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易步光睡在方映雪懷中，幾歲大的孩子抱在身上沒什麽分量，動身回了缥缈峰住的寝殿，沈居夏喊來淩若治病，為了避免大會徒增殺戮，他早早地便來了。
化魂散是禁藥，如若凡人之體，早已化為灰燼，所幸易步光體質特殊，方映雪額間紅色掌門印記現出微光，淩若端着一碗烏黑的中藥上前遞給他，道：“尊者，許久不見。”
淩家滅門之時，淩若還是個散修，并無多大修為。
他說：“感謝尊者當初點化，如今貧道有今日這番作為離不開尊者的栽培。”
方映雪吹散碗中蒸騰的熱氣，一勺一勺喂給易步光，仍是面無表情，不沾世俗的模樣。
他說：“你若無心向道，我再如何點撥亦是無濟于事。還有，易步光娘親歸寧身體情況如何？”
淩若将歸寧的身體狀況全盤告知，他道：“尊者，饒是我等傾盡全力，那也是……回天乏術，不過是丹藥續命，其他的，恕貧道真的無能。”
緊張交疊的雙手暴露了淩若的情緒，他額頭滲出冷汗，周遭環境頓時變得沉悶。
易步光已經将藥喝完了，淩若也不知從何說起，氣氛有一秒的凝滞。
他以為方映雪會大發雷霆，誰知對方只是同他說：“下去吧，易步光的事我自會處理。”
沈居夏早就将易步光身世的來龍去脈跟方映雪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裏，他走進屋，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他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準沒好事，你當真要收這個魔神之子為徒？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沈居夏扶着自己的腰，剛走進門時先是頭不小心撞到門板，随即又是被屋外的樹給撞了胸跟屁股，此時心情正是十分憋悶，且沒處發火的時候。
方映雪不喜同沈居夏讨論易步光的事，他明白大師兄雖然嘴上嫌惡，但勸告始終不敵他的想法是什麽。
他的想法很簡單直白，無非是守護六界，守護天下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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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威脅之人就在身邊，卻也只是個幾歲的孩童。
真能舍得殺死一個孩子的話那便是畜生不如。
至少易步光本性純良，卻也太天真可愛，有股難得的執拗。
他說：“依照師兄的想法，是不信我的選擇了？”
沈居夏從未懷疑方映雪的能力，以一人之力守護仙界能有幾人？
不論是他還是柏舟，亦或是檀淵都不及他半分。
他說：“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相信那個孩子。本性純良也會作惡，那惡人也有幾絲良善不是嗎？”
方映雪笑了笑，道：“師兄遇上的人不能讓你滿意，但是我信就可以，我在一日便守他一天，等不會叫他将六界毀了去。”
不滿之人是指孟君澤，方映雪知道沈居夏饒了他這個關門弟子一命，也知道他心中的那些心思，只不過他心一向無波無瀾，沒有任何事情能觸動他的心。
易步光，是個意外。
可能因為他是救過他的人，又可能是因為其他。
總之他看他第一眼便覺得投緣。
沈居夏拂袖而去，唉了幾聲，擺擺手道：“我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好生看着辦，明日早晨大會記得不要遲到。”
易步光翻了個身，柏舟在沈居夏走了後鬼魅般行進來，先是探了一把他的鼻息，随後又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道：“燒退了，再過幾個時辰阿紀便能醒過來了。我說啊，咋易步光碰上你就沒一點好事呢！”
方映雪不喜柏舟打擾易步光的睡眠，叮當施法将門一關，留下柏舟一臉吃癟的模樣在後方。
明日便是試煉大會，柏舟心中所想，口中所言，方映雪并非沒有想過。
這無異于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冒險，說不定還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若是真蕩平六界，那時他該如何自處？
