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多弗爵士的證詞

多弗爵士的證詞

013

布朗探長真的不懂這位小少爺。

明明已經快要擺脫嫌疑,結果臨走一句話直接把自己的嫌疑拉了回來……這操作實在很令人迷惑。

小弗魯門先生顯然沒有那麽多顧慮,還在優哉游哉地享受女仆端上的紅茶。

見他們私下說了兩句話便要起身離開,突然開口叫住醫生。

之前一直悶頭幹飯的莫頓醫生被叫住也很奇怪,帶着詫異轉過頭:“您在叫我?”

小弗魯門先生朝他微笑颔首,同時他的男仆繞到桌子的另一邊,向他遞來一張紙條和一卷紙幣。

“既然要離開,不知是否能幫我去電報站拍份電報。”他溫和道,“字數比較多,我不希望你因此破費。”

莫頓醫生對這個格外漂亮的年輕人沒什麽惡感,自然也不懷疑他的好意。

“當然,只是順路……”他的聲音在看到紙條上的內容戛然而止,繼而帶着疑惑看向年輕人,“您這是……”

布朗探長也跟着探頭看了眼,看向小弗魯門先生的眼神也有些複雜。

紙條上,除了要求調取昨晚男爵向外拍的電報記錄外,還有一封發往龐納城郊的電報,收信人是切爾曼伯爵夫人。

小弗魯門先生十分奢侈地用大量字母傳遞對伯爵夫人的問候,随後說明自己在旅途中邂逅了伯爵小姐的前任家庭教師,又用更多字母贊揚了女教師的美貌——尤其是那頭柔順的淡栗色長發和流心巧克力般甜美的雙眸。

最後還讓伯爵夫人評論一下這位家庭教師的品行,家境,甚至是否有過情人……不管怎麽看都詭異至極。

“家父和切爾曼伯爵也是故交,我給伯爵夫人發一封問候信也很正常。”小弗魯門先生完全不認為打聽一位未婚女士的情況有什麽失禮之處,理直氣壯地昂起下巴。

Advertisement

他現在這樣,倒有點驕縱小少爺的味道了。

醫生懷着莫名的心情走了,探長卻沒跟上,反而走到小弗魯門身邊。

“您在懷疑貝琳達·帕斯特爾?那個女教師?”他覺得這想法着實荒唐,“先不說別的,希爾科羅男爵閣下的體重……您知道的。她一個女人怎麽可能把他吊起來?”

聞言,小弗魯門先生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又搖搖頭。

“別小瞧任何一個人,探長。”他說道,“據我對她的了解,她可沒有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柔弱。”

布朗探長仔細回憶一遍自己挂繩子的驚險過程,以及昨晚的大雪,最終還是搖頭:“不說殺人本身,我無法想象,一位淑女怎麽會做出那麽危險的行為……”

“這與性別無關,探長先生。只要有理由,足夠的仇恨便能激發足夠的勇氣。”

小弗魯門先生嘆息着,順手端起茶杯。

“更何況,貝琳達·帕斯特爾小姐并不是一個膽小愚蠢之人。恰恰相反,她很聰明,也很會僞裝。”

他抿了口茶,茶杯放回小碟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別小看女人。”小弗魯門淡淡道,“女人一旦選擇複仇,什麽都做得出來。”

“…………”

布朗探長沉聲:“……您知道了些什麽?”

年輕人的手指還沒離開茶杯把,擡眼時卻又是一派天真的表情。

“因為——小說裏這都是這麽寫的。”

他歪了下頭,說出令探長氣歪鼻子的臺詞:“看上去最不可能的就是兇手,不是嗎?”

***

布朗探長懷着莫名的心情走出晚餐室。

盡管氣悶,但他還保有理智,知道小弗魯門先生不可能真因為那樣可笑的原因便去調查女教師。

但顯然,他也不打算與自己分享那個線索。

對此探長倒不是很擔心。

畢竟不管女教師是否有嫌疑,調查一下肯定不會是壞事。而且調查結果會通過電報站傳來,小弗魯門先生無法作假,他早晚能得知真相。

而目前最重要的還是收集所有人的口供。

安全起見,他把臨時問詢室設在了男管家的房間裏。

作為管家,雷納德的房間設有隔斷牆。外間更像個小型辦公室,裏面則是卧房。

他們在外面的小辦公室聞訊,既能保證雷納德不會被人謀害,探長身邊也有警員做幫手,更安全一些。

小弗魯門先生的情況基本了解清楚,第二個接受問訊的是偶然在走廊裏遇到的多弗爵士。

布朗探長不是格林菲爾德治安所裏最聰明的探長,但他也有自己的優點。

小弗魯門先生的謹慎讓他有些感觸,他也意識到自己過于被經驗牽着鼻子走了。

所以當多弗爵士走進房間時,他摒除了之前的印象,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多弗爵士大概四十多歲。面頰消瘦五官立體,凹陷的眼窩裏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氣質幹練卻略顯疏離。

