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柊與理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與她失而複得的手機回到了家裏。
其實公寓一樓的大廳有為這裏的住戶專門辟開一塊公共會客區, 原本柊與理想在那裏多跟自己的同桌待一會兒，畢竟總不能讓自己的男朋友剛來三分鐘就走吧。
可還沒等柊與理将自己的這個想法說出來，她過于體貼的男朋友就率先提出了離開。
他完全沒想過要占用太多柊與理和媽媽相處的時間, 還跟柊與理說代他向伯母問好，祝她們周末愉快。
你怎麽這麽好呀……
這一瞬間柊與理甚至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因為感覺自己很貪心, 既要又要。
既想要陪媽媽，卻又用了“想跟你一直在一起”這種話捆住了他，讓他為了自己一退再退。
如果性格更開朗、家庭也更安定的其他什麽人來當他女朋友的話, 他也就不用總做出這麽多不得已的讓步了吧……
柊與理既感動又高興, 還忍不住有點替他委屈。
可偏偏她也不可能真的撇下難得在家的媽媽，然後對他說“我們出去約會吧”這種話。
于是那份妄想要在其他方面彌補他更多的內疚與虧欠, 就更加深重了。
對此柊與理只能将玫瑰放到一邊，緊緊抱住了他。
而對于她的擁抱，她的男朋友似乎已經不怎麽陌生了。
他的學習能力和适應力總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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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柊與理抱住後，很快順勢将她環住, 然後略微俯身, 下颌抵在她的頭頂上蹭了蹭。
“啊嗯？舍不得本大爺？”
他低緩的語調裏帶着再顯然不過的、得意和調笑的意味。
然而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柊與理想，自己确實是舍不得他的。
她埋在他懷裏點了點頭，旋即聽見了那種她熟悉的、短促又輕快的氣音。
“明天去學校就能見到了。”柊與理聽他笑着安撫她, 摁在她背後的手掌也輕輕地在她的背中揉了揉。
可他一這麽說, 柊與理就更加無法抑制心裏那種莫名的情感了，它就躲在她的舌尖、她的牙齒後方，呼之欲出。
說些什麽吧。
否則她有預感, 這樣的躁動一定會持續到明天再見到他的那一刻。
可是該說些什麽呢？
柊與理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能茫然地收緊着環在他腰間的手, 然後在吵鬧的心跳裏, 下意識地張口。
“喜歡你。”
“……什麽？”
撫摸着她長發的那只手停住了。
“喜歡你。”
柊與理如他所願，喃喃地重複道。
這次她從他的懷中擡起了頭。
少年明顯訝然的模樣映入她的眼中, 而即使背對着陽光，這份閃耀的金色也依然為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華美的流光。
“喜歡你。”
“喜歡你。”
“喜歡景吾。”
柊與理凝望着他暗色的眼眸，裏頭一片深黯，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麽。
但下一秒，柊與理就得到了關于這個問題的答複。
——他什麽也沒想。
就只是，怔住了。
所以在回過神後，他又像是擔心她沒有即刻得到回應胡思亂想那樣，比剛才只是輕輕揉撫着她的時候，更加用力地将她擁住。
他垂眸看着她仰起的臉，看着她顏色稍淺的嘴唇，最後還是俯下身，将臉貼進她的頸側，緊靠着她溫熱皮膚下鮮明起伏的脈搏。
像是要借此平複什麽似的。
他本以為那個告白已經足夠華麗足夠完美，卻仍是在她再次真摯又坦率的宣告中，未能免俗地露出猙獰而貪婪的底色。
他們在大廳中央安靜擁抱。
又過了一會兒，柊與理在一片寂靜裏聽到身後電梯打開的聲音。
——有人來了。
外人的出現讓柊與理的理智稍微回籠了一點。
在對方的腳步靠近前，她離開了跡部的懷抱。
而她的男朋友雖然順勢站直了身體，但他的手沒有立刻撤走，而是繼續安靜地搭在她的腰上。
“跡、跡部會長……？”
身後傳來的聲音磕磕絆絆，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
柊與理好奇地回過頭，發現在她的後方、跡部的正前方，站着好幾個人。
都是一臉的錯愕。
而當他們看清楚柊與理的臉時，柊與理又發現，他們臉上的神從“錯愕”變成了……“癡呆”。
柊與理：“……？”
她仰頭看了眼跡部：“你認識的人嗎？”
喊會長的話，是學生會的吧？
“嗯，學生會的幹事。”他平靜地向她解釋道，“那個穿格子襯衫的是三井，你以前跟他同班過。”
三井？同班？
柊與理順着他的提示回憶了一下，然後很快從國中三年級的記憶裏找到了這個名字。
的确是有這個人的。
不僅有，柊與理對他的印象還特別深刻。
