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邀請

邀請

003

平心而論,貝拉在黑卡爾莊園的生活還算平靜。

她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房間,不需要與其他人分享空間,起碼隐私有一定的保障。

而她的學生——薇薇安小姐剛滿六歲,是個聽話卻又安靜到有些過分的小姑娘。

按女管家奧德茨太太委婉的介紹,小姑娘的情況可能會有些特殊。

她似乎不會說話,甚至對外界的反應都不大。

每天最常做的便是趴在窗邊盯着後院的一棵大樹看,或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玩拼圖和積木。

“薇薇安小姐……從前發過一次高燒,之後便不愛說話了。”談到小主人時,奧德茨太太蒼老的眼中盡是憐憫,可她很快便神色一凜,向貝拉警告道,“但她的智力沒有問題。如果因為這一點便輕視怠慢她,很遺憾帕斯特爾小姐,您便不适合這份工作了。”

雖然名義是家庭教師,但貝拉的工作其實更類似保姆。

對此,貝拉并沒有什麽不滿。

她本身就喜歡孩子,更何況她的新學生實在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經過她的觀察,發現小薇薇安雖然不說話,卻是個拼拼圖的高手。

她喜歡植物,尤其是繪有大樹的拼圖。總會快速拼好,然後躺在拼圖旁睡覺。

貝拉投其所好,在對方拼拼圖時也不出聲打擾,而是拿出另一盒拼圖,坐在女孩身邊一起靜靜地拼。

她拼的速度太慢,小薇薇安在拼完自己的後發現女教師還一臉苦惱地坐在旁邊,便會跑過來幫她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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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二去,兩人居然也有了默契,貝拉也如願在女孩的臉上看到了笑容。

女管家奧德茨太太驚訝于新的家庭教師居然能在不到一周就和小主人混熟,一向不茍言笑的臉上也露出發自真心的笑。

日歷還差十頁便要翻到創世節前夜時,奧德茨太太特地來到貝拉居住的小房間,邀請她參加仆人間的“創世節晚宴”。

貝拉對這個邀請很驚訝,卻也心懷感激地答應了。

在這個時代,家庭教師在雇主家的處境是有些尴尬的。

她們住在宅邸,算是宅邸的“客人”,所以仆人們不太能接受她們作為自己的朋友。可另一方面,雇主往往也不會用平等的眼光看待她們,這讓大部分家庭教師的日常都比較孤單。

奧德茨太太的邀請有些不合規矩,卻無疑充滿善意。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除了那位漂亮的小紳士,又有幾人相繼造訪了這座鄉間莊園。

在普通一個的午後,貝拉如往常一樣在與自己的學生坐在地毯玩拼圖,卻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斷了。

“新年快樂,薇薇安!看我給你帶了什……”

一名青年突然推門而入,愉快而高昂的聲音揚到一半,在對上一大一小的驚詫眼神後驟然落下。

“抱、抱歉……我以為、我沒想到會有客人……”青年羞赧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朝貝拉的方向低頭致歉。

貝拉并不知道這位青年的身份,但小薇薇安已經撲進他的懷抱,顯然是熟識的人。

直到引路的男仆小跑着跟上,兩人這才得知彼此的身份。

青年名為艾略特·福裏斯特,是莊園主希爾科羅男爵的侄子,也是小薇薇安的堂兄,是過來與伯父一家一起過創世節的。

“哦,我确實聽伯父提起過,小薇薇安已經到了請家庭教師的年齡……”

看着貝拉那雙溫和又暗藏一絲憂郁的褐色眼眸,青年的耳垂居然慢慢紅了起來,說話都有些磕巴:“這麽重要的日子,您不用回家嗎?”

貝拉只是輕輕搖頭,站姿十分端莊:“我家中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待在這裏反而會熱鬧一點。”

“啊,我、我很抱歉……”青年似乎更手足無措了,耳垂上的熱度慢慢蔓延到臉頰。

小薇薇安并不關心大人心中的彎彎繞繞。

得到堂兄給的節日禮物——一棟豪華娃娃屋後,就開始自顧t自玩起來。

艾略特知道小堂妹在玩耍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在旁邊指手畫腳,但他又不想就這麽離開,便開始跟貝拉閑聊起來。

這麽漫無目的地聊着,不知不覺就說到了他現在的學業。

“王立醫學院?”聽聞艾略特所在的學校,貝拉先是露出十分驚訝的神情,繼而笑道,“您居然是一位真正的醫學生……”

青年覺得她的用詞十分古怪,不過跟這位女教師聊天總是很舒适,他便沒有顧忌,直接問出口:“什麽叫‘真正的醫學生’?您難道還遇到過假的?”

貝拉只好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做出解釋:“我來莊園的那天遇到過一位姓‘弗魯門’的先生,他在醫學方面也很有研究。”

“弗魯門閣下啊……”

艾略特回憶了一下,臉上帶上惋惜的神色:“我聽說過他的事情,也是位可憐人……希望布萊克斯頓的風景能讓他心情好些。”

可憐?

