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期待已久的試煉大會終于開始了,各方門派紛紛翹首以待,削尖了腦袋往最高處瞧。

九華宗以滄溟劍開宗立派,斬妖除魔為己任,無數人心馳神往,如若拜入此地,便是一乘扶搖,從此飛黃騰達。

像這樣的地界自然招弟子少,五十年一次,以往都是非公開選拔性質,即便是公開,那也是在資質上好的弟子中選個一二三。

像今年熱熱鬧鬧的,倒是少數,檀淵江映青篩了一批頤指氣使的,選了一批性格沉穩不急不躁的少年少女。

從前選弟子是凡間多處踩點,不管富貴與否,是鄉野間玩鬧的稚童還是皇城中矜貴的公子,九華宗選人自然都是平等的。

進山的共同三百六十七人,招弟子七人。

檀淵坐在高臺上看山下刀光劍影,懶洋洋道:“今年定能選出幾個好的,清風也可以适當收個徒兒磨練一番了。”

沈居夏看檀淵一副懶散的模樣心裏頭憋悶得慌,他拿起鎮妖塔擺在他面前,威脅道:“今年你必須給我收個關門弟子!不然,就給我拿着鎮妖塔去枉死城捉妖怪去!”

檀淵立即坐穩了身子,端正姿态找補:“一定!看着合适的我一定收,師兄你別生氣!”

柏舟比檀淵更懶散,撐着手腕還在喝酒,腦子暈暈乎乎,沈居夏氣不打一處來,前些日子柏舟一口氣回絕了錦官城花重上神之女的求親便也算了,如今是什麽日子,竟是一個比一個的氣死人!

他擡手收了柏舟的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他的耳朵,罵了聲:“今天你不給收下琴九,往後便別來我缥缈峰偷酒喝!”

檀淵憋笑,沈居夏眼刀飛過,柏舟啊了一聲,還沒等他答應呢,他家大師兄已經拿了繩子将人綁成一個麻花立在座椅上,相較此時,檀淵心中倒是暗自慶幸,等會兒得找個借口偷偷溜走。

從前收過晏殊,然而晏殊死了,也不想再過個人叨擾。

回想當初收養這對雙胞胎,他與師兄均是在他們七歲時方才正式授了佩劍。

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他問沈居夏:“清風跟晏殊不是剛出生時便來我九華宗白拜師麽,怎七歲時又是寧相帶着親自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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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居夏咳咳幾聲,柏舟身軀扭動,找尋着麻繩的繩結,他呵了一聲:“大師兄說九華宗應該都是端莊自持,穩重貌美之人,剛出生的嬰孩看不出長大後何種模樣,大師兄便找這個借口讓寧相将兩個孩子帶回去養到七歲才帶上來的。”

檀淵:“……”

的确,九華宗沒有醜人,大師兄手下弟子個個容顏上乘,走出去相貌身形皆是十分賞心悅目。

但董其姝跟寧我顧又是怎麽回事?

沈居夏故意裝作沒看見檀淵,摸着胡子道:“寧我顧這孩子,還是值得再看一番的。”

檀淵怒了,他罵:“合着大師兄這是打算給自己找不快?萬一手足相殘,誰又擔得起責任?孟君澤……!”

沈居夏怒斥:“你住口!我的事何時輪到你插手!給我好好坐端正了!”

坐于最高位的方映雪,身姿筆直,今日大會,他穿了燙金雲紋的白衣,同色腰帶卡緊腰身,勾勒勁瘦的身形,身後背着伏羲琴,尾部綴了一小條玉白流蘇。

仍是面若冰霜,臉上看不出表情。

作為九華山掌教,面對大師兄檀淵一行的大鬧他無動于衷,卻問:“寧我顧為何上山?”

沈居夏欲言又止,說不出話。

方映雪道:“大師兄,你逾越了,我說出的話,從不食言,至此一次,下不為例。”

柏舟解了繩結,嘴中卻是念叨着:“阿紀不是來了麽,怎還看不見人?”

上去九華山旁的缥缈峰,也就是如今他們所在的地界,并不容易,山與山之間,是混沌之水引入的天幕,要麽會輕功,要麽踏過水上的高橋,可惜山高險峻,不少人走上前時便已經退卻了。

望水興嘆,琴九妙清煙體力不夠拎着一個易步光上山,開了神脈的易步光雖然跟着宋實苦練了數天的劍術,但對過橋一事腦瓜子疼。

但是易步光不想放棄,眼看要到中午,不少人紛紛踏雲而上,琴九心中焦急,朝易步光伸出手,道:“易步光,抓緊我的手!”

