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下課鈴響了。
柊與理聽到鈴聲, 起身要走。
她推開的椅子與地板發出擦碰的聲音。
“那我就先回去了,跡部同學。你在這裏好好休息。”
嗯???
什麽???
原來你不準備留下來陪着啊?!!
年紀确實沒比高中生大多少的醫務瞪大了眼睛。
雖說他在冰帝才工作了一年多,卻已經見過許多對小情侶在校醫務室纏纏綿綿不想走的了。
有的為了能在一起膩着, 還會讓他幫忙開病假條。
突然來一個要準時回去上課熱愛學習滿心上進的……
好不适應啊!
他甚至還幻想了一下,這是否是一種兩個人暗地裏的互相拉扯。
比如說女生跟男生說我要走了, 但其實她心裏是希望男生能出言挽留的。
然而現實卻是男生也沒有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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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網球部部長聞言只是平靜地對女孩說了好,然後女孩就走了。
走之前她還不忘跟醫務打了聲招呼,說麻煩他照顧自己的同學, 可她到底還是走了!
沒有表現出什麽猶豫和不舍, 甚至顯得有那麽一點匆忙——因為醫務室距離綜合教學樓的距離不算近,不小跑一陣的話可能會遲到。
這讓醫務不得不像只頭疼的可達鴨那樣抱住自己的腦袋, 努力分析現狀。
他頭腦風暴着,最後理出了一個“這絕對是單方面暗戀”的結論。
可這少爺在學生之間的人氣不是一向很高嗎?
而且……暗戀?
這個詞倒是沒什麽不對的。
只是它顯然與醫務印象裏的跡部景吾存在相當大的不适配性。
哪怕工作地點僅局限于這間明亮幹淨又寬敞的醫務室,卻也能隔三差五地從光顧此處的學生們口中,聽說跡部景吾的大名與他的光輝事跡。
張揚、高調、不可一世……
這些本就屬于富家公子哥的“刺眼”标簽, 在他展現出全方位的個人能力後, 更是直接被剝掉了原有的諷刺意味,成為了一種全然正面積極的形容。
這種人也能淪落到暗戀的境地?
假的吧?
回想了一下剛才兩人的互動,醫務又覺得這也不是自己信不信的問題, 而是它已經發生了的問題。
醫務對此不禁有些唏噓, 有些同情地看向被留在醫務室裏的少年,發現對方已經走到了窗邊,正目光低垂地望着樓下。
他默然地站在那裏, 臉上沒有表情。
天上來了一片雲, 遮去陽光, 落下淡淡的影,籠在少年的身邊, 像是原本線條分明的畫布上被蹭開了炭筆痕跡。
令人感到無奈的同時,又有種難言的惋惜。
醫務見狀搖了搖頭,正準備轉身繼續手頭的工作,忽然餘光掃見靜默伫立在窗邊的少年像是擡起了手。
他依舊朝向着窗外,視線落在下方,還是那副沒表情的模樣,眼神卻柔和了許多。
直到天上的雲被風吹走,陽光重新傾注,他才緩緩将手收回,閑适地垂放在身側。
柊與理走出大樓,回頭看向醫務室所在樓層的時候,看見一個人站在窗邊。
她沒有近視,視力還算不錯。
即使臉看不清——看清了也認不出,但分辨出那個人的衣着和發型,她就朝那個正站在樓上窗邊的人招招手。
随後見到同桌也以擡手作為回應,柊與理對此沒怎麽感到意外,只是朝他又揮了揮手。
然後她追着被風越吹越遠的、雲朵落在地面的影子,一路小跑回了教室。
跑步的過程或許是柊與理的想象力最為豐富的時候。
小時候爸爸帶着她沿河慢跑,柊與理跟在他身後,就想象自己是個正義的警察,要把跑在自己前面的犯人緝拿歸案。
又或者她會想象自己是電視上參加箱根驿傳的一員,頂着一月的寒風凍雪,發誓要将身上的绶帶成功交付到下一人的手中。
再或者,她也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站上菲爾茨的領獎臺,然後當着全世界的面感謝自己的父母。
然而雖說柊與理從沒真正追上過爸爸奔跑時的腳步,只有犯人主動被她緝拿,或者跑在前面的驿傳選手在原地跺腳等着她追上,也只摸到了數學的一點門檻。
不過這個在奔跑中喜歡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的習慣,卻被柊與理的大腦保留了下來。
有一段時間柊與理在跑步過程中想的最多的是,如果那天放學她能跑着回家,是不是就可以提前到家多見爸爸一面,但好在現在她已經很少會不由自主地進行這種會擾亂配速的想象了。
因為柊與理學會了跑步的時候什麽都不想。
這種奔跑時就只盯着不斷向前方延伸的路面,放空大腦的感覺也會讓她感到愉快與放松。
可今天柊與理久違地在這幾百米的回程上,一邊跑一邊胡思亂想了一陣。
而這次她胡思亂想的主題,無關任何激情熱血又或者科幻電影,也無關璀璨熠熠的領獎臺。
她只是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能預判出同桌的部分舉動了。
畢竟他剛才的擡手也是一種回應嘛。
在與同桌認識之後的這段時間裏,他從來沒有忽略與無視過柊與理對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除了剛才抓着她、不準她逃掉擦藥,他對她幾乎做到了事事有回應的地步。
而在此之前,像這樣對待過她的人就只有爸爸媽媽、北條和小光。
前兩者是她的血親,後兩者是她認識多年的朋友。
可是跡部呢?
