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将對折好的紙巾微微用力摁在同桌的唇角, 問過這樣會不會疼,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柊與理就保持着這個站在同桌面前的姿勢不動了。
由于她很少會受傷, 所以也不知道按壓止血需要多少時間。
就在柊與理想着應該拿手機來查一下的時候,面前被她用雙手分別托着下巴、扶着側臉的少年忽然撩了撩她的額發。
發梢輕輕蹭過柊與理的前額。
難得的是她沒感覺到那種輕柔的癢意, 只感到一陣陣的麻,而且并不是酥麻,是那種疼過之後帶着點頓感的麻。
“你呢?你自己不疼了?”
他一邊問, 一邊用指腹摁了下柊與理的額頭。
力道是不重的, 但柊與理還是疼得“嘶”了一聲。
她側臉躲開,過了一會兒才将撇開的腦袋擺正。
同桌見狀就又會伸手過來, 繼續揉摁柊與理的額頭。
“是疼的……”
這麽重複三兩次後,柊與理終于忍不住向少年坦白道。
可為了繼續按壓止血,所以她也只是喊了一聲,身體倒是依然杵在原地, 沒有跑走。
“謝謝你跡部同學, 但是別揉了……”
柊與理哀哀地像他告饒,只聽到同桌哼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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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痛你還不顧着自己跑過來幫我?”
少年的聲音聽上去好氣又好笑,到了最後又變得有些冷冰冰的。
“忍着。”
短短一句話, 因為語氣的關系, 顯得特別特別嚴格。
跟那天在醫務室,他不準她跑開拒絕冰敷一樣。
話音未落,為了防止柊與理真的跑走, 他還幹脆捉住了她原本托在他下颌的那只手。
“還是說你想明天額頭上頂着一個包去學校?嗯?”
他說着, 藍灰色調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這個時候, 他就不像性格溫順穩定的緬因了。
反倒更像是體型更大、危險度更高的貓科。
而且恰好,大型的貓科的瞳孔還都是圓的。
“有頭發擋着又看不出來……”
柊與理被他盯着, 拽了拽自己的手腕,發現被握得很牢,忍不住又小聲咕哝了一句,卻忘了同桌就在距離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
她說什麽他都能聽清楚。
甚至因為距離太近,他可能連她心裏在想什麽也能一眼看透。
而這句不服氣的反駁,也當即被同桌視作了拒絕配合的信號,讓柊與理又收獲了好幾下力度較重的按揉。
疼痛不是好滋味。
至少柊與理平日裏穩定的情緒會因此産生波動。
她被揉了幾次後,甚至都忍不住有點委屈暴躁了。
可偏偏同桌一點停手的意思都沒有。
于是柊與理也不打算繼續善良了。
作為報複同桌的手段,她偷偷加重摁在同桌唇角的力度。
然而這番報複進行了不到兩秒,柊與理又在同桌表現出不适之前放輕了使勁下壓的手指。
算了……
柊與理有點氣,但還是在心裏跟自己說。
要大人不記小人過。
同桌小學生,她不能跟着他一起小學生。
而被這樣摁着揉了一會兒後,柊與理意外發現自己的腦門确實不像剛才那麽隐痛不适了。
或許是因為同桌指尖的溫度比較高,所以一邊揉她的額頭還能一邊起到熱敷的效果?
柊與理不知道,但是柊與理沒想着再躲。
而她的同桌也改變了一開始用指腹,轉而用受力面更寬的掌根,為柊與理按揉着她的前額。
只不過這樣的動作意味着他必須将手擡得比剛才更高。
大概過了一分鐘,柊與理沒忍住喊了他一聲。
“跡部同學。”
“說。”
“你的手擡這麽久,不累嗎?”
柊與理是真心好奇的,因為她摁在同桌唇角的手已經開始發酸了。
結果她的同桌聽後笑着問:“你猜網球選手每場比賽除了跑動以外,做的最多的動作是什麽?”
……是揮拍。
腦子裏飛快浮現出的答案讓柊與理沉默了一秒,又讓她忍不住在心裏說了句自己可真傻。
不光把同桌是個網球選手的事給忘了,還提了這麽呆的問。
難怪他剛才那下笑得好開心呢……
互相傷害一般的三分鐘過後,柊與理将摁在同桌唇角的紙巾撤走了。
撤走後她彎下腰,盯着同桌的傷處端詳了幾秒,确定那裏不再繼續流血,這才直起身,順帶将沾了血的紙巾揉成一團攥在手心中。
不過血雖然是止住了,可同桌臉側和下颌還留着一片明顯的紅痕。
“這裏明天會淤血嗎?”
