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Q2季度利潤率:-20.8%”

“項目索賠金額為…”

“項目中斷時常累計為…”

接過Henry遞來的新季度財務報表後,李冰陷入了深思。他來來回回閱讀了不下十遍,終于接受了一個既定的事實——景豐變得好窮啊。

投資方面虧損不說,違約金也付了不少。

它怎麽會突然這麽窮?這不符合老李頭的商業素養吧。

當然,對于景豐這種體量的公司來說,窮是相對的,只要資金鏈運行平穩,公司便能持續運轉下去。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李冰是絕對不會對子公司動手的,那實在是太麻煩了。

“Q2的運營虧損董事長知道嗎?”

“不清楚,財務方面…一直是由小李董負責的。”

……果然,李冰捏了捏拳頭,忍住了砸桌的沖動。

“Henry,這周抽個時間會會這位敗家子兒。”

“……您是說…好的,我馬上安排。”

兩年,十五份報告,任菲這條線也是時候該收網了。

某高級監獄。

李淩恹恹地靠在椅背上,神情失去了當初的氣焰。他的母親來探望過數次,小李董從對方口中拼湊出了一個風雨飄搖的景豐。那裏畢竟是他工作了十年的地方,是他的青春與熱血,也是他未來的全部仰仗。于是當李冰再度現身的時候,李淩的焦躁不安愈發的明顯了。

“景豐怎麽樣了,你還有空來看我?”

李冰喝了口茶,不急不慢道:“看來不用我介紹太多…這次探監我申請了半個小時,希望夠用。”

“李淩,景豐針對任菲的控訴明早便會生效,這個結果…你不意外吧?”,

李淩面色發白,“……什麽罪名。”

“商業受賄罪、侵犯商業秘密罪。”李冰饒有興趣的觀察對方的反應,“雖然不是什麽重罪,但好歹走刑事案件,夠她判個四五年的。”

“這還要多多感謝小李董的配合。”

“我……”李淩張了張口,握緊的拳頭放開了,李冰等了半晌,聽見對方頗有些失魂落魄的問:“她背後的那位,沒想過保她麽?”

……

聞言李冰差點兒氣笑了,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有功夫憐香惜玉呢?李淩含着金湯勺的人生在遇到任菲後可謂是急轉直下,一路跌入了谷底,但這并不妨礙他繼續做一個癡情種。

“任菲六年前能進景豐,是你幫她的吧?”

“別這麽看我,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讓我想想啊,什麽校園一見鐘情,霸總送花,辦公室戀情,橫幅表白的,這幾年你折騰的相當精彩。”

“結果呢?別告訴我你追了一整還不是男女朋友吧。”

這句話恰好戳中了小李董的軟肋,他一廂情願的追了五年确實沒有任何結果,不僅沒有結果,還把自己也搭進去了。細細想來任菲着實是一位吊系高手,總能在李淩即将放棄的時候給予些甜頭,可嘴上卻是從不松口做什麽女朋友的。

不等小李董認真品嘗心碎的滋味,他心中那股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勁兒又上來了,紅着臉憋出幾個字:“你不懂。”

李冰幽幽的嘆了口氣。

他樂于看李淩的笑話,只因他清楚對方不是輕易便會被感情擊垮的人。從小到大,李淩向來不是個傻的,但人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哪能一輩子沒犯過幾次蠢呢?就在他準備換個話題聊聊景豐的發展布局時,李淩開始了自己為是的反擊。

“李冰,你盡管笑吧,別以為自己幹的蠢事就能瞞天過海了,我們不過是彼此彼此。”

李冰不覺好笑:“…我?”

“呵呵,四年前你為了個小明星鬧的要死要活,腆着臉求人辦事的樣子都忘了?可惜你再怎麽低聲下氣跑斷了腿人家照樣和別的女人結婚了,現在連孩子都有了。”

“你呢?你有什麽。”

“你什麽也沒有。李冰,你什麽也沒有。”

本以為李冰會生氣的跳腳反擊,誰知那人只是略微皺眉思索着什麽,須臾問他是不是知道很多過去的事情,關于自己和宋雁北的。

李淩霎時警惕:“你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李冰甚至露出了一個微笑,“有些事我記不清了,如果你知道的話最好告訴我,這對景豐有好處。”

“……你在說什麽胡話…以為裝失憶就能掩蓋那些糗事嗎?”

李冰迎上李淩狐疑的目光,故作難過道:“哦?既然抓住了我的把柄,那麽讓當事人重溫窘境應該更殘忍吧。”

“聽說老頭子當年查出星河娛樂與B市的人有關。”

“那些證據還在景豐。”

他歪了歪腦袋,“我想,你應該知道地方,不是麽?”

