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江鄉夜夜,查無此城。

長闕秋風裏,一盞魚燈在夜空中瑩瑩亮了一方。

落河長風長,空曠燎原,死寂沉悶。

易步光變回了原樣,他跟在方映雪身後。

雲公瑾已經架船等候,只是一人搖橹,旁邊還坐着個雲錦書時,易步光還愣了一下。

更愣住的是寧我顧卻是帶着琴九穆清風坐在一艘裝飾華美的大船跟來了。

寧我顧頗為豪氣,道:“易步光,上不上?就雲城主那破爛的小船,一點都不舒服,來我這裏,吃香的喝辣的。”

雲公瑾站在船舷上倚望,心道果然是丞相之子,處處都是精貴講究。

雖然他也很有錢,可他偏不,坐個小船吹吹風哪不更舒服?

雲公瑾道:“不愧是寧城主,出手這麽闊綽,是想搶我雲夢澤的生意麽?謝宗主可是我先邀請的,雖然破爛了點,可按照寧小侯爺架船的技術,我便是看着不放心。謝宗主,您的選擇是?”

方映雪看了下易步光,出門前換了跟方映雪一樣的白衣。

他身後負琴,腰間系着往生,他沒說一句話。

易步光卻是懂得,扶桑宮的燈光都是清冷柔和,寧我顧船上絢麗的燈光只會讓他不适。

他拉住方映雪的手往雲公瑾的穿上走,寧我顧一把跳下來拉住他的手,攥得死緊,直拉得易步光皺起眉頭,幾欲掙脫,他道:“寧我顧,你放開我!好痛!”

寧我顧知道方映雪不會幹涉易步光的選擇,平素對師兄弟間的打打鬧鬧也十分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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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着牙:“我好不容易喊來了琴九,你竟然不要?你诓我麽?”

易步光遭不住,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向方映雪求救,他道:“我自然是随我師父一起,你、你放開我!痛死了!”

寧我顧握得更緊,說:“易步光!你別不識好歹!多少人想要我的恩寵還得不到,你竟敢!”

易步光索性抄起流霜打了寧我顧的肩膀,他登時放開他。

他道:“你放肆!同輩親友,你懷的什麽龌龊心思!誰要你的恩寵了!我又不是你的妻妾。我想去哪裏便去那裏,師父跟我最親自然是跟着他走,回了禹都城,你越發回去了你!”

說完便走到方映雪身後,寧我顧看見師叔面色不悅,便道:“師叔,我自然是想跟易步光一起玩耍,大船人多熱鬧,不如您下個命令吧。”

易步光心道,敢情這貨兒還打起感情牌,簡直令人厭煩。

方映雪拉了易步光的手,道:“你弄痛阿紀了,他當然随着我走,禹都城魇症肆虐,你護不住他。”

寧我顧噤聲,易步光随着方映雪的身影走到雲公瑾的船上,雲錦書一臉笑盈盈,他拿出幾個軟墊鋪在上頭,船艙裏有一盞微明的燭火忽明忽暗,少年的聲音隐在風裏。

“聽說宗主與阿紀都不愛太亮的地界,我喊了兄長弄了船,簡是簡陋了些,但是落河此處過了那個隘口便是暖和的地界,還請宗主暫時忍耐,過了這段路就好。墊子是我姨母親自做的,還有些桂花糕跟梅子也是阿紀愛吃的,一路遙遠,多多擔待。”

易步光搓搓自己的手,自來熟地撕開油紙,先是掏出一顆放自己嘴裏,然後又拿了一顆往方映雪嘴中送,他道:“替我感謝城主的恩典。”

雲公瑾看方映雪自然張嘴但是又一臉忸怩的模樣心覺好笑,這人哪裏像傳說中的那麽冷冰冰嘛,頂多不愛說話,與他相比可是差遠了!

他道:“謝我?不如感謝你師父的細心。你不喜熱鬧,自然是要從了你。”

此時雲錦書與易步光已經說話唠起家常,雲公瑾道:“方宗主,此行,有把握麽?”

