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宴

晚宴

005

第二天晚上,晚宴如期舉行。

比起客人們,黑卡爾莊園的仆人們是最緊張的一批人。

男管家清點好所需的銀具後便走進了酒窖,準備晚宴所需的酒品是他的工作。

女管家奧德茨太太則是從下午就開始督促洗衣女仆熨燙桌布和餐巾,又不忘查看督促廚房的進度,甚至親自調制了好幾種醬料。

「看來這次來的客人确實很重要。」忙碌間,家廚還不忘跟熟識的廚房女仆咬耳朵,「以往的晚宴她可不會這麽殷勤……」

廚房女仆也跟着笑出聲,卻被女管家掃來的眼神吓了一跳,趕忙繼續低頭忙自己的事。

在廚師準備好佳肴前,男爵的賓客們已經陸續到齊,并在男管家雷納德的帶領下來到客廳稍候。

“艾略特!我們也有很多年不見了!”

當貝拉挽着艾略特的手臂進入客廳時,一位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紅發青年和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一起站起身。

少女很拘謹地朝兩人微微颔首,紅發青年的行為卻大膽很多,對上前就要給艾略特一個熊抱。

“吾主在上……真的好久不見!埃斯蒙德,還有塞萊斯汀。”

艾略特不得不迎接這個有些過分熱情的t擁抱,繼而向貝拉介紹道:“這位是瑪麗伯母(男爵夫人)的侄子和侄女,埃斯蒙德·斯通和塞萊斯汀·斯通。埃斯蒙德,這位是……我的朋友,貝琳達·帕斯特爾小姐。”

埃斯蒙德完全沒在意那堪稱可疑的停頓,非常熱情地跟貝拉打招呼,還頗為八卦地向她眨眼:“我還從沒見過艾略特帶女伴呢!這家夥說是羅蘭人卻比馬黎人還保守。我們還打過賭,他如果帶女伴一定是在結婚那天……”

“埃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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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跟在他身邊、一言不發的斯通小姐突然皺起眉,看向兄長的眼神帶着不贊同:“你吓到帕斯特爾小姐了。”

“沒錯埃斯蒙德,你還是先來一杯吧!”

年輕的醫學生用一杯酒打斷表親失禮的話,紅着臉轉移話題:“話說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斯通老先生最近還好嗎?”

比起沒個正形的埃斯蒙德,他的幼妹顯然靠譜很多。

小姑娘先是感謝了艾略特的問候,又表示祖父最近身體無恙,這才說起來黑卡爾莊園的理由。

“祖父一直很記挂瑪麗姑母的情況,但他也不放心我單獨坐火車來看望。”掃了眼一旁站沒站相的兄長,少女抿起唇,直言道,“正好兄長不久前剛回馬黎,他便讓我們趁這個機會來看看。”

“就是這麽回事!”

青年發出放浪的大笑,單手攬住艾略特的肩膀,舉着酒杯抿了口:“好久沒見姑母了,老爺子也天天在念叨,我過來看一眼好回去交差……你覺得如何,雷納德?”

被提到名字,站在一旁的男管家臉色卻有些僵。

“按照醫囑,夫人需要靜養。”男管家堅持道,“男爵閣下也說過,謝絕任何人看望……”

“怎麽,其中還包括我這個親侄子?”

埃斯蒙德顯然不是那種講禮貌的紳士,直接開口打斷男管家的話:“聖伊麗莎白都允許家人看望呢,在自己家裏反而連我的親姑姑都見不到?”

男管家臉色大變:“先生,請慎言!”

這不大不小的聲音已經将其他人的目光引來,男管家無法,只能低聲與其說了些什麽,快速将兄妹二人帶離客廳。

貝拉其實沒太明白男管家為什麽會那麽激動,但見艾略特的表情也有些難看,不由輕聲問道:“聖伊麗莎白是什麽地方?”

“哦……那可不是什麽好地方……”老實的醫學生第一次露出如此糾結遲疑的神色,磨蹭了好一會才悄聲在貝拉耳邊道,“是新大陸那邊的一所……嗯,療養院。”

他說得比較委婉,但貝拉還是明白了,那是一所精神病院。

見她露出震驚的表情,艾略特又趕忙低聲解釋。

男爵夫人的兄嫂,也就是埃斯蒙德的父母十年前因意外過世了,只留下埃斯蒙德兄妹三人和他們的老祖父。

埃斯蒙德的祖父過去也是一位精明能幹的商人,只是年紀大後患上了痛風,這才早早把産業交給了兒子。

可兒子兒媳去世的消息給他的打擊太大,老爺子再次病倒,一家的重擔都落到了剛剛成年的埃斯蒙德身上。

但沒想到他們的經紀人起了壞心思,與外人勾結,用了一些手段把斯通家的家産侵吞幹淨,導致原本家境殷實的一家人差點淪落街頭。

當時的希爾科羅男爵已經有了男爵的頭銜,還成為一名內閣大臣的秘書,正是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

