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落空枝(七)

雪落空枝(七)

整個五月,容嫣在容府過得很是惬意。

有時她都不禁感慨:“若是女子能不成婚就好了,這樣我就能一輩子在府裏過幸福日子。”

馮氏點點她的頭:“怎麽?可是長颢待你不好了?”

“當然不是!”容嫣反駁,“夫君自然對我百依百順,我往東他自然不會往西。”

“是麽,瞧你不知羞,竟這般誇。”馮氏調笑女兒。

“你婆母待你可好?”

“哎呀你也知道我婆母的性子,自然是不太大度,有時候愛計較,但總歸還是不錯。”

容嫣知道,若想騙得過馮氏,就得半真半假的說,不然以娘親的聰慧,肯定能察覺出不妥。

“哼,淮王府什麽都好,我就t是瞧不上你那個婆母,言行舉止都帶着小家子氣。”馮氏又想起容嫣剛嫁予顧長颢時,有一次在宮宴上竟聽到徐氏在背後同人說容嫣的不好,那時馮氏直接就站出來就找徐氏對峙,而後揚言,若是徐氏不滿意容嫣這個兒媳婦,他們自會把人領會容府。

容嫣也對那次心有餘悸。

在宮宴上馮氏将徐氏怼的狗血噴頭,看似解氣,但後來馮氏氣得病了好一場,爹爹和祖母知道這事也都氣得不行。

見馮氏想起徐氏又來氣,容嫣趕緊轉移話題:“父親快要下值了,您不是說要親手給他煲湯,再不做就來不及了,我去找容靖,讓他陪我出去一趟。”

馮氏應下。

容嫣知曉顧長颛今日在将軍府,特意讓容靖陪她過來。

“這是上次答應兄長的将軍府布局。”容嫣說明來意,将手裏的布卷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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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颛接過布卷,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布局。

“兄長這将軍府是個寶地,足以見得陛下對兄長的看重,尤其是這處,”容嫣站到顧長颛身邊,指了指布卷上的設計,“此處風水是最好的,我便把主院安在了這處,不過将軍府現在的主院好像不是在這兒,若是兄長嫌麻煩,也有另外的法子,将風水往現在的主院引。”

“不麻煩,就按你所布局的,我也覺得這處極好。”。

聽顧長颛如此說,容嫣也頗為高興,她繼續講解:“這院門最好再放一塊從泰山采來的泰山石,以畫面順風順水為宜,還有這院中可以種兩棵石榴樹,一則石榴象征多子多福,以期兒孫滿堂,二則取“留”之意,願這院中風水長留。”

聽到容嫣說的那句兒孫滿堂,顧長颛手心收攏。

“若是我想在院中種幾棵梨樹,可有不妥?”

突然聽顧長颛這麽說,容嫣好奇:“兄長為何想種梨樹,可有深意。”

“只是覺得梨花好看罷了。”

“這梨樹可不能随便種。”

“怎麽了?爹娘就是因為伽藍寺的梨樹結緣,而且秋天還能吃秋梨,怎麽不好了?”容靖好奇。

“梨樹有‘離’之意,便是爹娘因梨樹結緣,也不曾将梨樹種在院中。”容嫣說着,又看向顧長颛,“開花好看的,還有很多樹,比如海棠,早櫻……不過若是兄長真的喜歡梨樹,也不是沒有法子。”

“這處,”容嫣指了指院子最西角,“這處離後院偏些,倒是适合種梨樹,兄長若真的想種梨樹,倒是可以種在這處。”

“好,就依你所言。”

“行啊阿姐,你還有真兩把刷子,廖之先生當初死賴着非要收你為徒,看來是一點都沒藏私,把本事都交給你了。”

“……你閉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三人繼續津津有味的讨論着風水問題。

突然有人來秉。

“将軍,王府來信,說二公子在蕪南被人打了,傷得還挺重,側妃已經收到消息回府了,這會兒正在府中等您想辦法呢。”

