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相信他
第18章 相信他
許星然趁陳森洗澡的時候給凱倫斯發了消息,告訴對方自己今晚吃的什麽并熱切地表示想念。凱倫斯沒有回複。
他意識到辛予旸一定和凱倫斯說了什麽,凱倫斯才會态度突變,把他支開。
但是他卻毫無頭緒。
就像一把鋒利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高懸在頭頂。除了等待人頭落地,他沒有任何辦法。
頭昏腦脹。
許星然面無表情走到窗前,刺啦一聲推開窗戶。刺骨的冷風一下子朝他撲來,裹着深夜的寒氣,像刀刃,割在光滑的臉上、裸露的脖頸間,産生一種淩遲般的快意。
窗外,夜色濃重,月亮星星全不見蹤影。
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骰盅,每時每刻都有無形的大手搖晃他。
他失去自由意志,只能無望旋轉。
一只手從背後探出,攜着一陣溫熱的水汽,啪地一聲,許星然面前大敞的窗戶被人關上。
“怎麽了?”陳森的聲音同時到達,許星然不明顯地抖了下,扭頭看過去的瞬間悄然摁滅手機。
“沒怎麽啊。”他笑着,一點點看着陳森的眼角落下去。
他剛洗完澡,長長的睫毛上沾了一層水,水珠挂在睫毛尖尖上,重重地墜下來,水汽落進眼裏,像是落了冬雨的池,冷寂又蕭瑟。
許星然被他這樣看着,心頭無端鼓脹,好像有人在對着他的心室吹氣。
他剛要發火,卻被對方一把擁入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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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陳森的心跳聲,咚咚地,很重又很響。
陳森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要再想了。”
“什麽?”許星然一下子沒明白,下意識擡頭,陳森摁着他的腦袋又給他摁了回去。
“不告訴我的話,就不許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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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南城中心車道,一輛黑色卡宴在熙攘的車流間肆意穿梭,毫不自知地惹得一衆車主膽戰心驚。車內,氣氛安靜得詭異,坐在副駕駛上的辛予旸用整個生命的力量從內後視鏡裏對他擠眉弄眼。
凱倫斯平靜地移開視線,或許是被辛予旸所感動,他終于開口,在許星灏問完“您明天有空嗎”這個等同邀約問題的五分鐘後。
“怎麽?”凱倫斯看向對方。
“明天城西博物館有一場原石會展,進了一批質量不錯的克什米爾藍。”許星灏垂眼笑了下,“我聽別人說您特別青睐藍寶石,所以才大着膽子邀請您一起去看。”
許星灏語氣自然,神情裏找不出一絲因為他剛才的故意無視而該有的難堪或者氣憤,像一個只會按照算法程序行進的機器人。
在見許星灏之前,凱倫斯有過設想。目中無人、脾氣差勁、繡花枕頭、比不上許星然一毫。但是見到後,他在心裏把“目中無人”和“脾氣差勁”劃掉。
許星灏全程笑臉盈盈,舉止有度,能言善道,是沒有一絲差錯的完美表現。
假的可怕。
他本來想從對方嘴裏問一些許星然的事情,但是現在完全沒有這個想法。
“不太k……”他拒絕的話剛說一半,手邊的手機突然亮起來。
是許星然發來的消息。
手機放的不遠,許星灏和他一起坐在後排,很輕易看清。
“聽說您和我的弟弟關系不錯。”許星灏突然開口道。
凱倫斯本在看消息,聞言,半擡眼看過去。
許星灏眼裏笑意濃重,窗外疾馳的車一閃而過,在嘴角酒窩的位置留下兩個深深的陰影。
“我想您應該想要多了解他一點。”
許星灏微微低着頭,很恭敬的樣子,讓凱倫斯懷疑剛才那個多了些許“色彩”的他是錯覺。
半晌,凱倫斯開口:“幾點?”
“明天下午一點我來您的酒店接您。”
将許星灏送到目的地,車子剛滑出去,辛予旸就迫不及待地掉過頭來,整個人就差沒扭成麻花。
“我天,這就是豪門嗎!”辛予旸的眼睛一閃一閃的,說不清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害怕,“許星灏真牛啊。”
凱倫斯完全不知道他在感嘆個什麽,首先指出“你也是豪門”,随後就着對方的姿勢,冷聲道:“坐好。”
“你不能因為剛才許星灏脅迫你,你就把氣撒我身上,這不公平!”辛予旸看到凱倫斯越來越黑的臉趕緊岔開話題,“不過你明知道他故意的你還答應他,看來嫂子真的對你很重要哈。”
凱倫斯沒說話,辛予旸繼續自顧自說道:“你覺得他明天會和你說什麽?”
