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神之心髒
神之心髒
017
馬黎王國并非自古便強大。
它是一個游離在舊大陸外圍的島國,起初文明水平并不發達,也曾數次被來自大陸的強大民族征服過。
當然,獨特的地理環境也有相應的好處——相比起反複被戰火洗禮的大陸,馬黎島上的政權相對平穩。
但不論人們願不願意,時代的齒輪都在往前走。
随着人口增多,人們生活水平的進步,“能源”被推上了歷史舞臺。
三百年前,因為無節制的伐木,馬黎境內的木材資源開始枯竭,一度陷入能源危機。
然而承蒙父神眷顧,馬黎本土竟發現了大量地表煤。又過了不久,人們開始使用焦炭煉鋼,大大提高鋼鐵産能。
為了解決礦井的排水問題,工匠們制造出了蒸汽機,開始往大地深處進發。
終于在幾十年前,人們在一處煤礦中發現一種罕見的伴生資源。
「迪雅卡爾」——意為“神之心髒”,也是大衆口中的“結晶礦”。
同體積的結晶礦可以産生比煤炭多數十倍的熱能,十分穩定耐燒,也不會産生有害氣體。
因此,數十年來結晶礦依然被人們稱作“最完美的燃料”。
因為結晶礦的出現,馬黎王國內再次掀起一場技術革命。
蒸汽機迅速改良,冶鐵業飛速發展,各種鋼鐵鑄成的巨獸從工廠中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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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點并不盡如人意——這樣完美的燃料,産量比需求少太多了。
可依靠機械革命強大起來的馬黎王國已然遠遠領先其他國家。
馬黎的軍隊踏遍世界各地,殖民地遍布各個大陸,擴張市場的同時也在尋找那些“遺落”在其他地方的“心髒”。
馬黎政府最知道結晶礦的重要性。因此,只要發現一處有疑似礦脈的痕跡,不論多少,都會被收入囊中……那個名為“帕亞納什”的南陸部落自然也不會例外。
一般來說,布朗探長這種一生都沒踏出過馬黎本土的馬黎人是不會知道這個地名的。
如果能讓他記住,只能說明那裏發生過十分嚴重的事件。
因為武器差距太大,一般的原住民在領略到槍和炸藥的威力後都會直接投降。畢竟被殖民總比滅族好。
可帕亞納什不同,這個部落擁有自己獨特的信仰。
他們信仰誕生于遠古的巨鳥勒路禾,而其中最有名的故事便是勒路禾救世說。
在他們的傳說中,五彩巨鳥勒路禾為人類擋住天罰,被雷電劈成了碎片。
而結晶礦「迪雅卡爾」雖然通身漆黑,但在太陽的照射下會散發出五彩的光芒。
帕亞納什人堅持認為結晶礦是勒路禾的遺骸,是他們的聖物,斷然拒絕了馬黎政府的請求。
誰也不知道當時派去負責溝通的官員做了什麽,結果便是雙方起了激烈的口角。
而就在此時,一名路過當地、試圖調停雙方矛盾的聖教傳教士被害了。
一把刻有巨鳥勒路禾圖騰的匕首插進他的脖子,等被發現時屍體已經涼透。
這個傳教士的死成為一切的導火索。消息傳回馬黎,當時的國王烏爾裏克一世聞之震怒,直接下達了攻打帕亞納什的命令。
可因為每一個帕亞納什人都在的頑強抵抗,一場戰争打成了屠殺,整個部落就此消失。
當時被派過去的戰地記者目睹了整個過程,回國後深感良心不安,冒險寫下了一篇有關這場戰争的報道。
報道和照片一經流傳,馬黎國內的輿論瞬間翻轉,所有人都将矛頭指向政府,批判他們的不人道行為。
盡管也有人認為政府做得沒錯,但不可否認的是,那段時間不管是王室還是內閣的都跌到了谷底。
最後迫于壓力,內閣推出幾人進行懲處,這件事便算不了了之了。
布朗探長年輕時也聽說過這件事,當時他還加入過游行的隊伍。
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十幾年後自己經辦的一場謀殺案還能跟那件慘劇扯上關系。
将飄遠的思緒扯回來,他臉上的神情變得無比嚴肅:“你不會是想說,有可能是帕亞納什人回來尋仇吧?”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理查先生使勁搖頭,“南陸人與我們的膚色都不一樣,一眼都能看出來,不可能是他們……”
不等布朗探長松口氣,他又繼續道:“我有想過……會不會是泰特斯将軍,或是他的後人……因為那場戰争太過慘烈,馬黎政府不得不推出來幾個進行懲處,泰特斯将軍就是其中之一……”
布朗探長不知道後續,只覺得大受震撼:“這位将軍,不是在打仗前就被罷免了嗎?”
