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入目是一片黑暗。

身下織物柔軟,絲滑的質地直接觸碰于肌膚,輕薄卻鎖住了溫熱。

李冰動了動小臂,四周很安靜,他甚至分辨不出如今是白晝亦或是黑夜。

他在哪裏?

記憶停留在水晶燈墜下的瞬間,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無數個水晶吊墜在破碎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李冰尤能憶起碎片劃過臉頰的刺痛。

萬幸他還活着。

指尖沿着織物窸窸窣窣的摸索,李冰一頓,像是碰到了發絲一樣的東西。

他的身邊還有個人,一個正在呼吸的、觸感溫熱的人。如果不屏息仔細聆聽,幾乎無法發現對方清淺的呼吸聲。

心中警惕叢生。

李冰試圖探索織物的另一端,他确認自己應該正躺在一張大床上,原因不明。四肢沒有骨折的跡象,身上也沒有多餘的生命監測儀器。李冰嗅不到一絲消毒液的味道,房間似乎飄着一種淡香,仿佛是洗衣液的味道。

毫無疑問,有人救了他。

李冰深吸了一口氣悄悄離開床鋪,可還未等他行動幾步,腳部便傳來了一陣金屬碰撞的細微摩擦聲,他這才發現腳腕上不知何時被人圈上了一副腳铐。

震驚與憤怒同時迸發,他拼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究竟是誰膽敢……

“李冰,你醒了嗎?”

……這個聲音。

“唔好黑,怎麽不開燈,我看不到你了。”

下一秒,臺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居室,那人揉着惺忪的睡眼,問李冰:“你是不是想去衛生間?”

“在轉角的地方,我帶你去。”

……

李冰用盡全力擠出了兩個字:“放、手。”

“宋雁北,我沒空和你玩游戲,放了我。”

“還有,解開這幅愚蠢的腳铐。”

床上的人歪頭笑了下,并沒有依言放手:“愚蠢?這怎麽會是愚蠢呢。相信我李冰,沒有比這更安全的法子了,我保證你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李冰眯眼道:“什麽意思,說清楚。”

“你看,外面有那麽多人想要你的命,今天是水晶燈,明天可能就是一場恰到好處的車禍了……”宋雁北繞到李冰身後,與他十指相扣:“就連你父親也“不慎”中風進院,我怎能放心讓你繼續在外面游蕩呢。”

“一會是劉錦洲,一會又是傅賀年。”

“你總有辦法讓我生氣。”

“可是怎麽辦,”宋雁北蹲下抱住了李冰,親昵的在對方身上蹭了蹭:“我還是好愛你,不能沒有你。”

“你再陪我睡一會兒吧,好不好?”

瘋子。

李冰露出了譏诮的眼神:“從離開M國之後,你是不是沒去看病。”

宋雁北愣了瞬,笑了,“小冰現在的樣子好可愛,嗯,我最近沒時間看醫生,藥也吃完了。但是不要緊,你來到我的身邊,慢慢病就好了。”

李冰沒工夫扯嘴皮子,直接問道:“你要把我關到什麽時候?”

“等A市的綠地項目重新招标,你就自由了。”

“呵,你要讓景豐姓趙?”

“不不不,怎麽會,那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宋雁北憐愛的捧着李冰的臉:“B市的椰島計劃不會順利的,趙滿江和王薔這條線我已經摸透了,證據已經匿名寄給了劉錦洲,他知道該怎麽做。至于綠地項目…你在乎的東西我當然會幫你保全。”

“李冰,不管你信不信,”宋雁北目露癡迷,“我真的很愛你。”

早餐是布朗尼配煙熏三文魚與水果沙拉,溫熱的托盤置于明黃色桌墊上,就連瓶中的百合也渲染上了燦爛的味道。

餐廳被厚實的窗簾包裹着,李冰僅從殘縫裏瞥見了幾縷僥幸的陽光。從他被關至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夜,宋雁北像是一只巨大的人形玩偶,一刻都不願離開李冰的身邊———要枕同一塊枕頭,蓋同一床被子才肯罷休。

