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雪落空枝(五)
雪落空枝(五)
見顧長颢和容嫣一起回來,院中的小丫鬟忍不住向顧長颢告狀,說起徐家兩個舅母來了之後給容嫣添的堵。
小丫鬟描述起前日大舅母說的那句“不下蛋的母雞”都差點說不出口,真是太令人生氣了。
“大舅母怎麽會這般說,更何況當着母親的面……大舅母雖然出身差些,但不該說出這樣的話。”
“怎麽?我的丫鬟還能騙你不成?”聽顧長颢這話,容嫣繃起臉。
“不是不是,你莫要生氣,”顧長颢求生欲很強,趕緊來安慰容嫣,“大表哥秋後問斬,大舅母這些日子如果有冒犯你,你且忍一忍。”
容嫣反問:“又不是我斬殺她的兒子,她為何要來冒犯我?”
顧長檀聽出她語氣有些不高興了,他愈發放緩了聲音繼續安撫:“我知道你不會主動招惹她,只是她們總是想不開來針對你。”
“原來你心裏一直明白是她們主動針對我?”容嫣輕挑眉。
顧長檀發覺容嫣這會兒情緒不大好,他搖頭無奈,趕緊轉移話題哄人。
聽得顧長颢哄好容嫣,後面伺候的青環暗自搖搖頭。
想到這裏,青環的視線又落在容嫣身後,她瞧不見姑娘的神情,或許姑娘真是愛慘了姑爺?不然以姑娘的性情,又如何肯百般忍讓。
等顧長颢哄好容嫣來到芙荷院,除卻還在月子裏的小徐氏,屋裏人差不多來齊,正隐隐傳出說話聲:
“……怕不是這容氏子嗣上有問題。”
“大舅母慎言,府醫日日替二弟和二弟妹把脈,沒有子嗣想來是時候未到。”
聽到屋內傳出的聲音,容嫣不曾想到顧長颛會為她說話,她擡頭看向身側的顧長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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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颢眉頭輕皺,神情微妙,容嫣只以為他聽到大舅母的話在生氣,擡手戳了戳他的手臂:“我的丫鬟可沒說謊吧。”
顧長颢沒吭聲,見他腳步不動,容嫣只以為他要繼續聽下去,她也沒動,也想繼續聽聽大舅母還能在背後說些什麽。
二舅母田氏也出聲:“此生能不能有孕,又不單單是這身體上的緣故,有的人就是夫妻兩個都沒問題,可偏偏就是這兩個人沒緣分生不出來,若是換一個人說不定就好了,颢哥兒這麽優秀,何苦非一棵樹上吊死。”
大舅母吳氏一唱一和:“別像王爺那般想不開才是……”
“大舅母你胡說什麽。”顧雲筝擡頭看看桌面上的人,趕緊出聲阻止。
徐側妃被戳到痛處,把手裏的筷子“啪”的一聲撂下。
旁邊二舅母田氏察言觀色,趁機道:“我娘家有個侄女還沒婚配,我娘家大哥這些年正愁着給她說親的事,只不過我這侄女眼光太高,我娘家又算不得多出色的人家,所以我這侄女到現在還沒找落。”
“你們家女子都有多子多福的運勢。”徐側妃神色微沉,顯然剛才吳氏那句“像王爺”刺激到了她。
田氏繼續笑着開口:“多子多福算不上,但可以說是好生養的,我娘生了我們兄弟姊妹七個,我也生了況哥他們六個,我大姐生了四胎,有兩胎都是雙生子。”
“侄女肖姑,那看來你這侄女也差不了。”
田氏笑而不語。
徐側妃看了眼旁邊的顧長颛,換了個說法:“我記得幾年前她還随你來府裏住過,生的很是不錯,等過幾日你把她接來王府住一段日子吧,我許是年紀大了,總喜歡跟小輩說說話。”
這回田氏察覺出徐氏的意思,面露喜色人趕忙應下:“太好了,那丫頭很會說話,很讨喜,你見了她肯定喜歡。”
門外,容嫣擡頭看向顧長颢,挑了一下眉。
顧長颢臉色難看地拉着容嫣進了芙荷廳。
“二公子和二少夫人來了。”下人打招呼。
