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陰郁宦官
第5章 陰郁宦官
郝瑾瑜生無可戀地翻起奏折。
什麽南陽王寫了幾百字的折子,只因思念皇帝;李翰林感念皇帝恩澤,做了篇上呈賦,叩請聖閱;劉伯候家的嫡子娶妻,禀容聖上賜字……家長裏短,亂七八糟的奏折有二十三本。
還有官員之間的小報告諸如什麽吏部員外郎偷養外室,正妻捉奸上門,看熱鬧的百姓堵塞街道,引起不好的影響啦……
郝瑾瑜看得一個頭兩個大,怪不得皇上不想批折子,他也不想批。
他趴在躺椅上,手拿朱紅筆,随意打紅圈,表示“已閱”。
當然,還有些國政大事,郝瑾瑜看得也十分頭疼。
南方旱災,導致無數百姓顆粒無收。戶部希望能派人赈災,但赈災物資的錢,他們拿不出來。除此外,天災不斷,今年的秋收稅課的款項也未到預期,加上不久後便是中秋節,官員的奉銀發放、過節福利的銀錢也犯愁……
總而言之一句話:事很多,錢沒有。
郝瑾瑜能怎麽辦?只能召人一同商議。
內閣三位大學士,陸明遠早上被怼得羞愧暈死,告假沒來。剩餘的兩位,一位是郝瑾瑜的親信首輔苛信長,一位是沒什麽話語權的小透明趙铎仁。
戶部尚書劉亦民、戶部侍郎及各主事,一并前來議事。
郝瑾瑜坐于桌內,手撐下巴,绛紫色外袍松散披肩,神情帶着些困倦的慵懶,可以說十分散漫無禮。
衆人站立于桌外,垂手低頭,恭敬不已。
“你們把未有定論的折子拿給灑家看,是想灑家給諸位出主意嗎?”
郝瑾瑜不陰不陽地笑着。
他一普通社畜,國家大事可弄不懂。誰提出,誰解決。他只負責裝。
尚書劉亦民低聲道:“提督大人,戶部實在沒錢。國庫存銀只剩十萬九千兩,抛開八月份的俸祿,連節禮都快買不起了……”
郝瑾瑜甩手,折子徑直把劉亦民的頭砸出紅腫的包。
對方輕吸一口氣,不敢表露絲毫不滿。
“灑家掏銀子給諸位買月餅,大家歡歡樂樂過節如何?”
幾位官員都是大梁朝穿紅頂綠的高官,被一宦官陰陽怪氣地罵着,面上青紅交錯,臉色不怎麽好看。
苛信長忙打圓場道:“提督大人消氣,是我等思慮不周。依臣看來,救災迫在眉睫,應放在首位考慮。”
郝瑾瑜臉色稍霁,擡了擡下巴:“首輔大人有何高見?”
“國庫空虛,主要原因在于地方官員收繳稅收不利。臣拟了一份名單,裁撤江浙、江西、福建、廣東布政使參政,換上真正為民辦事的官員。”
郝瑾瑜一擺手,苛信長立刻奉上名單。
他展開一看,好家夥,裏面的人名各個熟悉。
比如江浙布政使參政的新任人選,前不久送給原身黃金萬兩,外加不少金玉銀器。
郝瑾瑜瞥眼看苛信長,對方回他“你知我知”的眼神。
他頓時頭大如鬥,原身也忒貪了些,這份名單的幾人給他賄賂粗略也有十萬兩……
郝瑾瑜把名單信手一甩,輕笑道:“來人,把首輔大人拉出去仗十棍。”
苛信長不明所以,滿面驚恐:“大人,您何意啊?大人,我冤枉啊……”
郝瑾瑜揮揮手,兩名禁衛軍拖人下去,書房外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俗話說得好“吃人不嘴軟,拿人不手短”,原身做的事,幹他郝瑾瑜什麽關系?
“大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百姓供奉諸君俸祿,到真正需要諸位的時候,竟提不出任何有用的對策?!”
郝瑾瑜就差把“要你們這群廢物何用”寫在臉上,極盡諷刺之能。
劉亦民等人面面相觑,又怕又疑。
苛信長為郝瑾瑜提拔上來的心腹,今日所行之事,合該是郝瑾瑜的授意,卻無端被狠打一頓。
衆人頭皮發麻,暗暗心驚于郝瑾瑜心思越發深沉詭谲、喜怒無常,教人摸不到頭緒。
他們禁聲不語,唯恐一句話不得當,觸了黴頭。
砰——
茶盞被郝瑾瑜重重一摔,有兩位主事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郝瑾瑜起身,攏了攏松散的外袍,冷聲道:“諸位大人一日想不出對策,受災的百姓便要受餓一日。你們一日想不出,便餓上一日。十日想不出,便餓上十日。感百姓所感,方能急百姓所急。”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不是為人所難嘛……
無人敢義正言辭地拒絕,只硬着頭皮答道:“我等必定想出良策。”
他們走後,郝瑾瑜跌坐回去,頭疼地揉眉。
原身又貪又專.制,但同他沆瀣一氣的官員也不少。
他又不能與這群貪官污吏為伍,豈不是兩頭得罪,死無葬身之地?!