妙清煙在對岸等待,然而易步光雖然年幼,琴九拎着幾十斤重的小孩飛上天還是有些難度,他擅長的是劍法,而非禦風的輕功,此時妙清煙焦頭爛額,使勁揮手。

琴九卻又不舍得放開易步光,他答應過穆清風,他得帶着易步光跟他團聚。

此時寧我顧董其姝卻是看見了琴九易步光二人的窘迫之相,寧我顧自覺不該戳琴九痛處,但是也不好拉下面子朝他道歉,他道:“這不是琴九麽?怎麽,學藝不精,也趕着上九華山拜師學藝?”

琴九默默看他一眼,此人似乎是個精怪,傷了他也就算了,江映青故意上寧府找茬問解藥,沒想到還真的問到了,還是寧我顧親自到了道觀,還給他送了金瘡藥跟進補的藥材。

迷迷糊糊之中無意聽到寧修遠與江映青的對話,但是又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琴九吃人嘴短,江映青同他說:“寧我顧雖然性格頑劣,本性确是純良,葉蓁并非其親生母親,那毒婦本想着将孩子養成個徹底的纨绔,可沒想到啊……天道好輪回。”

他道:“關你何事,我能去就去,不能去便是我的造化,何須他人多嘴。”

說起來一張嘴不饒人,寧我顧心頭氣急:“你這張嘴倒是厲害,那我倒要看看,是誰拔得頭籌。九華山,我一定會有一席之位。”

琴九才不管這玩笑,腦中使勁尋思着求解之法。

混沌之水,易步光腦子內回想起當初碰到晏殊之時他還給了他一柄他生父的琉璃扇。

琉璃扇剔透純淨,銀制的扇柄飒飒流光,宋實平時拿它當扇爐子的蒲扇。

易步光輕輕擡手,水流四散,分別向兩邊湧去,水中蟄伏着一只兇獸,肌肉髯結,尖銳的獠牙泛着青灰色的白,朝着他的方向而來!

咔嚓!河邊一棵大樹碎成四瓣,從中間橫劈向四周倒去。

琴九拎着易步光的身子向後一直退,忍不住問:“你從哪弄來的這個寶貝?”

晏殊之事一時牽扯不清,易步光道:“淩若伯伯告訴我的。”

創世書中走一番,淩若沒撈到忘憂檀的制法,倒是對仙界八卦了解個透徹,什麽日神月神偷偷私會最後紅了小臉,什麽明檀追求頌織上神曾為她下了一場絕美的花雨,結果女神過敏,一個多月都卧病在床。

琉璃扇是明檀為了讨妻子芳心,特意斬了魔獸的脊骨制成的,更有甚者,說明檀取了自己的骨頭,弄得頌織上神芳心亂竄,這才心甘情願嫁給他。

淩若:“……”

他講起這些時頭頭是道,聽得易步光一陣沉迷,他道魔族聖物在手,可號令天下。

口氣是狂妄的,內容是虛實的。

歸寧卻告訴易步光:“一柄琉璃扇,扇風覆水才是它最好的歸處。”

看着宋實拿它來扇爐子裏的火,易步光覺得他家叔叔充分發揮了扇子應有的功能。

兇獸盯着他手中的扇子,嘴中喃喃,便是問:“明檀!明檀可還記得我?!”

易步光沉默,面前的兇獸似乎跟他生父是熟悉的人,他問:“魔神已死,你還有話說?”

他并不想殺他,只想過去。

易步光的模子跟明檀八分相像,兇獸盯住他的臉哈哈大笑:“果然!果然是你!”

雲裏霧裏,易步光用莫名所以的眼光看它,兇獸兀自沉入水中,河中間開出一條道,可供行人路過。

兇獸卻說:“你父親為了你,可是做了不少事。”

琴九以為這麽快就解決了,誰知眼前的兇獸并非是他們打擊的對象,他們要面對的是河岸另外一批置他于死地的人類!

兇獸道:“我不兇惡,那些個兇狠貪婪的人類才是殺人兇手。”

所謂兇獸并非天生陰狠,而是僞裝。

本體是山中的一只祥瑞之獸,名為饕鬄。

九華山仙氣缭繞,凡間不乏觊觎山中財寶之人,綿延長壽的仙丹,治病救人的丹藥。

盡管上輩人一再告知不要擅自闖山,可總有那麽些不怕死的。

那些人舉着刀把目眦盡裂,大聲怒喊:“有妖怪!”