理查先生t幹笑兩聲,意思不言而喻。
一個得罪了政府的将軍,他的下場在開局便已注定。
對理查夫婦的詢問就此結束。
在探長的默許下,理查先生起身離開。
探長呆呆在原地站了會兒,沉沉呼出一口氣,轉身繞回桌子的另一邊。
低頭看着桌面上那本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他突然有種迷茫的感覺。
如他所願,更多線索出現了,也讓他更加靠近希爾科羅男爵本人。
可越是了解,一個陰暗的想法便越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這樣的人,也許死了才是最好的……
下一秒他便猛地回過神,晃晃腦袋,趕緊把這句話從腦中甩出去。
“叩叩——哎呀,希望沒打擾到你。”
門邊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熟悉到布朗探長聽到就瞬間感到心累。
擡頭看去,果然,小弗魯門先生單手扶住門框、另一只手裏拄着根華麗的手杖,正歪頭笑看着他。
而他的下屬警員一臉無奈地站在後面,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努力攔過。
“我剛剛看到理查先生了。看他的表情,你應該查出不少東西。”
金發的年輕人根本不需要別人邀請,徑自走進房間,順腳一踢房門,把小警員和自己的男仆都擋到門外,這才在房間最中間的椅子落座。
“怎麽樣,是不是離真相更近了一步?”
這種自來熟的态度……如果不是知道對方是個真正的馬黎貴族,布朗探長一定會覺得他是個輕浮的羅蘭人。
“這點請恕我無可奉告。”他的語氣不太好,“現在還沒抓到兇手,為了您的安全,還請您盡量待在自己的房間裏!”
小弗魯門先生眨眨眼:“我只是想來幫忙。”
探長剛想回句“你不搗亂就是最大的幫忙”,話到嘴邊突然想到一件事還真可以問他。
“您……知道一位名叫泰特斯的将軍嗎?”他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試試,“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他曾在南陸駐守過……”
一說出時間,布朗探長就有些懊悔自己真是糊塗了。
眼前的年輕人還不滿十八歲,那件事發生時他才幾歲?怎麽可能聽說過……
“啊,你是說帕亞納什那件事。”
出乎意料地,對面的年輕人非常準确地報出了地名,又有些好笑地看向探長:“我知道這個,你好像很驚訝?”
不等對方回答他就聳了下肩:“沒什麽可驚訝的。我父親曾多次說過這件事,他對整件事,從開始到處理結果都很不滿,還給那位泰特斯将軍說過情——既然他已經為渎職付出了代價,就不應該再承受不屬于他的罪責……不但是我父親,當時很多人都給他求情,所以政府只關了他一個月就把人放了。”
布朗探長精神一振:“那他……”
“他死了。”
小弗魯門先生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淡道:“是自殺,就吊死在他租住的房間裏。”
布朗探長激動的表情瞬間凝滞在臉上,繼而雙肩塌下。
“怎麽會這樣……”他喃喃一句,又不可置信道,“那他的後代呢?他有沒有親戚……”
在他希冀的眼神中,小弗魯門先生殘忍地搖了搖頭:“桑伯恩·泰特斯終身未婚,更沒有後代。被捕前他的財産已經全部抄沒,死後只留下一些欠款,這樣的情況就算有親戚也不會站出來……”
年輕人似是想到什麽,又冷笑一聲:“沒有遺産,連收屍的人都沒有。最後還是住在附近的一位老醫師看不下去,出錢把人葬到了公墓。”
怎麽會這樣……真正的結局居然是這樣……
布朗探長還是有些回不過神。
泰特斯将軍沒有後代,那……還會有人為他的事鳴不平嗎?
