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請許*先生到7號診室——”

冰冷的機械女音響了好幾聲許弋才回過神,他捏緊手中的就診單,緩緩走進診室。

他預約了複診,面前的醫生還是他第一次來時為他确診病情的那位,方醫生顯然也認出了他。

“許先生?”方醫生看起來很吃驚,“你這是……”

“我來複查。”

“許先生,上次我應該說得很清楚了,您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适合接受治療,您沒去了解一下我推薦的臨終關懷中心嗎?”

許弋沒接話茬,雙眼緊盯方醫生,固執地重複:“我想再查一遍。”

很多确診絕症的病人都是這樣的,一開始不肯相信,接受病情後求生欲望強烈。

幾個小時後,方醫生手裏拿着許弋的檢查報告,默不作聲搖了搖頭。

許弋原本明亮有神的眸子瞬間黯淡無光,好像被夜風驟然吹熄的燭火,恍惚間似要流下淚來。

“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你時間不多,如今幾個月過去,你能平安活到現在已是奇跡,現在才想辦法治病,太晚了。”方醫生摘下眼鏡,面帶遺憾地看向許弋。

“你來複查,是因為身體出現了病痛反應是嗎?”

“……莫名其妙流過鼻血,有時猛地起床時會感到眩暈,發燒過兩次,抵抗力下降。”許弋回憶着這段時間以來身體的不适,越回想越覺得可怕。

“唉,是這樣的。您确診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沒有治療的必要了,如果真的想治病,您怎麽過了這麽久才想着來醫院複查呢?”

許弋一時之間沒有出聲,他微微翕動的嘴唇顯得蒼白而無血,仿佛每一次喘息都艱難無比,滾動的喉嚨間發出一絲嘶啞的聲音,吐出的字眼微弱而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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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沒想着治的。”他的神色絕望而無助,疲憊的臉色上透着股子死灰之色。

“我以前無所謂,孤家寡人一個,治不治都一樣,省下來的錢還能給孤兒院的孩子們。院長之前還跟我念叨過西樓的門被螞蟻蛀了,有孩子差點從欄杆那掉下去,得換新的。”

說着許弋彎下脊梁,眼神投在空中沒有焦點,呆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麽,雙手在冰涼的臉上搓了兩下。

“可現在不一樣了,我不再是一個人,我有愛人了。”想到周斯越,許弋的手恢複了一點溫度,水光朦胧的眼裏此刻并不是對于死亡結局的恐懼,而是一抹化不開的深情,以及恨不能以後陪在他身邊的絕望。

“我想活久一點,我還沒和他待夠呢,我們說好了等他老了之後我伺候他的,我推他去看山花,他說不要我推他,他怕我到時候從山頭給他推下去。我還要帶他去村裏掰苞米,他嬌生慣養的一定沒親手摘過玉米,我們要去看漫天的冰雪,他是南方人,從來沒見過雪的,我要給他堆雪人,捏小鴨子……”

許弋語無倫次地說着那些他從未曾告訴過別人的計劃,說到最後他幾乎泣不成聲。

怎麽辦呢?

他死了,周斯越怎麽辦呢。

許弋的胸膛起伏不定,他看着面前的醫生,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漂浮在水中的稻草。

“大夫,我求求你,真的沒有任何治愈的可能了嗎?哪怕只是延長一點我的壽命,我不貪心,就一點點。”

讓我再陪他一段時間。

方醫生拿起許弋的片子和報告,聲音平淡:“你拿着這個,去其他醫院問,你去問問哪家醫院能治好你的病。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癌症病人晚期的樣子,骨瘦如柴,生不如死。你想留給你愛人的最後印象是那樣嗎?你想讓他親眼目睹你離世嗎?讓他看着你從現在的樣子變成一個呻吟枯槁的絕症患者等待死亡嗎?”

許弋只覺得渾身冰冷,周身疼痛,仿佛被看不見的病魔吞噬着、撕咬着,四肢百骸都承受着無法忍受的疼痛,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好似看見在不久的将來,自己身上插滿了管子躺在床上,周斯越在一旁絕望地守着他,眼裏溢滿悲傷。

“所以我建議你去臨終關懷中心,至少最後在你愛人的眼裏,你還是此刻的模樣。”

許弋失魂落魄地走出診室,下樓的時候沒有坐電梯,他去了住院部。

滴滴滴的聲音沖擊着耳膜,到處都是病人家屬們的哀嘆聲,每個房間好像都充滿着死亡的氣息,吊瓶滴答作響,透明的液體化作維持生命的希望源源不斷輸送到病人的身體,儀器刺耳的尖叫仿佛在給每一位身着條紋病服的人們做着生命倒計時。

穿過一段又一段昏暗的走廊,透過那些慘白的燈光,伴随着偶爾傳來幾聲凄厲的慘叫,許弋靜靜站在玻璃前。右手提着他的檢查報告,左手輕輕貼合在玻璃上,他忽然一陣頭暈目眩,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後的自己。

手機不斷震動,在看到來電人是‘越越’時,許弋擠出一抹笑,接通電話的瞬間語氣輕快而明朗,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怎麽啦寶貝?”

“許弋……”周斯越的聲音少見的低沉,“他們來找我了。”

許弋一下反應過來周斯越口中的‘他們’是那對該死的爹媽,于是他連忙對電話那頭道:“你在哪?我現在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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