聽到這話,顧長颛看向身邊的容嫣。

“夫君人如何了?”容嫣看向來禀報的屬下,神色緊張。

那屬下搖頭:“具體情況尚沒傳回來。”

一旁的容靖看出容嫣的擔憂,安慰道:“阿姐,你莫要擔心了,姐夫不會有事的。”

“不要着急,我即刻派人南下,咱們先回王府等着消息。”

顧長颛聲音沉穩,帶着安撫人心的鎮定作用,容嫣不自覺安下心來。

容嫣同顧長颛回府的第三日,顧長颢終于回了王府,好在只是虛驚一場,顧長颢的傷不算重。

“不用擔心我,我傷得沒那麽重。”

“到底出了什麽事?”顧長颛看向旁邊的屬下。

那幾個屬下搖頭,他們是在剛出望京城沒多久就在半路遇見了顧長颢,并不十分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顧長颢解釋:“我此次南下,蕪南的合陽縣因為水患亂的不成樣子,當地流民成災,遇上幾個潑皮無賴。”

“我記得你去年在蕪南也遇上了水患,蕪南的水患還沒解決?”顧長颛問道。

聽顧長颛對自己去年的行蹤了然,顧長颢頓了下,說道:“比去年好多了。”

“先不要說話了,讓大夫瞧瞧你頭上的傷。”容嫣看着顧長颢頭上的傷,滿目擔憂。

“是啊,快讓大夫瞧瞧傷得重不重。”徐側妃心疼壞了。

“不用擔心,路上一直有大夫處理傷口,沒什麽大礙。”顧長颢這麽說着,但抵不過徐氏和容嫣擔心,還是乖乖讓大夫給重新處理了傷口。

“對了母親,”顧長颢看向徐氏,又看了眼顧長颛,“正好大哥也在,我有一事想跟母親和大哥商量。”

聞聲,顧長颛不動聲色的将視線從容嫣擔憂的神情中收回。

“何事?”

“我此次去蕪南的路上碰到了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民,其中有個難産的孕婦,那女子沒了相公,孩子剛出生,很是可憐,”顧長颢說着,握住了身側容嫣的手,“我同阿嫣成婚三載沒有子嗣,想來是子嗣緣分沒修夠,我聽說抱養孩子可以積攢子嗣福緣,我想不如趁機就将這個孩子抱養來,一來為我和阿嫣積攢子嗣福緣,二來算是行善,不知母親和大哥意下如何?”

“什麽!”徐氏驚訝。

容嫣不曾想到顧長颢會真的同徐氏提起此事。

“大哥意下如何?”顧長颢看向沒吭聲的顧長颛。

顧長颛的視線落在顧長颢臉上,眸色有些複雜。

靜默了片刻,才等到他沉聲:“你們還年輕,二弟妹進門不過三載,你何必如此急着抱養子嗣?”

“我倒是不急,這不是母親總催,正好遇上那孩子,也算是個緣分。”

“你若是想要孩子,有的是女人願意為你生,怎可抱養來路不明的孩子,若是容氏遲遲生不出來,你還真就想把這路上遇到的野孩子當成你的親兒子對待了?我不同意,宗族也絕不同意!”徐氏果斷拒絕。

“可我……”顧長颢還想勸解。

“二弟這次不妨聽母親的,”顧長颛出聲打斷了顧長颢的話,“我知你和二弟妹因子嗣一事憂心,我在北疆時曾遇到一位聖手,聽人說他最擅長子嗣難事,我會派人尋他來給你和二弟妹瞧瞧,想來他會有法子。”

“當真?”徐氏看向顧長颛,她對這個長子說的話向來深信不疑。

見顧長颛都這麽說,顧長颢也只好暫且打消了抱養孩子的念頭:“那便多謝大哥了。”

