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暗室逢燈

第70章 暗室逢燈

她像一只綿軟的枕頭, 伏在他這張硬實的床面。

他今天開的是臺SUV,後座寬敞,內飾燈光低飽和, 淡淡的光在車廂裏,似一層彌漫開的薄霧,霧氣中有她的呼吸, 呼吸中依稀有酒精的濃度。

他一刻沒盯着, 她就不聲不響喝上酒了。

紀淮周來了脾氣, 預備要教訓她,剛皺起眉, 小姑娘一句話, 嗲聲嗲氣的,瞬間讓他無從發作。

——哥哥,我怎麽這麽喜歡你呢?

語氣柔情又黏糊,直拖人進溫存的舊夢。

舊夢裏, 她因早戀被班主任叫了家長, 也是在車廂,他嚴肅兇她說,畢業前不允許談戀愛,不管是誰,不管多喜歡,他都不同意。

她眼淚簌簌地落, 流到下巴, 洇濕了他的袖子, 和她自己身上行舟中學的校服。

他去哄, 無可奈何問:“就這麽喜歡他?”

“喜歡,”她哭喘:“特別特別喜歡……”

那時候, 他并不知道,這個人就是他。

紀淮周目光游離着,感覺天地間都靜止了。

“有多喜歡?”

他在她身下平躺着,胳膊一只摟着她的腰,一只環過她肩,手掌撫上頸側那顆腦袋,下巴壓在她發頂。

她的臉燙燙的,身子也燙,小骨架,苗條而不失肉感,抱在懷裏比什麽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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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了,就不想放開。

楊梅酒是用高純度的白酒釀的,憑許織夏的酒量,到這會兒還能有幾分清醒已經不錯了。

她思緒開始晃,人迷蒙又溫順,無論過去幾年,答案始終沒有變。

“……特別特別喜歡。”

車頂的光落下來,在紀淮周那對深邃的眼珠裏流轉。

他放輕了聲:“會一直這麽喜歡麽?”

許織夏當下腦子不靈活,但他問,她就很乖地回答:“會的……”

紀淮周眼裏有了笑意,手指撥開她淩散的長發,慢慢捏着她的耳垂,繼續套她話:“那說好了,要一直這麽喜歡哥哥。”

許織夏嗯聲,鼻音拖出柔軟的尾調。

“說好了……”

除了等他結婚再接她回家這一件,其他說好的事情,都不能食言。

紀淮周眼角彎着,夜闌人靜,他們裹在同一個小空間裏,時過境遷的朝夕在腦中回旋。

他自身的消沉從年少起就成定局,但因為她,他還在這個意興闌珊的世界裏,有欲望地活着。

世間百态橫生,事實上,都不及聽她淺淺的呼吸聲有味。

不能再抱着了,再抱着會想要對她作亂。

一作亂容易出事情。

想是這麽想的,卻又是過了好久,他才有動作,總算舍得帶她出後座。

一只手扶她倚着自己,一只手去拉副駕駛座的門。

秋夜的涼風拂面,許織夏暈脹的頭腦被叫醒了一下,她睡眼半睜開,鼻尖抵着他鎖骨,一雙惺忪的眼睛從他肩上露出來。

整片視野全是夜幕下的小橋流水人家。

就在要被扶進座椅的瞬間,許織夏從他臂彎下掙脫出去,像那夜脫開牽引繩的耶耶,驀地飛奔向遠處。

想要望得更遠,她去踩道路邊緣的防護砌石,剛一踩上就被追過來的男人眼疾手快抱住雙腿,穩住了身子。

“下來,別鬧!”紀淮周沉聲命令。

許織夏沒下去,但消停了,下面河水流動,她站在高高的砌石上,眺望過去。

一輪明月下,河水由近及遠,穿橋過岸,像一條閃着月光波紋的細膩綢緞,沒有邊際地向四面八方鋪展開。

兩岸連綿着白牆青瓦的房子和木水閣,廊檐下一盞盞仿古木燈籠,靜谧地亮在夜色裏。

那是他們住過的棠裏鎮。

許織夏眼睫毛慢騰騰地扇合。

她的靈魂離了體,向那處栖息過去。

心有戚戚,不知所往,許織夏擡高手臂,指着那間小院子的方向:“我們家……”

往事如溫酒,品嘗幾口,她就笑起來,醉意再從眼裏晃漾出來。

她低下頭去尋他,他正仰着臉。

兩人目光交會。

她眼睛是晶亮的,閃着清澈的水光,紀淮周透過她的眼瞳,在那個時刻,窺見了一個安寧的人間。

他的眸光也跟着安寧了下來。

“對。”他低聲回應:“我們家。”

她在笑,鼻尖泛着潮紅,紀淮周哄着說:“先下來好不好?”

