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扶桑宮內,易步光醒了,還是那般熟悉的清冷香氣,易步光習慣性抱過睡了的枕頭在懷中,以往在歸寧雲庭懷中,他總是會習慣性撒嬌,抱住雙親的大腿說今天早上能不能給他煮面條時加一個雞蛋,去了鄢山歸寧體弱多病,多是一個人睡,如今遭了寧我顧一擊,心頭愈發委屈,清淚順着眼角淌下,沾濕枕巾。

方映雪聽得屋內響動,便知是人醒過來了,他很少下廚,扶桑宮廚房也極少用,他煮了清淡的白粥端上前床前是,便是看見易步光團着被子眼角通紅的模樣。

方映雪的心自然是軟了,他放下手中的白粥,半坐在床側拉過易步光的身子,讓他靠在自己懷中,大手擦過他眼角的淚珠,道:“哭什麽,說來我聽聽?”

易步光擦幹淨眼淚,像從前做過的那樣迅速拿衣袖擦了臉,雙手抱住方映雪的腰身,将腦袋埋進對方懷中,深切地呼吸對方身上熟悉的氣息,悶悶不樂道:“我……我想我阿爹,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方映雪把易步光放好抱在自己的膝蓋上,不管他臉上的淚痕沾濕了衣物,有些事必須懂,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盡量将話說得隐晦,殘魂轉生不知多少年,縱使他熟讀四海上乘的經書,卻也是無能為力。

他道:“阿紀,萬物生死,終有定數,相逢的人一定會再相逢。”

易步光不懂,學堂教過人死後可以修煉成仙,入地府黃泉,然後喝孟婆湯轉世,卻從未告知人會在什麽地方相逢,又再次相聚。

他知道雲庭有一天終會回來,他便又問:“尊者也會有死去的那一天嗎?”

方映雪頓了一下,心頭突然發笑,有時易步光表現像個成熟的大人,有時又像個天真知趣的孩童。

他道:“仙可永生,你若願意,能活一生一世。”

易步光想得多,水清兮曾在無意中提過,人間情愛,那才是世間最快活的事。

與有情人白頭偕老,厮守終生。

能抵得過成仙成神千年萬年。

他無心之問:“清兮姐姐說情愛是仙人一生之劫,嘗過便是入骨毒藥,尊者,那又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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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凡人心性。

方映雪說:“仙人理應斷情絕愛,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阿紀,你若是遇見自己日後心愛的人,你便會懂得那種滋味。”

他未曾動過情,也不懂那種堅持。

易步光點頭,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是什麽都不懂。

在許多年後,他與他嘗遍了這段情的種種苦澀,在想起今日時,啞然失笑。

好笑的一句天真之言,就好像宿命般注定了彼此的糾纏。

易步光倚在方映雪的膝蓋上又閉上眼睛。

柏舟步履散漫,如入無人之境,兩個人雖是相識許久,他卻很少踏足扶桑宮,特別是方映雪的寝殿,這通體的冰涼氣息跟玄白的配色讓柏舟一陣頭暈目眩,心裏頭暗自唾棄其裝修就跟方映雪本人一樣,無趣寡淡至極。

方映雪涼涼地擡眼皮觑他一眼,擡手阻了屋外刮進來的大風,門輕輕關上,柏舟一臉笑盈盈,道:“你倒是舒坦,懷中有個暖爐抱着,小孩子體溫高,快給我捂捂。”

柏舟說完便上前捉方映雪的手,對方不讓,迅速起身,易步光的身子被其單手抱在懷中,兩只手抱緊了方映雪的脖子。

走動之中碰了屋內的桌椅,響動聲大,方映雪道:“不要胡鬧。”

柏舟聳了聳肩膀,沉身坐在椅子上,他手裏頭拿出一張紙,道:“被你拒絕入九華山的寧大丞相可給大師兄寫信了,說啥讓大師兄給主持公道,笑話!滄溟劍派何時需要講人情,拉關系?寧大丞相怕是官帽做戴得太穩,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吧。”

柏舟向來不把跟沈居夏關系密切的人放在眼裏,他說:“瞅準了大師兄心地軟,打算強買強賣了,阿雪,說說看,怎麽個解法?”

阿雪名字一出,方映雪還有些愣怔,這個稱號,已經是許多年未在他們身上提起了,從前的方映雪不似這般面無表情,相反,可愛地打緊。

兩個人幾乎是一起長大,柏舟沒變多少,方映雪的目光瞪過來時,他心頭還有些害怕,心道今天可是不得了,喊了小名怕是要被扒皮,對方卻道:“無妨,你說便是。我說出的話不會失言,寧我顧專橫獨斷,十幾歲年紀便有殺人之心,那就給他一次機會,若他真的能進得了我九華山,那便是他的運氣。進不了,那也是他的命數。”

柏舟心頭尋思你倒是話多起來了,在一起相識這麽多年,吐這麽長字句還是頭一次。

他說:“那你的意思是還是讓大師兄收徒咯?九華山何時要受一個凡間之人的驅使了?莫非阿雪你怕?”

阿雪阿雪,叫得方映雪心頭一陣不悅,他道:“你總喚我阿雪做什麽?”

