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醒來的易步光腦袋暈暈乎乎,他甚至掐了一下自己的臉想檢查看看是不是自己做夢了。
宋實捏着一個饅頭遞給他,問他:“你準備好了?”
什麽準備好了?
易步光點頭,拿來自己的小鞋子,又在屋外找到吊起的流霜劍,開始一步一招地修習。
早起竟然這般勤快,宋實心想果然是榜樣的魅力大,從前勢必賴床,如今起得很早。
他用贊賞的目光看宋實,前陣子他脫去肌肉的大塊頭,天天跟淩若在淩雲峰吃素,瘦出了一點仙風道骨,妙清煙瞧見了反而去市集給他買了拂塵,真當他是道長了?
妙清煙看易步光劍法出色,在一旁也坐不住了,拿起劍要跟他筆試,她喊道:“阿紀!看我一招!”
前者跟駐紮在人間的江映青修習了三五年的劍法,能力上自然要比易步光強上許多,空中獵獵的轟鳴響,流霜劍掉到地上,易步光輸了。
妙清煙以為易步光會就此作罷,誰知他越挫越勇。
疲乏感将至,妙清煙一邊打一邊跟宋實提議:“不如我帶他下山歷練歷練?”
正合宋實心意,她對易步光喊:“阿紀,去不去山下抓賊?”
易步光自然是欣然前往,臉上笑開了花。
說幹就幹,妙清煙拿起包裹跟劍,跟宋實說好夜晚時分歸來,宋實看看屋內的歸寧,近日她睡着的時間越來越長,易步光在他就默默保持清醒,易步光一離開,歸寧便扶着牆壁咳嗽。
宋實問了許多遍識海破碎的修補之法,但淩若不發一言,蹙進眉心,只說盡快準備後事。
宋實摔壞了屋內的碗,後事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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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有心思準備後事,他只想歸寧好好活着,不能辜負大哥的囑托。
終究是要食言嗎?
淩若卻道:“你最近不是要去詭市嗎?梵迦你也認識,說不定,可以用禁術救歸寧一命。”
宋實想起詭市的交易規定,交出你最珍貴的物件,爾後以等量靈石贖買。
梵迦交出了自己的餘生,永生永世困在詭市。
想到過去家族發生的劫難,宋實鉗緊淩若的胳膊,質問道:“哥你又交易了什麽!”
為什麽這麽多年淩家的人都沒有來找他,為什麽……
淩若看着自己最近有些瘦脫相的弟弟,他說:“都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是這般莽撞,我說了很多次,自打你降生開始,爹娘跟我就只希望你生活得平安快樂,至于那些不必要的,分再多的心去照顧也是無濟于事。”
宋實瞪大自己的眼睛,淩若點頭,道:“就是你想得那樣。”
幾百年前,淩家經歷了一場沖天的火災,過去珍貴的古籍跟醫術資料化為烏有,而他的父母僥幸在火海中逃生,然後再無去向。
宋實顫抖着嘴唇:“爹娘現在在哪裏……”
淩若捏花一笑,原先慈眉善目的面容裏摻上了陰狠,他說:“不存在的東西你管他做什麽,你只要知道,現在的你是自由的。至于我,還能害自己的親弟弟不成?”
從小宋實圍着自己哥哥打轉的畫面歷歷在目,宋實自然是相信親哥。
江湖淩士神醫聖名已然絕跡于江湖,宋實的父母現在在雲游四方,淩若道:“詭市做交易向來你情我願,講究平等,再者說,所謂家族牽絆已經是太重了,不如就讓它銷聲匿跡。宋實,這難道不好嗎?”
問題一出,宋實渾身僵硬,淩氏神醫的确能當大任,可繼承者只能活到四十五歲,淩若命好,選擇修仙,宗門毀滅的那年,他剛滿三十,容顏也停留在三十歲的時候,四十五歲殒命的禁锢從此消失了。
宋實說:“哥你說當年我離開是對還是錯?”
