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判死刑
第6章 判死刑
陳森沒騎摩托車,在小區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陳森臉皮薄,有第三個人在許星然沒敢再撩他,怕他翻臉。
一路沉默到面館,進門時,王港正彎腰挨個抹桌子,體恤的一角沒有塞好,露出一小截麥色的皮膚。
許星然故意“啧”了一下,聲音不算大,剛好夠王港聽到。
王港聽見聲響朝門口看來,看到是陳森立馬站直身子,喊道:“森哥!”
這架勢,仿佛下一秒就要敬禮了。
許星然輕笑一聲,從陳森背後露出半個腦袋,眯着眼,主動和王港打招呼,“早上好啊。”
老店門面小,冬天穿得又厚實,他不管是身型還是個頭都比陳森小了一截,跟在陳森後面進門,王港自然看不見他。
王港看見他立馬瞪大了眼,“你怎麽還沒走?你……”餘光中瞥到陳森突然看向他,被迫咽下後半句話。
“看到我很高興?”許星然走近他,說。
王港扭頭一瞧,果然陳森已經進後廚了,難怪這人敢明目張膽地陰陽他。
“這塊。”許星然指着一塊沾着辣椒的桌角嫌棄他,“你怎麽這點活都幹不好?”
王港不服:“你憑什麽指揮我?”他話雖這樣說,手上還是很仔細地擦幹淨了。
“你森哥沒告訴你我也是這家店的老板嗎?”
“哈?”王港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許星然又抓住他幾塊沒有擦到的地方,趾高氣昂的,“這兒、這兒、還有這兒。”
王港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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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然彎着眼睛,假笑的樣子渾像一個無情剝削的資本家,“你要是不擦幹淨,小心我開除你哦。”
王港:“……”
他忍辱負重地擦完許星然說的那些地方,然後提着抹布走到離許星然最遠的那張桌子繼續擦,沒想到許星然又跟了過來。
“……你還想幹嘛?”王港警惕地睨着他。
許星然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慢條斯理地在長椅上坐下來,雙手撐住下巴,道:“你和陳森很熟?”
陳森不是一個感情外露的人,王港既然能知道他們這麽多事,肯定和陳森關系不一般。
“當然。”王港很用力地一擡下巴,頗為驕傲的樣子。
“我沒見過你。”許星然在記憶中搜索了一圈,确實對王港沒有印象。
王港冷笑道:“我和森哥認識十多年了,我們在雲街混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塊玩泥巴呢。”
雲街是南城著名的“三不管”街區,那裏魚龍混雜,打架鬥毆都是尋常。有着與南城市區截然不同的貧窮落後,低矮老舊的房屋縱橫交錯,雜亂無章,遠遠看上去,像一座座奇形怪狀的碑。
許星然蹙起眉。
王港:“……森哥沒和你說過?”
許星然看着他,并不答話。
“操。”王港提溜着抹布,怕他再問似的,腳下抹油一樣跑遠了。
十多年前,那得是初中了,他們居然認識這麽早?
他是在高一下學期才和陳森有的交集,在那之前,陳森對于他來說不過就是許星灏的好朋友、成績單上永遠打不下的年級第一。
大概是成績優異、長相出衆、性格和善、再加上有許星灏圍前圍後的攀着,陳森當時在學校已然非常出名,被私下議論是常有的事。
許星然這時突然想起曾經在同桌口中聽過的八卦,陳森中考是全市第一,本來應該上市一中,但是他們學校給了陳森很多錢,陳森才來這裏念書。
确實在他的印象中,陳森一直在勤工儉學,并且當初高考失敗後,陳森為了賺錢,也沒有選擇複讀。
許星然看向廚房中陳森忙碌的背影,驀然發現他對陳森知之甚少。
店內忽然開始上客,一波又一波地,許星然主動走進後廚幫忙上面,陳森正在炒着料,百忙之中看了他好幾眼。
許星然跑了幾趟就開始熱,羽絨服剛脫沒一會,陳森拎了件自己的沖鋒衣過來,非要他穿。
許星然推開:“我真的不冷。”
陳森:“那你回去吧。”
許星然:“……”他只好穿上。
王港端着面條路過他幾次後,發現他套着陳森的衣服,氣得眼睛都大了幾個度,對着他“你”了半天,最後用很小的聲音、恨恨地罵了他一句“狐貍精!”
