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李冰沒去成景豐的股東大會,他本就無意摻和,在醫院躺着也樂得清閑。出乎意料的是,名義上的哥哥派人送了水果花籃。雖然不是本人來送的,但也夠耐人尋味的了。
“張伯說是李淩送來的?”
“嗯。”
“哈哈,他會送我東西?不會是有人逼他送的吧。”
“不知道。先別拿進來,我讓人檢查以後再說。”
“……啊?”李冰無奈于劉錦洲的謹小慎微,“不至于吧錦哥,他又不會給我寄炸彈。”
日常收獲白眼成功+1。
甜蜜的負擔受了便受了,不過賀卡上的那句“祝你早日康複”怎麽看都寫得特咬牙切齒……
啧,再送的晚一點他就該出院了。
這段時間除了養傷,李冰還在為個人演唱會做準備。他不是專業歌手,聲樂是進了娛樂圈後才開始學的,好在嗓子好,高音低音都不是問題。幼時李父逼兩個兒子彈過鋼琴,李冰從小就對譜曲存了些興趣,至今為止他寫過七首歌,有些是送給其他藝人的,有些則純屬自娛自樂。既然要開演唱會,總唱別人的歌有什麽意思?所以李冰抽空便想着寫上那麽幾段兒哼哼。
他翻了翻之前寫的曲譜,裏面有首尚未發表的慢歌,詞兒已經填好了,偏古風的小調怪新鮮的,李冰如今完全記不起來自己當時還寫過這麽一首歌。
“這首歌是我寫的?你沒拿錯吧。”
不一會兒林宇封回複道:“都是你的稿子,反正沒人動過。”
行吧。
李冰自問不是一個有多少古風素養的人,他把稿子彈了遍,越聽越順耳,仿佛自己确實寫過這樣一首致郁的小調,曲子結尾加的二胡與揚琴令故事多了點悵然若失的味道。李冰笑過去的自己容易感性,起的曲名也矯情,再看落筆寫于三年前,他愣了一下,又記不得什麽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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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就忘了吧…他嘀咕着,自己車禍後确實記性不怎麽好。
擡頭看看時間接近三點,劉錦洲昨日說下午會有人來看望他,估摸快到了。
宋雁北到的時候李冰正在哼歌,他戴着耳機,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門口的動靜。
病房的一側是落地窗,紗簾遮住了小部分光線,室內忽明忽暗,來人的視線只容下了那淺淺一人。
像夢一樣。
有多久沒有聽到過李冰的聲音了?
一個月,半年,抑或更久。
他竟然真的見到了他,飛過萬水千山,越過死生。
宋雁北不敢細想,只癡癡地望着那人,甚至忘記了眨眼。
李冰唱歌時神情溫和,睫毛柔軟的輕斂着,遮住了漆黑的眼珠兒。他的音色微啞,很容易便能将人帶入到故事裏。以前粉絲總說李冰自帶“蘇感”,在那人擡眸的瞬間,宋雁北想他感受到了,因為心髒不受控的加快了跳躍,渾身的血液幾近沸騰,以至于連臉上的水漬都恍若蒸發殆盡。
原來是他……
李冰皺着眉,這就是劉錦洲口中要來拜訪的“朋友”麽?
“請坐。”即使上次的見面不怎麽愉快,李冰依舊保持着風度,他不動聲色的打量對方,這才發現了宋雁北的淚意。病床上的人霎時有些無措,“……你哭了?”
哭什麽,他還什麽也沒做呢吧?
宋雁北慌張地擦了擦眼睛,下意識的道歉:“對不起。”
“我,我控制不住。”
呃,怎麽感覺腦子有問題的是他不是我……
“咳咳…”李冰用咳嗽聲轉移忘記對方名字的尴尬。“別用袖子擦了,你的眼睛很紅。”他抽了張面紙遞過去,“用這個吧。”
把我見猶憐這個詞放在男人身上是不是不太合适?
等等,怎麽又委屈上了……
那人望着他的手一怔,茶眸迅速湧上了一層水霧,然後低聲說自己的眼睛過敏了。
李冰點點頭,事實上他對劉錦洲以外的人沒有那麽多憐香惜玉之心。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啊,我前段時間受了傷,記憶力有些不大好,你別介意。聽錦哥說,你是我的前同事?怪不得那天你非要見我,抱歉啦,當時沒認出是你。”
宋雁北接過紙巾後便一直低着頭,指尖貼着水杯用力到泛出了青白。他一遍遍的強迫自己回想Dr.Vikings傳授的平複心情的辦法,幾個吐納下來終于鼓足勇氣擠了個笑:“嗯,聽到你受傷的時候,我特別擔心。”
“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單刀直入的問題讓李冰不自然的啊了一聲,這次是真的尴尬,“那什麽,真不好意思…”
“沒關系,沒關系的。”
宋雁北的反應很快,蒼白的臉上泛了點詭異的紅:“我叫宋雁北。”
“六年前,我們合作過一部電視劇《長生》。”
長生?