他本來不是繼承者,卻因為自己的過錯莫名其妙放棄閑雲野鶴的日子不過,跑去繼承家族。
他與他的性格,反而是現實生活中的兩個完全相反的角色。
淩若則道:“所以嘛,山不來我,我就來山,世人非得循古禮,講教條,就讓它消失不就好了。”
宋實身後泛出冷汗,他咋就認他哥會輕易認命……
不過,那些人應該早就期盼着這一天,畢竟淩氏的某些規矩,還是太變态了。
簡直前所未聞。
淩若說:“燒的是祠堂,又不是屍體,你想多了。”
宋實點頭,他思索着如何跟詭市的梵迦取得聯系,淩若卻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望向弟弟的目光滿是慈愛,他卻又不得不動手做惡人。
妙清煙帶着易步光下山了,一個豆蔻年華的姑娘跟屁大點的蘿蔔頭,讓過河的船家好一陣嫌棄,保不齊還得倒貼幾文錢,他心中甚是憋屈。
于是擺着個臉,船家道:“走走走,不載客了。你們都是些沒點錢的毛孩子,別給我添亂。”
易步光看向船家的神色莫名,妙清煙則是坐不住了,沒好氣道:“我說你船家你見錢眼開也不能這麽直白啊,說得好像我們給不起錢,是個乞丐一樣,給我收收你的窮酸氣!”
這句話嗆得船家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他擡高自己的脖子,哼了一聲,随即搖橹揚長而去。
愛坐就坐,不想做就走。
生意你情我願,還能逼得你坐船不成?
模樣看得妙清煙牙癢癢,偏偏無可奈何,過九華山就要坐船才能到市集,船也只有這麽一艘。
腦袋爆痛,她恨恨地啃了一口包中帶好的面餅,對着易步光道:“瞧見沒,都是些見錢眼開的勢利眼,一個比一個讨厭。”
易步光抱着流霜劍,撐着頭若有所思,他倒是還好,宋實叔叔說清煙姐姐性子太過于火爆,以後沒人會娶她,可是易步光卻覺得這樣子剛好,看船家剛剛賊眉鼠眼上下打量的樣子他一陣子不舒服,那人的眼神就好像進青樓的商绔子弟,随時都帶着不懷好意。
他說:“我聽着姐姐罵人咋這麽舒坦呢?多罵罵這些人,你開心了星曜自然也開心。”
提及到星曜,妙清煙的耳根子突然燒了一下,撇嘴道:“就你嘴甜話多,那個船家也不是真的在看我,而是嫌棄我們穿得寒酸,不肯載我們一程罷了。”
易步光彎着腦袋,問:“那我們回去?”
妙清煙點他的額頭,道:“肯定還會有人來的,我們再等等。”
事情如妙清煙所言,不到半個時辰,易步光在地上數到第三百五十九只螞蟻時,那個看不上眼的船家果然回來了。
水面漾開淺淺的波紋,群山翠柳映在長河中,好似一副絕世的山水畫。
人在境中,登高望遠,好不載意。
擡起頭的易步光看得入迷,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急撲撲地往河裏去,妙清煙拿出宋實給的銀錠,船家結果後笑開了花,朝着他們的方向走過,妙清煙看到後喊了聲:“阿紀!小心!”
易步光起身時血液沖到頭頂引起頭暈,腳下打滑,就在整個身子立即觸到水面之時,有人情急之中捉住了易步光的領子,等到妙清煙以飛速趕到易步光身邊時,便是琴九跟他大眼瞪小眼的模樣。
突如其來的驚吓讓易步光心懸到嗓子眼,兩顆淚珠将落未落,加之琴九不控制力道,不小心抽到他的臉,他眼眶泛紅,就着琴九伸出去的手在空中縮成一團,流霜劍熠熠作響,打坐中的方映雪睜開眼,随即飛速起身又被檀淵攔住,他說:“你幹嘛去?”
方映雪不回他,徑直往九華山下的河飛去,檀淵卻道:“師兄,幾日後便是試煉大會,你可不能下山,大師兄跟我說了,你跟柏舟一個也不許跑。”
見方映雪還是沒反應,檀淵又道:“清風下山了。”
方映雪走到外面的步子停下來,然後走到室內靜坐不動。
檀淵揶揄:“有些人啊,明知道一路危險重重還讓人自己來九華山,真遇到危險了又要抽時間去救,你是真打算鍛煉他還是打得什麽鬼主意啊。”
方映雪擡眼:“跟你無關。”
九華山下的确路途艱險,他們只是下山便遭到了這類刁難,如果這都不能過去,那試煉大會也不必參加了。檀淵嘴上下了封言咒,三日後的試煉大會才可解開,他郁卒不已,心道方映雪這個萬年臭冰塊,死鴨子嘴硬。
看你收了徒,我不好好整治你的親傳弟子。
成了個啞巴,檀淵作罷,剛好扶桑宮釀的桂花酒沒喝過,他優哉游哉品起酒,卻是一縷愁思湧上心頭。
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可身旁分明無人,許是自己最近太過操勞,一時不注意所致。
檀淵斂眉,他望着方映雪身上配着的往生劍出神,平素流霜不離身,如今神器認主,檀淵摸着自己的鎖魂蕭心有戚戚,那天他無事去大師兄的寝殿偷酒喝,結果這柄綠色的蕭瑩瑩閃着光朝他飛來。
這……方映雪看到後,他說:“神器認主不是很正常?還是你想嘗一嘗大師兄鎮魂塔的滋味兒?”
