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許志成不出謝玦所料,幹脆地認了慫,反手把秦博一賣,說這人跟他其實沒什麽關系。
想也是,秦博對于許志成而言不過就是個趁手的工具,探路用的,眼看眼前的路走不通,順手把沒用的工具丢了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許志成都表态了,耿響滿嘴道歉,帶着人就撤了,管都沒管秦博。
眼看着人要跟着溜,趙熙蕾一手把人攬住,另一只手看了眼腕表:“喲,已經上晚自習了?你倆回去上課去吧,這小子交給我就行。”
“……你要,幹什麽?”秦博落趙哥手裏,吓得聲音都抖了,和剛才過來時狐假虎威的樣子形成鮮明的對比,算是把欺軟怕硬演繹到極致了:“濫用私刑,是犯法的!”
趙熙蕾樂道:“想啥呢?我可是文明人,就是留你說兩句話。”說完,他又推了一把池翰墨:“趕緊回學校去吧。”
說完,還朝着謝玦道:“你成績好,我這兄弟你多照顧照顧。”
謝玦:“……行。”
答應是順口答應的,腳步是順便跟上的,等他反應過來,已經快跟着池翰墨走到校園門口了。
一從群體切換到兩人獨處,謝玦的嘴像是一塊兒被留在趙熙蕾那了,和池翰墨一個賽一個地像木頭樁子。
他确實不知道為什麽能碰上池翰墨和趙哥在一塊兒,按理來說,雖然倆人身體換了,但他和趙熙蕾平時聯系也不是靠在學校門口接頭。
手機還在自己手裏,趙哥就算聽說了許志成那邊有動靜,要聯系的人應該也是自己。
怎麽就和池翰墨走到一塊兒去了?
姑且算是巧合吧。
謝玦在心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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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池翰墨”離開了趙哥視線,他不可能再用自己的手機去問趙哥發生了什麽事,趙哥又不知道倆人靈魂互換的事兒,萬一趙哥以為他記憶差到如此程度,老年癡呆提前這麽多年發病了怎麽辦?
剛才也不是問趙哥的這種事兒的時候。
問池翰墨……謝玦張不開這個嘴。
一碼事歸一碼事,池翰墨的行為他姑且可以理解為救急……不是,為啥啊?
謝玦其實沒太懂,他本來以為就今天池翰墨對自己那個态度,八成就算看見自己掉河裏了都會視而不見,說不定還會搬個板凳坐在邊上,親眼看着自己的仇人淹沒呢。
能找人幫他收個屍都算好的。
現在怎麽還能和自己這麽和平地往學校走?
不對,能和趙哥一塊兒來找自己這件事就很詭異吧?
等會。
謝玦猛然擡頭看了一眼學校大門——他回學校來幹什麽?
池翰墨那頭已經開始跟門衛說明情況了,他客氣地敲了敲門衛室的門,大爺探頭出來,池翰墨一句“您好”還沒說完呢,大爺就已經喝着茶水摁下遙控器開門了:“喲嚯,來上晚自習了?稀客稀客,趕緊進去吧,小心□□事抓到扣分,他們剛才往東邊去了。”
池翰墨:“……”
謝玦:“……”
今天門衛剛好是牛叔呢怎麽。
門都開了,謝玦反倒糾結上了。
他今天翻牆出來就沒打算還回去,再說了,晚自習他回教室幹什麽?當做無事發生一般坐在池翰墨旁邊大眼瞪小眼?
現在這種倆人一塊兒走的情況已經尬得他渾身難受了。
可走都走過來了,池翰墨什麽反應都沒有,自己這時候突然轉身走,感覺很過激……倒顯得他矯情了。
一時之間,謝玦是既不願意往前走,也不願意後退跑,如果非要選一個,他寧願突然原地站化成一尊雕像,還是誰也不注意他那種。
丫的,和池翰墨打交道怎麽這麽難?
他就不能和于欣然一樣,是個腦子裏除了睡和吃什麽都裝不下的小二百五嗎?