大院恰好是李冰想象中的模樣。

他本以為傅賀年會在其他地方同他會面,誰知對方竟一點也不避諱的派人接了他來。

比起普通小區,這裏樓與樓間的距離更大,綠植是街道上最常見的那種,繁密的布滿了林蔭道的邊邊角角。

李冰在一棟二層小樓前停下了腳步。在得到傅賀年秘書的示意後,他輕輕按下了門口可愛的兔子門鈴。

開門的是個小女孩,老成的小臉上面色平靜,李冰的到來似乎在她的預料之中,偏她一手還抱着只不合時宜的兔子玩偶。

“請進。”

李冰很快調整了心态,他彎唇和孩子打招呼,一邊規矩的目不斜視。

“小朋友你好,我叫李冰,很高興認識你。”

“我知道你叫什麽,”小女孩頓了頓,“是我讓爸爸找你來的…我叫傅元圓。”

“哪個圓,湯圓的圓麽?”

“……叔叔你只猜對了一半,還有一個是唐宋元明清的元。”

李冰啞然失笑,一聲叔叔霎時擡高了輩分。他沒去糾正孩子的稱呼,只聽小女孩講她去書房叫爸爸,爸爸很快會來。

傅賀年的家非常溫馨,所有有棱角的地方都被人細心包裹了,客廳鋪着層淺色的絨毛地毯,沙發上随處可見粉色玩偶,還有牆壁上孩童的彩色塗鴉。

小女孩的存在遍布家中的每個角落。

這一幕似曾相識,李冰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傅賀年便拉着女兒走下了樓梯。

“圓圓,剛剛有沒有向這位哥哥問好?”他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寵溺的說:“要有禮貌。”

“爸爸我打過招呼了,對不對叔叔?”傅元圓又瞪大眼睛問了遍,“對不對呀?”

嗬,這孩子還挺想得到她爸爸誇獎的。

小機靈鬼着急的樣子令李冰忍俊不禁:“嗯,當然。傅元圓小朋友很有禮貌。”

小女孩聞言心滿意足的晃了晃圈,被傅賀年無奈的點了額頭,“你呀——叫哥哥,叫什麽叔叔。”他沖李冰抱歉道:“這孩子被我寵壞了,嘴上沒個輕重。來李冰,過來坐。”

“沒關系,我也三十歲了,沒那麽多年齡負擔,叫我什麽都可以。”

傅賀年笑了笑,“你喝茶嗎?”

“好的,謝謝。”

對方倒茶的動作一頓,“不用客氣,最近景豐的情況怎麽樣?”

李冰頗有些意外竟是傅賀年先起的話頭,他索性順水推舟的接了下去,三言兩語概述了景豐最近面臨的困局。

“唔,果然是永遠冒進的年輕人啊……”

傅賀年感慨的搖了搖頭。

“您也認為我這樣做太過冒險嗎?”

“不止是我,連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吧,李冰。”傅賀年推了推眼鏡,“但是,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股價暴跌的同時,Henry監控到境外有不明買家正在大規模購入景豐的股票,其所占份額達到了警戒水平,涉及的資金流相當廣。李冰并不擔心對方會突然抛售,至少暫時不用,可低價收購勢必會有特殊原因,尤其在得知對方的賬戶與孫董那三千萬賄款同屬一家海外銀行後,李冰對趙董的猜忌與警惕達到了頂峰。

兵行險招,再三衡量後李冰決定先不打草驚蛇,同時暗中抛售部分手頭上的股票用以引發景豐股價的大幅下跌。

當股票成為廢紙的時候,總有人會坐不住露出馬腳的。

只要C市的綠林計劃重回正軌,或是椰島plan B板上釘釘,景豐的股價重回巅峰不過是遲早的事,李冰自認耐心一向很好。

他如今能做的,唯有咬緊牙關撐下去———在這段暗黑時刻裏,不論發生什麽。

“如果,我是說如果,對方的資金鏈撐住了壓力,你又當如何呢?”

傅賀年的反問一針見血,可李冰卻沒有覺得多痛,只因答案他早已藏于心中。

“不會有這個結果。”

“我會賭上自己的全部,奪回景豐。”

“您也許聽到了一些關于‘奪嫡’的傳言,”李冰自信的揚眉道:“景豐不是我的最終目标,屬于我的東西不容旁人觊觎。”

“而不屬于我的,我也不會多有眷戀。”

“我只會拿回那些本該是我的東西。”

“……”傅賀年沉默了許久,透過李冰深邃的眼,他仿佛在看另外的東西。

“你會得償所願的,年輕人。”

李冰高懸的心放下了一半,“我還以為您會笑我幼稚…”

傅賀年搖了搖頭,“有些時候冒進反而是好事,不是所有人都有這份魄力。”李冰又看見了他笑時眼角的紋路,“李冰,我竟有點羨慕你。”

他嘆了口氣,“喝茶吧。”

在他們聊天的間隙,傅元圓已經為小兔子玩偶更換了禮服,還梳了兩個小辮兒。

“哥哥,”這次小女孩分外乖巧,“你會唱歌嗎?我們可以去花園裏玩。好不好,爸爸?”

傅賀年答應了。

離開了爸爸的視線,小女孩立刻松開了攥緊李冰的小手,一言不發的抱着兔子玩偶。

嗬,翻臉比翻書還快。

李冰無奈的走到了鋼琴旁,沖傅元圓招手道:“快來,你不是想聽我唱歌嗎?我們一起唱,唱你喜歡的所有歌。”

“你想聽什麽曲子?”