盡管只有一面之緣,但貝拉并沒從那位年輕的小紳士身上感受到任何悲傷的氣場。

見她露出困惑的表情,艾略特當即意識到對方根本不知道“弗魯門”這個姓氏代表什麽。

擅自在背後讨論別人的事很失禮,但急于讨取女士歡心的男士與街角的長舌婦也沒有太大區別。

分享欲壓倒禮節後,他已經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小弗魯門先生的身份在貝拉的預料之中,卻也有些意料之外。

“弗魯門”這個姓氏确實屬于一位貴族,還是比男爵更加高貴的伯爵。

如果沒出意外,那位漂亮到有些過分的小紳士該是王國西南懷特郡的現任領主,名副其實的懷特伯爵。

“伯爵……但還沒有繼承爵位?”

她睜着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帶着更多的困惑看向青年:“可爵位不是世襲的嗎?”

“這就說來話長了。”

青年不自在地摸摸鬓發:“我也只是聽說啊……聽說當年懷特伯爵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一起中毒身亡的還有伯爵的女兒,也就是弗魯門閣下的妹妹。”

“弗魯門閣下當時也中了毒,但僥幸存活。可他身體本來就不好,中毒後身體就更差了,當時能救活已經是吾主保佑……”

艾略特嘆了口氣,無不感慨道:“你也知道,貴族襲爵有一套繁瑣的流程,其中就需要一個身份合适的‘介紹人’。介紹人需要帶着繼任者在正式場合引薦給國王陛下、并獲得國王的承認才算真正襲爵……但弗魯門閣下這兩年都在養病,這個流程就這麽耽擱到了現在。”

貝拉聞言緊緊蹙起眉,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可……他看上去很健康啊……”

“唔,但據我所知,弗魯門閣下的弱症是從出生起就有的。當年他只在公學待了不到一個月就因為身體原因回家了,這件事在龐納公學幾乎人盡皆知。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他開始對醫學感興趣……”

說着說着,艾略特像是想起什麽,突然對貝拉眨眨眼:“不過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本人,他的身體看上去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也許這次出來走動就是在為襲爵做準備呢。”

貝拉對艾略特描述的“弗魯門閣下”感到一絲陌生,甚至感到幾分違和。

一個從小體弱多病、鮮少外出的孩子,長大後也會變成那種性格的人嗎……

一雙上彎的煙灰色眼眸在腦中一閃而逝,她在心裏輕輕搖頭。

……這些都與她無關。

貝拉定了下神,很快将話題轉到黑卡爾莊園本身。

比起自閉的小薇薇安,艾略特顯然對莊園中的人了解更多。

也是這時貝拉才知道,莊園裏不僅少了一個男爵夫人,男爵的長子也很久沒出現了。

“我們家族原本是舊大陸那邊的。伯父年輕時獨自來到馬黎闖蕩。婚後他決定從軍,也是那時取得了男爵的爵位……但我的堂兄愛德華不喜歡這裏的生活,大學畢業後就去南陸那邊闖蕩了。”艾略特一邊身體側靠着窗框,指着自己卷曲的黑發道,“從血統上說,我們該算是羅蘭人,家裏也有一些羅蘭帶來的仆人。”

貝拉對此并不是很意外,還用羅蘭語調侃了一句:「聽說羅蘭人都很懂浪漫。」

「……當、當然!」

艾略特聽到熟悉的語言,興奮地站直身體:「我沒想到您居然還會羅蘭語?」

“我小時候……父親教我的。”貝拉頓了頓,繼而紅着臉謙虛道,“我的父親年輕時做過一段時間傳教士,他在世時教過我一點。”

希爾科羅男爵是個十分嚴苛的人。即使有一部分的仆人來自羅蘭,他也要求這些人只能說馬黎語。

機械革命後,與舊大陸分離的島國馬黎卻在世界各地打下了無數殖民地,一躍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第一強國。

慕強是動物的天性。大陸上的其他國家在畏懼的同時也不免産生一絲羨慕。

從二十年前開始,能把孩子送到馬黎留學已經成為一種炫耀的資本。

艾略特很小時便被送到異國投靠伯父,被迫接受傳統的馬黎教育。

雖然他承認現在的馬黎十分強大,也很尊重自己的導師,但誰又能真正割舍對母國的思念呢?

多年後突然聽到如此親切的母語,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

在他的堅持下,貝拉又用羅蘭語與其悄悄聊了半個小時的天,直到門外的男仆提醒時間,這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伯父今年邀請了過去的朋友來莊園做客……對了!”

像是想到了什麽,青年眼前一亮,忽地擡頭邀請道:“如果您有時間,帕斯特爾小姐,您要參加下周舉辦的創世節晚宴嗎?”

貝拉聞言露出十足驚訝的表情。

這與在仆人廳舉辦的所謂“晚宴”不同,是一場真正屬于主人和客人的宴席。

“請來參加吧,您也是客人的一員啊。”不等她回應,青年再次發出熱情的邀約,“我會與伯父說明,相信他不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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