琴九朝易步光聳了聳肩膀,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道:“不用說,肯定是我那不着調的父親大房幹的好事呗,造福百姓的事沒幹過幾件,反倒是這種陰狠手段玩得比誰都溜。”

柏舟還是歪着身子,手中捏着一個茶盞,他道:“我說方映雪,凡間那些吃人的妖怪都欺上我九華山了,你真不管?身為九華山掌教,不徇私枉法說不過去啊。”

方映雪淡淡瞥他一眼,道:“無需多言。”

柏舟還笑嘻嘻,江映青朝着遠處遙遙相望,卻是看見自家的桃林起了火,他斥罵:“好你個方映雪!多說幾句扒了你的皮是不是?”

身形一閃,柏舟下山了。

燒山的那些人燒的是柏舟種了千年的桃林,前些日子回來花了大力氣從瑤池神宮移栽了幾棵下來,柏舟精心養護,終于在前些日子開了花骨朵。

大火燎過,連個渣渣都不剩下,柏舟振袖,雷電引動,炸得那些個頤指氣使的兇狠人類灰頭土臉,面面相觑望着對方。

琴九趁勢将其殺了個片甲不留,拿着刀劍架在為首之人的脖子上,逼問了一句:“說!你們想幹什麽!”

為首之人登時咬舌自盡,易步光在身上左翻右翻,翻出一根簪子。

那根簪子正好是琴芷的物品,琴九盯着略微出神,那人反手就要将刀插入琴九腰背,易步光餘光瞥見,拿起琉璃扇朝着那人的腦門猛烈一打,啪的一聲!

琴九毫不留情将刀插進那人的胸膛,人立時倒地不起,為首之人死了,後面人紛紛後退,四散逃開去。

柏舟悄悄觀察琴九的一舉一動,對大師兄當初的提議倒是小小的心動了一番。

易步光盯着那根簪子,心頭好奇,問:“琴九哥哥你母親是不是還活着?”

琴九拉着易步光上山跟住其他人的腳步,嘴巴抿起,身上散發出不愉快的氣息。

母親,雖然不甚溫柔,死得凄慘。

若是還活着,出神的瞬間,易步光卻已拉下他的頭,提起袖子輕輕擦他臉頰的黑灰,他道:“清風哥哥還在等我們,快走吧!”

琴九一臉愕然,即使前路注定失敗,總該得留個結果不是。

過了河,十幾個人等在後方,琴九跟易步光左顧右盼,卻是看不見入宗門的路口。

琴九腰間系着逐月,易步光抱着流霜。

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去哪裏。

按理來說,不是應當有劍術比武,擇優而錄嗎?

怎反倒空蕩蕩一片,竟是毫無動靜……

琴九剛沉思,後方一柄長刀已然朝他伸了過來,随即挑釁聲傳過:“早聞琴公子的美名!今日我孟春月便要好好同你比試一番!”

琴九側身一躲,右手拎起劍往孟春月的肩頭輕抵,随即身子迅速向後撤退,眼看着是老熟人,他刺了對方一句:“說不過我,便要搞偷襲?!孟春月,你家的名聲全給你敗光了!”

拔刀的聲音響起,一刀一劍,相互交鋒,嚓的一聲響,二人各自捏緊刀柄,琴九腰身沉力,眼中滿是肆意,原先憋悶懷疑的心思一掃而空,正愁沒處發洩,沒想到,老對手竟然是送上門了。

孟春月是武将之女,英姿飒爽,她道:“聽得穆清風那貨兒吹得你地上有,天上無,我可是不相信的。”

琴九笑,不忘拿起劍削過孟春月的頭發,他哦了一聲,說:“他說我什麽,是不是說我長得好看,比你個女的還溫柔?”

孟春月豪爽大氣為衆人所知,她道:“那倒是卻之不恭,不過嘛,穆清風講我心悅之人可是貌美如花,柔情似水呢……”

琴九握刀的手一顫,孟春月趁機偷襲,戲言:“诶,騙你的,還真上當了?”