“《over the rainbow》”

李冰怔了一瞬,嘴上嘟囔着人小鬼大,手下琴鍵流轉,舒緩的音樂于花園中響起。曲畢,本來站在五米開外的傅元圓不知什麽時候挪動到了李冰的身旁,同他并坐在長凳上。

“哥哥,你可以教我彈這首曲子嗎。”

“當然。”

風中偶有蟲鳴,大手配合小手斷斷續續的譜寫了最後一個音符,李冰誇獎道:“看不出你還很有鋼琴天賦,彈得很好啊圓圓小朋友。”

傅元圓開心的抿起了唇,笑容複而淡了,“這首歌是媽媽喜歡的。”

媽媽?李冰只聽說傅賀年離婚了,太過八卦的事他也不太在意。

“媽媽和爸爸離婚以後又結婚了,我多了一個弟弟。”

“以前她會給我彈曲子聽,可是媽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看我了。”

“李冰哥哥,”傅元圓幾乎将要落淚,“你還會來看我嗎?”

這樣的情況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現,李冰駕輕就熟的哄起了小女孩,“別哭。哥哥答應你,以後有空陪你彈琴,別哭啦,再哭眼睛就比小兔子還要紅了。”

最終還是兔子玩偶立了功,李冰領着傅元圓同傅賀年告別,小女孩對他的态度明顯親昵了許多。

“看不出你還挺讨小姑娘喜歡。”

傅賀年自然聽見了那支曲子,他面色平淡的訴說了一個不怎麽快樂的故事。

兩兩互通心意的青年有過一段美好時光,可傅家這樣的高門怎會容許一個異類的存在,在前程威脅不奏效後更是變本加厲的進行人身威脅,最終傅賀年為了保護愛人選擇妥協。一場各取所需的婚禮,兩顆破裂到無法拼湊的心。

他未再試圖尋找過對方。

李冰問:“你後悔嗎?”

“不後悔。”

“重來一次我依舊會如此選擇,沒有什麽比命更重要。”

李冰忍住了嗤笑,“是麽,希望他也能明白生命的重要。”

“再見,傅先生。”

“……再見。”

黃昏的風帶走了一切過往,許是錯覺,李冰在那人的眼裏瞥見了點點晶瑩。

再次遇見宋雁北是在一場慈善晚會上,資本家們總喜歡故作姿态的參與幾次拍賣,既能進行藝術投資又能同時收獲美名,何樂而不為呢。

李冰以前不是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活動,可這次的晚會明顯與衆不同了些,入場嘉賓人手一副裝飾精美的假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入了什麽獵奇club。

指尖劃過Velvet面具上繁星點綴的深藍色羽毛,李冰與鏡中人對視,憶起今日噴的香水正是“猶在鏡中”。

他輕笑了聲。

晚會的主題是古典大師繪畫及雕塑。

李冰落座的位置偏後,很快的,他于一片假面之中尋到了劉錦洲,只因對方肩線與腰肢的比例自己再熟悉不過。

Cheers。

他隔空舉了舉并不存在的酒杯。

“五萬歐元一次,五萬歐元二次,五萬歐元三次。”

“恭喜K先生收獲這幅《拉菲爾·蘭登的自畫像》。”

拍賣結束後是晚宴環節,李冰剛從回廊轉角露頭便不幸的與來人迎面相撞。

“嘶———”

鼻骨好痛,應該沒有骨折吧。

來人帶了一副全遮面的Bauta,銀白色的面具上點綴着朵朵紫羅蘭,眼角處的花瓣恰似一抹淚滴。

“你沒事吧?”

那人的聲音有點耳熟,“沒事。”李冰揉着鼻骨被銀色面具叫住了。

“李冰,景豐的資金鏈還好嗎,我可以給你提供周轉。”銀面生怕對方會錯了意,緊接着補充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幫你。”

“真的。”

“……你是,宋雁北?”

銀面機不可察的點了點頭,茶眸亮了些。

“謝謝你的好意,我暫時不需要。”

對方的失落即使隔着一層假面依舊異常清晰,宋雁北小心的後退,沒再阻攔李冰離去的腳步。

“當心……”

餘音散落,銀色面具站在回廊上一動不動。

為了迎合本次拍賣的主題,室內的格調是奢華的淡金,巨大的水晶燈如夢似幻,繁複的歐式花紋盛開在地毯上,看久了令人頭暈。

“先生,來杯香槟嗎?”

“謝謝。”

李冰取來托盤上的一支香槟,決定忽視方才的小小插曲。他彎着唇角,向不遠處的劉錦洲緩緩靠近。

突然,頂燈驟然昏暗,室內霎時失去了光源。

“怎麽回事?”

“———別推我。”

“小心!”

“啊!!!快讓開!”

巨大的複古水晶燈自高處墜下,李冰只感到背後一陣突如其來的撞擊,接着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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