“應該不會是讓我高興的內容。”凱倫斯回答道。
他說完這句話就閉上眼睛,一副不想再聊的樣子,辛予旸砸砸嘴,重新坐好識時務地沒再問。
第二天下午,凱倫斯坐上許星灏的車,一路上,許星灏都在就上個月淘到的一顆稀有祖母綠向他提問。凱倫斯意外發現許星灏在珠寶設計上的妙思不比許星然差,他不太高興地再将許星灏“繡花枕頭”的這個标簽劃掉。
到了展會,他表現得不冷不熱,走馬觀花似的看着,但是許星灏似乎沒有看出來,一直很有學術探讨精神地問了他很多問題,凱倫斯在某個瞬間覺得自己是一個免費的顧問。
在許星灏再次開口問他問題之前,凱倫斯打斷了他,“說正事。”
“什麽?”
許星灏像是在故意裝傻,凱倫斯不能确定,眉頭剛要壓下去,他又馬上明白了,立馬道:“關于許星然嗎?”
“其實這也算是我們家事,不太好和外人講的。”許星灏笑起來,“所以在說之前,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見凱倫斯沒有不耐煩地情緒,許星灏這才開口道:“您現在和許星然是在一起嗎?”
“不想說。”凱倫斯看了他幾秒,緩緩道。
許星灏笑的太明豔,突然“活”過來一樣,很不對勁。
“我沒有冒犯您隐私的意思,”許星灏:“我只是想确認一下您和他的關系,才能知道我的弟弟是否真的對不起您。”
凱倫斯的眼神瞬間變了,許星灏彎了彎眼,道:“但是您就算沒有和星然在一起,應該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告訴您也沒什麽關系。”
“您可能不知道,我弟弟呀,是個私生子,當然這個對于您來說也沒什麽,您心胸寬大,肯定不會覺得私生子不上臺面。”許星灏看着凱倫斯,繼續道:“但是星然的媽媽就非常在意了,阿姨從小想讓星然擺脫私生子的身份,所以一直讓他好好學習。但是星然經常和那些不學好的人在一起,每天玩很晚回來。阿姨不高興,就會打他。越打我弟弟性格就越不好,更不喜歡回家,成天那些人待一塊,勾肩搭背的,我好幾次看見他和別人抽同一根煙,心疼死我了。我去給他送錢,他不肯要我的,還讓人把我打了出來。”
“但是我知道他內心還是好的,我也不會怪他。”他嘆氣,道:“我說這麽多,就是想和您說,星然脾氣怪、不太好相處是有原因的,他很容易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有時候可能并非他本意,所以您千萬不要怪他。”
他的語氣并不激烈,邏輯清晰,娓娓道來,很容易讓人聽進去。
但是凱倫斯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反應,許星灏說完停了許久,他才動了一下。
“然後呢?”什麽情緒都聽不出來。
許星灏有些捏不準,但是表面上仍是半分不露,“如果你們真的在一起了,将來您要是發現了什麽,請您再給他一次機會。”
凱倫斯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很長時間。
許星灏被他看得發毛,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他一口咬在舌尖上,強烈的痛感和腥甜的鮮血撐住了他。
凱倫斯想從許星灏的眼裏挖些什麽來,但失敗了。
他辨不清那段話的具體含義。
他不常說中文,并不擅長處理如此密集複雜的漢語詞堆。更何況,他隐約覺得這些話并不是只有表面意思。
但許星灏來者不善,他早就知道。
對方現在說得一些含糊不清的話、一些半真半假的往事,無非想讓他和許星然産生隔閡。
目的性太強,真實性自然降低。
如果是幾天前,他不可能相信這種話,但是現在……
許星然那天在酒店說的話在腦中回響,——“我還有一個哥哥。他被車撞了,現在在醫院搶救。”
“你最近沒出什麽意外嗎?”凱倫斯幾乎脫口而出,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他很少有這樣沖動的時刻。
“嗯?”許星灏茫然地看着他。
果然,許星灏根本聽不懂。
“沒事。”凱倫斯說。
他這會已經冷靜下來,但心口莫名還是堵。
許星灏不動聲色地看着他,雖然凱倫斯對他的态度不冷不淡,但是依照對方的性格,不至于在他本人面前說出這般“咒罵”的話語。
他想到什麽,試探地開口道:“我最近一直在家刻一些小石頭玩,改天帶來給您看看,您要是喜歡,不嫌我手藝差,給您送一些來。”
“不用了。”凱倫斯很快拒絕。
兩人都沒有再看下去的心思,凱倫斯已經擡腳打算離開,腳尖向外又收了回來,對許星灏說:“下次這種話就不用和我說了。”
許星灏安靜地等着他下面的話。
“關于你一開始問我的那個問題……”他停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措辭,再開口時已經舒暢無比:“作為許星然的男朋友,我只會永遠相信他。”
凱倫斯大步離開,他頭也不回,背影看上去依舊那麽挺拔又自信。
許星灏緩緩笑了。
最後那句話,到底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只有凱倫斯心裏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