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節假日車站裏的人果然是不分時段的多。
柊與理今天沒帶交通卡, 她想自己的同桌應該也不會有那種東西，就帶着他直奔車站裏的售票機。
而在柊與理背過身去買票之前，她有叮囑過讓同桌就站在自己身後。
她怕他亂動一步, 自己這個臉盲會把他落在人堆裏。
同桌聞言就笑着說了聲好。
得到他這句承諾，柊與理這才去戳售票機的屏幕。
因為早先給小光寄過幾次東西, 柊與理按照記憶裏的購票步驟，很快選好了抵達目的地對應車站所需要支付的價格區間。
拿着售票機吐出來的兩張單程票，柊與理轉身看向自己的同桌：“跡部同學我們走吧。”
卻又發現她的同桌手裏一邊轉着她的長柄傘, 一邊在看另外的地方。
柊與理想可能是車站裏太吵了, 他沒有聽到，于是又喊了同桌一聲。這次她稍稍擡高了聲音, 還直接上手扯了扯他卷到手肘附近的衣袖。
“跡部同學。”
“嗯？”他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柊與理，“買好了？”
柊與理點點頭，把其中一張遞給他
同桌見狀道了聲謝, 捏着車票的另一端, 将那張小紙片接了過去。
還沒到月臺，柊與理就從頭頂的電子屏上看到了要趕的那列車的靠站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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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眼下還有三分鐘，要是錯過就得等下一趟。
而在這種明知道快點就可以趕上車的時候, 柊與理就不喜歡繼續慢下去了。
然而她的同桌似乎依然在貫徹“閑逛”一詞中“閑”的原則, 像個出門曬太陽的老爺爺一樣，走得一派悠然。
“跡部同學我們快一點吧？車要到了。”
柊與理有點着急地指了下頭頂的電子屏。
同桌擡頭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而這時分鐘的個位數還跳了一下, 原本便不算寬裕的時間只剩下了兩分鐘。
跡部見狀, 語速稍快地問柊與理：“跑一段？”
柊與理立刻點頭表示同意, 然後他們兩人同時跑了起來。
因為是在車站內，就算同桌的腿比她長、跑得比她快、耐力也比她好, 他也沒有太多的發揮空間，只能和柊與理這個平時只會休閑慢跑的人跑在一起。
跑到一段樓梯前時，已經開始有點喘氣的柊與理感到了一絲無奈。
因為扶梯上不能奔跑，又因為樓梯很長，而且他們要趕去的月臺還位于這段樓梯的上方。
對于自己的速度，柊與理一向有着十分充足的認知。她迅速思考了一下，是否應該放棄繼續追趕那趟快要到站的電車。
然而還沒等她想出答案，已經跑上兩級臺階的同桌，發現柊與理忽然停在了樓梯下，就又折了回來。
“累了？”
他沒看向女孩起伏着的胸腔，而是望向了那雙翠色的眼睛。
從那裏面跡部景吾沒看到太多情緒，只是看着她呆呆站在原地的樣子有些想笑。
沒等女孩對這個問題做出反應，他掉頭回到臺階最下方的位置，然後伸出手，握住了女孩的手腕。
類似的動作其實他對她做過好幾次。
而每次握住她的手腕，他都必須要告誡自己，不要太用力、不要将手指收得太緊、以及不要因為感到她的手腕雖然看上去，可實際上是骨架小但肉多，就想要将指尖微微用力地摁進她柔軟溫熱的皮膚裏。
他帶着她跑了起來。
可再快，他們也還是錯過了那趟柊與理想要趕上的電車。
得不償失是其次，主要是累得很。
由于路上害怕撞到行人，一直跑跑停停，不能像平時慢跑那樣保持節奏，奔跑時柊與理的呼吸很快就變得不那麽順暢了。
再加上後來還多了一段平時根本沒有的樓梯越野，趕到月臺時，柊與理幾乎都有些恍惚。
她站在月臺的黃線邊，沒站幾秒就被自己的同桌握着手腕拉到了距離車軌更遠、月臺更裏側、更安全的位置。
