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餅
第13章 月餅
郝瑾瑜吃痛,甩手道:“疼,松手。”
劉子駿微怔,松了手。正在此時,有錦衣衛騎快馬禀報。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征收各世家鄉紳富戶的餘糧七千五百餘斤,撥了三千近正往這運,預計明日淩晨便到。大學士趙铎仁的赈災隊伍還有一日便可抵達蘇淮州郡,進行赈災。”
劉子駿放開了郝瑾瑜,臉色稍霁:“很好。”
“征收?”郝瑾瑜疑惑道。
劉子駿:“這群世家富戶不知存了多少糧食。甚者,蓄意提高價格,發災難錢。孤派士兵挨個破門,讓豪紳們捐助糧彩,若有不從,強制征收。”
說是征收,無異于強取。這等做派實在不像皇家子弟,反倒很像破城的叛軍行為。
郝瑾瑜百思不得其解,原身對小太子的教導絕對“仁義禮信”,怎麽就學歪了呢。
劉子駿見他神情古怪,挑眉道:“你不滿意?”
郝瑾瑜見他一臉狠厲,哪敢說一個“不”字,笑得谄媚。
“特殊事情行特別事宜。殿下做法無可厚非,有大智慧。”
劉子駿輕哼:“這還差不多。”
勞累數日,郝瑾瑜終于睡了個安穩覺。
翌日醒來,郝瑾瑜四處尋不到太子的蹤跡。
詢問侍從方才得知,劉子駿擔心遍地的屍首污染水源,竟親帶了人,收拾遍地餓殍,集中焚燒去了。
郝瑾瑜驚呆了下巴。這太子也太猛了吧。
他實在沒有勇氣去搬運屍體,老老實實地呆在縣衙,指導施粥赈災的事情。
下午,工部主事柳闵求見。
“大人,百名大工已經抵達州郡,木料等的運輸還在途中。百姓房屋損壞不計其數,人手不足啊。”
郝瑾瑜喝了口溫水,抿了抿幹裂的唇角。柳闵行事穩重,是有些真才實學在身上的。
“柳大人以為有何辦法?”
柳闵道:“以工代赈,征招失去土地的農民加入工事修築,給予适量的工錢,一來有份做工維持生計,二來加快房屋水渠等工事的修建。”
郝瑾瑜繼續道:“有什麽難處?”
柳闵:“所需的銀兩不在赈災款項內,還請大人定奪。”
說到底是沒有銀子。
郝瑾瑜摁了摁眉心,道:“你先推行,灑家來想辦法。”
柳闵看了眼愁雲滿面的郝瑾瑜一眼,內心感到奇怪。宦官專權跋扈,貪婪無度。
他以為郝瑾瑜想借赈災撈些油水,實則親力親為,恫吓百官募捐,赈災也十分認真仔細,讓他刮目相看。
“還有事嗎?”
郝瑾瑜見他遲遲不走,嘆氣道,“可是想問銀錢何時歸位?”
“微臣不敢。只這銀錢數量不是小數目,臣粗略估算下,需三十萬兩。如此大的數目,是否要告知太子,呈報聖上,一同商量辦法?”
郝瑾瑜嗤笑一聲。商量個屁哦,赈災不到四十萬兩的數都難湊得緊。
大梁朝徭役之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五十幾天,百姓都要給皇上打白工,累死不知多少人,更不可能發錢給他們。
“不用。半月後,三十萬定悉數到賬。唯有一點,工程簿子勿要呈報給任何人,直接交予灑家。”郝瑾瑜斬釘截鐵道。
“這……恐怕有違流程。”柳闵膽戰心驚道。
“你附耳過來。”郝瑾瑜招手,在他耳畔低語幾句。
柳闵吓得當即軟了腿,搖頭如撥浪鼓,驚呼道:“大人……這是誅九族的罪過。”
“你只管用錢,其餘皆不知。同僚有疑問,便直說灑家得聖上親批的款子,所有事情皆由灑家擔着,你什麽都不知道,懂嗎?”郝瑾瑜道。
“大人……大人……”柳闵結結巴巴,不敢回答。
郝瑾瑜丹鳳眼一冷,駭人得緊。
“還是……你想灑家現在殺了你?”
柳闵:“臣不敢。”
“很好。”
郝瑾瑜擺擺手,讓柳闵出去。又召來隐藏在隊伍裏的心腹高手,親筆寫了封書信,把鑰匙與書信交予他,讓他務必單獨交給苛信長。
苛信長出身戶部,是有些能耐的,尤其在賬目造假方面,相當有天賦。郝瑾瑜貪墨國庫的油水,多虧了苛信長。
他把皇上私庫的鑰匙交予苛信長,讓他從私庫裏調撥三十萬兩白銀,秘密送往餘杭。并且糊弄些賬目,以防老皇帝心血來潮查賬。
國庫半數的收成都要進老皇帝的內庫,白銀足有三百餘萬兩,串銅板的繩子都破碎了,銅板都生鏽了。與其留着吃灰,不如為自己的子民做點實事。
萬一被發現呢……郝瑾瑜喝了口茶水,絲毫不慌。債多了不壓身,他的死罪不差這一條。
當然啦,不能讓外人知曉,能糊弄多久糊弄多久,多活一天賺一天嘛。
劉子駿回來,哪還有半分太子模樣。衣服仿佛在泥地裏滾過,到處布滿血跡。
太醫虞蓬趕緊燒了藥浴,讓劉子駿沐浴,唯恐沾染了疫症。對于太子殿下的住處,每日用藥草熏染,驅趕蚊蟲鼠蟻,十分小心。
“孤命大得很,太醫不必如此小心。”上一世派兵攻打金陵,劉子駿得了瘧疾,最終不也挺過來了。
更艱苦困頓的生活,他都經歷過,看見太醫這番啰嗦周全的做法,劉子駿很不以為然。
郝瑾瑜捂着口鼻,站得遠遠的,朗聲道:“殿下身體貴重,你不為自己着想,也得為全天下的黎民百姓着想。”
大梁朝好不容易攤上個好太子,萬一嘎了,豈不要滅國?
