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連日以來的高層動蕩造成的影響直接反映在了景豐曲折的股價上,李冰為此召開了數次小規模的股東會議,大多數人對集團的未來前景表示充滿擔憂。

在與代理董事長交鋒之後,張董的态度漸漸軟化了。他是李淩的主要支持者之一,算是個“太子黨”。

“您看李總這事兒…什麽時候能有所轉圜?”

李冰反問:“你說的是哪個李總?”

張董的笑僵在了臉上,他咬咬牙,解釋說是前李總。

“哦,你說他啊…”李冰賣了個關子,“下個月。”

“下個月李總…前李總就能假釋?”

李冰笑了笑,說了句毫不相幹的話:“貴公子的新車挺不錯的,我在他那個年紀也喜歡寶藍色。”

張董頓時汗如雨下,他兒子的新車是李太太送的,剛過戶不久,李冰怎麽會知道?

富态臉開始露了幾分怯意,看來這個私生子比他想象中要難纏的多。

“呵呵,都是些孩子喜歡的東西,上不了臺面。”

李冰本意只為敲打,倒也沒有再多為難便放張董去了。集團風雨飄搖,偏偏內部還裂紋橫生,沒幾個安分的。

真令人心累。

今天不是個好天氣,李冰想,陰天總讓人提不起精力。

“李總,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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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nry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李冰強打精神坐直了身體:“說吧,又有什麽壞消息了。”

能讓許光越表情凝重的定不會是什麽小事,果不其然,C市的綠林項目遭了擱置,景豐前期砸進去的投資一下子變得生死未蔔。要知道這可是集團年度的重點投資項目,處理不好甚至會影響資金鏈的運轉。

“上頭是什麽意思,擱置有沒有一個期限?”

Henry嘆了口氣,搖頭:“對方的口風很緊,只含糊說是政策的問題,暫時辦不了。”

“辦不了?”李冰嗤笑道:“他一句辦不了說的簡單,景豐上上下下這麽多張嘴還等着吃飯呢,誰能負責?誰來解決?”

鋼筆啪地一聲被摔回了桌面,發出了冷清的脆響。面對上司毫不掩飾的壞心情,Henry選擇低頭沉默。

陰天的雲很低,霧氣蒸騰的玻璃上有層隐隐的水汽。李冰站了起來,雙手插兜眺望遠方,他須臾說:“把接頭人的資料發我,另外,我要他上級的信息,包括整個部門的。”李冰強調道:“盡快。”

“是。”

許光越走後,李冰打了三次火才終于點燃了指尖的香煙,藍莓爆珠在他的口腔中炸開,是沁人心脾的水果味兒。李冰慢悠悠的吐出一口煙圈,有些不耐煩的用袖口用力擦了擦霧濕的玻璃。

啧,怎麽什麽都看不到。

成片的高樓于霧中連成了一體,宛若一座死寂的鋼鐵之城,巨獸的玻璃鱗片裏透出蒼白的燈光,不知折射了哪個打工人的奮鬥與辛酸。

真像一只囚籠啊……

李冰厭煩的揉了揉眉心,他打開手機,用小號翻看粉絲的留言。在他失蹤的日子裏,粉絲從一開始的激動憤怒轉變為擔憂與猜疑,關于李冰的謠言可謂是天馬行空說什麽的都有。林宇封成了遭受攻擊的主要目标,每日在社交平臺上問候他的,堵公司門口拉橫幅的,更有甚者還去騷擾私宅,饒是如此他對李冰的去向依舊是三緘其口。

“謝謝你,封哥,這段時間讓你受苦了。”

李冰有很多話不好當面開口講,皺巴巴的心意只能蘊藏在Muse給林宇封的工作獎勵之中。

“嗨,沒什麽大問題。”

“李冰,我不知道你對未來是怎麽打算的,不過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們都沒退路了。”

“就繼續這麽走下去吧!”

林宇封的态度很積極,可李冰卻難得迷茫了。

未來…他的未來,會是什麽形狀?

事實上李冰也拿不定主意,這些日子為了景豐疲于奔命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的心神。又或許他不是無暇顧及,而是本能的不願不想。

逃避現實多簡單多輕松啊,他拒絕觸碰那些不确定的、猶如懸崖鋼索般的“未來”。

在玻璃囚籠裏,李冰蜷起了身子,裝作自己是一只尚未學會飛行的鳥兒。

在飛往去處之前,請允許他先多彷徨一會兒吧。

就一會兒。

Henry第三次路過劉錦洲的辦公室時,對上了劉總欲言又止的眸子,前上司的神色略顯不自然。

“很忙?”

“是的…”

“那邊沒給你辦公室?”

