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和離(二)

和離(二)

這一個月容嫣未曾提起和離, 顧長颢只當那時她說的要和離是氣話,他甚至都想好,若是容嫣遲遲不原諒他也無妨, 他不介意天天哄她, 哪怕是哄一輩子他也願意。

只要容嫣打消了和離的念頭, 她最明事理,總會顧着大局,顧着他們的情誼,不會再提和離, 原諒他。

“這是和離書, 勞煩顧二公子在此落款。”容嫣拿出一封文書,遞給顧長颢。

可現在,她神色平靜,态度堅定, 是當真打定了主意要同他和離。

和離書擺在眼前, 上面落款清清楚楚,顧長颢慌亂無措:“阿嫣,我當真知道錯了,你原諒我,我不和離。”

容嫣的視線落在顧長颢面上,她凝視着他,緩緩出聲:“這滿是謊言的婚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顧長颢身形一怔。

但容嫣并不想把話說破,這對誰都沒好處, 她看着眼前這個同床共枕了三載的男人, 卻發現自己竟是從來沒有看透他。

“當初嫁與你,我曾與你說過, 我并非全心全意想要嫁與你,有五分是因為拒婚太子後的不得已,這你也是知曉的。婚後你待我極好,我心中有愧,但對你的感情也愈深,可現在我知曉你待我也并非你表現出來的那般,如今我沒有了愧,也不想再待在王府應付令我疲憊的瑣事,且我與你母親不睦,你總是夾在中間為難,和離是我們最好的結果。”

容嫣把話說的明明白白。

顧長颢急聲:“那感情呢!你說對我的感情愈深,你輕輕一句與我和離,可感情并非輕易就能割舍的!”

“因謊言滋生的感情,在謊言破裂的時候,感情也就被連根拔起了。”容嫣淡聲。

顧長颢苦笑:“原來你對我的感情,如此不堪一擊。”

“你若是這般認為的,我也無可辯解。”

說完,容嫣語氣平靜的又補了句:“夫妻和離,少有和睦分開的,我不想最後咱們也撕破臉鬧的兩家日後如同仇敵,就為彼此保留最後的體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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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容嫣轉身離去,顧長颢上前一步,被容府的護衛上前攔住。

“顧二公子,請自重。”

直到此刻,顧長颢才發覺容嫣行事竟是如此決絕。

-

容太傅嫡長女容嫣要同淮王府二公子和離,這事一出,在望京城,尤其是在望京的氏族侯門傳開後,衆人紛紛震驚。

原本這是被人傳揚的一段佳話,可現在突然就傳出兩人要和離,大家紛紛打聽到底為何。

“她既要和離,那便和離吧,我們王府也娶不起這樣的兒媳婦!”徐側妃知道這消息時也頗為震驚。

三房徐如芹譏諷:“二哥都快要成為世子了,我看這容氏徒有聰慧之名,若是我不能生,夫君還如此盡心盡力的愛我,甚至為了我去母留子,我必定會死心塌地!她可倒好,竟然連到手的世子妃都不要了,真是個傻的!”

徐側妃也是這般想的,她原想着再如何,畢竟容氏生不出子嗣,為着世子妃的名頭,容氏都不會同顧長颢和離。

“那你們可真是看輕了二嫂!”顧子盛繃着臉道,“二嫂連太子都不嫁,又怎會為了世子妃而折腰!”

“四弟,你怎麽總是幫着容氏說話!”徐如芹沒好氣的看向顧子盛。

顧子盛哼一聲:“我就愛幫着二嫂,你管得着嗎?”

說罷,顧子盛別過頭去,不想再看徐如芹。

徐如芹氣滞。

“正好,颢兒你快将這和離書簽了,我們巴不得和離呢!”徐側妃忿忿,“我們颢兒還愁找不到更好的?”

想着,她神思一頓,又補了句:“既然要和離,那就暫且先不要讓懷瑜入族譜,至于那柳婉兒,只叫人把她偷偷帶進府中便是,先不要聲張。”

顧雲筝好奇:“為何?”

徐側妃解釋:“以你二哥的身份還可以找更好的,若讓人知曉府中有妾有子,難免叫一些名門閨秀心生忌諱。”

小徐氏捧場:“還是母親考慮的周到。”

“母親,我不會和離的。”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顧長颢緩聲開口。

“你這孩子……我看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竅。”徐側妃沒好氣。

但顧長颢似乎态度很堅定,他将手中的和離書撕碎,又道:“柳氏那邊母親也不需要再費心,我自有安排。”

“你安排?就是你一意孤行才惹出來現在的禍事,你承世子的事遲遲沒落定,皇帝已經因為此事對你有了壞印象,若不是你大哥給你善後……”

“母親!”