他可不想成為導致滅國的狗宦官,被歷史大書特書,遺臭萬年。
劉子駿白他一眼,繼續脫衣,剝去污濁的外衣,露出結實有力的胸膛和塊塊分明的腹肌。
郝瑾瑜眼睛一熱,慌忙退了出去。納悶地想,這些日子奔波不停,他瘦得臉頰都快凹了,小太子卻越來越壯實?
這什麽體質?越摔越皮實嘛……
大雨過後,江浙陸續又下了幾場雨。旱情總算過去。
他們在淩雲縣呆了七日,忙得腳不沾地,每日只睡兩個半時辰。
這日,郝瑾瑜帶着醫官們,分發藥包,以頭搶地,竟累暈過去。
醒來便看見虞蓬一張眉頭緊皺的臭臉。
“大人的身子別再折騰了,好好休養才是。”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虞蓬對郝瑾瑜這個狗閹官改觀許多,話語中帶了幾分真心實意。
劉子駿站在旁邊,嚴肅道:“淩雲縣的災情已控制,明日你便回餘杭休養。”
郝瑾瑜蹙眉問道:“你不回去?”
劉子駿:“餘杭的災情較輕,路鋒已處置妥當。孤打算沿着旱災區一路而行,前往江淮,督促救災。”
郝瑾瑜道:“灑家也要去!”
虞蓬嘟囔道:“大人也太黏人了,都病成這樣。”
郝瑾瑜定定地望着劉子駿,眼眸水潤,病若西子,楚楚可憐。
劉子駿心軟幾分,不自在道:“吾等在淩雲縣再休整三日,先生若身體仍舊抱恙,便回餘杭吧。”
“意思是身體好了,便能随殿下去蘇淮?”郝瑾瑜眼睛閃亮,期冀地問道。
劉子駿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太好啦!”
望見郝瑾瑜喜出望外的模樣,劉子駿內心泛起點點漣漪,繼而又想起什麽,道:“先生如此關心孤,是看重師生情誼嗎?”
郝瑾瑜颔首:“自然,自然。”
狗屁師生情誼!三皇子還沒有刺殺,老子有愛心,不想你個狗太子這麽早嘎了。
劉子駿面色微冷:“孤也甚是懷念與先生抵足而眠的日子。”
他何時與小太子抵足而眠過?近乎套得忒惡心了些。
“啊對對對。”郝瑾瑜敷衍回應。
劉子駿臉色瞬間黑如炭:“今晚,孤與先生抵足而眠。”
郝瑾瑜陡然愣住,眨眨眼,雙手抱頭。
“哎呦,頭暈。”掀起被子蓋住腦袋,裝死。
又裝死?!
和原身耳鬓厮磨,怎換他說同樣的話,便只會裝死?!
劉子駿磨了磨牙,孤能吃了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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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郝瑾瑜一覺睡到中午,被啜泣聲驚醒。
“慶雲,你家大人還沒死呢?哭喪啊——”郝瑾瑜無奈道。
慶雲抹着眼淚:“大人,您都瘦了。”
郝瑾瑜嘆道:“你也瘦了。”
慶雲:“怪小雲子不好。前幾日大雨傾盆,泥石流滑坡擋住去路,今日奴才才趕到。”
“無事。”郝瑾瑜擺擺手。
“大人……”怯生生的女童聲音響起,郝瑾瑜下意識望去。
小悅穿了身鵝黃繡花的軟夾襖,眼圈淤青,面頰凹陷,怕也連日熬夜趕路了。
郝瑾瑜摸摸丫頭的腦袋,暗道都怪自己考慮不周,要小丫頭跟着奔波。
過不兩日,他還要趕路,危險重重,留丫頭在身邊确實不妥。‘
劉子駿進屋便瞧見郝瑾瑜神色柔和得能掐出水來,分外溫柔。
“用膳吧。”劉子駿擺手,讓人擺好宴席。
兩葷一素一蔬菜湯,已然是近些日子吃得最好的了,桌面上還擺着一碟月餅。
劉子駿:“今日中秋節,孤特意尋來的月餅,應應景。”
“謝殿下。”
郝瑾瑜休息足了,精神充沛,食欲也好。筷子不停,還不忘給小姑娘夾菜,剔除魚刺,喂到嘴裏。
“先生喜歡孩子?”劉子駿眯眼問道。
“嗯嗯。”郝瑾瑜點頭。
吃得差不多,郝瑾瑜拿月餅,掰開一看,驚喜道:“五仁的!”
“是嗎?孤沒注意。”劉子駿口是心非,實則專門叮囑人去尋的五仁月餅。
月餅一掰為二,左手一半,右手一半。
劉子駿眼看一半月餅劃過他的眼前,遞給慶雲。
“小雲子,你嘗嘗。”
剩下的一半放入嘴裏,又拿了整個遞給小姑娘……
劉子駿重重放了碗,起身離開。
郝瑾瑜揚聲問道:“殿下吃飽了嗎?殿下要不要吃塊月餅?五仁真的不錯哦。”
劉子駿留給他們一倔強的背影,砰地關上了門。
郝瑾瑜口嚼五仁月餅,口齒生香,好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