所幸月臺上有設置供人休息的長椅，雖然是沒有靠背的那種，又所幸他們撿到了一張剛有人離開的長椅，總之氣喘籲籲的柊與理總算得以安穩地坐下休息了，并且她還在同桌坐到自己身邊時，把腦袋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靠了大概半分鐘後，稍微感覺自己沒那麽累了的柊與理又擡起了頭。
“跡部同學我可以借你的手臂靠一會兒嗎？”她一邊問一邊誠懇地望着同桌的眼睛。
雖然以前在流浪貓狗救助站的時候，同桌就有讓她靠自己的手臂休息過，可那已經是上次的事了。
柊與理也不能确定，同桌什麽時候會突然變得不樂意。
突然不經同意靠着他休息一次可以用累當借口，可萬一同桌不想她這樣的行為再有下次呢？
而不去過問的話，萬一就是在這種不經意的時刻，讓同桌積攢了一點對自己的壞印象呢？
總之，柊與理并不想讓自己在同桌那裏的好感分被倒扣。
具體的原因她說不清，但或許可以歸咎于她不想失去這個朋友，想一直跟他保持還算不錯的關系。
想到這裏，本來又想靠回去的柊與理連忙擺正了自己的腦袋。
別靠別靠。
至少別在問過以後、得到同意以前繼續靠上去。
否則你就是一個只有嘴上在意、而實際上一點都不尊重對方意願的自私鬼。
“你靠都靠了，還問這個？”
同桌的語氣聽上去有點生氣又有點好笑。
柊與理拿不準他在生氣什麽，就只能說：“對不起我忘記問了……以後我絕對不這樣——啊……”
沒等說完，柊與理就看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眼前。
旋即她的額頭上傳來了有點悶悶的“噔”的一聲。
沒感覺疼，但是有點懵的柊與理：“……”
又過了兩秒，後知後覺自己得到了一個腦門彈的女孩捂住自己的額頭問：“為什麽彈我？”
也沒有委屈，只有好奇。
“因為從今天起靠着本大爺休息要收費了。”
柊與理聽見自己的同桌帶着一點好笑，和一點她不知道什麽原因的氣悶說道。
“不過你跟我交情不錯，收一次這個就行。”
說完，捂着額頭的柊與理從自己的手掌下，看見同桌的唇角微顫。然後那種頗有些咬牙切齒的笑容，就像是油畫上幹透的顏料被用力地鏟去那樣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副平和且專注的、會令柊與理感到熟悉的微笑。
因為同桌平時就是這麽對她笑的，所以這個信號也可以代表着，他不生氣了，而剛才發生的一切也都可以翻篇。
——所以果然是不能随便靠過去的吧。
柊與理歸納總結着剛才發生的一切，與自己觀察到的一切，忽然臉紅了起來。
然而這并不是出于羞赧的臉紅。
而是另一種乍然意識到自己的自以為是、自作多情是多麽煩人的難為情。
哪怕同桌已經不生氣了。
可一想到在剛才的某個瞬間，同桌說不定會在想她可真煩，自說自話地就粘過來了，柊與理就好想趕緊找個地方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
她不該因為只有過一次的縱容，就自作主張地默認同桌往後也肯定會允許她靠着他休息。
這下好啦。
你看你最近，越來越沒有邊界感，惹別人生氣讨厭了吧。
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嘲笑柊與理剛才一系列不經大腦思考的行為。
而在意識到自己最近似乎确實仗着同桌的“默許”做了挺多類似的事情——比如說他不挂電話她就也不挂，做題有問題了就直接問，也不管同桌是不是在放假，甚至沒問過他有沒有別的事情要去做——柊與理就更難過羞愧了。
“我、我不累了，跡部同學謝謝你。”連說話都帶着點磕碰。
說完柊與理梗着脖子，正當她準備悄悄挪到長椅的另一邊時，一個非常大聲地在公共場合打着電話，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就能讓人聽到的男人出現了。
他四下張望，最後像是發現了什麽，轟隆隆地朝柊與理這邊靠近了。一個路人猛地沖了過來，直接在長椅空餘的位置坐了下來。
柊與理被這個身形寬碩、一身汗津津的男人吓了一跳。
她下意識地起身想要讓開這位路人，本來以為應該可以躲過，卻沒想到對方的速度遠比她以為的快。
還沒等她完全站起來，已經殺到眼前的路人，寬碩的身體狠狠地從上方砸下了。