“來~人——”
郝瑾瑜虛弱地喚了一聲。
慶雲屁颠颠走進來,小聲道:“大人,小的剛才看諸位大臣面如黑炭,一個個吓得不清啊。大人,奴心之術了得,威嚴更勝從前。”
“閉嘴!”郝瑾瑜白他一眼,更覺死神在沖他招手。
“你派人去找把鐵鏟來。”
慶雲滿臉疑惑,還未問出聲,郝瑾瑜嫌棄地白他一眼,“要結實鋒利的!”
郝瑾瑜走出書房,天色已黑。
慶雲詢問道:“大人可要去東宮用晚食……”
他雙手交叉于胸前,厲聲道:“打住!”
“我累了,不去東宮。”
-
東宮禦膳房。
劉子駿端坐在餐桌前,眼見飯菜一點點冷掉,直等了一個時辰。
束才回禀道:“太子殿下,賜卿宮那邊傳來消息,提督大人今日處理政事太晚,請殿下不必等他,先行用餐。”
咔嚓——
桌面下,劉子駿折斷了手裏的烏木筷。
他冷聲道:“告訴提督,注意身體。以孤的名義,送一份參湯過去。”
郝瑾瑜接到東宮人送來的參湯,說了兩句“感恩太子挂懷”的場面話,待人走後,轉身把參湯倒進痰盂。
吃罷飯,郝瑾瑜吃兩盞冰沙奶酪,感覺自己終于活過來了。
他扛起鐵鏟,走到宮殿後園。原身有花粉過敏,因此花園裏種植各色珍貴的無花樹木。
他繞着園林走了一遭,選定背陰靠水的一角風水寶地。撸起袖子,抄起鐵鏟,開始吭哧吭哧挖土。
慶雲跟在身後,看得一頭霧水。
“大人,您這是幹啥?”
郝瑾瑜挖得十分用心,頭也不回地說道:“消食。”
慶雲嘴角一抽,艱難開口:“好別致的消食方式。”
“呵。”
郝瑾瑜心想,老子先給自己挖好墳,省着死得太急沒地埋。
嗯……改日要浮沉道人在陰間開個戶頭,提前燒紙、燒大宮殿、燒金銀珠寶!
挖墳這事,有點廢力氣。
郝瑾瑜挖了一盞茶功夫,累得氣喘籲籲。低頭一看,就削平了草地,露出黃土……
“告訴侍從們,不要埋了,孤每日都來挖。”郝瑾瑜特意叮囑道。
幹完最緊要的正事,天色也不早了。
郝瑾瑜洗完澡,打算睡覺結束漫長的一天。沒準第二日醒來,就回地府了呢。
慶雲屁颠颠過來:“大人——”
郝瑾瑜:“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大人……您怎麽能說出這般粗俗的話呢?”慶雲委委屈屈道,“大人說過,雖然咱做宦官,可也讀過聖賢書,不能有辱斯文。”
“有屁快放。”郝瑾瑜冷酷無情地回道。
慶雲:“大人,明日是小太子的月考。您一向親自出題,考究太子的六藝……”
郝瑾瑜一口氣沒上來,臉色憋得青黑:“吃喝玩樂嫖賭?”
“大人說笑了。六藝——禮樂射禦書數,您還要考太子的策論和對答……”
慶雲崇拜道,“大人文韬武略,天下第一。”
謝謝您嘞。
郝瑾瑜直接悶頭躺下。
“大人,大人,您還沒出題呢……大人……”慶雲锲而不舍。
“滾——”
郝瑾瑜暴怒,扔出玉枕頭。
慶雲輕松擡手接住,委委屈屈抱住,提醒道:“大人,明日的月考……”
“再說一個字,割你舌頭。”
郝瑾瑜頭捂在被子裏,拿屁股對人。
慶雲悻悻閉嘴,把枕頭放下,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世界終于安靜了。
郝瑾瑜迷迷瞪瞪,即将陷入夢鄉,忽而一道黑影閃過,落到床前。
“提督大人——”
郝瑾瑜艱難睜開眼,手扶額。
怎麽忘了這遭。
“慶霧,何事?”郝瑾瑜屈膝靠床背,烏發披肩,半邊臉隐在晃動的燭光內,郁色而又誘惑。
慶霧,皇家暗衛的首領,也是郝瑾瑜的心腹,專門監視宮內的隐秘之事。
“今夜,皇後娘娘把一名禮部樂人以太監的身份帶入宮內,行雲雨之事。”
郝瑾瑜嘆氣道:“又不是第一遭了。以後沒什麽天大的事,莫要擾我睡覺。”
慶霧低頭道:“是。”
慶雲雙手抱胸依靠殿柱,見慶霧出來,嗤笑道:“挨訓了吧?活該!亂七八糟的小事也找主子彙報,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
慶霧冷冷瞥慶雲一眼,擦身而過。
“主上天人之姿,無人能匹及。”
慶雲抽出腰間軟劍,橫在慶霧的脖頸,低聲威脅,“你敢對主上有任何不敬,我必殺了你。”
慶霧雙指夾開軟劍,面無表情地消失在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