王港喘着粗氣走了,恰好陳森從廚房出來,王港少有地沒和他打招呼。
陳森轉頭看了眼王港氣憤的背影,走過來問許星然怎麽他了。
許星然不太高興,“不能是他怎麽我了嗎?”
陳森便說:“他怎麽你了?”
許星然瞅了一眼陳森,似笑非笑地,說:“他罵我狐貍精。”
陳森沉默半晌,“噢”了一聲,轉身走了。
許星然笑得趴在櫃臺上直不起腰。
下午人不太多的時候,許星然出去了一趟,買了些下午茶給店裏的員工吃,店內人不多,算上他才八個人,但是也零零碎碎買了整兩手東西。
許星然大包小包推門進來,學着陳森叫王港“剛子”,喊他出來幫忙分,一擡頭,卻看到大堂正中央大剌剌地站着一個人。
他穿着一身高級定制的深灰色大衣,手上戴着羊皮手套,腕口處縫制的澳白晶瑩剔透,在燈光下冒着銀絲般的冷光。長着一張令人心生親近的小圓臉,挺秀的眉彎下是一雙大而圓的杏眼。
明明是一副清澄明淨的長相,卻被眼底的陰鸷徹底颠覆,微笑間,仿佛嘴角的梨渦都暗藏着壞意。
他肆無忌憚地将許星然從頭到腳打量個遍,嘲諷道:“許大設計師不在意國專心學設計,跑回國當外賣小哥來了?”
語速是一如既往的慢悠悠,許星然沒忍住偏頭蹭了下自己的耳朵。
“好久不見。”他擡眸,叫對方的名字:“許星灏。”
許星灏明顯對他出現在這裏并不意外,并且,看這架勢,有備而來。
“陳森還願意見你?”許星然提着嘴角,滿意地看到許星灏臉色一變。
“喊我幹嘛?”背後,王港姍姍來遲。
他不情不願地走近,卻在看到許星灏的瞬間熱切起來,“許少您來了呀,找森哥嗎?我去幫您叫。”
許星然涼涼地叫他,“王港。”
王港觑了他一眼,像才看到他似的,慢吞吞地過來接過他的東西,路過許星灏時再次笑了下,“您坐,我幫您去叫。”
“謝謝你。”許星灏微微垂目。
王港歡天喜地地走了。
許星灏吊着眼梢,頗為感慨地看着他:“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一樣沒變,到哪都不受待見。”
許星然的臉上沒有一絲氣憤的情緒,反而咧着嘴角,道:“上次GIT一結束,哥哥就被父親的人帶走了,是不是父親對于哥哥在GIT一無所獲倍感欣慰呢?”
許星灏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許……”
“早知道我當時應該和哥哥一起回來的,好讓父親親眼看看我的獎杯。”
“是嗎?”許星灏突然想到什麽,眸子一轉,笑出了聲,“那你的凱倫斯怎麽辦?”
“果然是你。”許星然的眼尾勾着,雙眼皮的弧度驟然加深,幾乎蔓延到發鬓中。
“我只是不想看到我的好朋友再次受騙而已。”許星灏靠近一步,神色陰狠,“你知道我今天來幹什麽嗎?”
“我要把你當初做的那些肮髒事,怎麽欺騙陳森、栽贓我的事,全部告訴他!”
許星然藏在袖口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嵌進肉裏。
他面無表情,道:“你說了陳森就會信嗎?”