因為那時就已經是學生會成員的三井同學，撿到過柊與理不小心弄丢的日程本。
其實上了這麽多年學，柊與理的日程本只弄丢過一次。
而直到現在，柊與理也還是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弄丢日程本那天的情形。
事實上那時爸爸才離開不久，為了讓自己能盡快從情緒裏抽身，當時的柊與理給自己攬了很多事情。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學園祭的籌備、冰帝各學部之間交流會的策劃、還有各種各樣的競賽，不單只有數學，物理化學生物的競賽柊與理同樣參加過。
于是她的日程在這種沒事找事裏被飛速填滿。
起初的每一天柊與理都覺得自己過得充實無比，但當各個項目都推進到中期階段後，她又很快意識到了自己作為一個單線程的弊端。
那就是她實在沒辦法将這麽多事務，在幾乎相近的同一段時間裏做完。
可那時說想從項目中退出也已經晚了，柊與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跟學生會臨時組建的各個執行委員會打交道。
她第一次從校園生活裏感到了非比尋常的壓力。
每天都在擔心自己沒法及時将事情做好的焦慮搏鬥。
偏偏柊與理的學業也湊巧在這時出了問題。
雖然出問題的并不是柊與理自己，但她遇到了自己人生裏最惡心的小組作業搭檔池田一郎，以及那位硬要把池田一郎塞給柊與理同組的歷史綜合課老師。
多次對于小組作業搭檔的反饋無效與老師有失偏頗的袒護，成為了那時壓垮柊與理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在回去上課的路上忽然止不住的委屈。
調轉方向走進學校的小樹林裏大哭，哭得腦子渾渾噩噩。
而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柊與理迷迷糊糊地弄丢了自己的日程本。
日程本上面寫滿了她之後的安排和待辦事項，哪怕還能回憶起大部分，但這種諸事不順的糟糕感覺，也還是讓柊與理在回到教室後趴在課桌上難過了許久。
所以當三井同學拿着她遺失的日程本找到柊與理時，柊與理立刻就記住了他的名字，還差點站起來向他鞠躬道謝。
然而三井當時連忙朝柊與理擺了擺手，說他只是幫忙轉交的。
實際撿到她日程本的另有其人。
可那個人是誰，三井沒有跟柊與理說。
因為他說對方只想做好事不留名，能幫到她就行。
“那能麻煩三井同學幫我給那位同學代一句謝謝嗎？”
柊與理問。
“這個應該沒問題。”
三井跟他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這件事就沒了後續，柊與理也将自己的精力繼續投入到了學習和工作裏。
各項活動籌備的工作她依然做得很艱難，但負責管理執行委員會的學生會幹事後來被換成了更有經驗的同學，柊與理從對方那裏得到了很多指點，就慢慢變得比之前得心應手了起來。
至于那位把柊與理惡心到，可能下輩子都會對小組作業深惡痛絕的池田同學和歷史老師，他們一個再也沒跟柊與理同過班；另一個則是因為沒通過後續的資質審核，而被冰帝辭退了。
洞若觀火
雖然爸爸離開的痛苦仍在，但至少柊與理感到自己的生活有在慢慢變好，難過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而現在回憶起這些過往，柊與理其實已經忘記了其中很多的難過。
不過為什麽跡部會知道她以前和三井同班過？
她忽然抓住了他話中的盲點。
畢竟她那時候和他還根本不認識吧？
說起來……前幾天自己因為發現他心意的事情，躲進小樹林裏哭的時候，她記得跡部也說過類似奇怪的話。
他說她“又躲進了這種地方”，只是當時柊與理只記得哭，根本沒來記得疑惑，就被他突然的出現給吓到了。
雖然這幢公寓裏住着很多冰帝的學生，但柊與理還從來沒在這裏碰到過自己的同學。
不過三井并不住在這幢公寓。
他今天來，只是為了跟幾個在學生會認識的朋友一起打桌游，同樣根本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們的會長和柊與理。
而且還是抱在一起的……
“這是在一起了吧……？！”
“肯定在一起了啊！你沒看到那麽大一束玫瑰花嗎！”
“而且昨天不就有人在論壇說在公寓樓下碰到森見，說她急着跑出去告白了……”
“啊？等下？不是，怎麽是森見告的白？我以為會是會長主動诶！”
“不知道，別問我，問森見。”
“話說我們幾個拿了森見給的糖，在背地裏這麽偷偷議論她和會長真的好嗎？”
“我們又沒在說壞話！”
“而且在場的難道有誰不想森見能跟會長在一起？！”
“就是就是！”
“話說三井你居然跟森見同班過啊？！”
“嗯，國三的時候一個班過。啊說起來，我剛才突然想起一個事……”
“什麽？”
“國三的時候會長撿到過森見的東西，當時他讓我轉交給森見來着。”
“啊？？？他倆還有這麽一段？”
“看！命運的紅線一早就把我CP綁在了一起！”
“不過森見不知道是會長讓我轉交的。”
“嗯？？？你小子！私吞會長的功勞是吧？！”
