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李冰出院的那天,傅賀年帶了束花來看望他。
“劉總。”
毫無意外的,迎接他的人是劉錦洲。傅賀年同對方簡單的握了手:“都安排好了?”
“嗯,景豐那邊的項目重組馬上開啓,綠地的新企劃書也基本完成了。”
傅賀年颔首,嘆道:“李冰這小子,住院休息的時間全用來工作了,倒是苦了劉總跟着忙前忙後。”
礙于對方幫助過李冰,又有些身份地位,劉錦洲強迫自己揚起了嘴角。他換了個話頭:“雖然他今日出院,可身體多少還沒好利索,先前同傅先生約的飯局可能要推後了。”
傅賀年淡淡道:“不打緊,身體重要,吃飯不過是遲早的事。”
他忽而擡眸,意味不明的問:“劉總有沒有想過,經過這麽一遭…李冰不當明星了怎麽辦?”
當李冰不再擁有藝人的身份,那些曾經的軟肋于他而言将毫無意義。
他可以是風,也可以是雲,不會被任何東西拘束了腳步。
包括劉錦洲。
兩人并肩的速度慢了下來,劉錦洲接過淺色蘭花,在即将步入病房時停伫。
“我尊重李冰的選擇。他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即使那個可能裏沒有我。
答案自在心間,對視中劉錦洲露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請進,傅先生。”
他慢條斯理的将花束放入了玻璃瓶裏,意興闌珊的撥弄着花骨朵,半晌,方才捂臉苦笑。
原來不論自己怎樣努力,平心靜氣的面對“競争者”仍是件天方夜譚。
也許他一輩子也學不會,但那又如何呢?
至少…至少如今在李冰身邊的人,是我。細看執的火花在眸中綻放,過度溫暖的陽光令記憶溯洄到了一個月以前,如同噩夢般恍恍惚惚的日子———
其實劉錦洲一直不怎麽相信李父會被人暗算至此,那些小角色,諸如趙董之流,馳騁商界多年的老手不會對此毫無察覺。
可李父确實因為中風陷入了昏迷。
那段時間李冰忙的焦頭爛額,劉錦洲也沒比對方好過多少,疏通關系各處打點,他在暗處用盡了力氣,明面上與李冰依舊是點頭之交。
直到李太太暗中來尋他。
C市的豪門來來回回就那麽些人,李太太來劉氏求助,神色拘謹的開了好些誘人的條件。
“事成之後,分我百分之五的股份?”劉錦洲不動聲色的反問:“這些股份應該不是李太太的吧?”
于是他聽見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梅…她是誰?”
“是那個私…是李冰的生母。”李太太眼裏的不屑掩藏的很好,“劉總不用擔心,這些股份以後都是阿淩的東西,合法性毋庸置疑。”
劉錦洲嗤笑了聲,“可我聽說,李冰有意入主景豐。”
“你怎能保證這些不會落到他的手上?”
李太太開始有些語無倫次的辯解,無外乎是什麽私生子不配繼承雲雲,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劉錦洲便聽不下去的皺起了眉頭。
“李太太,請回吧。”
“劉總,您人脈廣辦法多,那您看景豐的事……”
“恕劉某無能為力。”
劉錦洲冷了臉,送客态度明顯。雖然這是一場鬧劇,但李太太的到來并非一無是處,至少她告訴了劉錦洲一個關于李冰的秘密。
李冰的母親尚還安好,就住在B市。
這個消息令他百感交集。
與李冰相識二十餘載,他十分清楚母親一詞于那人的意義。李冰很少過生日,更甚少談起母親。可劉錦洲知道,幼年時的不幸是李冰的一生之痛。如果他們能再見一面…他轉念一想,若對方不願,李冰也斷不會強求吧。
尋找母親的事便暫時作罷了,劉錦洲暗中上了份兒心。
收到慈善晚會請帖的時候,劉錦洲本是不打算去的。邀請名單裏有幾個明顯的刺,可這對于李冰來說卻是個絕佳的融入圈子的機會。
他不得不向現實妥協。
水晶燈下,劉錦洲确信深藍面具下的人是李冰。對方彎着唇,瞳孔清亮的仿若透明的琥珀。