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小弗魯門先生突然擡起手杖,用末端敲敲桌面。
這輕佻又無禮的行為自然惹來探長的一記瞪視,但金發的年輕人才不怕這些,反而向他露出一個笑。
“我也希望所有壞人能得到懲處,所有好人能夠善終。但事實證明,大部分時候,我們不能完全依靠吾主進行裁決。”他用手背支起下巴,音調是難得的緩和,“比起心存良善之人,惡人做事從沒有底線。所以在通常情況下,他們反而是占優勢的一方。”
布朗探長想說什麽,卻被年輕人擡手制止。
“正因為正義難以伸張,你們才會出現。”
小弗魯門先生斂下笑容,擡眼與桌對面的探長對視,鄭重道:“盡管艱難,但我還是相信你們……我也相信困難都是暫時的。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線索只會越來越多,拖的時間越長,慌的只可能是心虛之人。”
布朗探長愣了愣,忽而意識到這小子居然是在安慰自己。
他此時心情很難說清……
就好像他那個天天在泥坑裏打滾的小兒子突然不調皮了,還會主動給他倒茶……居然有點感動。
可惜溫馨時刻沒持續多久,對面的“天使”微微一笑,轉而露出“惡魔”的嘴臉。
“當然,要是連這麽個案子都破不了,我也要考慮一下你們的薪酬是否合理了。”他笑呵呵道,“畢竟你懂的,吾主不需要生鏽的劍,馬黎政府也從來不養閑人。”
………………
啊呸!
他這種貴族少爺才是閑人!有什麽資格說自己這個新年辦公的勞模!
***
理查先生步履匆匆地回到二樓。
還沒走到自己的房間,就發現房門開着一條縫,理查夫人正露出半個腦袋往外張望。
理查先生趕緊把夫人推進屋:“你看什麽呢!”
“當然是看你什麽時候回來。”理查夫人在丈夫胸口捶了下,“你們單獨談了什麽?神神秘秘的,不會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吧……啊!”
理查夫人的呼吸忽地急促起來,聲音都不自覺拔高不少。
“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叫貝琳達的小騷|貨了?我就知道!上次也是,你們就喜歡這種……”
看着妻子那越瞪越大的眼睛,理查先生趕忙打斷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很久以前,福裏斯特喝醉後跟我說的一件舊事……”
他三言兩語把事情說完,這才嘆聲總結道:“可能真是命運吧……福裏斯特因為那件事得了爵位,卻也因此喪命,也算是有因有果……”
“可他做得沒錯啊。如果發現礦脈卻不上報不就是失職嗎?”理查夫人不以為然,反而陰陽怪氣地瞥向丈夫,“比起這個,我覺得你們當年在龐納做的那場荒唐事才更招人記恨……”
“哎喲,都說多少遍了,那真的是個誤會……誰能想到正經人家的姑娘會在大晚上路過巴洛克街啊!”理查先生擦去額頭滲出的冷汗,解釋道,“我們當時也醉了,以為那只是妓|女們玩的新花樣…………”
忽地,他的餘光瞥到一角,發現他們的房門居然沒關好!
理查先生吓了一跳,趕緊探頭左右看了看。
好在此時左右的客房都緊閉着房門,也沒人在走廊走動。
他大松一口氣,這才縮回腦袋,快速把房門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