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離開月臺, 出站路上。

柊與理打開手機,正準備預約計程車,她的同桌卻在這時忽然說:“已經訂好了。”

說完他将自己的手機遞到柊與理面前, 讓她能看清他的屏幕。

“說是路口在堵車——我們可以慢點過去。”

柊與理一邊聽他說,一邊快速浏覽着屏幕上的記錄。

上面的對話很簡要, 內容也如跡部所述的那樣,只有對方關于路況和抵達時間的說明。

但柊與理還是有點驚訝。

畢竟在此之前,她潛意識預設的一直都是同桌沒有這種約車軟件的情況——一個每天上下學都有專車接送的大少爺, 去哪都是直達, 他的手機裏會有這種軟件才比較奇怪吧?

而且柊與理也很清楚,雖然行事作風總是自我高調又張揚, 但她的同桌本質上其實是個非常注重效率的人。

能在一分鐘內做完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多出一秒。

甚至還會在動手前,去思考是否存在用時更短的方法。

平日裏柊與理和他在一起做題的時候,同桌的這種極簡與高效就更明顯了。

因為衆所周知, 柊與理做題時喜歡把東西放得到處都是, 而她的同桌卻是個完全與她相反。

東西從哪裏拿的,他就會在用完并确定不會再用之後,花上半秒的時間将其歸位。

這種為了高效處理而養成的意識與習慣, 自然也沒讓跡部景吾變得柊與理一樣, 寫題寫到最後,還要面對一桌到處都是紙筆的狼藉,花費額外更多一些的時間清場——不得不提的一點是, 自從開始和同桌一起練習, 柊與理自己收拾東西的次數就減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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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偶爾她的同桌會來幫忙。

同桌總是會在練習時間快結束時, 提前将柊與理放得到處都是的草稿回收再按順序疊好。

導致起初幾次,柊與理擡頭發現自己的桌面空空蕩蕩, 都會惶恐地以為自己的草稿是不是被風吹飛了——那上面可都是她絞盡腦汁費時費力才寫出來的推導過程!

直到後來柊與理開始建立起“原來是同桌在幫我收拾桌面”的意識,她的這種發現重要物品不見了的乍然惶恐才慢慢消失。

當然柊與理也有跟同桌說過,這種事情她自己來就好。

同桌聞言擡了一下唇角,然後對柊與理說:“好,但我只是順手才那麽做了而已。”

聽得柊與理一陣無語凝噎——怎麽有人順手都比她認真收拾要更快啊?

她旋即不恥下問,虛心求教。同桌就幹脆在翌日練習結束後,給柊與理現場演示了一邊。

然後柊與理發現,她的同桌不僅是整理歸納得迅速,他的動作速度和手臂長度,也都是她完全沒有的優勢。

最後柊與理看了半天,只對着他幹巴巴地、又很由衷地誇了句:“跡部同學你看起來好專業……”

當時柊與理甚至在心想:同桌将來要是打算創業開個家政公司,他自己給員工做培訓,說不定就能借此成為行業領軍企業。

結果她的同桌聽到後就笑了,直接順着柊與理的玩笑接了下去:“那你也應該知道,專業的專業的事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人來做——就這麽幾分鐘本大爺還不至于會感覺浪費時間,你安心寫題,把思路理順,晚上視頻讨論的時間不也能少點?嗯?”

聽上去好有道理。

然而柊與理還是感覺不太好。

哪怕她很高興同桌能幫自己整理草稿,可她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自己的玩具要自己收拾整理。

偶爾會縱容柊與理并幫她收拾她制造出的混亂的,也就只有像是父母這樣親密的人。

于是當時的柊與理,在被“可以不用自己費勁吧啦地整理文具和草稿了诶”的誘人條件弄得心神不寧片刻後,最終還是拒絕了同桌的好意。

對于她的堅持,同桌也沒再多說什麽。

只是偶爾她和他對着題目都把上課時間快忘了的時候,他才會再幫柊與理一把攬過她所有的草稿,再在回教室的路上和她一起整理妥當。

扯遠了,言歸正傳。

總之柊與理想表達的是,她沒想到同桌會往手機裏下一個他根本用不上的應用軟件。

雖說也不是不能下……但理由是什麽?