李冰記起了什麽,“好像有點兒印象了,你是不是演了一個角色叫…叫江……”
“江易白。”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李冰咧嘴笑道:“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還在演古偶嗎?”
這幾年…宋雁北閉了閉眼,盡力放平了聲線:“我結了婚,又離婚了。”
“噢……”
李冰掩住了驚訝之色,暗想宋雁北應該比他大不了幾歲,在娛樂圈還屬于黃金年齡,怎麽就結婚了?不過轉念一想,嗨,也許人家遇到真愛了呢。
他哥們兒似的拍了拍宋雁北的後背,講人要往前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诶對了,你有孩子麽?”
宋雁北心口一震,手上的杯子差點脫力墜落。“我有一個女兒。”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牙關緊咬,唇色發白到幾乎透明。李冰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關心道:“宋雁北,你還好嗎?”
許是杯子抖得太過厲害,李冰忙将水杯這個危險物品強行從對方手中奪了過來,然後用力打開了宋雁北早已痙攣的掌心。
“我去叫醫生,你等等啊……”
“別——”宋雁北好半天才勉力睜眼,“別去。”
“李冰。”
他弱弱的喊了聲,須臾笑了,眼睛着魔似的盯着對方,笑容裏透着絲絲病氣。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與你說這些。”
“而你會心平氣和的聽我說話。”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李冰……”
“是不是夢…”
“你能不能,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宋雁北小心翼翼的祈求,卻連回握都不敢。
怕那人皺眉,怕那人嫌惡,怕那人說他髒。
……
無厘頭的請求,令李冰完全摸不着頭腦。他壓下心中那股沒來由的煩躁,問:“你真的沒事了,不用去看醫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可宋雁北像鹌鹑似的呆怔着,模樣十分可憐。李冰只好放軟了口氣,“宋雁北,我們以前的關系不好嗎?是競争對手還是仇家,落井下石的那種?”
“好了,別哭,看你表情就知道肯定不是。錦哥既然能讓你來,就說明…嗯…”李冰自以為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詞,“我們應該還是朋友。”
“對吧?”
“宋雁北……”
“這不是夢,你聽到了嗎?”
卷翹的睫毛如蝶翼一樣顫了又顫,宋雁北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似乎在努力辨別對方話語裏的真實性。
他有一雙很美的眼睛,李冰想,像朦朦胧胧的月光。
做朋友多好,哪怕做一輩子的朋友。明明知道李冰只是單純的、不含任何雜念的注視着自己,宋雁北依舊生出了一份可恥的喜悅。仿佛對方多看自己一眼,便能多喜歡自己一分。
他知道李冰最愛的模樣。
溫柔的,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每當宋雁北這麽笑的時候,李冰總忍不住去親吻他的眼睛。
那是你愛我的樣子。
于是宋雁北不再哭泣,“李冰,今天能見到你,我很高興。希望你一直平平安安,健康快樂。”
“剛剛是我太激動了,工作壓力大,我總控制不好情緒,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你知道嗎,我很久都沒有見過你了。”
沒有見過你我之間毫無芥蒂的樣子。
微笑時的宋雁北宛若戴上了一副溫柔假面,将內心的偏執與瘋狂盡數掩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誰都做過春秋大夢。李冰不記得自己了,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也許他可以趁虛而入,以朋友的身份慢慢接近,兩人重新開始。
不難的,這樣做不難的。
宋雁北漸漸找回了自信,他有種天生的親和力,輕易便能使人卸下心防。恰到好處的捧場讓李冰也放松了下來,仿佛他們确實是一對闊別多年的老友。
“你有開演唱會的打算?”
“是的,一個小型演唱會,不賺錢全當消遣。”
“那很好…”宋雁北笑道:“難怪你一直拿着稿子不肯放手,我能看看你的曲譜嗎?”
李冰欣然答應,宋雁北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抿嘴笑了。人總是會喜歡對自己的作品感興趣的人,沒有人可以拒絕誇獎。何況李冰在他心裏哪哪都好,他的每一句誇贊都發自于肺腑,極致真切。
“其實我寫的也沒那麽好…”李冰被哄的樂開了花,“編曲功夫只是個半吊子罷了。”
晚風吹動着薄薄的紙張,宋雁北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
那人故意取名為雁雁,可惜到底不是同一只雀鳥。
“哦,這首是古風歌,沒發表過的。”
李冰确實寫不出如此委婉輾轉的曲子,這是他與宋雁北共同完成的作品,在最糟糕的年月,皮諾曹的謊言還沒有被戳破的時候。
甚至連宋雁北也忘記了。
原來自己很早很早就已經明白,李冰的背影是瞻望弗及的,唯有送他遠去。
*
**
***
“來來來,歡迎大明星複工~”
“一定要順順利利啊!”