檀淵口中的酒頓時就不香了,就你多話!
“鎮魂塔是拿來鎮妖的嗎?!”
“分明就是拿他練手,專門折磨他的!”
檀淵心中頗為怨念,想當年晉升神位,就他一個人殺了萬千妖族,結果鎮魂塔直接認啥也沒幹的大師兄為主,簡直讓他嘔血。
跟鎖魂蕭的交情統共不過是唆使了孟君澤幹壞事兒,結果到頭來他又成了這柄蕭的主人,不知是天意弄人還是命運就是如此。
本來檀淵也沒有一個順手的法器,碧綠的蕭捏在手中,配着銀絲墨衣,說不出的英俊潇灑。
另外一旁的易步光喊着淚包看着易步光,流霜铮然,随即又飛快安靜。
琴九目不斜視盯着易步光配着的流霜,心中突然起了玩笑之色,他擡手便将易步光扔飛出去,突如其來的動作易步光心亂如麻,他憤憤地盯着琴九,但是腦中一片空白,待到他接觸水面之時,流霜劍出,正欲護主,一掌淩厲的劍風打向琴九,穆清風足尖輕點水面,捉住易步光的腰往岸邊飛去,末了還不忘向琴九下戰書,他說:“好端端的人,你欺負他做什麽?琴九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琴九抿唇一笑:“我不過就是想試試傳說中的流霜劍威力罷了,穆清風,如今你總算來了,不如就跟我好好比試一場!”
他掏出腰間逐月劍,劍鞘閃飛,铮然轟鳴,穆清風立即飛速将易步光放在岸邊,勾起嘴唇道:“好你個琴九,讓我試試你的兩儀劍法,看看是你劍法勝過我還是我贏?!”
穆清風善使刀,同時也是暗器一門的強者,四柄暗箭飛出去,直直打向琴九的腿間,琴九修火系法術,暗箭行至半途,他兀自收了逐月劍,掌間運火,以掩耳不及之勢将暗器燒了個精光。
他道:“清風兄,名門正派,可不興這種暗地裏捅刀的手段啊,莫不是這個小娃娃是你什麽人?還是你的…娈寵?”
語氣頗有狎昵之意,穆清風剛還嬉皮笑臉,面上頓時結了冰,他罵道:“你說什麽玩意兒呢,以為誰都像你娘,當人側室還找下人睡覺快活麽……”
總之,雙方損起對方來是誰也不讓誰,從前穆清風的爹是個喜歡玩弄幼童的官宦子弟,年少的穆清風險些慘遭毒手,是平素玩得好的琴九帶他上了九華山的路。
琴九是側室之子,上位的手段不甚光彩,跟了琴九的爹還不算,生了兒子不安分,在下人糊塗的唆使下,被琴九的爹當場捉奸,他拿起刀就要結果了自己的兒子,是穆清風替他砍了親父親一刀,二人一路逃亡奔波,最終穆清風成為沈居夏的首席徒弟,琴九嫌棄山中不熱鬧,卻也在穆清風的勸說下,答應他十六歲之時必上九華山跟他團聚。
二人一年會聚上三五次,姿态像極了好兄弟,如今琴九看穆清風護着個沒名沒姓的娃娃,不知怎的,他心中十分窩火,從前無話不說,今日竟然生出隔閡,可不就心中鬧得慌。
穆清風還能不懂琴九想什麽,就算是現在立即去飯店吃飯,他也能馬上說出他最愛吃的食物是什麽。
他掏出一沓書信,沒好氣道:“也不知道是誰,扔了我的書信,還得害得我去親自撿回來,我都看過了,也給你說了在落河碰見個人,你倒好,反倒落得我的不是。”
琴九裝模作樣在空氣中吸了吸鼻子,道:“聞見了好大的酸味兒啊,是嫌我不夠對你好,忘記給你帶好吃的糖葫蘆了嗎?”
