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節課是英語課,于欣然幾個探頭探腦湊到班裏後門的時候,英語老師正在講課。
于欣然一聲“報告”喊出來,老師連同大半同學的目光都放在了後門這邊。
英語老師不是他們班班主任,随口問了一句:“幹什麽去了?”
于欣然話接得快,拎着薛宇的胳膊舉起手來:“薛宇剛才不太舒服,我們幾個陪他去了一趟醫務室。”
被當做借口的薛宇迷迷糊糊被舉起手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老師同學們的目光一下放在他身上,心裏突然緊張起來。
這要是謊言被拆穿了怎麽辦?這要是英語老師去向醫務室求證了怎麽辦,他們可沒有真的去過醫務室啊!英語老師要是問他哪裏不舒服,他能怎麽編?說中暑?可是現在天天上午都是這樣的日頭,大課間畢竟還沒到正午,怎麽偏偏就今天中暑了,這他又要怎麽解釋……要是剛才有同學看見了他們在哪怎麽辦,這謊言不就被戳破了?
為什麽于欣然能那麽自然地在老師和這麽多同學面前撒謊?不怕被發現嗎?
……薛宇擔心了一大堆,一個都沒有發生。
英語老師聽完于欣然的“理由”,什麽也沒問,只說了句“坐下吧,抓緊聽課”,就繼續講PPT裏的從句語法了。
薛宇:“……”
原來……這麽簡單嗎?
……
于欣然坐到座位上沒老實,東張西望了半天,轉過頭來小聲悄悄問池翰墨:“謝哥,池哥怎麽不在啊?他不是比我們先回來的嗎?”
池翰墨沒說話。
于欣然卻沒停,他看了眼臺上的英語老師沒往這邊看,又問:“你倆吵架了?謝哥你發個消息問問池哥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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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池翰墨”在“謝玦”沒來的時候英勇對上秦博他們的時候于欣然可是看在眼裏的,嘴上不說,他已經把“池翰墨”歸為了半個自己人。
都是一起打過架面對過傻逼的戰友了,多少得關心一句吧?
——盡管打架的時候于欣然基本沒參與。
池翰墨這回瞥了他一眼:“不發。”
于欣然:“……哦。”
謝哥的态度很堅決啊,這倆人這回吵架看來不是小事兒,那會兒去找他們的時候倆人都打起來了……謝哥又是不願意低頭的人。
于欣然這邊兒倒是操心上了。
他見“謝哥”不理他了,轉過頭,偷感很重地把頭埋在桌鬥前,摸出手機來。
“謝哥”沒動靜,那他總得做點兒什麽吧。
于欣然想,他真是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
池翰墨頭回在課上走神。
他看上去好好端坐,眼睛盯着黑板旁邊的投影儀,腦子裏想的倒全都是謝玦的事兒。
和謝玦打起來的時候是因為對方那兩句傷人的話很上頭,現在冷靜下來,池翰墨想起謝玦聽見自己那兩句話時候的表情來。
可無論怎麽想,池翰墨仍舊跨不過去那個坎——謝玦那兩句話說得太難聽了。
他在桌下摸出手機來,點開微信,好幾次都沒點進和謝玦的聊天框裏。
——憑什麽自己要先找謝玦說話呢?
池翰墨想。
就算知道了薛宇這事兒的始末,謝玦不是他想的那樣純混,算是個“鋤奸懲惡”的同學,本性比一開始以為的要好得多。
可一碼事歸一碼事,謝玦罵自己那兩句話到現在還梗在池翰墨心口上,上不去也下不來。
這口氣讓池翰墨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半天,也沒給謝玦打出一個字去。
猶豫着,微信多了一個紅點,是一條好友申請。
池翰墨點開,對方的微信昵稱叫欣欣向榮。
備注:池哥我是于欣然,你別和謝哥生氣了呗?謝哥說他知道錯了,在課堂上難過地覺都睡不着,現在兩眼發空地忏悔呢!你先回班,我幫你們倆調節一下,大家都是好同學,我來幫你主持公道!
池翰墨:“?”
