦澤琛與于兮若這才有時間再看向窗戶另一頭的嘉媽媽。
簡單地交流了幾句,雙方很快确定了他們口中的嘉肴,确實就是同一個。
嘉媽媽完全想不通:“但是這裏和肴肴能有什麽關系?”
秦澤琛盯着嘉媽媽看了一會,忽然開口:“阿姨,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嘉媽媽看了他一會,搖頭:“不好意思啊,阿姨記不得了。”
秦澤琛又問:“那阿姨,對于嘉肴在這裏讀書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嘉媽媽仔細想了想,面露尴尬:“哎呀,肴肴讀小學那會,阿姨家裏出了些事情,沒怎麽來學校,真記不得多少了。”
秦澤琛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廣播在此刻又再次重複。
【廣播】:請老師與同學在一分鐘內從後門離開。
教室裏并沒有多少留給他們交流的時間。
于兮若和秦澤琛嘆了口氣,再次到教室後門,推門而出。
在一陣黑暗之後,眼前再次明亮起來。
這個時候,于兮若發現自己和秦澤琛所處的地方居然是在一片空地上。
而在空地周圍,則是一個個農家小院的圍牆。
看起來,他們這次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比較落後的鄉下村莊。
這正是一個晴天白日,四周圍環境都一覽無餘。
于兮若環顧了一下四周,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中一處圍牆所吸引。
說吸引她的是圍牆,那又不太貼切,因為真正讓她注目的,是那院落裏,高出圍牆整整一大截,茂密無比的高大喬木。
而且從那喬木非常有标志性的垂下的須枝,于兮若很明顯能看出,這是一棵榕樹,而且是非常古老的榕樹。
盡管被人圈進了院落裏,但是那處院落完全不能夠困住它。可以看出來,它有二分之一的樹冠都伸展到了圍牆之外,幾乎都要蓋住臨近院落。
在于兮若打量這棵榕樹的時候,臨近一座房子的窗戶被推開,而窗戶後,出現的依舊是嘉媽媽。
他們的窗戶也随着于兮若到了新的場景。
和一臉探究的于兮若不同,嘉媽媽在看到這棵榕樹的同時一瞬間就脫口而出。
“怎麽回事?”她說,“怎麽會是這裏?”
于兮若立刻轉頭看向了嘉媽媽:“阿姨,你知道這裏?”
“當然。”嘉媽媽指着那棵榕樹:“這裏是我前婆婆……就是肴肴的奶奶家啊!”
“嘉肴的奶奶家?”于兮若正琢磨這點時,又聽見嘉媽媽說:“但是這裏早就拆遷了,怎麽它又能給變回來?”
“拆遷?”于兮若腦中沒琢磨出來的那點瞬間就通了:“就是榕樹廣場那棵樹?”
“對啊!”嘉媽媽說:“就是那棵,多好的樹,本來是我們的,結果被收走,說要保護起來。”
“阿琛!”于兮若看向了秦澤琛:“這裏是榕樹廣場的話,你不是說你之前家也住在這裏?你家是哪間?”
聽到于兮若這麽說,嘉媽媽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了秦澤琛。
秦澤琛抿了抿唇,指向了嘉媽媽院落最臨近的,同樣被榕樹院落遮住了一部分的那間。
聽到于兮若這麽說,嘉媽媽頓時就一拍手:“哎呀,原來你和肴肴還做過鄰居啊!”
源于同村,而且還是鄰居,這種熟悉與親近感一下子湧上了嘉媽媽的心頭,讓她看待秦澤琛仿佛是遠方的子侄:“住這麽近,那時候你有沒有帶肴肴一起玩啊?哎,說不準我還抱過你呢!”
秦澤琛臉上浮起了一絲尴尬,下意識地說:“沒,沒怎麽玩。”
嘉媽媽于是皺起了眉頭:“怎麽了呢?”