他對她的态度,似乎從他們認識的第一天起就沒變過了。
這似乎有一點不可思議?
柊與理越想越這麽覺得。
畢竟就算是訓練模型,學習調整參數優化超參數什麽的,也要花上好一陣功夫。
更何況是更加曲折複雜的人際關系?
她的同桌是怎麽在一開始就判斷出,她是一個值得他以眼下這種行為模式共處的人呢?
即使是胸懷大愛,但也稍微會有點親疏之分吧?
不然跡部同學怎麽不幫其他同學帶零食,只幫網球部的成員帶呢?
柊與理一頭霧水,越想越覺得迷糊。
對于跡部的行為模式,她忽然就發現自己不能再用原本“同桌是個大好人”的方式解讀了。
柊與理踩點到了教室,老師就在她後面一點進來。
走上講臺時教室裏還有點窸窣的小動靜,剛上完體育課,大家都不太安分。
“森見?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柊與理氣喘籲籲地坐下,前座的兩個人扭過頭,看見她左側空着的桌椅。
“醫務老師說讓跡部同學稍微休息一下,我就先回來了。”
柊與理一邊輕聲向兩人解釋,一邊脫下身上的運動外套。
其他同學都已經把運動服換回了常規制服,只有柊與理一個人穿成這樣,很容易在上課的時候成為被老師瘋狂點名的标靶。
時間緊張,襯衫肯定是來不及穿了。
柊與理幹脆只穿着短袖,把制服套在外面。
制服裏層有一層軟緞,但袖口內側的封口一圈還是羊毛的,質地不算細滑,然而當衣料不可避免地蹭到柊與理的皮膚,但已經不像之前在醫務室挽起袖子時那樣,會讓她難受。
正所謂良藥苦口。
冰敷和冷凍噴霧雖然不舒服,但的确是有用的。
于是柊與理又一次感受到了有個頭腦聰明、還在許多方面有着豐富經驗的同桌的好處。
這節英語課剛好趕上口語練習。
恰巧班裏的座位全部變成了兩人一座,搭檔都是現成的。
柊與理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候變成落單的那一個。
好在老師是很有責任心的老師。見跡部沒來,老師徑直走下了講臺,坐在跡部的座位上陪柊與理練習。
柊與理很樂意跟老師對練,只是苦了自己周圍一圈的同學。
大家的英語都不賴,有的是歸國子女,有的是自己家裏就有語言老師。
英語課本來是公認可以摸魚的課程。此刻卻因為老師突然殺到了附近,不得不被迫裝出一副刻苦用功的模樣。
更要命的是這周是雙周,課表上的這節英語課還是兩節連堂的大課。
就在大家趁着下課老師離開,叫苦連天的時候,跡部回來了。
那一刻柊與理相信,同班同學一定在跡部身後看到了萬丈聖光,因為幾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跡部見狀也覺得有些莫名,問柊與理發生了什麽。
他站在她的座位右後側,沒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但也沒擋到過道。
姿态挺拔,要不是柊與理臉盲,她覺得自己的同桌就算被扔進人海裏也可以被一眼找到。
她把剛才課上發生的事情解釋了一遍,同桌聽完什麽也沒說,又問柊與理手還疼不疼。
“不怎麽疼了。”柊與理說,“跡部同學謝謝你。你身體怎麽樣了?”
剛才在醫務室她被凍得完全忘記了道謝,只顧着跑開了。
“本來就沒什麽大事。”他說着,從口袋裏又摸出一瓶藥,遞給柊與理:“這個拿去,每天早晚塗在手臂上揉開。”
柊與理愣了愣,随後一邊說謝謝一邊接過藥瓶,低頭看了眼瓶身标簽上印着的小字,有消除紅腫和淤血的功效。
班上只有她一個人是排球的初學者嗎?
柊與理的腦子裏忽然冒出了這個問題。
她環顧一周,大家的手臂都被制服外套的衣袖遮住了,看不出端倪。
但毫無疑問的是,只有她拿到了這瓶藥。
與此同時,她的同桌也總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柊與理又想到了那個基于學習模型優化所産生的聯想。
事事有回應的同桌,是真的事事有回應嗎?
柊與理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想要得到答案,光想是肯定不夠的。
還得要付出時間和實踐。
于是柊與理想了想,說:“跡部同學。”
“嗯?”
“跡部同學。”
“嗯?”
“跡部同學。”
“說?”
“跡部同學。”
“你在做什麽?”
“跡部同學。”
“……?”他眉梢挑起。
“說話。森見柊與理。”
柊與理:“……”
看着同桌一點也沒有生氣,甚至望着她笑了起來的臉,柊與理有點難為情地卷了下自己的發梢。
因為有種自己在耍同桌,可對方卻非常好脾氣又認真回應了的愧疚。
“沒什麽……”她只好輕聲說。
只是想叫叫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