-
謝玦沒在學校。
他從宿舍樓邊上繞到最北邊的矮牆,繞過監控點,輕車熟路地翻了出來。
翻出學校之後他站在街上思考了幾秒鐘,還是轉身去了網吧,在相對沒那麽煙霧缭繞的時間段找了個角落的機子坐下來,開了瓶冰可樂。
一口冰可樂進肚,降不下心裏的火氣。
打架發洩完了明火,剩下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暗火”藏在五髒六腑之間,說不出來也難以發洩,整個人別扭地像是系錯的襯衫扣子。
謝玦點開桌面上的游戲菜單,看着熟悉的游戲圖标,覺得自己也沒那麽想點進去。
一頭紮進網吧純粹是不想這個時候回去坐在池翰墨旁邊。
有些話說了聽了可以當玩笑,随便打岔兩句就過去了,但有些話說了聽了就不可能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若無其事地當瞎子聾子,履行那點兒他本來就不習慣的約定。
大上午的網吧沒有多少人,不像晚上的時候,整個網吧都找不到空座。
眼下謝玦周圍一個上網的都沒有,遠處對角的地方有幾個人打着呼嚕補通宵的覺,零零星星幾個客人在整個網吧裏坐得很開,就連前臺也換了個小姑娘,應該是剛換班,精神抖擻地坐在前臺後頭追電視劇。
網吧裏放着流行歌,在安靜的環境下顯得聲音尤其大。謝玦無所謂地點開一把游戲,操作AD在排位賽裏瘋狂拿人頭——大上午就連對手的游戲水平都和晚上不一樣,像是人機。
結算頁面彈出來的時候,謝玦看着自己戰績上十八個人頭,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游戲沒意思,他做的事情也沒什麽意思。
網吧裏的冷氣很足,這一點在人少的時候尤其明顯。
剛從太陽地裏打了一場架又翻牆出來的謝玦坐下來也就一把游戲的時間,冷氣不止降下來了他周身的溫度,還吹的他有點兒頭疼。
太陽穴“突突”的,像中暑,又不像是中暑。
謝玦皺了眉頭,拿着冰可樂靠在椅子上,稍微一側頭,便從旁邊黑着的屏幕上看見了“自己”的臉。
池翰墨的臉。
謝玦自己長得不賴,縱使學校裏各種傳他不好惹,這些年也沒少做那些逃課打架的混賬事,但他的長相本身其實并不“張狂”,桀骜只是一種氣質。
他其實長相偏漂亮和秀氣——謝玦看過他爸媽年輕時候的照片,謝寶海那人一臉儒雅和氣相,從年輕到現在都是,縱使現在中年發福,一張臉上的五官都給肉讓地方,依舊能看出來點年輕時候的影子。
——鼻子好看,臉型好,這點謝玦像他爸。
謝玦他媽現在一副雍容夫人相,到底也沒逃過中年人的變胖魔咒,白白胖胖的,但這麽些年每次那對親戚來家裏,謝玦也沒少聽他們誇自己媽媽是個大美人。
眼睛和嘴巴好看,這點謝玦是遺傳他媽韓一蘭的。
只不過相似的眼睛在韓一蘭身上毫無攻擊力,謝玦他媽這麽多年來就是完全聽謝寶海的,基本沒有展露過自己的主見,都說相由心生,習慣于“順從”的謝玦媽媽面相非常溫和,無論放在哪打眼看上去都覺得非常好說話。
同樣的眼睛在謝玦身上完全換了個樣子,長睫毛下的戾氣和不服絲毫不掩飾,每每闖了禍回到家,謝玦那雙眼睛對上謝寶海,是他爹從來沒從他媽那看到過的挑釁。
形似但神不似,小時候謝玦還老聽親戚們說自己和媽媽長得像,這些年倒是很少聽到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謝玦不願意和那幫親戚打交道的原因,人家說什麽他左耳進右耳出,說了也未必有印象。
但池翰墨的長相和謝玦不同。
他靜靜看着屏幕裏“自己”的臉,這人眉眼狹長,看上去就一副淡漠相,鼻子高嘴唇薄,沒什麽情緒的時候整個人就是一張“臭臉”,很冷。
就像現在。
謝玦見過池翰墨的父親,許是不了解再加上刻板印象的緣故,他倒是覺得這張……他姑且承認帥的臉,和那個窩囊偏心又愛PUA的中年男人沒什麽關系。
興許是更像他沒見過的池翰墨的媽媽。
……
互穿好幾天了,但謝玦畢竟不是時時刻刻對着鏡子,他第一次這麽長時間端詳池翰墨的臉。
謝玦皺了皺眉,又笑了笑,屏幕裏的倒影跟他同時做出這些表情來——一種無所适從感忽然裹挾住他。
他現在到底算是誰呢?
自己家回不去,就算他也沒多留戀那個家。池翰墨家裏更是一團亂麻——不過就算這人家裏和和氣氣完完美美,和他也沒什麽關系。
做的事情都被冠上另外一個人的名字,別人的行為倒是和“謝玦”挂上鈎了。
乍一下脫離自己呆了十幾年的身份,遲鈍的懷疑感現在才襲上心頭。
但謝玦不是個喜歡在這些問題上鑽牛角尖的人,他看了一會兒屏幕,忽然一開了目光:他沒事人在這琢磨這些幹什麽,反正大師說四十多天之後就換回來了。
不管是誰,誰的生活不是爛泥一灘呢?
……池翰墨未必知道。
謝玦忽然想。
他對池翰墨怒極說出的那些話,可能真的有點兒過。他不是一個喜歡踩在別人痛處上的人,那時候那樣說話不過是自己被踩到了痛腳,但池翰墨未必知道。
甚至是,極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氣什麽。
草。
他煩躁地捋了一把腦袋,一會兒想可是他警告過池翰墨,這小子還不聽,一會兒想他是不是罵池翰墨是狗來着?
在察覺到自己心裏那一點兒愧疚後,又開始為了自己這點兒愧疚生氣——池翰墨開始的,自己先在這愧疚什麽?
越坐着越煩。
謝玦索性站起身來,可樂也沒拿就走出了網吧。
這地方的原因,放着那苦情歌把人都奪舍了。
還不如幹點兒別的。
謝玦打了輛車,打算先去池翰墨家換身衣服,然後去城郊河邊兜風——誰大白天逃課穿着校服到處逛?
在小區門口下了車,他還沒進小區呢,突然看見一個有點兒眼熟的人從邊上臺球廳拐出來,同行的還有一個男生兩個女生,身上穿着都是……六中的校服?
噢,池翰墨他弟,池想。
謝玦想了一下,池翰墨家邊上确實就是六中。
就說不能穿着校服亂逛吧,一眼就能看出來。
謝玦這下也不進小區了,他活動了一下手腕——反正心裏也不爽,不願意去學校碰見池翰墨。
打秦博那群人也沒打爽,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碰都碰上了,剛好自己心情很差。
幹脆就把池翰墨他弟蒙起來打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