想到這裏,柊與理發現自己的好奇又跳過她剛剛才重新劃好的、不要多管多問多打聽、尤其是對同桌不能這樣的邊界。

這種自己的思想不受控制的感覺,久違地令柊與理感到了懊惱。

她甚至為此開始了反思。

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閑、題寫得太少、事做得太少,所以才會總是好奇同桌的事情。

可轉念柊與理又一一否認了這些可能。

因為她印象裏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也是像現在這樣每天準備競賽的。

而且當時的她還不用給忍足同學答疑講題,所以去年這個時候的森見柊與理,其實是比今年眼下的森見柊與理,還要更加悠閑一點。

至于去年此時的一周後,沒悠閑太久的她被招進數競國家隊開始昏天黑地地集訓,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但總之別想也別好奇了。

柊與理木木地點點頭,再木木地扭頭将視線從同桌的手機屏幕上移開。

她一邊擰着眉深呼吸,一邊開始在心裏把洛必達、泰勒、拉格朗日、傅裏葉、琴生不等式、帶皮亞諾餘項和拉格朗日餘項的麥克勞林……總之只要是能背的,她都打算全須全尾地背一遍。

“森見,你知道怎麽看定位嗎?”

就在柊與理背到拉格朗日的時候,她聽見自己的同桌這麽問道。

什麽定位?

她茫然地側目看向同桌。

“預約車輛的。”他很快解釋道,“這個程序我出門前才下的,沒提前研究過,還不太會用。”

柊與理:“……”

她望着身邊的少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要挑開這樣拙劣的借口,翻出底下掩藏的禍心。

畢竟跡部景吾不會用手機程序……騙誰呢?

柊與理再傻也不會相信,一個學習能力那麽強的人會琢磨不出一個約車軟件裏預約車輛的定位在哪獲悉。

可這樣想完,她又止不住地替他找借口,心說這個軟件的導航和UI就是做得很不好啊。

即使預定的界面很矚目就在首頁,可車輛信息和定位信息卻藏在一個必須點開的折疊項的小字裏。

——第一次用這麽偏門又設計不人性化的軟件,被弄得暈頭轉向也是很正常的!

柊與理在心底大聲對自己說。

與此同時,她還得知了同桌的确是第一次用這個軟件。

好奇心被滿足了。

同時還間接地了解到了一點同桌在學校之外的一些邊角消息。

在柊與理看不見的地方,她的同桌還是那個去哪都是直達、有專人專車接送的大少爺。但他會為了跟她出來閑逛,下一些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用到的APP。

這個認知讓柊與理忽然小小地高興了起來。

她抿了抿唇,伸手讓同桌把他的手機交給她:“這個軟件是很難用,我以前第一次用的時候也是小光教我的。”

“小光?”同桌重複了一遍她提到的昵稱。

“嗯,是我的發小——啊對了跡部同學,”柊與理倏地想起了這兩個人或許有過交集,“可以問問你認識小光嗎?他以前也打網球,而且打得特別好!”

“他的全名是什麽?”一邊當着柊與理的面輸入鎖屏密碼,跡部一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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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都內幾大強校網球部的正選裏,似乎沒有人的名字是叫光(hikari)。

“啊,抱歉。”經過同桌提醒柊與理才發現自己總在下意識地用最習慣的叫法稱呼自己的發小。

“他的全名是手冢國光,以前是青學的學生——跡部同學,你們以前是不有跟青學的網球部比賽過?”

柊與理興沖沖地問,問完便将同桌遞來的手機接了過來。

然後她發現同桌并沒有打開約車軟件,而是還停留在桌面。所以他手機裏有什麽,柊與理幾乎是在瞬間一覽無餘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信任”讓柊與理感到了驚訝與意外。

因為一個願意尊重他人隐私的人,對自身的隐私也肯定是非常看重的。

能看到手機裏下載了哪些軟件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手機——這一樣在現代文明社會中快要稱得上是最為重要的私人財産之一的物品,這麽原原本本地交給一個外人……

要是那個外人“不慎”碰到更加隐私的,比如聊天軟件之類,然後借口說自己手誤,然後趁此機會把會話列表掃視一遍……

即便不會暴露太多東西,可這般情況要是發生在柊與理身上,她想想都已經感到了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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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大了……

不過也可能是他知道她不會亂看才這樣的?

總之為了不辜負同桌的信任,柊與理飛快地在桌面上找到了約車軟件,然後點了進去。

然而即使她的速度已經足夠快了,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同桌的手機壁紙。

——是一條站在草坪上的、威風凜凜的阿富汗獵犬。

好眼熟。

好像在哪見過。

柊與理微微蹙眉,一時間也沒想起自己之前在哪看過這樣神氣活現的大狗。

而很快,柊與理又将這個關于阿富汗獵犬的問題抛到了腦後。

因為她發現自己的同桌不知道為什麽挺長一段時間沒說話了。

“……跡部同學?”

剛才還流動着的時間,此刻卻仿佛是在少年身上按下了暫停鍵。

柊與理輕輕呼喊着自己毫無征兆陷入了沉寂與凝滞的同桌。

一聲。

沒反應。

兩聲。

還是沒反應。

三聲。

她拉着他的袖子搖了搖。

四聲。

柊與理牽起同桌的手,狠狠地往他虎口的合谷穴上摁了一下。

“……什麽?”

