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距離體育課下課還有二十分鐘。
說了要陪同桌去醫務室, 沒有不上體育課這一特權的柊與理必須去跟老師請假。
柊與理的手掌一遠離,被同桌握住的手腕就也很快被放開了。
随即她看到了同桌握住自己手腕的理由——他那頭一看就知道精心打理過的發型,果然被她之前的一頓揉搓給弄亂了。
柊與理忽然就想起, 北條曾經不止一次地叨叨過“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能亂”之類的話。
完全将手放回身側後,仰頭望着同桌的柊與理在自己的腦袋旁邊比劃了一下。
“跡部同學, 你的頭發被我揉得有點亂了。”作為罪魁禍首,柊與理對此有些難為情。
所幸同桌的脾氣一如既往的好。
就像他沒追究自己的制服外套被柊與理捏出褶子。
對于被揉亂的發型,跡部的情緒也依然穩定得跟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随性地擡手理了理頭發。
然後他向柊與理詢問道:“現在呢?”
“這裏還是有點亂。”柊與理指了指自己耳上的位置。
可結果同桌還是沒能将亂發撫平。
他不得要領的樣子讓柊與理感覺有些新奇, 心說原來看起來很萬能的跡部同學會在這種方面看上去有點笨手笨腳。
“還是沒好?”
Advertisement
柊與理誠實地點點頭。
而這回她的同桌總算是擰了下眉,像是對自己的發揮不甚滿意似的。
“介意幫個忙麽?”
他一邊問, 一邊微微俯身,像是算準了面前的女孩不會拒絕。
這個問句讓柊與理想起,每次她麻煩同桌時對方給予的回複。
——這有什麽麻煩的?
所以她的答案也是,這有什麽可介意的?
更別提本來就是她弄亂的。
于是柊與理應要求伸出了手。
而她的同桌見狀, 俯身的同時, 還将頭也微微垂下了,以便她能輕松地碰到。
柊與理幫他将那一片亂發撫平。
同桌的發質是軟的。
摸上去的手感是柔滑幹淨的。
即使是發梢微翹的地方,也沒有發蠟或發膠留下的硬質。
所以這頭頭發翹起來的地方, 都是用吹風機吹出來的麽?
眼見同桌的發型恢複原貌, 柊與理就将手撤開了。
同桌直起身,對她說了謝謝。
柊與理還記着要陪他去醫務室。
她扭頭去找老師,想要請假, 結果卻發現身後的體育館裏, 其他的同班同學猛地地把腦袋從面朝她和跡部的方向給轉開了, 動作整齊劃一到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步。
柊與理:“……?”
這是在看什麽?
她望着人群,想了想, 覺得大家可能在看自己的同桌。
畢竟他可是不用來上體育課的特權階級。
“所以跡部同學你為什麽來體育館了?”
請過假,柊與理和跡部一起走在去醫務室的路上。
開學前重新修葺過的紅磚小路沒有一處缺損,明晃晃的陽光鋪灑在上面,看上去整潔又漂亮。
“沒什麽別的事,想來就來了。”他說着,掃了眼走在身邊的柊與理。
她此時穿着冰帝高中部統一的運動服,白色的短袖、水藍色的外套和五分褲,小腿露在外面,烏黑卷曲的長發在腦後束成高高的馬尾。
所幸今天的陽光很好,風也不冷,不用擔心女孩會被凍得瑟瑟發抖。
而柊與理聞言輕輕“噢”了一聲。
別人說了是心情使然,她當然不會多想。
之後兩人聊了點競賽方面的事情,慢慢悠悠地花了十分鐘才走到校醫務室。
跡部走在前面,擡手敲門,裏面很快傳來老師的聲音。
“進來——”
他将門推開,往旁邊讓了讓,示意讓柊與理先。
等到柊與理走進醫務室後,他才跟着進來,順手将門帶上。
“同學你怎麽啦?哪裏不舒服?”身穿白大褂的醫務老師面帶微笑,态度友善。
他的胸前的口袋上夾着一支中性筆和工牌,年輕的臉看上去甚至不比冰帝高中部的學生大多少。
“不是我不舒服,”見老師誤會了,柊與理只好解釋道,“是這位同學——”
她說着習慣性地往左看,卻沒在左邊找到跡部景吾。
轉了半圈視線來到右後,這才看到自己的同桌。
柊與理連忙跑過去和他站在一起,重新将情況說明了一遍:“是他被我用球砸到了,老師。”
醫務老師見狀“嘿”了一聲,招呼跡部到面前的凳子上坐下。
“砸到哪裏了?”他問。
然而跡部卻沒有回答,反倒擺出要求的架勢:“麻煩給我冰袋和冷凍噴霧。”
柊與理:“?”
