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又是五道天雷,還剩最後三道。

方映雪勉強撐着,司珩舉起往生劍,狠厲道:“至高無上的九華尊者,如今怎麽這般落魄了。”

不否認,即便方映雪身披一身血袍,眉宇間的矜貴俊美未減去半分,他仍是這世間最好看之人。

司珩盯着他有些失魂落魄,自顧自道:“神界的仙人個個清高倨傲,憐憫衆生,方映雪,當你我求你不要殺死我的孩子時,可曾想到自己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仙魔大戰中,司珩曾經有一個孩子,為了增強魔力,他拿未出生胎兒做了祭品,煉化魔力。

方映雪明檀決戰,明檀祭出濯纓槍自滅,司珩為了自保,生祭了自己的孩子。

然而,他卻将過錯怪罪到了方映雪身上,如果不是仙界大戰,也許他的孩子就不會死。

也許他愛的人就還能活着。

方映雪不說話,最後三道天雷下了兩道,有一道遲遲未落,不是不落,而是不敢落。

易步光小臉煞白,他抱住方映雪搖搖欲墜的身子,沖着司珩道:“這一切,難道不是你自作自受嗎?為什麽要傷害無辜的人?”

無辜?司珩覺得好笑,輪回命盤裏出現的種種,讓他覺得一陣後怕,如果他們……

比起喪子之痛,那你日後将經受千百倍重于我的痛苦!

你還敢維護他!

既是天道,主宰人的命運,司珩反倒覺得可憐的不是自己了,可是,對方只是個八歲的孩童,他又懂什麽。

司珩道:“此事與你無關,我要算賬的是方映雪,關你個小毛孩子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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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都覺得好笑,為什麽要跟一個小孩子講道理。

眼看精光大作,司珩轉念一想,他将劍落在了雲庭的脖頸旁,天雷砸下是方映雪力量最弱,他必須趁這機會給他致命一擊,他說:“你心疼一個冷血無情的仙人,那你不心疼自己的爹娘嗎?”

易步光怒了,小小的身子顫抖着,原先他在醫舍見慣生死,如今見到的血腥場面一次比一次多,他不懂,為何這些人要自相殘殺,慣會拿人命開玩笑,他飛速走到雲庭身邊,想要一把推開司珩,可惜因為力氣太小而未撼動分毫,雲庭一直很勉強地堅持着,見到易步光來了他不放心,他摸着他的臉道:“去,去能保護你的人身邊去。”

方映雪現狀的狀态茍延殘喘,司珩笑道:“都氣數将盡了還惦記着別人,真不知道是說你愚蠢還是沒腦子。”

雲庭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眼神中有殺心,他說出的話注定會招致司珩的反撲,但他無怨無悔,他站起身看着司珩,昔日同門,今是講不了一點同門情誼。

他說:“你以為誰都像你,會拿自己的孩子做親生賭注嗎?”

司珩臉色登時變了,他祭出往生劍,道:“看來我今日是留不得你了!”

天空最後一道最兇的天雷悍然劈下,石破長空,他對準方映雪的心口直直而來,檀淵柏舟目光相對,各自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檀淵內心焦急方映雪能否度過這次難關,沈居夏望着司珩手中的往生劍大為吃驚,心道他為何有此物時,柏舟解決了他的疑惑。

他說:“往生劍認主,司珩體內有一絲雲浮的殘魂。”

他隐瞞了瑤姬之子的事實,如今他借明檀頌織轉世,只怕現在要沖破魔神封印了。

創世神天尊之子,至高無上的神明。

他搞不清楚好端端的神往魔神體內投胎是幾個意思,容不得細想,在司珩拿起往生劍捅向方映雪的胸口時,雲庭瞬間立在他身前徒手擋住了他的劍!

司珩說:“放開,我與方映雪的事,與你無關,我不想殺了你。”

雲庭道:“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悔改?往生劍弑神,你想灰飛煙滅!?”

可惜司珩已經被恨意沖昏了頭腦,他氣急敗壞拿起劍,憤恨道:“天道不公,我又為何要對人存有善意?就因為我是一個低賤的魔族,所以我非得服從于命運不可嗎?究竟是這人世失了公平還是天道本就眷顧天生的強者?”

話說得雲庭不知如何是好,掌心鈍痛,往生劍不可小觑,感覺身上的力量在消解。

他再無力氣反駁,司珩拿起劍捅向方映雪,響雷打在方映雪的胸口,鈍痛襲來,他的臉煞白一片,血色全無。

司珩的臉越發兇狠,像是浴血的修羅,他最看不慣高高在上的神仙做出一副憐愛終生的模樣,虛僞可笑到極致,他蓄起往生劍全部的力量往劍尖去,方映雪一言不發,故意等着他似的,眼神自始至終無波無瀾,什麽表情都沒有。

往生劍迸發出毀天滅地的力量,柏舟眼疾手快立即沖到下方的應龍臺捉住雲庭歸寧等三人,可是力量太多強大,雲庭沖上前去想要阻止司珩,可惜為時已晚,往生劍直接捅進了他的心髒。

