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費盡思量

第51章 費盡思量

【今今, 其實你當年遇見的,是一片荒野。

——紀淮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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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兄妹情變質,不如說, 他們是在兄妹情的基礎上,衍生出了特殊的愛欲。

而原本的兄妹情猶在,幼時某些根深蒂固的習慣并不會消失。

就像許織夏一無地自容, 就往他身上埋, 兩條胳膊自然而然地摟住了他脖頸。

他剛洗過澡, 許織夏臉在他的頸窩,鼻息間感受到他皮膚上帶着一絲絲濕潤的清爽。

他的沐浴露從來都是無香的, 她永遠能随時聞到他本身那清冽而穩重的氣息。

只要靠近他, 就是她最心安的時候。

從小就是如此。

然而眼下,許織夏一邊心安,一邊又矛盾地心髒跳躍。

“哥哥……”她埋着,鼻音柔軟。

他随聲透出氣音:“嗯。”

不知道是不是他短發半濕, 又只攏着件絲質睡袍的原因, 回應她時淡淡的一聲,聽起來都顯得額外性感。

許織夏不想心思洩露得太明顯,揣着明白裝糊塗,小聲混亂:“你今晚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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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視他,生硬扯回前一句話題。

紀淮周被惹得輕笑了聲。

這姑娘小時候也是這性子,一逃避就胡言亂語, 那時她還不敢與人交流, 想去早茶鋪給他買早餐, 但是心裏膽怯。

沒走兩步又挨回他身邊, 扭捏跟他說,哥哥錢過期了。

“劇院。”紀淮周便順着她回答。

“去劇院做什麽?”

“聽了場演奏會。”

他就不是個閑情雅致的人, 這行為很難不可疑,許織夏随即坐起身,從他頸窩擡起臉,雙手壓到他胸膛。

她手指下意識攥緊,将他身前的睡袍捏出厚厚一層褶皺,眼神充滿了埋怨:“你約女孩子了?”

紀淮周還是第一次,從她眼裏看到這種對待薄情郎的控訴。

他含着笑,從容看了她會兒,才徐徐說道:“我想約的女孩子不就在這兒呢。”

許織夏好哄得很,心就這麽軟下去了,連狐疑都是柔着聲的:“那你跟誰去的?”

“沒誰,談樁生意。”他有問必答。

氣生早了,惱完他,許織夏開始惱自己,低下眉眼,止息:“喔……”

“松松手。”紀淮周掌心握住她下巴,揉捏了下:“弄得你哥哥好像是什麽負心漢。”

他人仰在椅背,後頸壓着靠枕,四肢疏懶又松弛,面上卻是一副被她捏住命脈的樣子。

顯得她在興師問罪。

許織夏回神,手指一松勁,縮回自己身前:“我就問問。”

“還有要問的沒有?”

“……沒有了。”

“确定沒有了?”

他一句又一句很耐心,許織夏隐約感覺他在引她下套,但一時摸不着頭腦,老老實實“嗯”了一聲。

“該你了。”他問得直接:“喜歡誰。”

“……”許織夏心晃悠了下。

他沒有孟熙和陶思勉那麽好敷衍,摻一個字的謊都搪塞不過去。

最關鍵的是,他心知肚明,卻非要她自己講出來。

而他總能捏準她心思:“跟哥哥有什麽不能說的?”

許織夏嘀咕着,把問題抛回去,語焉不詳:“我喜歡誰,哥哥不知道嗎?”

“哥哥怎麽知道,”紀淮周眼神悠悠看着她,懶着腔,連哼帶哂:“斯坦福幾支足球隊,走了個學長,又來個什麽班長,連喬……”

他欲言又止,在許織夏疑問的目光下,不着痕跡轉折:“你哥哥不是還排着號呢。”

許織夏眼角一彎笑起來,輕聲呢喃:“可是哥哥一點都不老實。”

他擡了下眉骨。

許織夏眨巴着眼,把話說完:“你都還沒追到,就把人抱到腿上問啊問的。”

紀淮周忽而擡腿一颠,許織夏猝不及防被震起,忙驚呼着抱住他脖頸,臀部離開一瞬,又結結實實落回去。

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他腿面的結實。

許織夏拖長尾音怨道:“哥哥……”

欺負人。

紀淮周唇角輕擡:“我們小尾巴這麽讨喜,哥哥這不是怕你跟別人跑了麽。”

她不甘示弱地瞧回去,故作單純地問:“哥哥不是應該驕傲嗎?”

