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家裏什麽都沒有,冰箱裏只有幾瓶冰凍的礦泉水,周斯越要喝,許弋不肯,匆忙去樓下小賣部買了常溫的水和熱乎乎的小米粥。
床邊支起了小桌子,周斯越坐在床上慢吞吞地喝着粥,桌子太矮,俯身的時候不小心把粘稠的米粒滴在了腿上。
米粥滾燙,周斯越顫了一下想扯張紙擦擦,但許弋的動作比他更快。
只見許弋半跪在地上,從抽屜裏拿出一張濕紙巾,展開後仔細擦拭着周斯越腿上的粥漬,又抽了張紙巾把皮膚上殘存的水吸幹,接着不知從哪找出了幾本書墊在桌子腿下,确保周斯越不用再低着頭吃飯,再細心拿出毛毯蓋在他光裸的腿上。
周斯越看不見許弋的表情,只能看見他發絲掩蓋下模糊的側臉,以及忙碌的後腦勺。胳膊的肌肉線條繃緊,許弋擡起周斯越的腿時很小心,動作輕柔,簡直是把他當成了小孩子。
周斯越的嘴唇抿緊,忙完這些後許弋又去洗手間關了浴缸的水龍頭,站在旁邊看他吃飯。
做完後的兩人倒不如剛才話多,空氣一時沉默,周斯越放下勺子,聲音很小,但剛剛好夠許弋聽見。
“那天……其實不該沖你發火的,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我不是故意的,抱歉啊許弋。”
真心話彎彎繞繞過了這麽些天才說出口,周斯越原本以為說這些很難,但其實沒那麽可怕。
他從不打算對什麽人付出真感情,但有個人像流星落地一樣嗙的一聲落在他身邊,沒有人知道許弋失蹤的那個晚上周斯越有多麽害怕。
在狂風忽作的夜裏,通過酒精,他在滿是許弋痕跡的空蕩房間裏确定了他的喜歡。
“快喝粥吧,一會兒涼了。”
許弋沒有接他的話,反而是點了一根煙自顧自地抽了起來,這樣的反應讓周斯越不知所措。
他原以為許弋一定會原諒他,至少會笑一下。
可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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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王東升回來了,這确實是個誤會。”
周斯越慌不擇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他想通過反饋看出許弋的态度。
“周斯越,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麽呢?”
煙霧在兩人之間散開,仿若豎起一堵透明的牆。
許弋往前了一步,周斯越又退了回去。
他錯開與許弋對視的雙眼,低頭沉默。
他總是瞻頭顧尾,生怕自己自作多情,唯恐自己的感情浪費一丁點。周斯越想貪心地将這件事掩蓋過去,然後恢複兩人之前的關系,但許弋的下句話沒有給他留餘地。
“你是不是喜歡我?”
周斯越的心狠狠一跳。
他下意識躲避,站起身企圖去洗手間洗澡,經過許弋身邊的時候被他一把拉住——
“我最後問你一遍,周斯越,你是不是喜歡我?”
許弋突然慶幸自己屋子小,要換成周斯越的別墅,人躲起來他連找都找不到。
“我不明白。”
周斯越清晰地感到自己左胸深處出現了一股尖銳的慌亂,讓他忍不住撫了上去,他面無表情地閉上雙眼,交握的手因為過度用力凸出了泛白的骨節,宛若一座靜默的雕塑。
“我沒有談過戀愛。”再睜眼時,周斯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迷茫,甚至帶點可憐,“我真的不明白,許弋,你教教我。”
許弋深吸一口氣,語氣輕柔且不給他緩沖的時間。
“如果你為我心動又心痛,那這就是喜歡。”
“如果你想一直和我在一起,那這就是喜歡。”
“周斯越,你喜歡我的話要直接說,你要說你喜歡我,你不想讓我當你的情人,你想讓我成為你的愛人。”
“不會談戀愛也沒關系,所有你不會的事我都會慢慢教你。”
“情人和愛人,不一樣嗎?”周斯越問道。
“不一樣。作為情人,對你好是因為我想要你的錢,作為戀人對你好是因為我的心。錢是拴住情人的鎖鏈,當你無法提供金錢的時候他會離你遠去,但愛人不會。”
說着許弋指指自己的脖子:“你想用什麽拴住我?金錢,還是你的心。”