檀淵晚了一步,眼睜睜看着劍尖落入雲庭胸口,易步光大聲喊叫:“爹——”

哭喊聲個凄厲無比,觸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神。

往生劍穿胸而過,雲庭用自己殘破的身子攔住了司珩,即使那劍不是捅向方映雪,他也認了。

往生劍破,封印解除秘密将為世人所知。

雲庭青筋暴露,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易步光是魔神之子,苦心多年隐藏,不如就随着死亡掩蓋。

易步光悲痛不已,體內力量暴動,當即就要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力量,這些人如斯殘忍,仙界也好,魔界也罷,盡都是些無情之人。

他只不過是想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就因為自己身負魔力,便要被這些人置于死地。

不公平!柏舟察覺了易步光力量的暴動,随着往生劍力量彌散,方映雪猛地睜開雙眼,全身經脈打通,往生劍飛到手中,一雙眼美得驚心動魄。

那是易步光見過最漂亮的一雙眼,縱使天地浩劫,海水枯盡,他也不會忘記的眼。

眼神中蘊了滔天怒氣,伏羲琴一出,琴音铮然作響。

連續不斷的琴音打向司珩身體,渾厚黝黑的魔氣自司珩體內漂浮而出,方映雪的聲音冷淡:“你還敢逃?!”

那團魔氣緩慢變出一個人影,司珩的臉扭曲地厲害,他說:“怎麽會!怎麽會!你不是力量散盡了嗎?怎麽可能有人在劍下逃生?”

方映雪淡淡地看司珩一眼,易步光體內力量暴動的剎那,他已察覺到他的身份特殊,往生劍的确毀天滅地,但伏羲琴力量更勝,加之徹底催動往生劍弑神之力,卻非得是真神不可。

他說:“沈宴,這回我不會輕易放過你,你殺人無數,當年網開一面讓你逃走,今天我必不能饒了你。”

沈宴,明檀死對頭,當年仙魔大戰後,仙界之人不再窮追猛打,在首領死後便應承了當初的諾言,號令不再進攻魔界,但近年戰争不休,方映雪早料到仙界之人除了叛徒,但他沒想到,竟是沈宴借着往生劍之力,以魔神之力相護,加之司珩體內天尊殘魂餘力,硬生生混入了仙界。

沈宴目光兇狠,司珩極力想掙脫,方映雪召來捆仙索,指尖輕點,熊熊烈火燃燒,司珩或者是沈宴的臉在巨大的火浪中變得更加瘋狂。

“方映雪,終有一日你會後悔的!”

“放過我,求你放過我,我還不想死!饒命啊,仙尊,我錯了我錯了!”

一念入魔,一念生恨。

沈宴謀劃了半生,終究是沒個好下場,方映雪喉嚨微動,朝地上吐了一大口血,他全身狼狽不堪,解決沈宴不需要耗費太大的精力,仙力耗損太過,七十二道天劫非常人所能忍受,他蓄起力量往雲庭的胸口去,他說:“我送你回仙門治療。”

往生劍捅入則煙消雲散,雲庭深知活下去是回天乏術。

他緊緊握住方映雪的手臂,看着他沉思的神情,雲庭說:“尊者,聽我說最後幾句話,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求您,給我的孩子易步光一條活路。”

魔神之子,理應入仙門哀牢受罰。

他作為仙界首領,能不能徇私情是個未知數,雲庭在賭,他拿自己的命去賭,如果這個傳說中毫不留情的尊者能夠網開一面,那麽易步光有就希望活下去。

他的孩子還那麽小,不該承受這麽多的東西。

方映雪正視他一眼,他道:“入我仙門修煉,若本性良善,我定用盡全力教導,若有朝一日他入魔,我會毫不用力鏟除。”

雲庭喉嚨鹹腥,他吊着最後一口氣說:“好,這就好。多謝尊者,我能放心走了。”

閉上眼睛的剎那,他看向歸寧。

終究是無法白頭偕老,我們來世相會。

一陣風拂過,雲庭的身子化作一陣青灰往應龍臺方向歸去。

擎天柱下一襲紅光閃現,伴随風的獵獵聲,方映雪的名字赫然立于其上,青灰劃去,檀淵沈居夏瞪大眼睛,真神之位?怎麽可能?

真神不是已經從世界上消失了嗎?

七十二道雷劫,不是上神晉升所為?

方映雪眉心現出精光,伏羲琴響,往生劍發出張凄厲的怆鳴,神器認主。

他成了世間歸位的第一位真神。

琴聲響徹不周山,真神歸位,意味着有朝一日檀淵柏舟沈居夏一行人亦是如此。

雪衣烏發,易步光眼睜睜看着父親離去,卻又被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震懾住,縮在柏舟的袖擺裏,不敢看方映雪,呼吸幾乎停滞。

那張臉依舊俊美如昔,多了一些凜冽的味道。

神聖不可侵犯,任何人都無法靠近,無法言明他的美。

方映雪掌間捏着一團金光,柏舟蹲下身子摸摸他的小臉,道:“你阿爹入輪回了,現在你們見不到,在很久以後,你阿爹就會回來你身邊。”