柏舟說:“嘿嘿,我不過就是想起了你小時候,那個時候的你比易步光還白嫩,臉蛋圓乎乎的,讓摸就摸,哪像現在,你說我若是将阿紀搶過去做自己的徒弟,定不會養出你這等木頭疙瘩。”

方映雪:“你休想。”

柏舟哦了一聲,他摸了一把自己的下巴,笑得沒心沒肺,說:“阿雪,阿雪,阿雪……”

易步光睡着,方映雪也不能做什麽,柏舟喊了好多聲方映雪的小名,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歲月,那個時候方映雪還沒這麽冷情,對人對事雖是冷淡,卻也是随叫随到,任憑差遣。

柏舟喜歡逗方映雪玩,不是扯亂他的發帶便偷藏了對方的琴,方映雪有時被耍得團團轉,卻又無可奈何,誰叫他們是師兄弟呢,再多玩鬧,總歸是玩笑。

方映雪幹脆些給柏舟下了禁言咒,閉上眼睛入定,所謂眼不見心不煩,懶得搭理他自然是沒處作亂。

柏舟哀嘆一聲,從乾坤袋中掏出幾枝冰蓮,傳音道:“瑤姬可是最愛冰蓮添色了,趕明我應該往池裏種血蓮,那顏色,緋紅緋紅的,定能最襯你的‘冰肌玉骨’。”

方映雪:“……”

禁言咒突然撤了去,方映雪問:“你知道多少?”

柏舟道:“當日你應龍臺歷劫,我不是中途離開了麽?上古神器往生劍中所藏的瑤姬之子的半縷殘魂被我封進了離魄燈。這事情我應該早些告知你,但瑤姬不是死了麽?她兒子的殘魂還留在這個世界上卻是我一直搞不清楚的事,你說?”

方映雪戳破真相,他道:“瑤姬想借自己兒子之手滅世,但是未能成功。”

柏舟又道:“但是創世書裏不是寫得瑤姬殉情,從此不在于人世嗎?”

方映雪眼中金光乍現,額頭覆着的幾縷青絲飛起,他道:“創世天尊也想留個清名,誰願意自己心愛的女子是毀天滅地之患?”

柏舟點頭,他說:“那頌織明檀……又是何事?”

方映雪道:“明檀異軍突起,成名極為迅速。頌織也是以極快的速度晉升為神。他們要麽是轉世,要麽是各自殘魂所化的軀體。易步光體內的神脈之力純正至極,如若不是這個原因,我也說不出其他了。”

柏舟眉宇間滿是擔憂,他道:“那毀天滅地之劫還會發生嗎?”

方映雪搖頭,他道:“我在一日,那天便不會到來。”

柏舟嘆氣,他道:“我卻是希望,那日永遠不要到來。”

他心中說不出個所以然,屋外的天氣不知何時涼了,竟是秋風蕭瑟起,月暮薄光。

他朝方映雪颔首,擡手告別:“明日再見。”

易步光轉醒,方映雪獨自倚在床前。

前者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茫然環顧四周,一副憨态,熟悉地找到自己的小鞋子咚咚跑到窗前,他看方映雪看過的天色,然而只有一輪明月高懸,加上幾顆星子。

方映雪道:“阿紀,若你此時放棄,我也不會多說什麽,該對你怎麽樣還是怎麽樣,扶桑宮你可以常來,我自然是不會拒絕。”

易步光聽了不開心,立即跑到方映雪身前捉住他的膝蓋,嘟囔道:“我不!我不要!我要……我要修仙,成為頂天立地的強者,斬妖除魔,做個跟你一樣強大的修仙之人。”

這下力氣極大,撞得方映雪一臉後退了好幾步,他無奈,話還沒說完,沒想到面前人卻跟炸了毛的貓似的,這是生怕別人不要他了。

慣性摟起易步光的身體,易步光将腦袋搭在方映雪的肩膀,悶聲道:“我答應過娘親要保護她,我還有等阿爹回來。不打敗那些欺辱我的纨绔,我心有不甘。”

方映雪沉聲道:“阿紀,入我九華山,你卻是非得打敗寧我顧一行人不可的,可你神脈即便開了,也得需要修煉才能運化使用,你如今的力氣,與凡間十歲的孩童無異,我只是擔心你。”

易步光将臉貼上去,方映雪的臉冰冰涼涼,十分舒适,他說:“我答應過,便不會食言,也不可以食言。”

方映雪今天拿雲紋發帶束發,風吹起的瞬間易步光擡手去捉,不小心扯開了它,流雲長發擦過他的臉,面頰微癢而反射性擡手去抓,卻是将發帶束好的發越扯越松,那股清冷的香氣再度襲來,易步光有片刻的失神,腦子變得暈暈呼呼,腦子不知怎地想起穆清風同他說過的笑話。

“扯發帶不能輕易扯,簪子不能随便拔,若是心動了哪家的女子,便拔下她頭上的簪子,看她惱不惱。”

易步光掙紮着從方映雪的身上下來,捏着發帶突然跑了出去,方映雪愣住,頭發什麽時候松了?

許是小孩愛玩鬧,又将他的發帶當做玩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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