剛還空曠的平地此時走出一個人,寧我顧臉上噙着自信的笑容,周遭吵鬧的聲音四起,易步光五識頓時收緊,他才意識到剛發生了何事。

九華山從前非以劍術出名,而是執手為幻。

盡管山中距離禹都城不過十來裏路,能上山者卻是寥寥無幾,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什麽密道或是失了結界。

然而并非如此,心中魔障才是修仙之人需要跨出的第一步。

心存不善,便是惡意叢生,九華山幻境,千人千相,易步光自身至純至性,善惡分明,幻境于他而言自然是沒有用。

猛地望見那席白,心猛地跳了一下。

今天的穿着打扮似乎比起以往要更加精致,額間掌門印記較之以往鮮明無比,投過來的眼神十分淡漠,卻不知怎地,易步光讀出了一絲關切的味道。

寧我顧獨斷專行,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天不怕地不怕,幻境麽?動手斬了便是。

此時他看着易步光這個小毛孩,看着他望着方映雪的方向,他想,不過一個修煉的至尊,至于這麽出神嗎?

想想他寧小侯爺,有才有貌,偏生聽不見這人的一句恭維之話。

但是寧修遠既然走了後門讓他進九華山,那便得追回一點面子,此時琴九孟春月二人打得不可開交。

寧我顧道:“小毛孩,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我自是不屑與你比較,免得我說我老大個成年人欺負個孩子,這樣吧,你來追我,拿着你的破銅爛鐵,你贏了我,便把掌教之徒的位置讓給你如何?”

易步光怒了,流霜劍被稱作破銅爛鐵?

豈有此理!正氣呼呼地心中煩惱,沒想到流霜劍倒是坐不住了,它窩在易步光懷中搖晃個不停,易步光只好緊急跟上前去,他道:“誰要聽你的廢話!吃我一招!”

長劍劈向寧我顧,卻是斬空了,襯得寧我顧的笑愈加放肆,他道:“不跟我講道理,倒是直接動起手了?這幾日不見,你倒是長進了一點,不過我讓得你你不接受,那邊休怪我無情了!”

與其說是易步光跟寧我顧打,不如說是流霜劍操縱着易步光,柏舟回到高臺,卻是問:“一個孩子,你這麽較勁做什麽?”

方映雪道:“寧相之子,果真不錯。”

柏舟滿臉被雷劈的表情,方映雪誇人了?不是前幾天還說寧我顧性格不好,不應該上九華山嗎?

今天怎麽突然轉性了?

方映雪反倒是問:“琴九母親琴芷之死,葉蓁數年謀劃,你猜寧修遠會告訴寧我顧嗎?”

柏舟豎起大拇指:“高,還是你高。護短到你這般境界,真是世間少有。”

柏舟看着二人你一招我一招,他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明知易步光是魔神之子,也許将來日後與你為敵,你還是……?”

“無妨,我信。”

方映雪站在高臺,目光空曠幽遠,看不見任何表情的波動。

此時寧我顧朝着易步光肩膀踢去,力道不敵,易步光朝地上飛去,此時琴九孟春月亦分出了勝負,以一劍之差孟春月惜敗,輸得心服口服。

然而孟春月末了還不忘背刺一句:“饒是你贏了我又如何?穆清風可還是要與我成親的。”

兩個人交戰中,琴九大致明白了孟春月是個喜歡逞嘴皮子威風的人,他以為他聽不得關于穆清風的話,但實際上,琴九翻腕掏起劍刺向孟春月的脖子,卻是道:“聽聞你表哥被關去了枉死城,你如今這番作派,是想替他打抱不平嗎?可惜了,我可不是你的靶子。”

孟春月擡腳後退,琴九刺過來的力道并不重,提起孟君澤她心頭一動,想起他那副陰狠的模樣,她道:“寧我顧那家夥幸虧沒得跟他一起長大,不然長歪了你迎戰的可不是一個我。好女不跟男鬥,橫豎你我分不出個高下。”

琴九迅速将劍收起,他轉身看向易步光,此時的他,卻并非醒來。

九華山的幻境,雙雙将二人捉了進去,而方映雪看着沈居夏手中的鎮妖塔,神色晦暗不明。

沈居夏道:“師弟,你莫怪我,易步光出現的時機太不湊巧,我不得不防。”

方映雪捏緊手腕,随即又飛速放開。

鎮妖塔能鎮壓萬物,各類邪祟均能在塔下現出原形,此時的沈居夏方映雪俯瞰長空,望着天邊裏頭寧我顧與易步光正在相互對峙。

十五六歲對九歲孩童,未免太不公平。

檀淵倒吸一口涼氣,随後臉上挂上贊嘆的笑容,甚至于用手抹了一把下巴,站在環境中的,是十七歲的易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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