顧長颢一向帶人溫和有禮,平素說話的語氣也輕緩溫潤,對徐側妃這個母親更是敬愛親近。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般惱怒的語氣同徐側妃吼。

徐側妃怔住。

顧長颢微閉了下眼眸:“抱歉,母親,是兒子不孝。”

說罷,他走出芙荷廳。

顧雲筝安撫:“母親莫要同二哥置氣,二哥現在定然心中亂如麻,讓他自己好好想想吧,相信二哥知道孰輕孰重。”

顧子昌和小徐氏也安慰。

顧子盛聽着幾人對容嫣的讨伐,他嘆了口氣,起身追随顧長颢而去。

沒幾日,淮王府和容府要和離的“真相”隐隐傳出。

“聽說是那容嫣入府三載無所出,淮王府早就有這個念頭了。”

“不會吧,我聽人說,那淮王府的顧二公子對容嫣很是深情,不惜抱養子嗣也不肯納妾。”

“聽說還因為這容嫣在淮王府屢屢頂撞婆母,想也是,畢竟是太傅之女,想來是跋扈慣了。”

但也有人能從這些傳言中聽出不對勁。

“你這話可不靠譜,雖然這顧府二公子是個癡情的,但那側妃徐氏可不是個好相與的,我之前就聽說這徐氏百般為難容嫣,如今顧二公子為了容嫣抱養來了個孩子,此舉定是讓徐氏更不喜了。”

“就是,那太傅之女容嫣可是出了名的才女,我曾有幸同她有過一面之緣,此女聰慧,行事周到,怎麽會有跋扈之名。”

“之前傳言曾說淮王妃徐側妃是個蠢壞的,想來容嫣搞不定這種婆母才是。”

“你這話說,就算婆母再大度,這女子無所出總歸是不占理!”

“是啊,他們淮王府原先就因為故去的淮王妃不能生養而生出諸多事,沒想到這一輩也不能幸免,莫不是他們家子嗣風水有問題。”

“可是徐側妃不是挺能生的,聽說現在的三房也生了子嗣。”

外頭傳言t四起,在确認女兒的和離心意後,容肖易進了宮。

高堂之上,肅帝聽聞容肖易的來意,擡手摁了摁前額。

“我看朕真是把你寵壞了,當初你不顧朕的顏面,執意推掉朕的好意,不肯讓容嫣嫁給太子,你瞧,如今容嫣也沒好到哪裏去嘛!”肅帝話裏帶着嘲諷。

肅帝話裏的陰陽怪氣很沖:“當初你背着朕跟淮王府火速聯姻,怎麽,現在又用着朕了?朕可不想當這個壞人!”

今日容肖易來請旨和離,可把肅帝氣壞了。

若是旁人肯定被肅帝這番話吓住了,但容肖易不是常人,他厚着臉皮繼續道:“陛下你也知道,臣這輩子沒什麽追求,只求家人幸福安康,如今女兒受氣,我整日夜不能寐,無心朝事,怕是辜負陛下所托……”

“行了,你別給朕來這套!”肅帝頭疼欲裂。

可偏偏容肖易是個有能力的奇才,當前除他之外,沒人比他更能勝任太傅之位,不然肅帝早就受夠了容肖易這潑皮無賴的性子。

“朕要顧着你也要顧着鎮北将軍,你們兩家的事,朕偏袒哪一家都不是,此事朕不想插手。”

見容肖易又要說什麽,肅帝打斷他的話:“這鎮北将軍雖年輕,但是個行事有度、明事理的君子,如今他尚為王府家主,這事他完全可以做主,你不妨同他商量。”

容肖易思忖半晌:“……也好。”

其實他今日進宮,早就料到了肅帝不會下這道聖旨,他要的是把事情鬧大,他要讓世人知道,是他們容府主動要和離,做了錯事的是他淮王府顧長颢,他的女兒坦坦蕩蕩,毫無錯處。

很快,太傅進宮請旨和離一事在宮中傳開,兩府和離的真相也被揭開。

又過了沒幾日,傳言說“容嫣不孕”的消息也是假的。

“什麽,抱養的孩子是親生的!竟是騙那容氏!”