旁邊容嫣低下頭,對于顧長颛說請大夫給她和顧長颢看“子嗣問題”,她只覺得難為情,一時間不知道面對。

顧長颢頭上有傷,很早便回院中歇着了,容嫣因為擔心顧長颢也沒用幾口晚膳就從芙荷院出來了。

“二弟妹。”

剛走出院門,聽到聲音,容嫣回頭,見顧長颛也走來,似乎有話要說,她停住腳步:“兄長。”

但顧長颛只是與她同行,未發一言。

走了有一段,他才出聲:“二弟很喜歡你。”

聽這話,容嫣一愣,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起這話。

“先前我一直都覺得二弟更像父王,”顧長颛與容嫣繼續緩步同行,他語氣很慢,像是在随意與她閑聊,“今日我倒是變了看法。”

容嫣仍是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她随口應着:“兄長為何這麽說?”

“當初父王那般深愛母妃,最後還是抵不過子嗣一事納了母親進門,先後讓母親生下了我們兄弟四個和小妹。”顧長颛說起往事。

自容嫣進府一來,很少有人會提起淮王府這段往事。

“今日二弟寧可抱養孩子,也不想同別的女子生下子嗣,可見二弟是真心待你的。”

想起顧子盛和顧雲筝也對她說過這番話,容嫣只以為顧長颛同他們一樣,是在撮和他們的夫妻關系,只是從顧長颛口中聽到這話,她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容嫣。”

容嫣聽到顧長颛突然喊了自己的名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擡頭去看顧長颛。

“希望你和二弟會多子多福,兒孫滿堂。”

就像她那日在将軍府時對他說的話,可當顧長颛也說出這句話,只覺得心像被一劍刺穿,胸口空蕩蕩的。

毋得被祝福,容嫣微怔,側頭去看顧長颛。

察覺容嫣投來的視線,顧長颛扯了下唇角,許是他不常笑的緣故,容嫣覺得這抹笑一點都不自然。

“兄長……”今日是怎麽了?

“我素來不勝酒力,定是方才那碗酒釀圓子吃多了,二弟妹只當我胡言亂語。”顧長颛停住腳步。

“到青梧院了,我再吹吹風醒醒酒,二弟妹先回去吧。”

容嫣順着顧長颛的視線,擡頭看了眼青梧院的牌匾。

她點頭:“兄長若是有些醉了便不要吹太久的風,不然明日會頭疼。”

“好。”

進院子前,容嫣又忍不住扭頭,看到夜色中假山旁的背影,不知怎麽,她總覺得兄長今晚很是奇怪,莫非真的醉了?

可那酒釀圓子,尋常人就是吃t上兩碗也不會醉啊。兄長酒量這麽不好嗎?

不過,這些日子還真很少見兄長沾酒。

容嫣想罷,擡步進了青梧院。

夜風習習,顧長颛回到院中。

“去把溫康叫來。”他淡聲吩咐屬下。

聽說顧長颛又叫了溫康過去,方牧也來了顧長颛院中。

方牧只以為顧長颛還是想不開,勸道:“世子,你今日也看到了二公子對二少夫人的一片真心,二公子對二少夫人的感情絲毫不比您少,您又何必再如此執拗下去,您既要将世子之位讓給二公子,卻又不肯二公子和二少夫人有子嗣,這樣下去宗族裏勢必不會同意二公子承世子之位,您這不是難為人……世子,二少夫人和二公子是兩情相悅的,您就放手吧。”

可說完,方牧又覺得自己是白費口舌,若是能放下,世子在三年前就放下了。

“好。”

夜風吹動院中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聽到這聲回應,方牧擡頭看向顧長颛,不敢置信:“世子,您……”

只聽顧長颛又緩緩開口:“溫康,日後将長颢的藥停了吧。”

角落裏的男子被念到名字,那張甚是普通無奇的臉上也浮現出驚訝,但更多的是高興,他心中直道:太好了,祖上多年“生子聖手”的名頭可算是沒叫他繼續敗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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