醫務:“……”
行吧。
其實一進門他就認出了這個少年是網球部的部長。
平常他們交道打得不多,因為網球部有專門的隊醫,相當程度上的減輕了醫務室的負擔。
現在少爺難得莅臨一回,當然要滿足對方的要求,何況這個要求本來也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你等等。”
醫務說完腳下一點,滑着凳子從冰櫃和藥櫃裏拿來了跡部要的東西。
跡部景吾接過後道了聲謝。
接着他又在柊與理茫然的目光中,要求她将運動外套的袖子挽起。
“挽袖子要做什麽?”柊與理一邊問,卻還是一邊照做。
反正這也不是個過分的要求。
衣料刮擦着皮膚,平時不會覺得有什麽,可眼下她卻發現手臂很疼。
而等柊與理輕手輕腳地把袖子挽起,跡部就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翻了過來。
露出泛着紅的、冒出不少小小血點的手臂內側。柊與理皮膚白,更加顯得觸目驚心。
“紅腫、淤青、皮下毛細血管破裂,排球初學者都要經歷的。”跡部說。
不知道是不是冰袋散發出的冷氣的影響,柊與理感覺同桌在說這話時,連那副好看的眉眼都顯得比平時冷漠許多。
只不過這樣的冷漠顯然不是針對她的。
不然他也不會在看出柊與理想跑的時候,伸手把她給抓回來。
“忍着點,不然你明天連寫字都會不舒服。”
跡部說完就把冰袋摁在了柊與理的手臂上,凍得她“嘶”了好長一聲。
柊與理整個人想要往後縮,可跡部已經松開了她的手腕,并且握住了更容易桎梏住她的手肘。
明明沒有很用力,可柊與理發現自己完全跑不掉。
柊與理:“……”
道理她都懂,但是敷冰袋真的很難受。
而且來醫務室不是為了給他看腦袋麽,為什麽變成她在這裏做應急處理了……
柊與理有點委屈地眨了眨眼,可同桌只是看着她,根本不為所動。
等到不知道多久過去。
在柊與理這裏或許已經過去一萬年,跡部才拿開冰袋。
随後他從醫務老師的桌子上抽了兩張紙巾,擦掉柊與理手臂內側的融化的冰水,再動作熟稔地搖了搖冷凍噴霧,噴在她的手臂。
于是又是一陣急凍。
柊與理:“……”
“好了。”
柊與理這才後撤兩步,躲到一邊,指了指跡部景吾低聲說:“老師,他也受傷了。”
或許是因為委屈,這聲陳述,聽起來反倒有些像是在想要把人一起拖下水的狀告。
“哪裏受傷了?”醫務老師絲毫不掩飾臉上燦爛的笑容問。
跡部沒說話,因為柊與理比他緊張得多,已經替他把話說了。
“腦袋左邊。”她說着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标明具體的地方,“好像也沒砸到,是擦到了,但是很痛。”
“行吧我看看。”
醫務老師笑着摸了摸跡部的頭部左側,卻連半點的紅腫凸起都沒摸到。
嗯?
說好的局部的軟組織挫傷呢?
這不是根本沒有嗎!
他十分納悶地盯着這位交道打得不多但認識的網球部部長,以及站在網球部部長身邊的這個女孩看了會兒。
而見他沉默,女孩也沒說話,只是悄悄湊了過來,學着他的手法,用手輕輕觸碰少年的腦袋側面那塊“據說是被擦傷了”的區域。
碰之前她沒有給出任何預兆,被凍得有點發白的冰涼指尖沒入那片紫灰的發絲。
而就是這忽然的觸碰,讓原本平靜如雕塑的少年喉結滾動了一下。
随後過了大概半秒,少年狀似随意地側過頭,眼裏帶笑地看着身邊的女孩,問她在幹嘛。
女孩問他:“還疼嗎?”
笑就從眼中蔓到了眼角:“不怎麽疼了。”
哎喲。
醫務這下全懂了。
當然不怎麽疼了。
你小子根本沒被砸到會疼才有鬼了吧!
醫務在心裏啧啧搖頭。
但考慮到網球部部長的風評在學校裏只有“行事高調”這麽一個不算缺點的缺點,是個好小夥,也沒當面揭穿。
畢竟誰沒在喜歡的人面前耍過心機呢?
這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擦了一下而已,沒什麽大事。稍微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別洗頭就好。”
随口謅了個假模假式的醫囑,結果女孩也信了。
甚至還非常有探究精神地問:“是為了防止洗頭時的血液循環會加重傷勢嗎?老師。”
“對的對的。”醫務聞言樂不可支,臉上笑開了花,“同學很聰明嘛。”
的确很聰明。
聰明的同時還傻單純得挺可愛。
“你高幾了啊?考慮學醫嗎?”
柊與理:“高三,不考慮學醫。”
随後換來一句“那真是可惜了,我看你像個學醫的好苗子”。
聽醫務老師說讓跡部休息,柊與理想了想,就問他下節課去不去上。
問完,柊與理抿了抿唇,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自己的同桌。
他見狀就笑起來:“啊嗯?不想讓本大爺去上下節課?”
其實是想讓你多休息。
不過介于這兩種表達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柊與理還是點了點頭。
而且反正下節課是英語課,對于跡部同學而言,缺個一節半節也不會有什麽影響,還是身體健康更要緊。
“不想讓你去。”
經過一番客觀分析的柊與理輕聲說完,并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麽不妥。
可在坐在不遠處的醫務聽來,這句話簡直無限趨近于撒嬌。
空氣安靜了好幾秒。
那個唯一能實現這一小小心願的人,最終也只能在那雙翠色眼睛的注視中開口道:
“好。”
“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