方映雪能做的，便是化去易步光體內的魔神血脈，但是要從哪裏知道解法……他沉思了一會兒，兀自飛去了不周山神界下的應龍臺。
應龍臺自古便是神祇名號集聚之處。
除卻上古四大真神，最頂上的便是創世神之名，殉世後名號驟然消散，只餘一片平整。
傳說天尊之妻瑤姬曾孕育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天尊死後追随而去，至此連同那個孩子的蹤跡絕于塵世。
方映雪遙遙看着應龍頭一刻多鐘，心中疑惑大漲，但是轉身又去了淨淵澤，那裏曾是魔神明檀的老巢，大戰後陷入深海，進入淨淵澤內部宮殿的路徹底封閉，只餘下閃着光的深色大海跟遼闊的沙地。
與落河不太相似，若說前者是荒涼帶着凄美，淨淵澤則是沉睡的星火。
人的痕跡悄然從塵世拂去，方映雪看霧隐荒山，心頭一片平靜。
那頭的柏舟立于桃林，不周山神界除卻仙界之人外，極少有外人來訪。
朝玉蘭見到柏舟時，便是桃林上方雷聲大動，陣陣雷雨潑灑而下，雨從天上來，充沛至極。
故人相見，朝玉蘭朝柏舟蹲下行禮，她道：“上神，多年不見，您是愈發英明神武了。”
柏舟搖了一把自己的扇子，合扇聲隐在雨水中，幾不可聞。
他道：“本尊聽不得恭維，你說話我卻是愛聽的。”
“說吧，你找我何事？我饒你不死。”
“神尊，司珩身死，是否與瑤姬有關？！”朝玉蘭哀求，起身後幾乎是立時抓緊了他的手，心頭一陣顫顫。
“我丈夫的死，是不是那個女人幹的！”
傳聞所言不假，柏舟定定地看着面前哭成淚人的朝玉蘭，瑤姬之死并非殉情，而是另有隐情。
然而六界卻是約定俗成地将殉情作為事情的真相，更為重要的是，瑤姬之子為何選擇明檀頌織的孩子作為宿主卻是柏舟最想明白之事。
他同朝玉蘭說道：“本尊勸誡你莫要與他人讨論此事，待明日試煉大會之後我們再做定奪。”
朝玉蘭擡起頭，似乎是看見一線生機，她問：“我丈夫還有清醒的可能是不是？”
神魂俱喪，一縷殘魄經得十幾二十萬年的滋養終會獲得新生，然而這個數字誰也說不準。
柏舟道：“創世神之力毀天滅地，卻也是慈悲照拂四方，換萬物新生的大徹大悟之力。你讓我告訴你司珩何時醒我确實不能給你一句準話，但是瑤姬之子的确已經死了，你見到的或許是一處殘魂，消失了便也再無兇悍的回撲了。”
朝玉蘭淚眼婆娑，她身子骨癱軟，不知該如何應對。
數年來的處變不驚讓她很快收拾自己，她道：“若真是那天命所歸算什麽，毀了它便是，我只要我丈夫回來。”
柏舟心底幽幽嘆息，若是曾經的司珩心智有你一半堅定，卻也不會被沈宴所惑，侵占神識軀體而徹底入魔了。
他在心底提出一個疑問，饒是往生劍再有能力，這種詭谲的術法，将魔修變成靈力純正的仙界軀體又是誰人操作？
柏舟腦子越想越迷糊，司命循着朝玉蘭的步子而來，對方跑得過快，他自覺自己仙力不差，然而來到不周山時氣喘籲籲，柏舟望見司命一副游魂的模樣險些抓不穩自己手中的茶盞，生生吓了一跳。
“你尋死莫來找我，我不周山可不是殺人之地。”
司命哀嘆一聲：“我的神尊啊，我想尋死肯定要回仙界的，呸呸呸，我是來不周山給自己送葬的，不是……我……”
柏舟一臉嫌棄，主動給司命倒了一杯茶水，對方豪飲而下，從嘴中發出一聲肆意的感嘆：“不愧是尊者誇過的冰山雪蓮，入口甘甜無比，神尊啊，我能帶一些雪蓮回瑤池宮嗎？”
柏舟放了個慵懶的動作，道：“你路上肯定是碰見方映雪那厮兒了，是他讓你來找的我吧？”
司命揚眉，诶了一聲，說：“神尊你果真料事如神，莫非你們……”
有見不得人的秘密之事？
“盡是瞎說，我那池子裏還有清兮喜歡吃的蓮子，等會兒一并帶回去給夕霏吃。”
“這世間，除了方映雪，還有誰敢這麽差使司命星君，對方還傻乎乎地惟命是從，快說，方映雪讓告訴我的是何事？”
司命輕咳了幾聲，清自己的嗓子。
他說：“尊者說，收易步光為徒的事就不要想了，趕明兒他要拔了不周山水池裏的冰山雪蓮拿回去泡腳。”
柏舟輕笑，拿起扇子敲司命的頭，他警告：“你倒是會耍滑頭了？前半句我可能會信，後半句是你自己想吃吧？今天本尊心情好，那池子雪蓮便送給你好了，不過你也給我告訴方映雪，易步光，我要定了！”
司命讪讪，急忙告饒：“神尊！我是同你開玩笑的，我保證，摘了之後一定給你種一池全新的。饒命啊，我還得留着小命向渺花仙子複命呢……”
柏舟笑，心道你司命會找臺階下，大手一幅，司命面前擺了一個漆花的盒子，他打開一看，裏頭是十好幾幾枝雪蓮跟滿滿當當的蓮子，他說：“回去吧，我去找找方映雪那個悶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