而在這裏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要喝橙汁嗎,是我早上鮮榨的,你應該會喜歡。”

宋雁北湊近了托盤,“怎麽吃這麽少…”他擔憂的望向李冰,“是不好吃嗎?我的廚藝可能退步了,以前你最喜歡吃這……”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不想吃。”

李冰面色平靜的重複:“放我走。”

“李冰,我不可能放你走。你以為你說這些話會讓我難過嗎?”宋雁北捂住心髒喃喃:“我已經不會難過了。”

“別為難自己的身體,我答應了放你走,只是不是現在。”

“嘗嘗我做的蛋糕吧,好不好?”

宋雁北的語氣中暗含小小的期待,可回答他的是一只碎瓷盤與滿地的食物碎屑。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李冰站了起來,腳腕上的鐐铐“嘩啦”的響了一聲,有些刺耳,“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對你動手?”

一陣詭異的粉飾太平。

宋雁北沉默了,他收拾好地板上的狼藉,兀自坐下品嘗李冰還未吃完的小蛋糕。

“咳——咳咳———”

突然被人卡住喉嚨的感覺不好受,李冰将人釘在了椅背上,表情極度厭煩,“我沒什麽耐心,快說,鑰匙在哪?”

宋雁北用力吞下蛋糕,許是噎的通紅,“好…吃,你覺得…好吃嗎……”

李冰:“我以前以為你只是瘋了,現在的你真令人惡心。”

宋雁北機不可察的顫了顫。

“李冰,我真的只是想幫你…求你陪我一段日子,就這一段時間,以後我再也不會煩你了。”

那雙慣會哭泣的瑩潤眸子仿佛盛滿了沙礫,幹澀到擠不出一滴水。他只是直白的看着李冰,不斷重複着相同的話語。

又來了,又是這招。

回憶翻湧的不适迫使李冰揉了揉太陽穴,他最終松開了虎口,低聲道:“你為什麽不能放過我。”

“為什麽…”

“你到底有沒有心,宋雁北。”

李冰暴起式的惡狠狠壓住對方的心口,怒吼道:“口口聲聲的說愛,你真的懂什麽是愛嗎?!”

“你但凡真的懂過,哪怕一丁點兒,我們就不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你毀了我的曾經,現在還要毀了我的未來。”

“我當初怎麽就遇見你了呢。”

……

宋雁北的眼角已然全紅,他嘴唇嗫嚅着想要說些什麽,然而客廳突然響起了一曲《致愛麗絲》,那是一臺老式的座機電話,宋雁北回過神來跌跌撞撞的起身,央求着讓李冰不要出聲。

電話那頭是個女聲。

“…我知道該怎麽做,不用你提醒。”

“我會看好李冰,你那邊的動作快點。”

“哦?那和我有什麽關系。”

“……還有藥。”

“昵昵現在還好嗎。”

“……”

“……再見。”

電話結束了,而兩人之間的對峙還遠未結束。

“呵,昵昵?”

“真難為你還記得自己女兒的名字。”

“宋雁北,你回國這麽長時間,原來是和王薔他們勾結到一處去了…現在轉頭又來毀掉景豐,你與他們有什麽區別?!”