“我和阿嫣的事,就不勞兩位舅母費心了,兩位舅母此番來府是為了三弟妹,如今三弟妹還沒出月子,兩位舅母還是多顧着三弟妹那頭才是,”顧長颢面色不善的帶着容嫣走進來,“還有二舅母家的那位姑娘,母親還是歇了給我納妾的念頭。”
聽顧長颢直言怼了兩位舅母,容嫣側t頭,神情中帶着驚訝,她沒想到顧長颢今日會這麽硬氣,竟一口回絕了婆母和兩位舅母。
徐側妃氣滞,但礙于顧長颛在這,她只出聲:“誰說要給你納妾了,我只是把人帶進府來陪我說說話,怎麽就惹得你這般,罷了,都莫要多言了,今日好不容易聚齊了,用膳吧。”
看到容嫣進來,兩個舅母私下呶呶嘴,面上卻不敢再說些什麽。
晚膳用到一半。
吳氏看向顧長颛,又提起她的心頭大事:“長颛,你救救你表弟吧,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在我前頭。”
容嫣擡頭看了一眼,剛才起大舅母素來對兄長格外殷勤,原來還在打這個主意。
顧長颛如往常一般直言拒絕:“表弟犯的是死罪,我無能為力。”
“就算是不能救他,只讓我知道他的一些消息也是好的。”吳氏一改剛才的咄咄逼人,聲淚俱下。
若不是容嫣領教了她的本性,怕真是要被她這可憐模樣唬住了。
沒想到這次顧長颛卻突然松口:“若只是想知道表弟的一些消息,也不是沒法子。”
他聲音輕緩,容嫣下意識擡頭看他,兄長要幫吳氏?
“有法子叫我知道城哥兒的消息?”吳氏激動。
顧長颛似乎遲疑一下,這才開口道:“聽說當今刑部尚書同容太傅有些交情,若是二弟妹肯幫忙,說不定大舅母能得些表弟的消息。”
顧長颛這話說完,在場的人都看向容嫣。
容嫣又下意識看向顧長颛,她怎麽不知道刑部尚書同爹爹有交情?
顧長颛眸光也迎上她,微不可察的示意。
容嫣立刻想起他下午說的那句有法子叫大舅母對她恭恭敬敬。
只是這會兒她不知道顧長颛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斟酌開口:“我……我竟不知刑部尚書同爹爹有交情。”
容嫣這麽說,在場的人都不奇怪,畢竟剛才大舅母剛得罪了容嫣,如今容嫣自然不可能幫她。
吳氏怔怔看着容嫣,只覺得腸子都快毀青了,她先前是得了失心瘋嗎?為何偏偏同容嫣作對?
可是她沒臉求容嫣。
晚膳後半程,容嫣體會到了下午顧長颛說的“保管大舅母對你恭恭敬敬”。
“我倒是知道一個名醫最擅長女子孕育難題,或許颢哥兒媳婦該找他看看。”
“不過側妃你也不能着急,颢哥兒媳婦進門才三年,我聽說有的人家媳婦進門七八年才生孩子也是常事,不用着急。”
吳氏更像是自言自語,畢竟大家面色各異,都無人搭話。
用完晚膳,顧長颢和幾個弟妹在廳中陪徐側妃說話,容嫣還要回院中清算今日的賬目,離開了芙荷院。
“二弟妹留步。”
顧長颛也出來。
看到顧長颛,容嫣也有話要同他說:“兄長,我心中兄長好意,但是我當真不知刑部尚書同爹爹有交情,就算……爹爹有門路,我也不會幫忙大舅母。”
她話說的直接,對吳氏的讨厭不加遮掩。
“我沒叫你真的幫大舅母,”見容嫣誤會了自己的,顧長颛出聲解釋,“徐城犯得是死罪,此事已沒有轉圜的餘地,不過到底是親戚,我叫大舅母知道些徐城在牢中的近況,也省得旁人說我不近人情。”
容嫣點頭:“兄長無需向我解釋,你幫大舅母也無可厚非。”
雖然面上不顯,顧長颛還是聽出了容嫣的不高興,他繼續解釋:“二弟妹什麽都不需做。”
“二弟妹日後便會知曉,”顧長颛架起手臂在胸前,“我從來都不是想幫大舅母。”
容嫣擡頭迎上顧長颛的視線,見他這會兒神情微和,眸中似乎還帶着讓她瞧好的篤定。
看到顧長颛露出少有的生動神态,容嫣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她移開視線,緩聲:“兄長不必向我解釋。”