“不不不不，我哪敢！”三井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是會長當時讓我別告訴森見的。”
“為什麽？”
“不知道。可能是擔心自己幫了忙，然後對方用這個當借口纏上來？”
“換做其他人或許的确有這種可能，但那可是森見诶。”
“啧，你們怎麽都這麽沒想象力啊。大膽一點，我猜會長從國三起就在暗戀森見了！”
“你這也很沒想象力啊！換我來！要我說，會長肯定國中一年級的時候就對森見一見鐘情了！”
與幾位同學道別過後沒太久，柊與理聽見自己的男朋友忽然打了個噴嚏。
“景吾？你感冒了嗎？”
她有點緊張地看向他問。
“沒有，不用擔心。”
他說着皺了下鼻子，讓柊與理好惋惜沒能拿手機拍下來，因為好可愛。
“不要強撐哦，有哪裏不舒服就看醫生，你還要比賽的。”
類似的話柊與理記得自己跟小光也說過很多次。
但那時她沒什麽特別的立場去囑咐對方。
然而面對自己的男朋友，柊與理忽然感受到了自己好像還可以行使一些別的權力。
就比如說。
“要是你感冒了，就不準抱我。”
他們挨得很近，以至于柊與理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閃過的意外。
可旋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挑了下眉梢：“知道了。”
柊與理：“……”
等下。
她好像把自己繞進去了。
“我沒說你沒感冒就可以一直抱噢！”
她連忙給自己剛才的發言打上補丁，結果卻讓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柊與理：“……”
不說話了。
說多錯多。
“謝謝你的花，還有幫我找到了手機。”
離開前，柊與理又抱了自己的男朋友一下。
而這個舉動又讓她感覺，自己剛才那個補丁實在很是沒什麽必要。
“我需要更實質性的感謝。”
她的男朋友卻說。
“……什麽實質性的感謝？”
柊與理眨着眼睛問。
“之後再告訴你，先回去吧。”
他又揉了揉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
“明天見。”
“明天見。”
到家後柊與理在媽媽慈愛又帶着調侃的建議下，将這一大束玫瑰花抱進了自己的房間裏。
“說起來，柊與理，放在玄關花瓶裏的這個竹蜻蜓是你自己買的嗎？”
走出房間，媽媽這麽向柊與理詢問道。
柊與理：“……”
“是、是同學送的。”她小小聲地回答。
想着如實說是男朋友在還不是她男朋友的時候送的，柊與理感覺自己肯定又要被媽媽笑了，于是稍微嘴硬了一下。
可結果又是被一秒看穿。
“噢——是同·學送的啊。”
特意加重了“同學”的讀音。
柊與理：“……”
事實證明，既然不會撒謊，那就不要總跟人生經驗比自己豐富得多得多的大人撒謊。
之後晚餐，柊與理是和媽媽一起出去吃的。
席間，媽媽問了柊與理今年暑假還要不要去參加夏校，之前的申請結果已經出來了，以及關于柊與理之後對大學的打算。
冰帝雖然是個好學校，但它的數學系和世界上最頂尖的學府相比起來還是不太夠看的。柊與理各方面的成績比不得那種生來就是注定要改變世界的天才，卻也絕對算不上平庸。
可是出國的話，沒有親人和朋友在身邊，又是在異國他鄉，柊與理只覺得自己會更不适應，于是就跟媽媽說，自己目前還是更傾向于留在熟悉的地方。
“改變主意的話記得告訴媽媽好嗎？什麽時候都可以。”
“好。”
柊與理抱着媽媽，在她的肩膀上蹭了一下。
她感覺自己這兩天從擁抱裏得到的幸福越來越多了。
臨睡前，柊與理恢複了跟自己同桌在聊天軟件上的交流。
這種久違的感覺讓她開心極了，甚至忍不住踢了踢自己的床墊。
為此她還趁着這股高興勁，把給男朋友把備注改了。
[景吾]：到家了？
[柊與理]：嗯！
[景吾]：那把獎勵給我吧
[柊與理]：是什麽？
發了個綠眼睛的胖丁舉着問號木牌的表情過去。
[景吾]：之前在植物咖啡廳給你拍的那張照片
柊與理：“……”
[柊與理]：你沒有存嗎？
明明是他拍的。
而且那張照片，柊與理不敢說自己有多好看多上鏡，但至少在他的鏡頭下，他确實是有把她拍得很好看的……
[景吾]：嗯
[景吾]：你那時還不是我的女朋友
徹底删除的那一刻，其實也是有過後悔的。
想着要是以後或許再也沒有得到這張照片的機會。
可那樣的情緒很快就被他幹淨地抹去了。
無論出于尊重被攝影人的角度，還是出于對自身底線的遵守。
他都沒有允許自己将那張照片保存下來。
柊與理将那張照片發給了自己的男朋友。
他那邊顯示已讀收到後，又過了兩秒，柊與理看到屏幕上他的頭像閃了一下。
從原本拿着球拍的手，變成了一片幽綠又尖銳的柊樹。
柊與理有些意外地眨眨眼，然後用他那張新頭像和自己的那張照片比對了一下，發現是他從照片背景裏截取的一部分。
柊與理：“……”
這個人的花招，真的好多……
[景吾]：你該睡了
[柊與理]：晚安。
[景吾]：晚安
消息發出，一旁的狀态很快顯示成已讀，但屏幕上不再有其他新的消息跳出。
他靜默地放下手機，看向窗外，那裏的夜色深深，只有柊樹的葉子在風中沙沙搖曳，宛如一支動人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