穆清風的臉頓時紅了,口氣變得語無倫次,他說:“你娶妻相親,關我何事。”
琴九促狹,湊近穆清風,漫不經心道:“我同丞相之女孟春月一起游山玩水,清風你當真不在乎?春月可是喜歡我得緊,若是你喜歡,我便介紹她給你可好?你們兩個人的性子我看合得來。”
穆清風:“……你、你娶妻與我、我無關!我去找易步光了。”
琴九收回湊過去的臉,從懷中揣了個溫了好久的暖玉遞到穆清風面前,以手抵唇故意在嘴邊咳了一聲,他道:“路邊花兩文錢買的,感覺與你相襯,不如就送了你吧。”
穆清風別過臉,打架的心思也沒了,眼神卻是在望見玉的那一眼突然出了神,除卻拜師時門派送的天水玉外,他也曾在市集中的玉器鋪裏看中一塊質地良好的翠玉,可惜價格頗為昂貴,以他當時身上的財力,根本買不起,如今琴九手中的玉,竟然跟他看中的那塊玉一模一樣。
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是好,翠玉配着質地精良的流蘇,又哪裏是實際上兩文錢能買到的質地
面前的人慣會說反話,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琴九含着笑,面如冠玉的少年身形修長,腰窄勁瘦,活脫脫的一個衣架子。
穆清風不遑多讓,比起琴九俊美淩厲的五官,他面目柔和得多,翩翩濁世佳公子。
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模樣落在船家眼裏不是什麽好看的風景,他只知道他們一行人再不走,他就要損失好多錢了。
船家說:“又不是夫妻兩個吵架,你們那麽計較做什麽?再不走,集市就要關門了。”
琴九穆清風二人俱是一愣,雙雙別過頭。
漾動的水中碎了二人的背影,有些分不清是遠處夕陽紅霞更為美麗還是少年臉上的緋紅更吸引人。
穆清風耳根子通紅,遞了信件便跑了。
其實他寫了很多封沒寄出去的信,封封信件都寫着琴九的名號。
可惜人還沒跑遠,穆清風被琴九一把拉住,兩個人擠擠挨挨湊在一塊,前者掌心一熱,琴九輕聲道:“我看中的便要襯你,花了我一年的工錢,你得賠。”
穆清風耳根子像是蟲子爬過,他掙紮着從琴九身邊脫身,道:“誰、誰要你買。”
琴九索性拉過穆清風的腰帶到臂彎中,從他的胸口中取出另外一封書信,随即又放開他,笑道:“這便是我的回報了。”
那封從未寄出去的信正是寫滿心事的,穆清風看着琴九,臉蛋兒變得更為通紅,他只得道:“你不許偷看!”
琴九說:“給我的信便是我的,哪裏有不看之理?莫非是我家清風情窦初開……”
話語聲戛然而止,穆清風錘了他的胸口一把,本來琴九還對懷中的餘溫頗為留戀,他說:“不想我去九華山了?”
穆清風從琴九懷抱中掙脫,跟只兔子似的飛速逃跑了。
易步光看着兩個陌生的哥哥你來我往,妙清煙心道這麽小的孩子看得這副樣子是不是不太好,咳嗽了幾聲,她拉住易步光的手朝船家走去,她道:“阿紀,以後碰見這種場景便要趕快跑,不能停留。”
易步光聽得不懂,面帶天真,他問:“為什麽?”
他們上了船,琴九跟穆清風一個坐在船的最上頭,一個在船尾半擡腿看九華山的山水。
妙清煙說:“小孩子家家,你懂什麽。但是有句話說得好,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易步光隐隐也懂一些,但是又不是完全懂。
他說:“清煙姐姐跟星曜那樣子?”
妙清煙神色一頓,她有些無言,便說:“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麽,晦氣。”
易步光悠悠嘆氣,他想,他一個小夥子都能看清楚星曜這人喜歡清煙喜歡得打緊,怎她就看不出呢?
穆清風跟琴九一路無言,易步光坐不住想要去找穆清風玩兒,結果不小心踩了琴九的腳,對方正在睡覺,閉着一雙好看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像一把扇子,易步光很小心很小心地走過去,可是,一聲悶哼,易步光怕死地閉上眼睛……
待到易步光閉上眼睛,妙清煙去尋他人時,便是又看到他跟琴九再度大眼瞪小眼的模樣。
三人都認識,易步光看到琴九不虞的臉色,眼睛紅了,他的領子被他拎起,像拎一只小雞崽。
易步光心中害怕得緊,不敢作聲。
反是琴九好笑地說了句:“你怕我。”
這話一出,琴九感覺自己的惡人形象更加無可挽回了。
妙清煙瞧見後,心想二師兄的惡名怕是在易步光心中種下,再不能補救了。
琴九試圖找些話彌補,他又說:“你不必跑,我不殺你。”
手下人的身子更加顫抖了,小小的個頭沒什麽分量,他瞅着易步光懷中的流霜,心道這麽小的娃兒也能使流霜?