紀淮周聽得虛眯起了眸。

許織夏歪過臉,有條有理地說:“他們喜歡我,都是哥哥養得好。”

紀淮周垂眼笑了下,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在她後腰:“我養我的,他們想要自己養去。”

許織夏忍着咬住下唇,但笑意還是從眼底漾了出來。

看着她的笑容,紀淮周眉眼不經意間深沉下去,安靜注視片刻後,他突然說:“哥哥明天回英國。”

許織夏愣住,眼裏的笑都沒來得及退散。

分別來得措手不及。

但如今,分別于他們又那麽的稀松尋常。

許織夏點點頭。

她什麽都沒問,紀淮周握在她腰窩的手撫上去,按着她肩背,攬她趴回自己身上。

“可能半個月,也可能更久。”

他唇移到她耳邊:“你要不要等我?”

許織夏乖乖伏着,下巴抵着他肩,尋思着尋思着,不由便想到當年的周故棠,在那個男人一走了之前,她是不是也聽過這種話。

許織夏不知不覺悵惘了起來:“哥哥,你也會那樣,杳無音信嗎?”

紀淮周阖眼仰着頸,下巴輕輕去蹭她的頭發:“如果哥哥不見蹤影了,只有一個原因。”

許織夏疑惑一聲。

聽見他漫不經心說:“哥哥死了。”

許織夏陡然擡起臉,惱嗔地瞪住他,幾乎就是在那一瞬之間,她眼圈泛紅,劇烈起伏的心髒像是被這虛無的假設捅得千瘡百孔。

紀淮周一怔,見她眼淚掉落下來,他略顯忙亂地去捧住她臉,指腹剛抹掉她臉頰的濕痕,緊接着又有淚水從她眼角流出來,他再去抹。

擦不完,一手濕漉。

“舍不得哥哥就不走了,行麽,你別哭。”紀淮周從邊櫃抽了幾張紙,給她擦眼淚,不敢用勁,她皮膚薄得很。

許織夏知道他只是随口說個笑,但難以自控地被惹得萬分難過,原本面臨分別的失落情緒,就這麽一同釋放了出來。

她哭到睜不開眼,眼睫濕透,搭在眼睑上,哭腔喪喪的:“我讨厭你……”

紀淮周完全沒轍:“哥哥錯了。”

她哭得像個小孩子,卻沒有小時候好哄,紀淮周一邊抹她的眼淚,一邊低聲下氣認錯好久,才終于把人哄得漸漸平複。

“別讨厭我了。”紀淮周揉她的頭。

剛剛哭太兇,許織夏胸腔還在止不住抽動,哽咽着:“你不能好好講話就不要講……”

聽着她管教的語氣,紀淮周不由地笑了,态度像是被她馴服:“好,哥哥不亂講了。”

說着他強調:“哥哥一定回來,好嗎?”

“嗯……”許織夏吸吸鼻子,鼻尖通紅,浸過眼淚的瞳孔晶瑩剔透。

瞅着他,甕聲甕氣:“說好了。”

他們說好的事情,他從不食言的。

除了四年前那件。

紀淮周回視她的眼睛:“說好了。”