說罷,她找了個借口離開:“院中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接下來的幾日,容嫣更是體會到了吳氏的恭敬。
吳氏甚至親自登門來她院中。
“先前都是我不好,叫田氏那個挑事的激了好幾回,說你和秀娥有矛盾,還說你處處欺負秀娥,所以之前言辭多有激進,你不要跟我計較。”
“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你是個大度的性子,都是田氏那小人挑唆,看不得王府安寧,都怪我心眼子直,我也是昨日才看明白自己是被利用了,這一切都是那田氏想要把娘家侄女塞進颢哥兒房中,把我們哄的團團轉。一個舅母要給外甥房中塞人,簡直不要臉皮,聽說那田菁是個心氣高傲的,私底下性子也極差,這麽多年都沒出嫁,好多勳貴公子都看不上,她若是進了王府肯定不安分,我定要勸側妃不讓田氏那侄女進門。”
任吳氏如何言語做戲,容嫣不為所動,态度依舊冷談,她自小就愛記仇,一旦被人傷了心,絕對不可能被人哄上幾句就能哄好。
十日後,又傳來大舅母和二舅母在徐側妃房中吵起來的消息。
“據說那吳氏被田氏撓了臉,在坐月子的三少夫人都動了氣,今日上午田氏卷鋪蓋回去了。”青環興致勃勃的說起這事,當初她就是被吳氏撺掇着讓小徐氏房中的丫鬟燙了手,這次她最解氣。
容嫣也聽的忍不住笑出聲:“怎麽這兩個舅母還能吵起來,甚至還動了手。”
“聽說吳氏跟側妃說田氏的壞話,還不讓田氏那個侄女來王府,兩人這便起了沖突。”
聽到這話,容嫣毋的想起這些日子吳氏對她的态度變化,這一切都是因為那晚兄長說的那句話。
因着心情不錯,容嫣出門去尋好友去游玩,在外頭惬意的玩了一整天,容嫣滿懷高興地回府用晚膳,連她都不曾察覺到,她今日回府時心情竟輕松了許多。
以往她只要看見王府的牌匾,都會覺得胸悶。
晚膳時,顧子盛突然問道“大舅母也回府了?”今早顧子盛出門晚,有幸親眼看到了兩位舅母大打出手,二舅母卷鋪蓋離府的熱鬧。
容嫣也意識到,今晚兩位舅母都不在,難怪這晚膳都用得安靜了許多。
徐氏嘆了口氣:“你大舅母她……哎……”
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三顧子昌開口:“岳母看完大哥拿給她的消息,知道表弟在牢裏的遭遇後一時悲痛中風了,下午已經被徐府接回去養着了。”
容嫣正事不關己地喝湯,聽這話,她被嗆了一口,怕惹出動靜,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還是輕輕咳出了幾聲。
“怎麽就中風了?”旁邊顧長颢問出了容嫣心中的好奇,“大哥呢?”
“大哥軍中有事,下午就回去了。”
顧子盛更是好奇:“表哥在獄中到底如何,怎麽大舅母就突然中風了?”
顧子昌看了在座還有女眷,嘆了口氣:“回頭我再與你們說,有些話不太方便說。”
用完晚膳後兄弟幾個去說話。
雖然容嫣沒有聽到顧子昌同兄弟幾個說的話,但青環最擅長打探消息,很快就滿足了容嫣的好奇心。
“據說徐城在獄中過得很慘,還,還……被幾個男子雞/奸了,如今人殘疾,神智也癡傻了。”青環向容嫣轉述從婆子那裏打聽到的消息。
容嫣不知做什麽表情:“……!”
“真是活該,沒想到惡人自有惡人磨,聽說被徐城虐待的那幾個女子也很慘,如今他落得這個結果也是報應。”旁邊伺候的小丫鬟紫釵也狠狠咒罵。
主仆三人正談論此事,顧長颢從外頭回來。
“阿嫣,聽說岳父大人同司簡大人有些交情,可不可以讓岳父再拜托司簡大人幫幫忙,暫且給表弟換個牢獄,表弟在牢中過得實在太慘。”
聽這話,容嫣眉頭皺緊。
“我記得兄長也曾說過,不要我們插手徐城的事。”
容嫣說完,不等顧長颢再說什麽,自行去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