這雙眼除了李冰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藍色面具取了支香槟朝他越走越近,劉錦洲心跳砰砰,眼神流連在那人好看的下颚線上,猜想一會兒對方會說些什麽打趣的話逗弄他。
誰知水晶燈突然滅了,他的心也像破碎的水晶一樣霎時散的七零八落。
他又把李冰弄丢了。
後面發生的事劉錦洲不願再次回想,早在李冰失蹤後的三日他便知曉了對方的下落,奈何最後的營救生生部署了一周之久。無數個午夜夢回劉錦洲恨不能立刻單槍匹馬的沖過去,不去想什麽陰謀陽謀,不去計較一切得失,只要能救回李冰,只要李冰能回到他的身邊就好。
可他不能,明知李冰正與宋雁北待在一處,他卻什麽也做不了。
這種感覺糟透了。
運籌帷幄的劉總也會恨自己還不夠強大,“無能為力”這四個字眼讓他惶恐,日夜不安。倘若按照李冰的計劃,不出一月景豐就能度過危機,可宋雁北偏偏是其中的變數———他在用一種更慘烈的方法幫李冰永除後患。
“真是個瘋子。”
在保護李冰的這件事上,他與宋雁北、傅斯年不約而同的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協議。
萬幸營救的過程還算順利。滿室狼藉中,李冰捂着受傷的小腿咧嘴笑,一邊喊他錦哥。
劉錦洲懸了許久的心終于落下了。
“對不起。”他說。
換來了李冰略為詫異的安撫,“哥我沒事了,先救人吧。”
宋雁北被人注入了過量的非成瘾性的藥物,雖然緊急搶救後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大腦還是多多少少受了點損傷。
誰也沒有料到王薔偷偷替換了本該致命的藥物,擺了趙滿江一道。
劉錦洲記得李冰聽到消息時的神情,他像是若有所思,然後釋懷的笑。
“也好。”
這是李冰之于宋雁北唯一的對白。
自那時起,劉錦洲再未從李冰口中聽到過那個名字。
也好。
……
“錦哥,怎麽不進來。”
李冰收拾好東西,送完傅賀年便來尋人。“在發什麽呆呢。”
劉錦洲否認:“沒什麽,傅賀年走了?”
“嗯。”李冰捏了捏劉總的小臉,嘟囔着:“都結束啦,笑一笑,別天天板着張臉,皺紋都多了幾條。”
“真的?”
李冰撫上他的眼尾,故意苦大仇深的點了點頭,“真的,我給你數數啊,一…二…三…”
“李冰!”劉錦洲狼狽的扭過頭,“別數了…”他舍不得松開對方,只好幹巴巴的回望,“不要嫌棄我老。”
是“不要”,而不是“不能”。
“我,我有好好保養自己,只是最近去健身的次數少了…”
他說不出我還很年輕這種話,熟悉的無力感又一次萦繞心頭,很快被李冰的笑聲沖散了。
含笑的聲音讓人沉迷:“誰說你老了?哪個人笑起來沒有皺紋?”李冰輕輕的吻了吻劉錦洲,“錦哥一點兒也不老,配我剛好。”
“特別好,我特喜歡。”
他被李冰結結實實的壓在了牆上,後腰傳來的滾燙熱度令劉錦洲又羞又氣,“回、家!”
回回回,立馬回。
身後的聲音歡呼道:“走喽~”
深夜,一條熱搜悄悄爬上了面板,“驚!李冰又雙叒叕住院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李冰是誰,前段時間演警察的那個?”
“對,好像還演了個古偶。”
“他最近怎麽都沒影了,還以為退圈了……”
李冰粉絲聞言怒罵:你才退圈了,你喜歡的明星全都退圈了!
激動的事情接踵而至,沉寂半年的站姐發了張僅粉絲可見的動圖,畫面中的男人戴着口罩,右腿打了石膏,正艱難地往私家車上挪動。
“啊啊啊啊啊怎麽沒有人扶他?沒看到Icy上車這麽艱難嗎?心疼…”
“冰冰怎麽又受傷啦?我到底蠟筆了多少,誰來給我補補課。”
“傷我冰右腿者,誅。”
“看他一跳一跳的樣子好心酸,我們冰冰這麽久沒有活動,該不會都去偷偷養病了吧。”
“@林宇封,出來挨罵,怎麽照顧李冰的?!”
“@林宇封,拿工資不幹活,你很驕傲?”