“好……”她聽話。

紀淮周勾着她雙腿,放她落地,沒轍地嘆息一聲:“很危險,乖乖的。”

許織夏擡起臉,眼神半醉半醒,無比認真:“我知道你在啊。”

他眼簾低垂,彼此望住了,她的依賴一覽無餘。

“哥哥會接住我的。”她又說。

她的毋庸置疑,惹得紀淮周笑了,他指腹摩挲着她溫燙的面頰:“嗯,哥哥會接住你,不會再讓你掉下來。”

四年前她掉過一次了。

經年前的他們面前沒有路,沒有路就是沒有路,就算不走到底,不讓自己看到盡頭,也是沒有路。

生命中的萬重山是不得不過的,雖遠,行則将至,就像黃昏和黎明之間的這一段漫長的黑暗,總要經歷,也總會過去。

車子開回別墅。

紀淮周把副駕駛的座椅放平,但沒想到這姑娘這麽不安分,都醉到胡言亂語了,就是不肯睡。

一路上哥哥哥哥地叫,止不住念叨,他只能一邊開車,一邊不停應着話。

說着說着,她開始犯愁投資,沒有渠道,無從下手。

紀淮周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空曠的公路:“投資還不好說麽,哥哥上交信用卡。”

許織夏咕哝:“不走後門……”

他笑了聲,語氣閑散:“怎麽能算是後門,我的就是你的,哥哥人都是你的。”

許織夏躺在座椅裏,手指頭攪着身上的毯子,帶着醉意,鼻音濃重:“這樣對你不公平……我不能心安理得。”

十字路口等待紅燈。

紀淮周擡着唇,側過臉,伸手捏住她下巴:“好,那就對哥哥公平一點。”

許織夏半阖着眼迷茫。

“帶上你們的項目計劃書,來說服我。”他指腹壓着她的嘴唇輕揉了下:“哥哥也該有投資這個項目的機會。”

略作思忖,他又道:“還有小姨父和你其他幾個哥哥。”

回到別墅時,許織夏酒勁正上頭,走路都搖晃,紀淮周抱着她上樓。

經過客廳,看到耶耶。

許織夏是越暈乎越興奮,趴在他肩頭,胳膊挂下去,手指在空中抓了幾下,喜不自禁:“耶耶——”

耶耶甩着蓬松的尾巴迎上來。

許織夏夠不着它,人一個勁地扭動。

她像條滑溜溜的魚,紀淮周攔不住,托住她臀的手不輕不重地捏了下,管束的口吻:“別動。”

“嗯……”她似痛非痛地輕哼。

無意的一聲沖出喉嚨,調子酥人的骨頭,雖然吟得幾不可聞,但聲響在聽的人耳中無限放大,要把人壓下去的念頭再全都勾出來。

紀淮周嗓子瞬地發癢,一不小心又有心思了。

他沉下口氣,邁上樓梯,去向自己的房間,剛走過她的房門口,身後就有聲音溫柔響起。

“阿玦。”

紀淮周頓步,在過道裏回首。

周清梧因客廳的動靜出來看一眼,一下樓就瞧見他公主抱着妹妹,妹妹臉擠在他頸窩裏,看着像是睡着了,但又癟着嘴。

“不是說在鎮長家吃晚飯嗎?”周清梧一身睡衣,走過去:“寶寶這是怎麽了?”