典型的馬黎人,典型的馬黎官員。

如果兒童繪本裏會出現一個政府官員的形象,多弗爵士簡直是最佳的模特。

布朗探長的心中突然生出這樣的評價,邀請他坐到桌對面的椅子上。

“請您先敘述一下昨晚晚宴的情況。”

他的第一個問題與問小弗魯門的一樣。

多弗爵士垂眸想了想,答道:“當時我t的火車晚點了。希爾科羅男爵親自去接我,所以我們是最後一批到達莊園的。很多人在等我們,晚餐也準備妥當,所以更衣後我直接去了晚餐室。”

探長:“之後呢,你們怎麽發現那具幹屍的。”

“是爆炸。”多弗爵士的話不多,但每個字的發音都很清晰,“福裏斯特……男爵閣下邀我們一起幹杯時突然傳來一聲爆炸,是從走廊另一邊傳來的。之後女管家匆匆趕過來,說酒窖裏發現一具幹屍……”

這些與小弗魯門的敘述別無二致,布朗探長便沒有多問。

“發現幹屍後您做了什麽?”他例行問道,“我聽說您當時是與男爵閣下一起上樓的?”

多弗爵士微微颔首:“沒錯。他當時把我帶進他的房間,進門後,他向我解釋了那具幹屍的由來。”

這一消息震得探長差點從桌子後跳起來。

“你知道?!”他不可置信擡高聲音。

“那個木乃伊是希爾科羅男爵從南陸帶回來的紀念品。”多弗爵士顯然對這種行為很排斥,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都露出厭惡的神情,“他承認,那是他故意把其藏到酒窖裏的。”

探長從震驚中回過神,連筆記都來不及記:“他……男爵閣下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只說‘明天會有一場好戲’。”多弗爵士習慣性地蹙眉,“我當時并沒猜到那是什麽……但據你的描述,加上斯通兄妹從一開始就認定那具木乃伊是福裏斯特的兒子,那一切就很明了了。”

布朗探長也跟着微微颔首。

幹屍這部分還需要斯通兄妹的證詞來補充,但基本情況已經清晰。

男爵顯然知道了什麽,特地在酒窖裏藏了一具木乃伊,專門等着那對兄妹跳進陷阱……

真是個惡劣的人。

布朗探長這樣想着,卻還是把這件事放到一邊。

“……你們當天只說了這些?”探長冷靜下來,再次拿起筆,“你們一共聊了多久,是否在這期間見過其他人?”

多弗爵士:“後來我們聊了些時政方面的話題。時間不長,大概半個小時,其間男管家送來了晚餐。”

“你們都吃了什麽?”

“我沒什麽胃口,只吃了一個牛肉布丁。男爵閣下倒是吃了不少。”多弗爵士仔細思索一番後道,“我記不清具體菜式了,也許廚房女仆會知道。”

布朗探長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之後也沒什麽好聊的,我就起身離開了。”

多弗爵士頓了頓,繼而肯定道:“大概是九點半。”

“您在那之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是的。”

“之後再沒見到其他人?”

“不,之後我還見過一個人。”

出乎意料的,多弗爵士居然給出了否定答案,這讓探長再次打起精神。

“昨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十一點前後吧,我因為口渴醒了,可偏偏我屋裏的水壺是空的,大概是仆人們出了疏忽。”多弗爵士解釋道,“這時,我突然聽到門外傳來異響。我想這會不會是值夜的仆人,便開門叫住他,想讓他去幫我拿點水。”

“但那人不是在室內工作的男仆,而是與男爵閣下一起到車站接我的車夫。”

探長想到什麽,擡頭道:“就是他,冒着大雪去電報站拍了電報?”