終于……

看着總算有了反應的同桌,柊與理松了口氣,但還是不能那麽快放心。

“我剛才喊了你好幾次,你沒有回……跡部同學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柊與理猶豫了一下,還是松開了同桌的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想要感受兩人之間的體溫是否存在差距。

然而結果卻是柊與理感覺同桌的體溫是很正常的。

沒有很燙也沒有偏低。

他甚至都沒有出汗。

每一根蹭過柊與理指間的發絲都是清爽幹淨的。

“還好……”跡部說着,将柊與理貼在前額的手輕輕握住,然後拿了下來。

但他沒有立刻松開。

而還在謹慎觀察他狀态的柊與理也沒有想起自己的手還被握着。

“……我記得你剛才說你的發小,是手冢國光?”

“是的。”柊與理點點頭。

“所以,你之前提到要去給在德國的朋友買吃的寄過去——那個在德國的朋友也是手冢國光?”

“呃……是的。”柊與理還從沒聽到同桌用這種反常的、過慢的語速跟她說話。

很好聽,甚至可以說……是很誘人,可是柊與理又莫名感覺自己的同桌有那麽一點點的……

該說是在別扭嗎?

柊與理看着他英俊漂亮的臉,也不敢坐實自己的猜想。

畢竟要是坐實了,她就會忍不住繼續往下猜——比如說冰帝網球部和青學網球部是死敵什麽的……

啊這樣一想……都是東京都的學校……

比賽的話,都大會、關東大賽什麽的,碰上的概率也很高。

難道說不定還真是?

那跡部同學和小光難道也是死敵嗎?!

柊與理翠色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而她已經快要恢複正常的同桌看見她這幅樣子,又像是沒忍住那樣,慢條斯理地笑了一聲。

像是他在用那一聲短促的氣音詢問她——總算意識到了?

柊與理:“……”

“你叫他小光(hikari)?可他不是叫手冢國光(kmitsu)麽?”

柊與理聽見自己那身兼冰帝學生會會長、冰帝網球部部長、還可能身兼她發小的死敵的同桌問。

大概是因為她之前的稱呼太誤導人,讓同桌感到了意外吧。

總之出于某種想要安撫同桌的補償心理,柊與理瞪圓的眼睛眨了眨,然後誠實地回答說:“因為小時候——剛認識的時候,我不會讀他的名字,以為光是訓讀(hikari),後面喊了一段時間習慣了才發現其實他的名字是mitsu,就……就一直這麽喊了……”

越說到後面,在同桌的注視中,柊與理的聲音莫名就漸漸放低了。

說完,她有點心虛地看了眼自己的同桌,然後就看見他的雙肩微微張開,阖上雙眼,深長吐息的模樣。

“……跡部同學?你還好嗎?”

雖然很清楚地知道,同桌肯定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跟她生氣——自己的發小是誰哪是柊與理能控制的,他要是因為這種事跟她生氣的話,那柊與理也一輩子都不要理這種小心眼的人了!

但是……

但是哦……

她的同桌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是他看起來真的很無奈诶……

就那種“怎麽你的發小偏偏是那家夥”的無奈。

而柊與理還發現,自己似乎還挺高興看到同桌這樣束手無策的狀态的。

畢竟,他平時真的很無所不能嘛。

無所不能的人,偶爾露出這樣的表情,真的很有意思呀?

這不是柊與理的惡趣味,而是會覺得滿臉無奈的跡部景吾會可愛是人之常情吧?

“頭疼,不太好……”柊與理聽見同桌真的聽上去有些虛弱的聲音,随後他又問,“借我靠會?”

肩膀嗎?

柊與理連忙點點頭,然後左顧右盼、四下尋找有沒有可以坐的地方。

然而還沒等她找到供人休息的長椅,就有重量,從高出而下,壓上了她的肩膀。

略有些硬質的、少年的發梢蹭過她的臉頰、頸側、最後有一些,甚至刁鑽地支棱着,探進她衣領與下颌之間,掃過那一小片的皮膚。

而來自他溫熱的吐息,也一點點地沁透了柊與理的衣料,熨貼着她的鎖骨。

“……跡、跡部同學?”

“嗯……”

柊與理聽見自己的聲音和同桌的回應。

後者因為聲壓向下,所以顯得有點悶。

而前者則像是變了調,而且還有點顫抖。

她、她是有答應他可以靠啊,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呢?

柊與理沒想出來,她的腦子快停擺罷工了。

“我、我們先去找地方坐下吧……”

想了半天,她總算擠出一個方案。

所幸。

冬霧獨家

在片刻之後。

在每一個經過他們身邊的路人都投來的目光中。

在柊與理愈發鼓噪的心跳裏。

她感到自己的同桌,用前額蹭了下自己的肩骨,然後他輕聲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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