“走吧。”
偏巧這時候,池翰墨見他站在原地不動,說了一句。
“……噢。”謝玦道。
一到夏天,天長得就跟什麽似的,這晚自習的鈴都打了半天了,外頭還是亮亮堂堂,像黃昏。
謝玦揣着一肚子的欲言又止,磨磨唧唧地跟在池翰墨身後。
理智上來說,他早就反應過來大課間和池翰墨打架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是過分了。
打架鬥狠時,什麽話傷人、什麽話紮人心窩子就說什麽,這是這麽多年謝玦和謝寶海鬥争、大街小巷裏參與争端養成的習慣。
那些混子素質不詳,什麽話髒就把什麽話挂在嘴邊,但凡你氣勢弱一點,祖宗十八代就已經被侮辱了一遍了。
謝寶海更是……謝玦最了解自己這位父親,在外頭生意上上能混得八面春風,看着就是個好說話的胖子,所有的壞情緒都釋放在家裏,動辄棍棒伺候。
謝玦打小就懷疑自己爹是不是有什麽暴怒症,明明是同等程度的調皮,別的小夥伴回家頂多挨兩句訓,謝寶海則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
罵他的話也都不是什麽好話,他在乎什麽,謝寶海就貶得一無是處……算了,不說也罷。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些年謝玦知道自己受了謝寶海的影響。盡管很多時候他都在有意控制,情緒上來的時候嘴皮子像加了什麽女巫的毒藥,句句話往人心窩子捅。
都快成自我保護機制了。
啧,池翰墨算是個受害者吧。
不知情者無罪,謝玦覺得還是自己那話更傷人點呢。
更何況剛才對上許志成那夥人,池翰墨戳在一邊跟個電線杆子似的什麽也沒幹,但終究起到了一個造型上的作用。雖然謝玦也不知道池翰墨到底怎麽和趙哥攪和到一起,還成功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當了看客,但不得不承認的是……
今天晚上這出要是沒有趙哥過來,自己想逃出生天還真得費點兒功夫。姓許的帶來不少人,自己現在不是謝玦了又刷不了臉,光靠兩條腿跑是能翻回學校,可晚上放學了未必沒有人接着堵他。
像剛才那樣,從根上解決了就挺好。
秦博被趙哥留下了,等“談完話”估計也做不出什麽妖來。
這事兒往前捯一捯,還是因為自己給薛宇出頭,和池翰墨實在是沒有什麽關系。
謝玦氣出了、架打了,情緒都宣洩出去了,倒是開始“通情達理”了。
只可惜醞釀了半天該怎麽開口,那話都沒說出去。
——罵人嘲諷他非常在行,可這種開口要說好話,要道歉,已經在謝玦的知識盲區了。
十八歲的少年頭鐵,撞了十幾年,外頭長滿鐵甲銅衣,像個渾身是刺的刺猬。乍一讓他遞個柔軟的出口來服個軟,謝玦根本找不到門道,連跟着池翰墨的走路姿勢都變怪了。
這位主雖然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道上頗有建樹,從門衛大爺到醫務室校醫都能當哥們處,但“主動攀談”和“被動道歉”還是有區別。
謝玦的話術在自己願意的情況下能發揮百分之二百,可到了這種別別扭扭的時候,也是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心裏排列了好多種說辭,他都覺得說出去下自己面子。
很不爽。
亂七八糟這麽一琢磨,倆人都快走到教學樓底下了。
謝玦瞥見邊上的商店,腦子一抽,也不知道怎麽的,嘴自己就張開了。
“吃冰棍嗎?”他問。
池翰墨的步子停住了。
謝玦簡直想給自己一嘴巴,想了半天最後就說出來這麽一句?看池翰墨那臉色就知道,他肯定覺得自己這話莫名其妙,你說什麽不好,你問人家……
謝玦的自我唾棄還沒結束,池翰墨就開口了。
“可以。”
“……”
……
謝玦摸不着頭腦地進了商店,在門口冰櫃裏挑了挑,問池翰墨:“你吃什麽的?巧克力還是果味的,要奶的嗎?”
池翰墨站在門外:“都可以。”
“……”
都可以是最難挑的,好在謝玦沒什麽選擇困難症,他從冰櫃裏摸出來兩根苦咖啡雪糕去結賬。
學校商店的老板是位打扮時髦的女士,正坐在櫃臺後面刷抖音,見有人結賬,手裏拿起掃碼的小儀器一掃,目光都沒移開手機,掃完抽空掃了一眼顯示屏上的價格:“六塊。”
謝玦打開微信,“滴”地一聲掃碼支付完,老板忽然擡起頭來看了眼表:“現在上課了吧?”
“對,我倆晚自習小考試卷做得快,老師獎勵我們出來吃雪糕。”謝玦滿嘴跑火車。
他拎着雪糕拐到商店側面,坐在臺階上,把苦咖啡給池翰墨遞過去。
池翰墨接過來:“這個雪糕我家樓下賣兩塊。”
“那不正常,在學校的東西就是比外頭貴,沒點兒關系你以為能在學校裏開商店啊。貴個一塊兩塊的,這錢讓人家掙掙得了。”謝玦一邊拆包裝一邊道。
他咬了一口,被凍得邦邦硬的雪糕冰到了牙,遂吐出一口寒氣,把嘴裏的雪糕含着。
見池翰墨拿着雪糕站着沒動,左顧右盼地不知道在看什麽。
“坐。”
謝玦說完,池翰墨這才坐下來,拆包裝,吃雪糕。
倆人又沉默了。
謝玦看着手裏的雪糕想,好歹現在還有點兒事情做。
他邊吃邊側着臉觀察池翰墨。
就像剛才想不通這人為什麽會來救自己一樣,他也沒想明白為什麽池翰墨能答應和他一塊兒坐在這吃雪糕。
這人不是把學習時間看得比什麽都重要麽?現在晚自習剛上課沒多久,怎麽就能“屈尊降纡”地來陪自己消磨時間?
他還沒傻到真以為池翰墨圖一根苦咖啡,年級第一的學霸又不是于欣然。
看池翰墨那個咬一口磨叽半天的樣子,擺明了就是不太喜歡吃嘛。
謝玦觀察了會兒池翰墨,又看了看天逐漸黑下來的校園,突然福至心靈,自覺知道為什麽池翰墨左顧右盼了:“你該不會是擔心……逃課被巡查的幹事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