方映雪伫立在船頭,河上是一席雪白的影,他道:“我從不做無把握之事。”

雲公瑾道:“宗主,我自然會助你一臂之力,到時讨要獎賞,還莫要見怪。”

方映雪道:“你多思量。”

兩個時辰後,天邊幾叢星閃耀。

他們到了落塌的旅社,其外觀之醜陋,內部之奢華讓易步光心道雲城主果真是個怪人。

口味不定難測,雲錦書帶他與方映雪到樓上的客房,問:“一間還是兩間?年底人多,要不,一間房兩張床行不行?”

易步光:“……???”

他跟師父睡一間兩間不很正常?雲錦書一臉通紅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一聲奇怪的聲音傳出,雲錦書立即拉了易步光的客房往內趕,連着方映雪都被推進去,一臉的驚訝。

門哐當一聲響,床的震動聲越發劇烈,雲錦書的耳根子跟燒起來似的,碎碎萦語聲此刻格外清晰,方映雪迅速給兩個少年捏了靜心訣,隔絕了屋外的聲響。

然後又擡手給客房加了一道結界,還嫌不夠,又加了一重隔音的法術。

那方偃旗息鼓,已經是半個時辰後。

易步光跑到客房儲水的盆裏不停地往臉上撲水,心道禹都城市中心果然是風月不禁,這聲響委實……

他面薄皮膚白,臉上的潮紅未散去。

看了看方映雪無波無瀾的模樣,耳根子更痛了。

方映雪見易步光還在撲水,拎了幹潔的帕子給他擦臉,想着該如何給他解釋這人間風月之時,他道:“凡人娶妻生子,便是要行周公之禮。”

易步光點頭:“琴九師兄與我說過的,他還給我看過春戲圖。我都懂啦。”

空氣頓時安靜,方映雪擦臉的動作停了幾秒,随後便将帕子扔進了水盆裏。

易步光突然後悔自己說漏嘴,就不該多嘴!

見方映雪表情沒什麽變化,易步光找了個拙劣的借口溜了,他道:“師父!我、我去找錦書下棋!”

說完便溜了,留下方映雪一個人在房內。

方映雪拿出琴,從前系流蘇的地方已經不是那塊流蘇了。

而是那根發帶。

方映雪若有所思,摸向發帶,發帶質地堅韌,通體的純白,尾部是齊整的雲紋。

束發時兩條帶子拖出長長的優美的弧度。

此刻門突然被打開,易步光闖進來,屋外煙花齊齊升起,易步光的笑臉就這樣跳入他的眼,他道:“喂!師父,今天是人間七夕!難怪這般熱鬧,出來看看煙花啊!”

話語剛畢,雲錦書将易步光扯走,也探過頭對方映雪說:“宗主,七夕煙花看一次少一次,快些出來吧,我兄長在前臺等你喝酒。”

發帶明明是冰冷的,此刻方映雪的內心卻燙極,那人笑着的臉跟屋外那場絢爛的煙花般直直撞進心裏。

堂前天下客,春閨夢裏人。

可說不可說,方映雪走出門去,留下一室空。

琴聲幽嘆,雲公瑾便是道:“謝宗主,不知你那伏羲琴的曲子有什麽講究麽?”

方映雪往嘴中送酒,酒液辛辣刺鼻,他道:“琴身合一,你要聽阿紀彈琴?”

雲公瑾呵呵笑兩聲,道:“非也非也,若是心曲亂了便是只能亂彈,我只是個門外漢不懂那麽多。”

“今日莫想起其他,我們喝喝酒,看看煙花便可,錦書愛美人,還請謝宗主莫要見怪。”

這話聽着怪怪的,但是酒醉微醺,方映雪無暇顧及思考太多。

酒香混着吵鬧聲迷醉了思緒,近些年他鮮有醉酒的時候。

從來非黑即白,有就有,無便無,但有了顧及,四下需要顧全的東西太多,腦袋真是痛。

一杯接一杯,方映雪道:“雲城主,你可有……你可有為情所困的時候?”