目前為止情況都還算合情合理,紀淮周淡定自若地回複:“一杯倒。”

周清梧懸着心:“那快些抱她回屋裏睡。”

“嗯。”

見他還往前邁,周清梧提醒:“過頭了。”

前面是他的房間,在她眼皮子底下,紀淮周只能止住步子,退回兩步,将懷裏的姑娘放下。

他摟腰讓她靠着自己,另只手去開她的卧室門。

許織夏不聽使喚了,滿腦子都是他掐自己,正委屈着,稀裏糊塗地又想起白天。

她昂起臉,将他瞧着。

紀淮周開了門往裏推進去,忽而身前傳來一道女孩子悶悶的低怨聲。

“今晚我可不給你親了……”

紀淮周保持了幾秒握把手的姿勢。

餘光感受到周清梧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

他扯唇,若無其事回眸:“說耶耶呢。”

可能是他沒搭理,他方說罷,許織夏就遞出一根指尖,戳戳他的臉頰:“哥哥,你聽見了嗎……”

紀淮周嘴角不易察覺地僵了下。

周遭死寂半分鐘之久。

圓不回了,紀淮周在心裏無奈地嘆了口氣,對上周清梧盤問的眼神。

周清梧的面色已經從詫異變到了凝重,她一改往日溫和,嚴肅道:“把寶寶放好,我在客廳等你。”

周清梧轉身下去。

這是要跟他溝通了,顯得他是什麽誘哄她女兒的野男人。

紀淮周垂眸,逸出一聲笑。

他的好妹妹還一臉無辜,長發蓬松散着,兩腮連着鼻頭都是酡紅的,雙眼迷離,跟晃着水似的,牛油果綠小吊帶顯襯她的冷白皮,紅暈随之更明顯了。

她這麽醉着也不宜洗澡。

紀淮周脫掉她開衫和鞋子,擰了熱毛巾,将她露着的肌膚都擦拭過一遍,許織夏坐在床邊上由着他擦。

他去浴室換水,許織夏自己虛飄飄坐着。

不勝酒力的人一醉體溫就熱得難受,她從腰上把牛仔褲扯下去,踢到地面,又從吊帶裏面解開小衣裳,也丢地上。

只留着兩件。

一條牛油綠的吊帶,一條白色的小蕾絲。

舒坦了,許織夏側躺到被子上,山竹肉般雪白的雙腿并攏着蜷起來,犯困地合上眼。

紀淮周再回到卧室,就看到這幅畫面。

對于一個正常男人而言,要說沒心思是不可能的,他在車裏就有了,但不是時候。

他做了個呼吸,過去挽着腰擡起些她身子,抽出被褥蓋住她。

許織夏沒睡沉,處在朦胧狀态,一胡思亂想就成了淺層夢境,他在問她,不是要給哥哥種一院子的羅德斯玫瑰嗎。

“我種的……”

她發昏地呓語:“我一會兒就給你種……”

感覺到人被裹住,許織夏微微掀開眼睫,模糊的視線中,男人在給她掖被子。

他俯着身,松着幾顆紐扣的襯衣領口垮下來,肌理輪廓在她眼前晃。

見她睜着眼發呆,紀淮周在床邊坐下,手掌壓在她枕邊:“我積德,你造孽,淨給我招罪。”

他唇形漂亮,唇色健康淺紅。

許織夏眨巴着眼睛,盯住他翕動的唇,頭腦被酒浸麻木了,所有行為都變得直白坦誠。

在紀淮周眼裏,她這眼神是在向他強調,今晚不給他親。

紀淮周哼笑:“別看了,今晚不親。”

許織夏犯着迷糊,說一句忘一句,這會兒聽着覺得是他不想親的意思。

她悶聲唱反調:“……我就親。”

紀淮周聽她不知所雲,伸手去捏她的臉肉:“你還真是無事小神仙。”

許織夏勾下他脖子,嘴唇壓上去。

猝不及防被她親,紀淮周愣住,而後挑唇瞧住她:“不是不給親麽?”

許織夏抿抿唇,學着此前他親吻她的樣子,張開唇,帶着唇舌的潮濕,含了一下他的下唇。

紀淮周呼吸微重,喉骨動了動。

他低下臉,嘴唇在她唇上虛虛碰着,聲音笑意輕啞:“等我一會兒,你媽媽要找你情哥哥談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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