“聽說這顧二公子為了讓妾室進門,請了大夫說容嫣不能有孕。”

“這顧二公子竟如此?那些深情都是假的啊!”

“是啊,平常看他溫和有禮,沒想到竟會做出這樣的事!”

“聽說那妾室在去年就有了身孕,你們想啊,那時容嫣嫁入淮王府才第二年,這顧二壓根就沒有傳說中的那般癡情。”

“聽說現在事情被戳破了,顧二還想去把那妾室殺了滅口呢。”

“什麽?”

“最毒夫人心啊!”

“枉我之前覺得他是個深情地好男子,我呸,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真是随了他老子,假深情!”

“我看啊,他們王府裏的人都是這德行!”

“不能以偏概全吧,王府長子顧長颛是個好的,他可是保家衛國的大将軍。”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他是不是也藏着什麽,而且,聽說他如今已經二十五了,不娶妻不納妾,院裏一個女人都沒有,說不定有什麽隐疾。”

一夕之間,流言風向轉變。

的确是容肖易讓人把真相散出去,誰叫王府也往外散播阿梨的不是。

但是“顧長颢請了大夫說容嫣不能有孕”這事,他也是聽了流言後才知曉,他把這事兒一查,竟然是真的,又氣得他好幾日吃不下飯,差點在朝堂上指着顧長颢鼻子罵。

現在外頭的傳言對淮王府不利,甚至愈演愈烈,容肖易罵了好幾天“報應”,這才解了氣。

直到今天見到顧長颛,容肖易沒想到流言會這樣一邊倒,波及到了王府裏的每個人,連顧長颛都被人猜度诟病。

雖然心裏暢快,但誤傷了顧長颛,今日還要同他議事,難免心虛。

不等容肖易開口,顧長颛主動開口:“我知曉太傅的來意。”

顧長颛對容肖易态度并未有變化,依舊是以禮相待,行事周道妥帖。

見他如此好态度,容肖易開口:“外頭那些流言……”

“雖然外頭流言與真相不完全相符,但終歸是長颢做了錯事,是淮王府對不住容嫣。”

“和離一事牽涉甚廣,還請太傅給些時間。”

但彼此心知肚明,現在是顧長颢遲遲不肯和離。

兩人交談甚是和諧,這一番談論後,容肖易心中對顧長颛又多了幾分好感,心中感慨這年輕人倒是識相,比他那弟弟強上許多。

走出容府,顧長颛又被一聲尚稚嫩的少年音喊住。

“顧将軍請留步。”是容靖。

容靖一直關心容嫣的事,容嫣同顧長颛這事讓他心中有些遷怒于顧長颛。

“只要兩家在這和離書上畫押,再請官府批個文書不就成了,既然顧将軍你是淮王府的當家人,為何不直接在這和離書上畫押做主?”容靖問出心中的疑問。

顧長颛看向容靖,緩聲:“若是我畫押……”太不吉利了。

“嗯?”容靖面露疑色。

“總要長颢親口答應才作數。”

容靖點了點頭:“是我想的太簡單了,到底顧将軍是顧長颢的親哥,還是顧長颢親口答應吧,真是欺人太甚……你這二弟到底怎麽想的,既然負了我姐,他又何必這般作态!”

容靖對着顧長颛發了一通牢騷。

說完,他反應過來,但見顧長颛依舊是好臉色,不曾有惱怒,容靖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顧将軍你……方才失禮了,勿怪。”

“無妨,你為你阿姐生氣是應該的。”

瞬間,容靖對顧長颛的好感再生,心中嘀咕自己是不是不該遷怒長颛哥?

可他始終是淮王府的人!

-

這日,久未回府的顧長颛回了淮王府,見了顧長颢。

看着顧長颛遞來的和離書,顧長颢握緊拳,始終沒接。

“容府和離态度堅定,你既然負了她,如今又在執着什麽?”顧長颛語氣冰冷。

聽這話,顧長颢渾身緊繃,他問出這段時間埋在心裏的疑問:“是大哥的人帶走了柳婉兒,還有蕪南那邊,也是大哥派人去了合陽縣吧。”

以合陽縣令的本事,顧長颢不信他們能輕易離開蕪南,還能一路無阻礙的告禦狀。

他明明把事情都安排好了,這些變故本不該發生的,這一個月他一直在琢磨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

顧長颛喝茶的動作未停,滾燙的茶水氤氲出水汽,遮擋了他眸底的情緒。

他輕呷了一口,随後将茶杯落在桌上,掀起眼皮看向顧長颢,面色未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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