雲公瑾愣住,想不到喝醉的方映雪竟然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他想插科打诨問一句方映雪心悅之人是誰時,又猛地愣住,人喜歡酒後吐真言,酒前酒後兩個模樣。

方映雪也不是例外。

他道:“謝宗主?謝宗主?!”

雲公瑾使勁拍打方映雪的肩膀,無奈道:“原來只能喝十杯烈酒啊,唉,還是得叫店小二換些度數低的酒。”

他喊了聲:“易步光!你師父喝醉了!快些扶他回房歇着!”

易步光正在興頭,聽得方映雪喝醉了,便是立即奔進來,臉上堆着可喜的笑,全臉醞着滿足的胭脂色。

雲錦書笑着往易步光的手中塞糖果,雲公瑾道:“易步光,恰逢七夕,不如你送了師父回房咱們便去集市買東西如何?剛好我們在禹都城的旅舍要多待些時日,你看如何?”

易步光滿口答應。

他扶了方映雪,攬了他的腰,酒氣熏過來,易步光皺起眉頭。

方映雪酒相好,任憑易步光動作。

一路扶了人到床上,蓋好被子扯下衣物,步驟行雲流水。

最後易步光要離開時,他看着方映雪的被子一角沒有掩實,單臂撐着床扯過來,将露出的部分蓋住後,方映雪猛地睜開自己的雙眼,拉了易步光入懷,右手壓住他的脖子往鎖骨處湊,極低極啞地喚了一聲:“阿紀。”

易步光便是知道,自己這輩子都逃不脫了。

他關好門起身往雲錦書在方向彙合,誰知撞到一個人,身上強烈的荷爾蒙熏了易步光一鼻子。

易步光反射性後退,再往後便是撞到雲公瑾,兩個人與面前人面面相觑,只見寧止半敞着腰腹,長發淩亂披散,眼神滿是不耐地盯着雲公瑾跟易步光。

那股嗆鼻子的味道讓易步光皺眉,便道:“哪裏來的麝香。”

雲公瑾:“……”

寧止扯開自己的衣裳,面前人他是認得的。

柳含霜說過無數次,明檀頌織的兒子可是個大美人,如今十六七歲的模樣風骨正成,方才床榻間絲絲入骨的媚意令他回味,一株含苞待放的玫瑰可是……滋味無窮。

當然,還沒禽獸到忘本的地步。

他湊近易步光,易步光本能塌下臉,身上防備之心驟起,他一向只有跟熟悉還有願意親近的人擺好臉色。

跟着方映雪身邊多年,本事學到一點點,但是這耍冷臉的氣勢倒是如出一轍,寧止立即靠近時他退了五六步。

易步光斂眉,言語淬霜,語氣盡是不耐。

看那騷包的模樣跟寧我顧這般相似,他抵劍道:“寧城主,您的風度我易步光不敢恭維,說一句下作的話您肯定不愛聽,禹都城大敵在前,您卻在此尋歡作樂,真是氣派!”

寧止的笑僵在臉上,手在半空半伸又迅速縮回去,身形跟方映雪無異,但是那股歡愛過後,不滿足的征服感卻是愈加燒起來了。

他仍然湊近道:“易步光仙君,如果我說,你終有一日會走入邪派,你會殺了我嗎?”

“人修人道,鬼修鬼道,我修邪道。易步光,不如……走着瞧?”

“如若,我傷了你那師父,你又能奈我如何?”

然而後方的琴九卻已經打斷寧止的問話,他道:“寧城主可是膽識過人,邪道也敢說出口了?”

寧止回頭,琴九狠厲的一個巴掌已經甩到了寧止的臉上。

啪!

琴九将易步光拉往身後,他說:“寧城主,這巴掌,是我替我家宗主扇的。若是讓尊者知道你觊觎九華宗,這禹都城的魇鬼你是不想治了不成?”

寧止的眼神迸出恨意,雲公瑾捂住雲錦書的眼睛,道:“錦書乖,莫看莫看。”

心中卻是幾個字,诶,爽極了!

寧止每次入他客棧又不付錢,還召人,這人來過的夜晚,就從沒有一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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