“你忘了嗎許星然。”許星灏憐憫地看着他,“他已經信過我一回了。”
“許星灏。”這時,陳森掀開簾子向外叫了一聲。
許星灏高高地應了,許星然的視線從他的肩膀上方越過,平而直地望着陳森的眼睛。
陳森似乎頓了一下,距離太遠,許星然不确定。
“你上樓等我五分鐘。”
“好。”許星灏揚聲應下,轉身離開的時候用嘴型嘲諷地和他說“拜拜”。
直到許星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許星然才向後廚走去。
陳森看樣子剛忙完,正洗着手,許星然大步穿過忙碌的竈臺,一聲不吱地站在陳森旁邊。
陳森也沒說話,任由水流沖着手。
“……你別理他行不行。”良久,許星然開口,嘴唇緊緊抿着,固執地等着陳森的答案。
陳森關掉水龍頭,抽出紙巾一根根地擦着手指。
他的手很漂亮,修長勻稱、骨節分明,讓許星然不可控地想起被這雙手牽住時的感覺。
“你坐一會。”陳森這樣和他說。
許星然神情一滞,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角,“陳森,你不能……”
“許星然。”陳森打斷他,眉眼沉下來,“去休息。”
許星然咬着牙看着陳森走遠。
陳森的腳步一踏上樓梯,許星灏就發現了,他走到樓梯口笑着叫他的名字,陳森越過他,沒應。
許星灏輕扯了下嘴角。
“什麽事?”陳森問他。
許星灏看着他,不答反問:“我有沒有說過,你對我真的不怎麽樣。”
“沒事我走了。”
許星灏一把抓住陳森的胳膊,深吸一口氣,“我有。”
陳森掙開他,半靠在牆角的桌子旁,目光落在木制地板上,沉默地等待着他的話。
許星灏的手緩緩垂落,在背後緊緊攥成拳。
“你又和許星然在一起了?”許星灏忍了許久還是先問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他大叫起來,“你明明知道他和凱倫斯在一起了……”
“許星灏。”陳森冷聲打斷他:“我不想聽這些。”
“為什麽?”許星灏逼視他,“因為是事實所以你才不想聽嗎?陳森我和你那麽多年交情,我從來沒有看出來你是這麽弱懦的人!”
“沒有那麽多年。”陳森倏地擡頭看他,許星灏這才發現他的眼睛都是冷的。
他驀地笑出聲。
“對啊,我們只有兩年,當然比不上你和許星然的六七年!”許星灏走近一步,腳步踩得極重,“這還不是因為你嗎?”
“陳森你能不能憑良心?我許星灏當初對你怎麽樣?你有真心把我當朋友嗎?你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許星灏的嘴唇劇烈顫抖着,陳森卻只是沉默。
他冷硬地像雪山之上千年難化的寒冰,永遠居高臨下,永遠無法靠近。
許星灏不禁後退半步,忽地笑了,“不管你信不信,許星然的手不是我弄的。”
“那是他和他媽吵架,拿電熨鬥自己燙自己!”
陳森的身影終于動了一下。
許星灏握着一旁的樓梯扶手大笑起來,“你知道嗎陳森?許星然是瘋子。”
“是遺傳啊陳森,”他的眼尾挂着水光,幾乎要笑斷氣,“他和他媽都是瘋子。”
“他們每天在地下室大吵大鬧,恨不得讓整個許家和他們一起丢臉!瘋子!瘋子!……”
“許星灏。”陳森低沉的嗓音如同一桶冰水兜頭澆下,許星灏渾身一抖,被怒火燒地神志不清的大腦驀地清醒過來。
“你別來了。”
“……什麽?”許星灏徹底怔住,眼眶像染上血一樣的紅。
陳森沒有給他答案,再一次路過他,和當初一模一樣,決絕地判他死刑——
“別再來找我了。”
作者有話說:
新的一年!新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