Henry說當然不是,只是很多文件來不及搬運,倒不如直接回來坐來得輕松。

劉錦洲抿了口咖啡,不着痕跡的問:“我聽說綠林的項目出了問題,嚴重麽?”

“目前來說情況不妙,李總已經連續加班很久了。”

嗯,他知道。

李冰一連幾夜都睡在辦公室,連家也沒回。

“你辛苦了。”

Henry答:“應該的。”

他是位好下屬,在舊老板面前明白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這正是劉錦洲欣賞Henry的地方。

兩人相顧無言。

回過神來,劉錦洲抱歉道:“去忙吧,注意身體。”

最後的笑容是Henry常見的模樣,對方點點頭,抱着文件步履匆匆的離開了,而劉錦洲的唇角也一點一點的降了下來。他神經質般的扯下了袖扣,像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撥通了內線。

“Leon,張風城那邊…找機會約出來吃個飯,就說聚聚。”

“嗯,別的不用多說。”

“酒備上,地方選好點。”

……

聊天記錄停留在了一周以前,李冰說他最近很忙脫不開身,可能沒法回家了。

劉錦洲那時道好,還說穩住景豐重要,讓對方有事及時聯系。起初兩天他還會偶爾發條消息慰問慰問,可李冰回複得又晚又急,劉錦洲漸漸也就放棄了打擾,兩人仿佛回到了李冰還在劇組的時候,一天左右不過五條消息。

你吃了嗎?公司的飯合不合胃口。

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做夢?

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抽煙了……

劉錦洲枕着軟墊發呆,失去暖源的日子裏,就連床具都空曠了許多。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的心口難以自持的騰起了一捧小小的欣喜。

“您的睡眠時間預設為01:00,已為您開啓睡眠模式。”

00:30am,劉錦洲徹底失眠了。

閉上眼全是李冰,讓他怎麽睡得着。

“明天…明天,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別拒絕我。”

私人電梯正平穩地向着景豐頂層行進,暮色籠罩大地,大廈一半的窗戶仍舊燈火通明。

劉錦洲來得悄無聲息。

“……您好,劉總。”

李冰的秘書是之前李父留下來的,顯然按時下班不在他的工作字典裏。

劉錦洲看了眼緊閉的玻璃大門,問:“還在開會?”

“是,開了兩個多小時了……”

對方皺眉,“李冰還沒吃飯?”

當然沒有哇,盒飯都放涼了。秘書尴尬道:“老板說他吃不下。”

劉錦洲似是嘆了口氣,“我在會客廳等,會議結束了麻煩告訴我。”

“明白。”

嘴上雖這麽答應了,可自家老板早就吩咐過劉總來了要立刻告訴他,無論他忙或不忙。于是劉錦洲椅子還沒坐穩便收獲了秘書探頭探腦讨好的笑,“那個…劉總,老板說請您進去,不用在會客廳等他。”

李冰的辦公室裏鋪了層厚厚的羊絨地毯,踩上去腳背微陷的感覺輕易便能讓人收獲滿足。他隔着屏幕沖劉錦洲笑了笑,拇指與食指交疊在了一處。

那是比心的姿勢,李冰曾經教過他的。

劉錦洲不由得露出了寵溺的神情,将手裏的食盒輕輕放下了。茶幾上的玻璃煙灰缸一塵不染,可他卻嗅到了藍莓的味道。

這小子……

好在沒過多久冗長的會議就結束了,李冰掩住倦容語氣欣喜的說還是錦哥疼他,然後開始扒拉一旁的食盒。

“慢點吃,”劉錦洲無奈的倒了杯水,“這些本來是夜宵,誰知道你根本沒吃晚飯。”

心虛的感覺莫名湧來,李冰放慢咀嚼速度,立刻扮起了可憐:“還不是那幫老家夥不給我吃飯的時間……都餓過勁兒了。”

“錦哥,你帶的宵夜真好吃,全是我愛吃的菜。”

“是特意去石裏買的嗎?很新鮮的刺身。”

“壽喜燒也很棒。”

劉錦洲仔細聆聽對方360度的全方位誇獎,靜靜地笑了。他示意李冰先喝水,“要按時吃飯,對自己好一點。”

“收到!”

“別不當回事。”

“嗯嗯嗯…”

知道自己沒有左右他人想法的能力,工作起來忘記吃飯也是常有的事。可但凡碰上李冰,劉錦洲又會嚴格起來,以至于過分的自私,覺得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與對方的身體健康相媲美了。

工作不可以,財富地位不可以,景豐更不可以。

“煩心事多的話,怎麽不告訴我。”

我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

遇到了什麽麻煩,公司有什麽難處,誰在給你臉色看,誰在暗地裏打絆子。

你可不可以,都告訴我。

劉錦洲尚在微笑着,指尖卻不受控制的開始微微顫抖。也許,也許李冰并沒有那麽……

“因為覺得自己可以應付,就沒舍得告訴你。不想給你添麻煩這種矯情的話我不會說,添麻煩嘛…我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

李冰神色如常,“錦哥,明晚你可不可以也和我一起吃夜宵?”