宋雁北焦急的反駁:“我沒有,沒有勾結,我……”

未盡的話語被李冰打斷:“別說什麽你有苦衷的蠢話,聽着,我從來就不需要你的奉獻犧牲。”

“你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從始至終都沒有變,你還是一樣的自私、一樣的自以為是。”

……

好疼。

可能是心口,也可能是胸腔,真的好疼啊。

原來他還會感覺到疼。

宋雁北只是哀傷的看着李冰,“小冰,你都想起來了,是不是…”

“我寧願沒有想起來。”李冰嗤笑道:“你不是問過我恨不恨你的女兒?恨過,不過現在倒有些可憐她了。有你這樣的人做父親,是那孩子的不幸。”

宋雁北霎時失去了血色,他站直了身體,須臾自顧自的微笑道:“啊…原來小冰是這樣認為的嗎?我同意你的說法。可我本來就不想要什麽孩子,做什麽父親吶…”

“我只想與你像一對普通愛人一樣攜手同行。”

“歌手、演員、作曲、導演…你想做什麽我都願意陪你嘗試。”

“我們會有一個家,只屬于我們的家。”

他蹲下身,喪失力氣般爬到了李冰的腳下,繼續描述着夢中的場景:“然後養一條狗,你喜歡的金毛犬,休息的時候我們一家可以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小冰,你夢中的生活,有沒有我呢?”

“我是說曾經,很遠很遠的曾經。”

“應該有吧,應該……”

宋雁北睡着了,他乖順的趴在李冰的腳背上,呼吸清淺。

如一只歸家的幼犬。

時間過得很快,李冰一天天的倒計時數着招标到來的日子。

宋雁北待他真的有如一位伴侶,整個世界的中心兜兜轉轉只圍着李冰。

他會做好每日三餐,洗衣服,拖地,整理家居。

這間房子很大,看樣子地處偏遠的別墅區。單單打掃一層便會令宋雁北汗流浃背,遑論窗外是霧氣蒸騰的潮濕雨天。

李冰漸漸适應了腳上的鐐铐,他很少講話,也不與人進行視線的接觸。生活的速度因“囚禁”而被無限的放緩拉長,有一天他甚至坐在窗邊看了一下午的雨,宋雁北就靜靜坐在他的背後,一起沉默。

有時宋雁北會找來書讀給他聽,這是他們過去時的放松法子。李冰不得不承認,宋雁北的聲音十分溫和,帶着股天然的親和力。他不再用言語或行動攻擊對方,王薔的電話偶爾打來,宋雁北從不避諱李冰的在場,他毫無保留的展示自己與王薔的利益糾葛,娓娓講述趙滿江不為人知的醜事,也不管李冰聽或不聽。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眼裏透着明顯的懷戀。有那麽一瞬李冰以為對方已經放下了過往,可望見腳铐時他又打消了念頭。

是錯覺吧。

這天宋雁北磨蹭了很久方才進入了卧室,回到了那張兩人同眠的大床上。他穿了一身白色睡衣,看上去很柔軟,神情是李冰多年未見的青澀。

“……小冰…”

宋雁北扭捏着靠近,帶着讨好的笑。

薔薇香氣氤氲缭繞,李冰閉了閉眼,似乎明白對方想要說什麽了。

“做一次,你就能放過我?”

宋雁北張了張口,羞愧的抿唇吐了一個“嗯”字。他含情脈脈的望向李冰,離近了李冰方才發覺對方的抖意,故意問:“你是不是很久沒找女人了?男人呢?”

“沒…沒有…”

李冰抓住對方的頭發,冷冷道:“只能用嘴,別讓我罵你。”

宋雁北無法回答,只細細的喘氣,他順從了李冰的一切暴行,汗水打濕的黑發溫順的不像話。

“小冰,你舒服嗎?”

“這重要麽……”

“…嗯,很重要…”

“惡心———”

疼痛與喜悅共生在宋雁北小小的心髒裏,他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那就好。

他囫囵吞下了所有液體,李冰猶在微微喘氣,冷硬的眉骨穿破黑霧,令宋雁北無端想到了劉錦洲,他嫉妒許久的對象。

劉錦洲也能讓李冰這麽舒服嗎?可轉瞬宋雁北的眸光又黯淡了,沒有未來的人,談什麽比較呢。

結束時夜已經很深,宋雁北蜷在床角,不知想到了什麽開始癡癡的笑。

“小冰,你知道嗎,很多cpf會寫一種叫同人文的東西,故事的主角是我和你,在那些世界裏,我們已經子孫滿堂了。”