他再度出聲:“聽說流霜劍可斬八丈大蛇,尊者沒告訴你他用它斬了蠻夷嗎?”
懷中人更加顫抖了,琴九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穆清風肩膀顫動,妙清煙笑出了聲。
穆清風起身将易步光的身子放在自己膝蓋上,終于看不下去,忍不住對易步光說道:“你琴九哥哥是個好人,就是嘴巴不會說人話,你莫要放在心上。”
琴九猛地回頭,易步光淚止住了,使勁抱着流霜不肯撒手,坐在穆清風的膝蓋上一臉驚恐地望着他。
穆清風捉住他的手,正色道:“玉佩我很喜歡,謝謝你。”
還有,我……喜歡你。
可惜,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穆清風是斷然不肯将這句話說出口的。
琴九哼了一聲,像是終于聽到一句滿意的話,他向來聽不得別人恭維,他穆清風的,他是怎麽也聽不夠。
他說:“你肯定值得最好的。”
就像我,你值得我對你好。
兩個人別扭的模樣落入妙清煙眼中,許多年前,她剛剛認識琴九之時,她當對方是個臉臭不喜同他人說話的玩伴兒,如今在她眼皮底下,兩個人竟然生出一點超出同人之外的情誼。
妙清煙心情很微妙,她隐隐覺得開心。
然後轉念又一想,前陣子琴九不是還拒絕了丞相之女孟春月的邀約,怎地又同清風說她跟他見面相見甚歡?
她哦了一聲,船家撐槳抵岸,他對着一行人道:“這回不收你的錢了,快上山吧。”
烏泱泱的一群人吵得琴九頭痛,卻只見路邊行走的人遞給易步光一張紙,上面字跡工整挺秀,寫滿了九華山的招生啓事。
易步光莫名所以,險些被人又撞到河裏,琴九眼疾手快又一把薅住他的領子,兩個人再度目光相對,琴九計上心頭,他說:“你怕我做什麽,我同你清風哥哥長得一樣好看,喚我一聲兄長來聽聽?”
易步光:“……”
随即大叫掙紮,然後又偷摸摸看琴九的側臉,卻是說了句:“我才不喊你,我只有一個哥哥。”
心中卻想,如今仙界之人一個比一個不要臉,争相讓他喚哥哥做什麽。
柏舟也是,穆清風也是,如今又來一個琴九。
他如實道:“你們都厚臉皮。我才不叫呢,我只認清風哥哥一個。”
琴九覺得好笑,誘使不成再施一計,他解釋道:“你清風哥哥可是最相信我,不喊我一聲兄長那就說不過去了。”
易步光無奈,大聲朝穆清風喊了句:“清風道長,你朋友罵你是個亂臣賊子,吃裏扒外的小赤佬!”
穆清風大聲笑,妙清煙走在後頭,笑得前仰後合。
琴九不知其所以然,妙清煙走上前攬住易步光,她笑:“這回你倒是活學活用了。這可是你清風哥哥的原話。”
為了安慰易步光,穆清風對他講了許多過去的壞話,從年少講到現在,一起偷偷去鋪子賒酒,到坐船燈火夜明,他們走過了許多的地方,碰見許多的人。
喝過同一杯酒,睡過同一張床。
以及,損到底的壞話。
剛好,易步光記起穆清風罵琴九時臉上明亮的表情,令他印象深刻。
琴九懷中抱着劍,不作聲了。
他在他想法中是這樣的人?
他怎麽不知道,不應該說他高風亮節,姿容俊朗麽?
無意間對上穆清風的臉,琴九別過頭去。
他想,算了,就當他說得是真的。
而遠處九華山輕煙袅袅,易步光雲裏霧裏,妙清煙想起此行最重要之事,帶易步光上山拜師,同時她也要掌教名下,成為一名專注修行的仙子。
可惜,自古以來,九華山女弟子收得少,不知今年……妙清煙搖頭,走一遭行一遭,管他結果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