柊與理憂心忡忡地問。
她擔心明天返校帶着這一臉花樣的同桌會被傳出什麽不好的言論。
比如街頭鬥毆、再比如說財閥闊少追求不成反被掌掴之類……
反正類似的傳聞和流言,哪怕同班其他同學閑聊時不拉上柊與理,每次去便利店的時候,她也還是能在雜志區掃到成片的花邊新聞和小道消息。
它們之中有的有根有據,有的只不過是在捕風捉影。
柊與理對那些被放大加粗過的彩色字體沒什麽興趣,但她不能代表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總之,對于“八卦是人的天性”這一論調,柊與理深以為然。
不過由于家庭教育和自身性格,從小到大柊與理都沒怎麽在意過別人如何看待自己。
可事關他人的性質就不同了。
柊與理并不希望這場發生在同桌身上的意外,變成他人茶餘飯後的笑談和甚至會帶上惡意的揣度。
“也許。”
她的同桌倒是對此不以為意,灑脫得很。
柊與理雖然為他這副态度有點着急,但她想了想“讓跡部景吾主動向他人澄清流言蜚語”這種事好像的确不符合同桌一貫的行事作風。
他和柊與理一樣都是不會在意他人眼光的人。
那到時候只能由自己去澄清了。如果真的有關于跡部同學臉上傷痕的不善謠言傳到自己耳中的話。
眼下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就還是暫時不要去想這些不好的事情了吧。
柊與理默默盤算着,重新坐回同桌身邊。
他們并肩坐着,沒過一會兒又眼睜睜地看見剛才那只爆沖撞倒柊與理的哈士奇被逮了回來。
然後就在柊與理開開心心地看熱鬧的時候,一道黑影忽然從她的視覺盲區中殺了出來。
它跑得飛快,甚至在空氣裏拖出殘影,嗖嗖地沖到了那只哈士奇面前,然後擡起爪子給了它的嘴筒子好幾拳。
咚咚咚的,跟在打鼓一樣。
打完它又飛快地蹿回了狗夠不到的地方。
工作人員只得将又要撲出去的哈士奇拉走。
目睹完這場鬧劇的柊與理轉頭看向同桌:“跡部同學,你家貓在幫你報仇诶。”
然而跡部卻說:“不,這小子應該是在嫌棄這只狗太吵。”
柊與理:“……”
在自家貓面前同桌倒是一點都不自戀了呢……
看得柊與理都忍不住有點同情了。
于是出于好奇,她問道:“跡部同學你當初為什麽想養流浪貓呢?”
雖然同桌家肯定有傭人能幫忙看顧好一只天天拆家、精力十足、偶爾還會發神經的奶牛貓。
但如果只是想擁有一只寵物的話,有條件的人通常都會更傾向于選擇性格溫順乖巧的品種貓吧?
柊與理問完,就安安靜靜地望着自己的同桌。
而這時她的理性在說,放低期待吧,除了學習方面的問題,你不可能會等來每一個問題的答案。尤其是這種涉及私人事務的答案。
但與此同時,她的感性卻也在說:不會的,這個人肯定會告訴你的。
就像平時你問他問題那樣,除了不知道的,他有什麽是沒告訴過你的嗎?
似乎是沒有的。
至少在眼下這段短暫的、片刻的靜默裏,柊與理沒有從記憶裏找到同桌對她緘默的經歷。
于是她安靜地望着他,看見那些明亮的光線勾勒出少年側臉俊朗好看的線條,和他眼角的那顆晃眼的、曾經被自己忽略過好一陣的淚痣。
“沒為什麽,第一眼看到它就喜歡了。”
明明是在說貓,可柊與理發現,同桌并沒有看向趴在籠子頂上的喵喵。
從他深色的眼睛裏,柊與理只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然後,她又聽到他問:
“你知道一見鐘情嗎?森見。”
……一見鐘情?
過了好一會兒,柊與理才從剛剛的怔愣中回過神。
她眨了眨眼睛,琢磨着這個只在文學和動畫影視作品裏才見過的詞語。
“知道啊。”
柊與理有點迷茫地回應道。
畢竟這有什麽不知道的?
不就是第一眼見到就陷入愛河的,更加精簡浪漫的表述麽?
噢!
她知道了!
“跡部同學,你的意思是你當初是在領養信息裏一眼相中了喵喵——就像一見鐘情那樣嗎?”
柊與理反應過來,興致盎然地為同桌解讀着他剛才的話語。
然而她的同桌聞言沉默了片刻。
他默然凝視着柊與理,随後輕聲道:“算是吧。”
“……那不是很好嗎?”
柊與理只覺得很羨慕。
能夠從世界上這麽多陌生的生命裏,恰巧偶遇自己喜歡的那一個,這樣小概率的事件總是迷人又令人豔羨的。
她小時候經手了那麽多小貓小狗,卻從來沒有對哪一只産生過這樣美好的感情。
可她看着同桌平靜到幾乎有些落寞的模樣,連提問的聲音也猶疑了。
“可問題在于,她還不知道。”
她?
柊與理茫然了,她看向籠頂正在甩尾巴的小奶牛貓。
“跡部同學,喵喵不是男孩子嗎?”
“口誤。”
好吧。
眼見同桌坦然地承認了,柊與理便也沒再繼續糾結這個放在她完美的同桌身上會顯得有些違和的失誤。
“有的小貓天生警惕性就比較強,也有的腦袋會比較笨。”她轉而安慰起自己的同桌,“但是只要願意對它好,時間久了它肯定會明白你對它的好和愛的。”
“就像人一樣?”
同桌忽然的提問讓柊與理稍稍愣了一下。
其實她有點不明白,同桌為什麽會突然将貓與人做比較。
可柊與理沒有忘記,自己要安慰這個受傷的養貓人的心。
再加上人和貓也确實都屬于有情感的動物,于是柊與理篤定地向他點了點頭:
“是的,就像人一樣。”
而也不知道是她頭點得太用力了看上去有點傻,還是這個答案本身讓同桌感到了高興。
總之,剛才看上去還有些傷神的少年總算又笑了起來。
那些絲絲縷縷的笑意觸及他的眼底,讓柊與理感覺自己剛才腦袋點得再用力一點好像也是可以的。
然後,柊與理聽到同桌說:
“好。承你吉言。”
而說出這句話時,他又沒在看着他的貓。
反倒是像剛才說出那句“一見鐘情”時那樣,是看着柊與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