“……”

他撫摸着自己的腹部,狀似苦惱:“為什麽這裏不是異世界呢?我多想為你生一個孩子。”

“她會有你的睫毛,你的眼睛,你的一切的一切。”

在李冰罵他惡心之前,宋雁北及時打住了,他沒有強迫對方分享被子。

“小冰,晚安。”

睡吧。

明天,明天就是結束。

不巧的是招标結束後的下午,臺風正好逼近了距C市中心400公裏內的範圍。窗外狂風驟雨,宋雁北難得有些焦躁,他開始頻繁的打量手表,一邊進行冗長的通話。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宋雁北深吸了一口氣,将李冰藏進了狹小的密室裏,他把電擊棒與辣椒噴霧塞給了李冰。

“我去看看是誰,你不要出聲,很快…很快劉錦洲就會帶人來接你。”

“這裏安裝了隐秘的監控,如果…那麽它會成為你扳倒競争對手的有力證據。”

很多問題李冰來不及追問,黑暗中亮起的通訊屏上顯示着劉錦洲的位置,距別墅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

十分鐘。

漫長的等待在李冰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之後變為了永恒,女人歇斯底裏的謾罵,男人的怒吼聲、打鬥聲充斥了整個大廳。

自始至終李冰沒有聽見宋雁北的聲音,一絲也沒有。

“宋雁北,你耍我是吧?!李冰人呢?”趙滿江氣急敗壞的指使手下毆打,對方像個破麻袋似的被人拎來拎去。很快宋雁北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

“這張臉不錯,要是破相了,看你以後怎麽在娛樂圈混!”

他捏着小刀,停在了宋雁北的眉骨上。

一個弱弱的女聲突然道:“別…別劃臉……趙哥,留着他還有用。”

“王薔,我看你還是對這厮餘情未了。”趙滿江晃着肚子,用小刀挑起了王薔的下巴:“不劃臉可以,但我很生氣,這小子耍了我們這麽久,現在監察的人馬上來了,你說怎麽辦?嗯?”

“不行你代他受過?”

王薔霎時啞火了,她顫顫巍巍的說:“還有…我們還有藥…”

“讓他染上毒瘾,這不比任何東西的報複來得狠嗎。”

趙滿江啪啪的鼓掌,說果然最毒婦人心,他指使手下取來了一支針管,遞給王薔:“喏,你去送他上路。”

王薔沒敢接。

“快點!別讓我再說一次。”

她渾身都在發顫,淚水糊了滿臉,平日裏光鮮亮麗的形象早已不複存在。王薔比宋雁北還要大三歲,歲月在她臉上的紋路此刻盡顯。

針頭被順利推入了血管,宋雁北只是笑,不知包含了多少釋懷。

“好,好了。”

她默默站在了宋雁北身前的地方,為他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

“那麽,現在就請我們的這位明星,宋雁北先生享受一下人間極樂了。”

趙滿江坐在沙發上惬意地翹着二郎腿,沙發背後正是拉起的巨型窗簾。

“砰———”

玻璃碎了,風雨呼嘯着侵襲直入。

在趙滿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全副武裝的特警已經制服了他的手下。

“不許動!放下武器!”

趙滿江面目扭曲的竄到了牆角,他陰恻恻的笑,正準備從衣兜裏掏出什麽東西。

“嗞啦———”

背後的身影利落的将趙滿江的右手扭至了身後,他诶呦一聲軟了手,手心多出的黑色武器正是一把手槍。

“你———李、冰!”他目眦欲裂的瞪着本該死于車禍的繼承人,手下發了狠的同李冰扭打在了一起。

“砰砰砰砰———”

一共五發子彈,四發子彈已射入了不知名的地方。

李冰倒下的時候似乎聽見了劉錦洲的聲音。

“…錦哥…”

一切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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