作為女婿,他自然不能眼睜睜看着重病的老丈人在街頭餓死,趕緊把人接到自己家。

斯通老爺子從白手起家幹到家財萬貫,沒想到到了晚年卻要靠女兒女婿接濟度日。

但為了三個孫子孫女,他也不得不向這個曾經看不上的女婿低頭,心想至少讓埃斯蒙德能念完大學。

可埃斯蒙德·斯通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

他擅自從龐納大學退學,留下一封信後跟人跑到了新大陸做生意,差點沒把老爺子氣死。

埃斯蒙德走後,他的二妹在男爵的牽線下與一位喪妻的議員結婚,這才把老爺子從莊園中接出來單獨住。

“埃斯蒙德……別看他這樣,人還是不錯的。只是他在新大陸待久了,難免染上那邊的習慣……”

青年抿起唇,像是難以啓齒般磨蹭了會,才用更低的聲音道:“他其實有做生意的天賦,這些年也買回了不少土地……但聽說他最近愛上了炒股。你也知道,那就跟賭博沒什麽兩樣,賺到錢也會很快賠進去……他要是跟你談投資方面的事你千萬別當真。”

貝拉輕輕點頭,又在艾略特的指引下與另外幾位賓客見面。

除了已經熟識的小弗魯門先生,在場還有兩名陌生人。

經過介紹,貝拉得知這是一對外國夫婦,也是男爵在羅蘭時的舊友——做皮毛貿易的理查夫婦。

只是在做介紹時,這對理查夫婦對貝拉的态度就沒有斯通兄妹那麽和善了。

尤其是理查夫人,她露在扇子外的一雙眼睛總是不經意地掃過貝拉的發間、脖頸和雙腕,卻從沒有一次真正落到實處。

流轉的目光帶着不加掩飾的譏諷和輕蔑,似乎還有一絲絲不爽……在膈應人的方面,這位夫人幾乎能與男爵一較高下了。

好在這對夫婦的重點“目标”始終放在小弗魯門先生身上。

理查先生簡單跟艾略特打了聲招呼,很快又對着小弗魯門先生大談國際形勢。

“舊大陸那邊又要打仗了。”理查先生悄聲問道,“這次動靜不小……您知道內閣那邊對此怎麽看嗎?”

小弗魯門先生微挑了下眉:“雖然我不認識什麽內閣裏的人,但猜也知道,他們一向對這個不感興趣。”

“是是,但總該有個偏向吧?我們羅蘭和馬黎可是世代的盟友……”

貝拉看着被夫婦包圍的小弗魯門先生,放松的同時又不由可憐起這位漂亮的年輕人。

“弗魯門閣下真厲害啊……”艾略特在貝拉耳邊發出由衷的感慨,“如果是我早就跑了,簡直比我祖父還啰唆。”

貝拉輕笑着搖頭,同樣附耳過去:“只能說理查先生一定很健康。你聽,他說那麽長的一句話都不需要換氣。”

艾略特也被她的話逗笑,卻做出一本正經的表情反駁道:“這只能說明他的肺活量大,健不健康還是需要檢查才知道……”

“呦,你們說什麽悄悄話呢?”

兩人互相咬耳朵的時候,去看望男爵夫人的斯通兄妹已經在男管家的帶領下返回客廳。

男管家和塞萊斯汀的臉色很差,埃斯蒙德卻像沒事人似的拿着一只酒瓶,一邊搖晃一邊向艾略特炫耀:“看看我發現了什麽?羅曼諾的葡萄酒!”

艾略特看看他嘚瑟的樣子,又看了眼臉色臭到極點的男管家,自然也猜出他做出了什麽好事,很是無語:“你去酒窖做什麽?這酒沒醒可不好喝。”

“無所謂,我就喜歡沒醒的。”

他把能買下一匹馬的葡萄酒扔到管家懷裏,把後者驚出一身冷汗後還笑嘻嘻地囑咐道:“晚宴的時候記得給我倒上。”

艾略特不知道他在犯什麽病,但不忍看到管家被捉弄,趕緊轉移話題道:“瑪麗伯母的情況怎麽樣?”

可埃斯蒙德又拿起了一杯氣泡琴酒,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跟在他身邊的妹妹一臉凝重地搖頭:“沒太大好轉,見到我們也認不出來。”

埃斯蒙德:“你上次見瑪麗姑媽的時候才幾歲?就算清醒她也可能認不出你……”

“埃斯蒙德!”