易步光在醫舍時,雲庭也曾跟他說過同樣的話語,如同預知了後面的未來,他給易步光打了很多的預防針,他是魔神之子,仙界追殺的對象,所以他要不斷地逃亡屬于自己的命運。

歸寧呆愣愣看着雲庭的魂魄飛入應龍臺,因為力量有限,她什麽都無法阻止。

耳後追随而至的天兵天将眼看着飛升成神的方映雪将沈宴打得魂飛魄散,便也撤下軍防,為首的華流韶向沈居夏行禮,他道:“多謝神尊助力。”

方映雪向來不管仙魔兩界的私人紛争,除了處理必要的,那些瑣碎之事他九華宗一向不摻和,他看向華流韶的眼神十分不悅,他說:“我未曾聽過詭市有何妖孽。”

華流韶撲通一聲跪下,慌忙磕了幾個響頭,道:“求神尊饒命!”

方映雪拂袖,沉聲道:“自去天宮領罰。”

華流韶大喊:“謝神尊恩典!”

天邊雲霧消散,彤雲鎏金。

該解決的事情都解決完了,方映雪雷劫已過,當下,他需要處理歸寧易步光一事,以及回九華宗處理後事。

他走向歸寧,扶起她往不周山的桃林去。

不周山的桃林,曾是方映雪柏舟幾位真神平素相飲之處,幾千年過去,花開滿盛,芳香四溢。

柏舟不喜吵鬧,嫌冷寂的扶桑宮是死人住的地方,又嫌缥缈峰的臨安殿太過喧嘩。

遠處诏神殿啐它太過富麗堂皇,唯有桃樹上,才是最好的睡覺之處。

方映雪扶着歸寧,依舊動手往他體內輸送仙力,檀淵柏舟緊随其後趕到,沈居夏則回了缥缈峰。

歸寧靠着桃樹大口喘氣,易步光怯懦地躲在柏舟身後,不敢看沒有任何表情的方映雪,從前眼睛看不見還能肆意在他身上撒嬌,如今這副模樣卻讓易步光感到有一絲絲害怕,對方氣勢過于強大而他太過弱小,簡直微不足道,他捉緊了柏舟的袖子,不敢出聲。

柏舟倒是很喜歡小孩子,像是一位穩重的兄長。

他輕聲說:“怕什麽,你爹可是救了他的命呢……”

想到阿爹,易步光抓着柏舟袖子問:“那……我什麽時候能見到他……”

這話将柏舟問住了,八歲的孩子,似懂非懂,他只好說:“就在不久後……你乖乖修煉,等到他回來那日可好?”

易步光重重點頭。

歸寧道:“謝謝……謝謝尊者相助,歸寧感激不盡。”

方映雪擡起眼睛看背朝他窩在柏舟的易步光一眼,面色生出一絲絲的不愉快,兩個人這麽快就相熟了?

柏舟則是道:“謝尊者,別瞎盯了,快跟沈師兄去淨淵澤封印狻猊,不然又是混沌水崩,九華人受害。”

方映雪點頭,白光一閃,登時沒了蹤影。

柏舟道:“我替你善後,小家夥我給你照料地好好的。”

方映雪這才放心往淨淵澤去。

歸寧身上的傷痊愈了,易步光跑向她,歸寧卻對他說:“我們不上九華山,回宋叔叔哪裏去。”

易步光對娘親的命令一向服從,鬥起膽子問了她一句,他道:“我們不是要上九華山修仙嗎?娘親你不肯讓我去?”

歸寧道:“九華山,不是我們能去的地方。”

易步光:“因為我是魔神之子?”

歸寧摸着易步光耳後牢固的封印,若非自己沖破,易步光大概這輩子也沒機會成為魔神,她擔憂的并非是九華山不準他修仙,而是那位鐵面無私的仙人若是有朝一日他要親手斬殺你,易步光又該當如何自處?

歸寧含糊道:“你不願意聽娘親的話?”

易步光不再多問了,娘親說的什麽都是對的,雖然他很舍不得好看的尊者,可是娘親也很重要,要聽她的話才可以。

就這樣,易步光告別了柏舟,匆匆在桃林相會後,在他相助下,踏上了回詭市的路。

狻猊被斬殺,方映雪不費吹灰之力。

等他回到不周山桃林看易步光時,卻是看到柏舟手裏拈着一枝桃花,笑得花枝亂顫,他看着方映雪眉頭緊皺的模樣十分好笑,道:“怎麽,你……舍不得小不點兒?”

方映雪過去無法視物,他想看看易步光長什麽模樣,結果落在柏舟眼中便成了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他說:“不是吧方映雪,萬年不見,你何時對人這般好過……那誰的娘親不讓他上九華山,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柏舟想看方映雪拂袖而去氣歪鼻子的可笑神态,但對方閑庭信步坐在石凳上變出一杯清茶,道:“那我便等。”

距離試煉大會還有一年多……說不定可以。

柏舟怒喊:“你喝的什麽!我上昆侖山雪山之巅采的雪蓮竟然被你這般糟蹋!給我住手!”

方映雪眉目舒展,桃林芳菲,枝芽抽展,一如畫中人。

雪白的身影掠過,一身驚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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