被他一句話觸及,莫名其妙地哭了一場,現在哭完了,許織夏腦子亂亂的,又好像很空。

她低下臉,手指頭捏住了點他睡袍的領子,自顧自扯弄,模樣有幾分委屈。

紀淮周唇邊彎起淡淡括弧。

這習慣從小養成的,她還只有他腰那麽高的時候,一犯錯,兩只手就捏住他衣擺,垂着眼委屈扯弄,他說什麽,她都點點頭。

靜靜看着她,他眼底掠過一絲半縷隐秘的浮浪,手掌便伸了過去,壓近她下半張臉,拇指和另外三根手指捏着她下颔兩邊,食指指腹抵到她下唇,不明意味一深一淺地揉弄。

“只給男朋友親啊?”他嗓音沉沉的。

他總能輕易讓氣氛變得旖旎不明朗,就像一會兒惹哭她,一會兒又弄得她臉紅。

許織夏不搭腔,也不看他。

被殘留的惱意驅使着,許織夏張開唇,一口咬住他作亂的指尖。

他躲都不躲,向裏一滑尋到她的舌。

許織夏斂住睫毛驚顫,雙唇被迫半張着,舌尖想要抵他出去,誰知他輕摁,讓她勾着自己的指腹含了圈。

許織夏激靈了下,呼吸霎時間亂了節拍,半嗔半赧地低哼了聲,松開齒貝別過臉,落荒而逃。

她眼波尚還漾着幾許濕意,使得她羞恥的表情含上不自知的,引人遐思的春情。

紀淮周濕潤的指尖微微一蜷。

女孩子的舌頭跟果凍似的,人坐着他腿,重量輕得很,可能是從小學跳舞,她整個身體也都是軟綿綿的,柔軟得好像能被擺成任何姿勢。

他撈過她雙腿,一把橫抱起她。

許織夏思緒還沒跟上,人就跌進了棉被裏,腦袋陷入枕頭,随即男人的面容便占據了她所有視野。

她屏住氣,落在枕邊的一只手腕,又被他按住緩緩摩挲。

“等哥哥回來了,能親你麽?”

許織夏氣息急促起來。

他撐着手肘,俯身在她上方,絲質睡袍都垂散開了,她一垂眼,就是他從胸膛到腰腹,流暢緊致的肌理線。

許織夏氣一絲一絲地悄悄往外呼,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哪裏都是他。

良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嗯……”

他似有若無逸出聲笑。

許織夏臉一熱,随後身上的壓迫一撤,就見他在旁邊躺了下去,阖上眼,嗓音有些倦懶。

“明早飛機,借哥哥半張床。”

許織夏偏過頭,看着他側臉,沒想趕他走,但表現了下矜持:“……你怎麽不回自己房間睡?”

男人準備入睡的氣息深緩有度,若無其事響起在寂靜的空間裏:“又不是沒睡過。”

上回在金陵就是抱着睡的。

許織夏窒住。

也意識到,那晚他壓根不是一宿沒睡,是陪着她睡了一宿。

小姑娘臉皮薄,許織夏不理他了,但她一邊臊着,一邊又把自己身下的被子扯出來,丢到他腰上,還給他關了燈。

她踩着拖鞋,嗒嗒嗒地跑去浴* 室洗澡,沒留意到他唇邊翹出的笑痕。

女孩子洗澡慢,過了好長時間,許織夏才出浴室,床上的人合目躺着,眉眼松弛,似乎已經睡着了。

她輕手輕腳掀開被褥一角,躺進去,床陷得很輕。

許織夏背着他側躺,身後沒有動靜,她在靜悄悄的夜色裏,逐漸睡過去。

朦朦胧胧間,一只胳膊橫到她腰上,後背貼上一片溫熱身軀。

許織夏發着夢,睡迷糊了,扭過細軟的腰肢,本能又自覺地鑽進了那片溫暖。

回應她的是一個穩穩的懷抱。

她越睡越沉,不知不覺入了夢……

“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揚聲器擴出電影臺詞。

棠裏鎮水岸邊,三角架高高支起一臺老式放映機,流動的光束投在泛黃的幕布上,供片盤裏的黑膠帶吱吱作響。

她戴着毛茸茸的虎頭帽,穿着加絨短襖配馬面裙,抿過幾口冬釀酒的臉,在光影裏泛着紅暈。

鴉青色的天空,落着細碎的雪。

突然想去找哥哥,她離開熱鬧的岸邊,小跑着去書院,在昏黃的燈籠光下,撞見一道颀長身影。

她慢慢仰起臉,看見一個少年。

他氣質矜貴,身穿英倫風西服外套,毛衣內搭的襯衫端正地束着領帶,貴氣得明顯不屬于這裏。

但他長着與哥哥一模一樣的臉。

只不過他有着和哥哥全然不同的儒雅之氣。

她讷讷喚他:“哥哥……”

少年蹲到她面前,瞧着她,眉目溫和地輕笑:“你就是……他的小baby?”

她愣愣見他解下頸間的項鏈。

銀鏈子上墜着的那只獸面骨戒,在她眼前晃了晃,項鏈繼而從他掌心滑落,她微醺着,沒去看落進了哪裏。

只知道少年擡手,動作溫柔,輕輕擺正了她跑歪的虎頭帽,莞爾望着她。

他聲音清潤,格外好聽。

如汨汨的清泉。

“謝謝你,替我陪着他。”

謝謝你替我陪着他……

哥哥……哥哥……

——紀淮崇!

忽地一念閃過,許織夏被拖出夢境,猛地睜眼驚坐起,迷蒙的視線裏,她輕重不一地喘着氣。

一屋子清清亮亮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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