艾略特難得板起臉,又對一旁的小姑娘安慰道:“他喝醉了,不要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斯通小姐乖巧地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話說回來,希爾科羅男爵去哪兒了?”

另一邊,耳朵深受折磨的小弗魯門先生終于站了起來,客氣詢問男管家:“差不多也該開席了吧?”

不等男管家答話,一牆之隔的玄關傳來聲響,男爵帶着最後一位賓客到了。

“父神在上!誰能想到天氣說變就變,這就開始下雪了呢?”

男爵拍拍肩頭的雪花,一邊把帽子遞給侍從一邊向在場的所有人表示歉意:“久等了,諸位。請容我和我的老朋友整理下着裝,晚宴很快開始。”

***

所有人都到齊了,但由于缺少女主人,男管家只能承擔起引領賓客入座的任務。

希爾科羅男爵坐在首位,左右兩邊分別是他最重視的貴客

“弗魯門閣下,你們應當都見過了。”他先對右手邊的金發年輕人微微颔首,又轉向左手邊,将一位始終板着臉、神情嚴肅的男士介紹給衆人,“這位是我在議會時的同僚,也是現任下議院的議員之一,多弗爵士。”

聽到來人的身份,坐在多弗爵士對面的小弗魯門先生嘴角的微笑始終沒有任何變化。艾略特和貝拉對政治方面的人物不感興趣,斯通兄妹也沒有太大反應。

相比之下,理查t夫婦的表情幾乎是瞬間興奮起來,在一潭死水的餐桌上顯得異常捧場。

“我沒想到,這次偶然的拜訪居然能遇到您這樣的大人物!”

理查先生的臉激動到泛紅,急迫的樣子好似恨不得跟自己的妻子換個位置,好離這位大人物近一點:“我曾在布姆街聽過您的演講,那真是……真是,激動人心!”

只可惜,理查先生絞盡腦汁想出的贊美詞并沒有得到對方的重視。

多弗爵士不像希爾科羅男爵那樣臃腫,也沒有小弗魯門先生那樣精致的五官。

他有着一副典型的馬黎人長相,身材瘦高卻不會讓人感覺瘦弱。眼窩很深,長臉高顴骨,時刻都保持身姿筆挺,不茍言笑的樣子跟油畫中正義的治安官如出一轍。

他只微微朝理查夫婦颔首致意,視線便轉向桌對面的年輕人。

“非常抱歉,弗魯門閣下,我來得有些晚了。”他鄭重朝小弗魯門先生垂首致歉,“火車延誤了一些時間,讓您久等令我十分惶恐。”

他鄭重的态度讓其他人詫異,小弗魯門先生卻只是不在意地笑着擺手:“在這樣的節日把你叫來,是我該向你道歉。等我下次去龐納的時候一定要為你的家人送上一份賠禮,希望他們不會介意我這次的失禮。”

多弗爵士擡起頭,回答時卻還是一板一眼的:“這倒不用費心。我的妻子已經過世多年,兒子們常年在東陸工作,家裏只有我一人。”

“所以我才把你叫來啊!這樣的日子卻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政府大樓加班,聽着就可悲!”男爵舉起酒杯,“新年就要熱鬧一點……來吧朋友們,第一杯致我們偉大的馬黎王國!”

在男爵的熱情邀請下,長桌上的衆人也揚起相同的笑容,齊齊舉起酒杯。

“致馬黎——”

轟————!!

巨大的爆炸聲與衆人的敬酒聲一齊響起,震得整個宅子都跟着晃了晃。

“這、這是怎麽了?”

等反應過來時,理查夫人立刻發出後知後覺的驚呼,走廊裏也傳出各式各樣的叫喊和腳步聲。

男爵猛地站起身,驚疑不定地看向門外:“雷納德!”

男管家應聲而去,沒過多久便白着臉回到男爵身邊。

“是發生了什麽不能讓我們知道的事嗎,男爵閣下?”

小弗魯門先生還握着酒杯,見狀輕笑一聲,用那雙漂亮的煙灰色眼眸掃了眼面色蒼白的管家:“我尊重你的隐私權,但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你也得給我們一個解釋吧?”

男爵的臉色也很差,但還是示意管家直說。

“是……是酒窖爆炸了……”他的眼角不停瞄着斯通兄妹的方向,顫聲道,“奧德茨太太正在組織滅火……”

這下男爵臉上的表情徹底挂不住了,立刻就要丢下一屋子的客人往外走。

“不好了!!”

不等男爵走出晚餐室,滿臉煙灰的奧德茨太太不顧禮儀地沖進來,帶着驚慌失措的聲音大喊道:“屍體……酒窖裏有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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