說完這句話的瞬間周斯越仿佛看見許弋光潔的脖子上憑空出現了一條狗鏈,一條由忠誠與愛意編織的鐵鏈,上面燃燒着熾熱的火焰,透出他的渴望和欲望——而鏈條的盡頭掌握在自己手裏。
“周斯越,你跟着我說。”
“你說,許弋,我喜歡你,我想當你的男朋友。”
你不會的那些事我會慢慢教你,第一件事就是教你喜歡我。
很多事不需要說出口,愛除外。
掌心傳來灼熱的痛感,鏈條的火逐漸燃到了周斯越的內心,将他記憶中十幾年前欺騙過他的小男孩燃燒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金色的鳥籠,一個笑得燦爛的小孩子正沖他招手,周斯越跨進鳥籠,将鑰匙從籠中往外抛去,他俯身依偎在孩子身上,接過小孩手裏拿着的鏈條。籠子突然開始褪色,每一根欄杆上都長出了紅色的玫瑰,孩子逐漸長大,周斯越察覺到自己正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摟着,他擡眸看去,是許弋。
“許弋。”
周斯越的聲音很啞,好像缺水很久枯萎的植物,但他的眼神無比堅定。
“我喜歡你,我想當你的男朋友。”
周斯越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是靜止的。他望向許弋的時候,只覺得自己陷入了深邃的漩渦,周圍混亂不堪,夾雜着樓下小巷子的吵鬧聲,但許弋的眼神卻認真直白地只望向自己。
視線只交彙了一秒,方才失焦的視線慢慢具象化,有風吹過面前人的發稍,下一秒他就被許弋猝不及防地拽進懷裏。
“周斯越,我愛你。”
許弋的嗓音帶了點哽咽,他壓着嗓音的震顫讓周斯越的世界再也看不見其他的東西。
“你瞧,把愛說出口也沒那麽難是不是?”
許弋聲音悶悶的,臉上的笑卻是前所未有的燦爛,“我們越越好厲害。”
他叫他越越。
周斯越瞳孔一震,這是他父母都未曾叫過的稱呼。明明只有兩個字,卻仿佛能從中聽出無盡的愛意。
周斯越沒再說話,只是把頭深深埋進了許弋的頸窩。
其實說出口很難的,周斯越默默想。
我能說出口是因為對象是你。
說開之後兩人又耳鬓厮磨了一番,直到許弋想起自己浴室裏還放着給周斯越準備好的水。
“差點忘了浴缸裏的水了,快去泡泡,要不一會兒涼了。”說罷他使出麒麟臂一把将周斯越公主抱了起來,只是周斯越跟許弋身高差不多,将近160的體重把許弋脖子上的青筋都逼了出來。
“老公、帶你,洗澡去!”
一瞅許弋那臉紅脖子粗的樣,話都說不出來了到最後直接自動消音,周斯越直言要自己下去走。
“別動!抱不動老婆的男人,不是好老公!”
抱肯定是能抱動的,許弋比周斯越還沉個十斤,不過他一大早起來先是狂奔買手機,又狂奔跑回家,噼裏啪啦白日宣淫好幾個小時連飯都沒吃,光顧着給老婆買飯,實際上自己胃裏空空早就前胸貼後背了,現在哪還有什麽勁兒。
果然,在把周斯越放進浴缸裏的時候他眼前一黑,腳下打滑,‘咣’一下把人家腦袋磕瓷磚上了,差點沒給周斯越磕得直接睡過去,享年31歲。
這一下挨得多沒必要,氣得周斯越開啓了陰陽怪氣的被動技能。
“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這瓷器活,白雪公主當初要是遇見你就好了,還輪得到七個小矮人擡棺材的時候不小心磕到她把毒蘋果震出來?你這一下公主的隔夜飯都得吐出來。”
跟許弋在一起時間久了,周斯越也學會了這種黑色幽默。
許弋老臉一紅,全當剛才的事不存在,去窗臺找了上任房主留下的一盆小花,把頂上開得正旺的花全揪了下來洗巴洗巴灑在老婆的浴缸裏。
“你這故事說得不對吧,我咋記得是王子吻了公主,她才把蘋果吐出來的呢?”
周斯越冷笑一聲:“什麽吻能讓公主把蘋果吐出來,你以為王子的嘴是馬桶搋子?”
“……我草你說的有道理啊!”
浴缸太小根本裝不下周斯越,他只能把雙腿并攏搭在浴缸的邊緣,結果許弋色眯眯地盯着他的腿不知道在想什麽,直到水裏暈開一點血色。
“喂,傻子。”周斯越擡起腳點了一下許弋的胸口,“你流鼻血了。”
“啊?!”許弋伸手捂住鼻子,匆忙道:“你先泡,我去外面處理一下。”
直到走出浴室,許弋這才放下手,露出格外蒼白的面孔。
體力不支,莫名其妙的鼻血。
許弋唇角扯出一抹慘然的笑。
那些差點被他遺忘的病情,好像慢慢在他身上表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