秦澤琛撇開臉:“嘉肴不太喜歡出來玩。”
“她性格是有些內向。”嘉媽媽嘆了口氣,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忽然間樹叢抖動,發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響。
大家擡頭往上望過去,卻發現在樹枝重疊只見,此時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影。
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人影,而是,名為“嘉肴”的瓷娃娃。
此時,那個瓷娃娃正坐在大榕樹其中的一根枝條上,正表情好奇似的看着他們。
樹叢,瓷偶,透過樹葉縫隙間投下的浮光躍金,還有時不時吹拂而過的清風帶動枝條浮動。
除開人偶突然出現的怪異感,其實眼前的場景甚至稱得上唯美。
就在這個時候,于兮若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廣播聲再次憑空響起,秦澤琛和于兮若同時又被告知了“任務”。
【廣播】:偶遇新同學,和她打個招呼吧。
和瓷偶打招呼而已,這對于于兮若已經不夠奇怪了。
這麽想着,她甚至拉着一直有些神游天外的秦澤琛的手,朝着瓷偶揮了揮。
就在于兮若和瓷偶打完招呼之後,她突然間發現,原本瓷偶面無表情的臉,突然間變成了明麗大方的,沒有掩飾的友善笑意。
于兮若正看着有些出神,忽然發現一眨眼,瓷偶變成了朝她伸出手的姿勢,但是那只手是握着的,掌心似乎還有什麽東西。
于兮若原本應該遲疑的,但是看着瓷偶的笑意,她鬼使神差地同樣朝着樹上定格似保持動作的瓷偶伸出了手。
瓷偶的手指于是略微松開,從手中掉出了一個東西落在了于兮若的掌心——
那是一對跳舞小人,正是他們進門尋找的東西。
于兮若着實有些驚喜,然而當她擡頭想道謝的時候,卻發現瓷偶已經消失了。
于兮若捏着那對跳舞小人,看向了窗戶,然後嘗試着把跳舞小人送過去。
跳舞小人沒有被窗戶阻礙,然後落到了小女孩的手裏。
跳舞小人被安放在了八音盒上,嚴絲合縫,仿佛從來沒有被摔壞過一樣。
小女孩于是笑着朝于兮若揮揮八音盒,于兮若正也想跟着笑,卻聽見嘉媽媽說:“跟着爺爺奶奶,就是學野了。”
見于兮若和窗戶離得近,嘉媽媽忍不住又和她述說:“你看,她這樣,一不小心就要摔壞了。”
出于媽媽對女兒的擔憂,這話好像确實沒錯。
但于兮若卻不知道為什麽沒有應和的欲望,她只是笑笑,然後走到了秦澤琛身邊。
“你在想什麽?”于兮若問秦澤琛:“怎麽感覺你總是心不在焉的。”
秦澤琛說:“……我在想,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
于兮若說:“啊,那你想出來了嗎?”
秦澤琛搖搖頭:“再看看吧。”
恰到此時,廣播再次響起。
【廣播】:新同學走了,但你可以去她家裏找她。
于兮若和秦澤琛于是繞了個圈,來到了院落的前門,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這次通過門倒是沒有眼前一黑,于兮若眼前的又是一片小空地,再過去是幾間假二樓的平房,
躍過平房,可以看到那棵榕樹是在後院的。
廣播讓他們來找新同學,但是幾間平房的門全部上鎖了,根本就打不開。
嘉媽媽的窗戶這次出現在了前院的牆上。
倒是嘉媽媽以主人的态度給他們指出了房子的用途。
“下面是客廳,睡覺是在樓上。她爺爺奶奶是在東邊這間,肴肴跟着我們住西邊這裏。”
但是嘉媽媽只能看到前面的院子,後院需要于兮若他們自己繞着走過去。
走到了平房的後院,于兮若可以看到嘉肴住的那間房的窗戶。
嘉肴的房間的窗戶是離大榕樹最近的,可以說從窗戶看出去,大部分風景都會被榕樹擋住,看不見其他,甚至都會影響到采光。
當于兮若盯着後院窗戶看的時候,後窗打開,瓷偶出現在了窗戶裏。
于兮若看見瓷偶是以探出身體,手則抓住榕樹枝條的形式出現的。
看到這種情況,于兮若于是試探着朝瓷偶揮了揮手。
瓷偶于是變成了看着她笑的姿态。
只是這次,于兮若沒有得到第二個跳舞小人。
就在這個時候,于兮若聽到了前院響起了兩聲汽車刺耳的喇叭鳴笛聲。
随着喇叭聲響起,瓷偶消失在了後窗。
于兮若于是又趕到了前院。
前院的門大開着,門口依舊是看不盡的黑色。
于兮若沒在院子裏看到任何東西,包括車,包括新的玩偶。
然後,她看見嘉媽媽朝着她揮了揮手。
于兮若走近了一看,發現嘉媽媽和她的女兒的手裏,各多了一個東西,看起來像是玩俄羅斯方塊的游戲機。
也就是上面是顯示屏幕,下面則是上下左右的選項,以及确定和後退的按鈕。
此刻,屏幕是空白的,于兮若看了一會,問道:”這是什麽東西,要怎麽開機?”
嘉媽媽看了她一眼,面露奇怪:“這已經打開了啊,上面還有字呢。”
”有字,我怎麽看不到?”于兮若看向了秦澤琛,問:“阿琛,你看到了嗎?”
秦澤琛也搖頭:“阿姨,上面寫了什麽?”
嘉媽媽于是略微地眯起了眼睛,讀出了上面的字。
她一字一句地說:“你的丈夫向你提出了離婚,恰好這個時候,你女兒的同學來找她玩,你會——”
“1.冷靜地和丈夫去外面談論這件事。”
“2.大喊大叫,讓所有人知道這件事。”
于兮若略微皺起了眉頭,正在思索這些選項意味着什麽的時候,卻聽見嘉媽媽話語一頓,然後看向了* 秦澤琛和于兮若:“呃……現在上面的字變了。”
于兮若連忙問:“怎麽了?”
嘉媽媽看了一眼屏幕,說:“上面說,我剛剛選了選項2。”
三個人面面相觑。
這個機器沒有新手教程,也沒有告知嘉媽媽選擇是怎麽被決定且做下的。
但當她一無所知開口的時候,就像是從前一樣,已經讓所有人知道了這件事。
童話啓示錄
No.65 樹上的狗魚和水裏的兔子
它們都曾經發生過,
哪怕看起來如此荒誕。
可該如何類比呢?
和你所做相比起來,
荒誕都好像是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