“@Muse娛樂#*%!>^*@&……為維護社區和諧,該用戶已被禁言。”
如果說李冰住院的消息是抹漣漪,那麽翌日關于宋雁北的消息才算得上真正的爆。
歷時兩年,宋雁北與前經紀人王薔的離婚案終于落下了帷幕,這段當年突如其來的婚事以婚姻破裂告終。據有關人士透露,王薔還卷入了其他的刑事案件中,涉嫌商業犯罪與毒品貿易。
一石激起千層浪。
除去“宋雁北前妻”這個身份,王薔還是一位頗有資歷的知名娛樂公司經理人,她帶過的大大小小的藝人少說也有數十個。倘若王薔涉足了禁區,對于那些與她關系緊密的人來說,留下的污點是永久的。人們總會愛屋及烏與恨屋及烏,明星難逃大衆一番從頭到腳的審判。
娛樂圈光鮮的外表不過是塊遮羞布,愈來愈多的普通人不滿于明星與資本間的深度捆綁,一時娛樂圈風聲鶴唳,哪有什麽聲譽可言。
“@宋雁北,發生了這麽多事,不出來說幾句麽。”
也不知是誰家粉絲起的頭兒,粉圈急于把大衆對娛樂圈的鄙夷轉移到別處,而宋雁北恰好是最佳的人選。
他已經很久沒有露面了,最近一次是在C市那個飄雪的冬夜。
宋雁北的粉絲心疼氣惱,眼看着謠言進化到“宋雁北已被拘留”這種荒謬的程度,星河娛樂才姍姍來遲發布了通告,開律師函與寫安慰信,恩威并施的穩住了粉圈。
“小北呢?他還好嗎。”
無名粉絲的留言淹沒在了評論裏。
對于宋雁北的猜忌也好關懷也罷,在當事人選擇緘默之後的半年,一條莫名的開機消息吸引了粉絲的注意。電影《心聲》順利開機,主演宋雁北。這是一部聚焦心理健康的催淚治愈系電影,甚至獲得了精神健康委的認可與關注。
電影中宋雁北飾演的是一位單親父親,因為兒子患有自閉症的緣故,生活總是比常人多有艱辛。在一場失業潮的沖擊下,這個一向要強的男人垮了,還不幸罹患了輕度抑郁。故事由此展開,不完美的父親與孩子一同踏上了一場尋找生命意義之旅。
《心聲》的拍攝工作十分順利,宋雁北一改往日的風格,開始大大方方的和公衆分享自己的生活。有笑有淚,有女兒昵昵,還有一條叫阿波羅的金毛犬。細心的網友發現,《我家爸爸是超人》裏的嬌氣包不知何時已經長大了,六歲的女孩紮着馬尾,有着明顯優于同齡人的沉穩,照顧爸爸是她心心念念的東西。
與此同時,李冰的第一場個人音樂會基本部署完成。他邀請了很多好友前來觀看,顯然這些好友裏不包括宋雁北。
宋雁北并沒有為此感到失落難過,相反,他正在努力的拍戲工作,根本沒有功夫了解多餘的事情。
滄海桑田,人心易變。
無人知曉在腦子受傷後的第一個月,宋雁北只能進行一些簡單的對話。
第二個月,開始記起來自己有一個女兒。
第三個月,恢複了大部分聽說能力。
第四個月,可以與方姐正常交談,聊未來規劃。
第五個月,嘗試恢複到入院以前的生活狀态。
……
他沒有忘記李冰,但關于對方的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大腦一片空白,諸如他同樣記不清昵昵的生日。
方姐問宋雁北怕嗎,一個人記不起過去總該是惴惴不安的。
“我也不知道,”宋雁北有些迷惘,“有時候覺得少了點什麽,有時候又覺得剛好,那就剛好吧。”
“人還要活着,忘便忘了吧。”
方雲張了張口,無聲的嘆了口氣。
宋雁北與李冰像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在各自的世界裏發光發熱,他們也許淺淺有過交集,但很快就會分開了。
以下截選自昵昵的日記:
1月7日,天氣:晴,心情:一般;
今天是星期天,老師要我們和家長一起動手制作工藝品。我問爸爸我們可以做什麽好看的東西,爸爸想了想,說做樹葉書簽吧。
樹葉是院子裏的落葉,因為天氣太冷了,只有一顆深綠色的樹還沒有掉葉子,我撿了樹下的葉子交給爸爸。
爸爸真的好厲害!我們做的書簽一定是全班最漂亮的!
多餘的書簽爸爸說可以留下來,我把它們放在了抽屜裏,爸爸喜歡放小玩意兒的地方。我在抽屜裏發現了一條項鏈,是四葉草的形狀,老師說這種草也叫幸運草。
我拿出去問爸爸昵昵可以不可以戴項鏈,爸爸沉默了一會兒,同意了。我好喜歡這條項鏈呀!金色的真好看,我一定會小心保存的。
晚上我看見爸爸偷偷的把項鏈收進了一個很好看的盒子裏,爸爸是不是不想讓我戴呀?我去問爸爸,他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戴。
1月8日,天氣:陰,心情:開心;
收到四葉草項鏈了,爸爸沒有告訴我但我知道,這不是我昨天看到的那條。
四葉草的背後沒有畫小愛心。
但是謝謝爸爸,這條項鏈新新的,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