如果不是柊與理躲得快，這人說不定會直接坐到她身上——她的膝蓋剛剛已經被很用力地擠到了，而且鞋尖也有明顯被踩到的感覺。
但柊與理的躲避也并非一帆風順。
由于起身時太匆忙，再加上裙子被這位路人踩到而失去了平衡，她直直地往後倒去了。
好消息是在她後面的人反應迅速，很快就将柊與理抱穩了。
壞消息是在她後面的那個人，是柊與理剛剛還想拉開距離的同桌。
随後柊與理很快聞到同桌身上那種她以前聞到過的、他結束訓練趕回來跟她讨論小組作業時，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而這次這種淺淡的香味裏還混進去了另外的什麽。
不過介于柊與理也不是什麽香水專家，所以她只覺得同桌身上的味道很像是某種舒緩的草木香味。
柊與理的嗅覺偏敏感，不太容易接受各種偏重的味道。
從前同桌最開始用的那款沐浴露，她感覺好聞也還是會想遠離，就更不用說剛才出現的這位滿身汗味、依然在自顧自地大聲通話的路人。
柊與理能理解一個人很熱又很累的時候想要休息的迫切心情，也不介意跟別人一起坐一張椅子，可前提是對方應該更有禮貌一點才是吧！
而他不僅這樣猛沖過來，就連柊與理摔倒，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後就裝作自己什麽也沒做那樣偏過了頭。
同桌身上清淡的味道稍稍安撫了柊與理剛才被刺激到的鼻子，讓她感覺自己總算活過來了。
然後恍惚間柊與理聽到了同桌的聲音，很冷，甚至帶着點威脅。
但具體他說了什麽，柊與理還沒回過神，于是那些話語就順着她暫時變得光滑的大腦上滑了出去。
而放在她腰間的那只手，大概是擔心她在這種姿勢下會滑落，就随着同桌略微俯身提起她被踩住拉直的裙擺的動作，将柊與理摟得更緊了一些。
從猛然跌落的失重感回過神後，柊與理這才發現此時的自己正坐在同桌的腿上。
剛才在慌亂間，她的手也緊緊地環住了同桌的脖子。
眼下——應該說從剛才到現在，柊與理整個人幾乎都是貼在同桌身上的，少年偏高的體溫正在從衣料之間慢慢地沁來。
柊與理感覺自己的臉比之前意識到自己自作多情的時候，變得更燙了。
随後她聽見了一聲很重又很惡狠的“對不起”，緊接着那個很不友善的路人就離開了。
與此同時，柊與理被踩住的裙擺也終于被松開。
總算……柊與理松了口氣。
而她的同桌的反應也很迅速，她的裙子剛被從別人的鞋底解救出來，柊與理就被他抱着換了個方向。
“抱歉，我的錯，不該說要來——我們去坐計程車？”
柊與理聽見同桌低聲在自己耳邊詢問，問完他又彎下腰，幫柊與理拍了拍長裙裙擺上的鞋印，而他發聲時胸腔的振動也傳給了她。
她仰起頭，結果又發現這樣的距離實在太近太近了。
只是擡起頭，她就能感到自己呼出的氣息在碰到少年的皮膚後，回流帶來的熱意。
不過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柊與理看着他低下頭，那張俊朗好看的臉上流露出的懊惱和自責。
是後悔提議來坐電車了吧。
“不怪你啊，是意外嘛。”
在月臺上遇到這種怪事，柊與理自己都沒想到，更別說是從來沒坐過電車的大少爺了。
因為那個路人還在旁邊，柊與理只好同樣小聲地跟同桌咬耳朵。
與此同時，她又忽然确信了——自己應該是沒有被讨厭的，甚至可能一點被讨厭的跡象都沒有。
這個認知讓柊與理高興了起來。
“跡部同學我們去坐計程車吧！”
柊與理開心地說着，盯着同桌長長的眼睫看了兩秒，然後忽然意識到——
快起來！
你還坐在別人腿上呢森見柊與理！
不等這個念頭在腦中播報結束，柊與理就已經飛快地站起了身。
然而由于身體動得比腦子快得多，柊與理根本沒想起腰上還放着一只手。
她險些又被絆倒。
而這次扶住她的，當然依舊是她的同桌。
“你……”
看着柊與理差點弄傷自己的慌忙模樣，同桌又一次露出了那種被氣笑了的表情。
“慢一點。”
但很快，柊與理就又從同桌臉上看到了另一副笑。
——那種平和且專注的，總是對她露出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