“複工大吉複工大吉!”
劇組開了場小型party,李冰難為情的又是鞠躬又是道謝,一邊盤算着劇組停工的損失費用到底有多少,不會劉錦洲全包了吧?
“封哥,這些年我的私人存款有多少?”
林宇封報了個數,樂呵道:“喲,這是有什麽打算啦?跟我說說,我幫你參謀。”
“…不是,我就是想算算,把我賣了夠不夠還錦哥給的贊助費。”
“……”
那…大概,可能,是不夠的吧……
之前欠下的工作太多,李冰進入了連軸轉的狀态,每天過得分不清白天黑夜,臉上總浮着厚厚的妝。
在《蝕骨》的殺青聚會上,李冰恍然想起自己已經三天沒同劉錦洲講話了,對話框裏清一色全是對方的自言自語。
吃了嗎?
陰天的氣壓很低,不舒服。
晚安,不要喝咖啡。
早,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咕咾肉,[圖片],想吃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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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冰,想你。
……
“錦哥,今晚有空嗎?我請你吃大餐。”
五分鐘,李冰數着時間,劉錦洲果然回複的非常及時。
“好,地點?”
李冰正要打字,只見女主角羞澀的拿着兩支香槟,充滿期待的看向李冰。
“李老師,你,你喝酒嗎?”
李冰微微一笑,“謝謝,不過我一會要開車,不用了。”
“殺青宴不多留一會兒麽?”
“不了,今晚還有重要的事。”
女孩不高興的嘟起了嘴,什麽重要的事嘛,她看李冰就是不想多和自己接觸,怕傳緋聞。
哼,明明炒cp這種事男方更沾光好不好,偏偏李冰還是個油鹽不進的。
李冰沒有讓阿榮開車,他要去的地方是熟人經營的,不對外開放。餐廳坐落在老城區的小巷深處,白牆黑瓦,風景頗為宜人。
繞過石壁屏風便是前院,院裏有顆鳳凰樹,風吹花搖,李冰在樹下遇見了他想見的人。
“錦哥,怎麽不進去等?”他大剌剌的給人以擁抱,接着深深的呼出一口氣,“還是人少的地方好。”
劉錦洲環住了李冰,一節一節的撫摸對方的肋骨,“李冰,你瘦了。”
李冰哭笑不得,敢情這就開始心疼上了,他扮可憐道:“嗯,最近好累呀,你給我補補?”
“好,你想吃什麽,都可以。”
“真的?我想吃你。”
笑話,這麽好的調戲機會不用白不用。
劉錦洲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臉紅的很明顯,李冰半邊兒心都酥了,“明白了,回家再吃,在這兒不行。”
“走走走,進去說。”
他半推半攘的把劉錦洲帶入了包間,門一合就開始壓住對方親吻。
“……唔…李冰…”
“嗯?”李冰稍作停頓後又親了上去,“錦哥,疼疼我好不好?”
劉錦洲的腰身立刻軟化了,啞啞的問:“要怎麽疼你?”
“……這樣…還是…這樣?”
李冰悶哼一聲,求饒道:“我餓了我餓了,好哥哥,你先放過我吧。”
服務員來的時候兩人面色都有些發紅,李冰點了很多烤串,有葷有素,醬料齊全,擺脫劇組餐的日子就是滋潤啊,他吃的津津有味。
“喝啤酒嗎?”
“不了,我開車來的。”
“沒關系,我讓人開走,順便給你的車子保養一下。”
李冰悶聲笑了,“錦哥,有你在,我的欠條是永遠都還不完了……”
欠條?
“不用你還,”劉錦洲的語速變得很快,“我心甘情願的,你不欠我什麽。”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天平衡量,有段時間他自暴自棄的想這也許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也是接近李冰僅存的砝碼。
能人如劉錦洲也會相互比較,比他與宋雁北誰更優秀,誰更适合李冰。論外貌、論家境、論學識,他都胸有成竹。可兩個人相愛不是比較題,不是單方面的勝利就能收獲愛情。
他忍了許久,沒有問李冰那天下午與宋雁北究竟聊了什麽,怕說多錯多,反而惹得對方生疑。
可劉錦洲又怎會不在意。
他不僅在意,還在意的很,不能問的痛苦差點将人逼瘋。
李冰無奈道:“錦哥,你別緊張,知道你對我好,不過你這樣真的會把我寵壞的。”
“像寵小孩似的。”
“可我沒有孩子,只有你。”
這副模樣只會讓李冰更想逗弄他,“誰說的,你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嗎?”
“?”
李冰悄悄在那人耳邊吐出了一個稱謂,不出意料的又将劉錦洲鬧了個面紅耳赤。
李冰,再欠我更多一點吧,讓我知道你還是需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