“我想想啊,這次吃燒烤吧?吃燒烤怎麽樣。”

“要烤串兒,烤面筋,烤茄子…還要烤韭菜!你吃韭菜的吧。”

劉錦洲恍惚的點了點頭,思緒順着對方的話頭兒飄向了明日的燒烤上,大腦習慣性的篩選出了可行的餐廳名單,速度快的令人發指。

他突然笑出了聲。

“怎麽了?”

“沒什麽,”劉錦洲揉了揉李冰發旋,有些無奈的笑:“你想吃什麽都可以,我不挑食。”

“只是,有些想你了。”

他用鼻尖蹭了蹭李冰的腹,悶聲道:“果然吃飽了,都有小肚子了。”

李冰羞赧的後退,他退到哪裏,劉錦洲便跟到哪裏,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算了算了,你随便抱吧,反正不當藝人的日子是沒什麽身材管理了。”

“咳咳…但腹肌,還是有的。”熟悉的壞笑緩緩貼近,李冰低聲問:“哥哥要不要驗驗真假,嗯?”

“好癢。”

劉錦洲扭頭躲避暖濕氣流,而後又不怕死的湊了過去,“怎麽驗?”

“用這裏,還是…這裏?”

指尖劃過之處燃起層層熱浪,沙發發出了一聲悶響,在羊絨地毯上驟然平移了幾寸。

“李…李冰…這兒怎麽會有這些東西?”茶眸蒙着層水霧,劉錦洲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他再次重複了遍,執拗地攥住了李冰的襯衣。

藍莓味若有如無地飄來,某人的臉更紅了。

“不喜歡藍莓味?那可不好辦了…”

“下次買桃子味的,好不好。”

“……”

“說話,好不好。”

“……好”

“喜不喜歡薄荷?”

“不喜歡,不……”

“不喜歡?”李冰故意問:“不喜歡什麽,不喜歡我?”

那人的聲音弱的同貓似的,好半天才堪堪喘氣:“…喜歡,喜歡你的…不喜歡薄荷。”

“晚了。”

李冰吞下了那人全部的聲音,沙發晃得更厲害了。

幸好鋪了羊絨地毯。

翌日晚,李冰失約了。

張局忽然拉了個酒會說要見見他,無論出于何種目的,李冰都不能放棄這次機會。

酒會上生面孔不少,即使Henry給過不少的相關資料,短時間內辨別身份依舊不甚容易,李冰只能憑借本能察言觀色的走一步看一步。

他許久沒有喝醉過,如今頭暈腦脹,偏偏還得竭盡全力維系面上的光鮮———酒過三巡,才是此行真正開始的地方。

頭疼忍忍便過去了,李冰确認自己的舌頭還能運動自如。他拉低了身份,從景豐的過去講起,一直談到近些年政策扶持下的蓬勃發展。

“當然少不了在座諸位的支持幫助。”

他又提及了景豐目前面臨的困境,強調合作是雙贏的局面,與C市近年的發展規劃十分契合。

張局喝的滿面通紅,他意味深長的拍了拍李冰的肩膀,“小李啊,好事多磨嘛。”

論演繹水平,只怕酒會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輸明星。李冰在人精堆裏燥得難受,臉上卻接連不斷的填滿了笑意。

“李總,酒量好也不能這麽喝。”張局身旁的面孔大許三十來歲,濃密的頭發在一幫禿頂危機中顯得格格不入。他長得不算英俊,只眼睛十分有神采。“做什麽都講究一個适度,我累了,不如…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不是商量的語氣,包廂裏不多時便有人開始附和。酒會的氣氛來得快散得也快,李冰久違的呼吸到了深夜的新鮮空氣,肺泡争先恐後地納入氧氣,惱人的頭疼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中年人離開的時候特意看了眼李冰,他什麽也沒說,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老板,回辦公室還是回別墅?”

李冰混沌的大腦不知怎的想到了劉錦洲,還有張局模糊的笑。

他醉醺醺的答:“回家。”

回去,回到劉錦洲的身邊去。

他想問問,是不是賣藝的在他們商人眼裏就這麽一無是處,就這麽賤。

見到那位部長的第一眼,李冰便确認了對方的性向。

他不是傻子,局是托劉錦洲的福才搭起來的,景豐能不能平安度過難關,全仰仗在那圈人的手上。

可他只是個普通人,不是什麽富二代、資本家,李冰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娛樂圈打工仔。

是最常見的雀鳥。

哪怕住在金絲鳥籠裏,也會懷念枯枝做的鳥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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