多弗爵士點頭贊同:“正是他。他是莊園的車夫,是個羅蘭人,馬黎語不太好,跟我解釋了半天才說清是男爵閣下讓他現在就去電報站傳消息,來不及幫我倒水。”

“當時外面的雪還不算太厚,但晚上騎馬太危險,弄不好會出人命,我便想去找男爵閣下談一下,讓他打消這個主意。”

多弗爵士深吸口氣,又無奈搖頭:“但那人堅持要去……他本人這麽說我也不好阻攔,便讓他走了。不過既然格林菲爾德的治安所收到了消息,就說明他應該安然無恙地到達了電報站。”

探長照常記錄着,突然,他像是意識到什麽擡起頭。

“那車夫叫什麽名字,現在在莊園裏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這麽大的雪,就算能安全到達電報站,應該也不會再冒險當夜返回吧?”多弗爵士提出一個合理的猜測,“電報站裏有休息室,他有可能直接在那裏休息了,等道路通了再回來。”

他的話沒能安撫布朗探長,反而讓探長的內心更加焦急。

他不懷疑車夫是兇手。畢竟格林菲爾德昨晚收到電報是真的,他也是因此來到這裏。

如果車夫是兇手,只會想盡方法拖延消息傳出的時間,沒道理這麽快把消息傳出去。

但這個車夫是他們目前已知的、最後見到男爵的人,這樣重要的證人絕不能出事!

布朗探長又開始在心中抱怨這場大雪。

如果通信能再快一點,很多簡單的事也不會變得那麽複雜……

但抱怨沒有任何意義。他們人手不足是事實,通信不暢也是事實,他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做好。

沉沉呼出一口氣,探長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記下車夫的體貌特征後繼續問道:“除了這位車夫,您在昨晚還接觸過其他人嗎?”

“沒有了。”

“好的。請您描述一下今早見到男爵閣下屍體時的情景。”

“我聽到了一聲尖叫,出門查看時發現小弗魯門閣下和他的男仆正站在男爵閣下的門口。我走了過去,便看到了……”他的聲音頓了下,才輕聲道,“……他的屍體。”

“在您遇到車夫後,到發現屍體前,您沒有再聽到什麽奇怪的響聲嗎?”

“沒有。除了那次起夜,我昨晚睡得還不錯。”

探長點點頭,簡單對照了一下現有的兩份口供,蓋上筆帽,終于說到正題。

“您曾是男爵閣下的同僚,應該比較了解他的性格和人際關系。”他壓低問道,“您是否知道,他是否有什麽不良喜好,或者……招惹過什麽不該招惹的人?”

多弗爵士似是知道他會問這個,眉梢都沒動一下。

“我與他也只有工作上有過交集。據我所知,希爾科羅男爵沒什麽不良嗜好。但他在議會時,确實有很多人看他不順眼。”

“他出身差了點,但口才好,反應又快,尤其在辯論的時候,是把好用的刀。”

多弗爵士交叉起雙手,不緊不慢道:“但那也只是在他在任期間。我不認為有人會在他卸任三年後還對他懷恨在心,以至于派出殺手殺他……”

“如果他會回來呢?”

探長突然道:“如果希爾科羅男爵想回到議會,并确實找到了渠道這麽做,是否有人會對此感到不滿?”

這個問題讓多弗爵士的臉色變了變,繼而緊緊擰起眉頭。

過了良久,他還是緩緩搖頭:“一個在議院的位置而已,不會有人做到這個份上。”

布朗探長知道那不單單是一個議院的位置。

按照小弗魯門先生的說法,如果他真的靠提供那條重要線索立功,得到的該是一個更重要的位置……

他這樣想着,随手把自己的本子和筆遞過去:“那還請您回憶一下那些與希爾科羅男爵交惡的人。”

多弗爵士立刻警覺地看過來:“你要做什麽?我說了那都是些口角上的争論,不會有人為此殺人。”

他的聲音很低沉,帶上被冒犯的怒氣,可布朗探長還是把本子往前推了推:“只是一個參考名單而已……”

“那恕我拒絕!我不能讓無辜的紳士僅僅因為一份懷疑名單就陷入被指控的風險!”

多弗爵士站起身,面容嚴肅地整了整衣襟,铿锵有力道:“如果你能拿出證據,讓你的上司跟我談,我會配合調查。”

他微揚着下巴,語調因不悅顯得十分強硬:“還有其他要問的嗎?”

“…………”

“……沒有了,先生。”

探長同樣站起身,與他握了下手:“感謝您的配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