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5)

個柿子。”

“那學校保安抓到你了嗎?”路向北好像很好奇。

我嘿嘿笑了一下,路向北急了,“到底抓住了嗎?”

“我想告訴你沒有,但是,為了撿那三個柿子我還是被抓住了,把我們倆哪個年級幾班的信息登記後還訓了一頓才放我們回去,顧裏安從來沒被訓過他都吓傻了,我跟你說,這簡直是他此生最大的黑歷史,只有我知道,我反正挨訓的次數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樁,挨完訓還問保安,我能把柿子帶回家嗎,保安都哭笑不得了,還想着柿子,說拿走吧,下次別再犯了。”

路向北目不轉睛看着我,感嘆,“許佳音,柿子有那麽重要嗎?”

欣欣這時候拿着枇杷跑到我面前,小手把枇杷遞給我和路向北,我接過她給的枇杷剝了皮送到口中,向北也剝開一個,我跟他說,“很甜吧,比買的好吃。”

“那個時候柿子真的很重要,你渴望了很久那些挂在樹上的柿子,想盡了辦法要摘下來,所以摘下來了怎麽會舍得放棄,這世界上不是有一種痛苦叫愛而不得嗎。”我說最後一句時,眼睛緊緊盯着向北的眼睛,只是我眼睛裏的話,路向北看不出來。

“那柿子好吃嗎?”他繼續問我。

我收回目光,搖搖頭,“不好吃,其實不是不好吃,是我們不懂吃的正确方式,我把一個拿去送給了珊妮,我和顧裏安各留了一個,你知道那種剛摘的柿子嗎,其實直接不能吃的,要捂一段時間,等它橙紅橙紅完全熟了才能吃,那就很甜了,我們不懂,直接咬了當然不好吃,所以我後來懂了,很多人和很多事出現的時機很重要,如果時候未到,即使它出現了結果也不會好。”

在這個本來沉悶的傍晚,蟬鳴不斷,一聲又一聲,落日裝飾着寬廣得望不到頭的天邊,緋紅了一大片雲彩,草木都變得溫柔,青石板綠牆,一口井一棵樹,我和路向北就這麽坐在這兒,第一天認識的小女孩跟我們在一起一點不陌生。人和人之間的緣份,很神奇,我小的時候幻想過未來的樣子,卻從來沒有想象出會有今天的這幅畫面。

向北突然摸了下我的頭揉了下我的頭發,輕輕地,跟風吹一樣,我愣着動不了,向北說,“好想從小就認識許佳音。”

我心裏又想到孤獨童年的小向北,我在那個我生長的地方和朋友瘋着笑着鬧着的時候,向北只有自己一個人走着,于是我說,“那我一定好好保護小向北,除了功課不能教他外,春天一起郊游,夏天帶他捕蟬,秋天摘最大的柿子,冬天給他堆雪人。”

向北說,“好,有時光機的話,我一定去找小時候的許佳音,你要認出我啊。”

“昂,我一定認出你。”

欣欣給我把枇杷核拿給我問,“這個可以種嗎,可以長出樹嗎?”

其實答案我也不知道,就看着向北,向北沖欣欣點頭,“可以啊,會長出樹的。”

向北說話的樣子像小孩一樣,欣欣指着那一粒粒吃完的核就拉我們去種樹,我們才站起來,向北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眼接起來,我聽他說,雪莉啊。

這個下午我都忘記了楊雪莉,楊雪莉其實沒有什麽不好,聰明漂亮,我純粹帶着嫉妒心看她,認為她是高傲,能陪伴向北一整個高中的女孩怎麽會不好。我臉上還帶着笑和欣欣去後院挖泥土,小鐵鍬是欣欣找來的,我們把枇杷核種在那棵大枇杷樹的旁邊,我一點點挖土把核埋進去,再蓋上土的時候想象着,有一天它能發芽長成小樹苗,等我老一點的時候是否會根深葉茂,結出果實來,一個不經意的緣分,最後會有什麽結果?欣欣臉蛋兒紅撲撲的透着汗珠,肉乎乎的小手又滿是泥土,比我在城市裏見過的那些五六歲的小姑娘可愛。向北過來找我們,欣欣特別喜歡他,撲過去說哥哥,我把樹種好了。欣欣小手上的泥就留在向北褲子上,向北一點不在意,說,“那等樹長大了,欣欣也長大了,你給哥哥和姐姐摘枇杷吃好不好?”

欣欣甜甜點頭,“嗯。”

我摸着欣欣腦袋,欣欣擡頭看我,說,姐姐我困了,想睡覺。小孩子确實容易玩累,我說,那我們把手洗一下就去睡覺吧。

欣欣很快就睡着了,我把房間的空調調了合适的溫度,替她蓋好被子,出去打了電話給沈珺珺告訴她不用擔心,如果欣欣父母找起來就告訴他們在這兒,我照顧着。向北在門口看我,他說,“你要是結婚早的話,說不定女兒也這麽大了,應該會是個好媽媽。”

我把他的話笑着同樣回給他,“你要是現在結婚的話,到我這個年齡也會有這麽大的女兒了。”

說完我覺得自己說了胡話,又補充道,“不過也不可能,你現在哪像會結婚的樣子啊,我們向北還是個孩子呢。”我逗着他說。

“你當我跟欣欣一樣大啊。”向北朝我說。

“差不多吧。”

現在将近傍晚時分,這一天似乎發生了很多事,夕陽慢慢像火般燃燒起來,在遠一點的地方将紅色的天空和綠色的大地連成一片,馬醫生也回來了,我趕忙迎上去問他沈珺珺那邊怎麽樣,馬醫生說,“佳音,沈小姐看上去很累,她以前都是這樣自己一個人處理所有的事嗎?”

☆、會發芽嗎?

馬醫生陪沈珺珺去了好幾個地方,她一個沒有成家的女孩子再怎麽能幹畢竟只是一個人,堂兄弟再怎麽親也只能搭把手,其他的事都還得自己來做。從守夜的安排,火化的确認,下葬墓地的落實,甚至喪宴的名單裏的叔伯長輩也需要她一個個電話聯系,馬醫生跟在旁邊就看她忙着,僅能做的似乎只有幫她開開車,看她像是有三頭六臂般,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沈珺珺還要一直跟他道謝致歉,說是不好意思讓他跟着受累了。

我其實能想象那個畫面,跟在城市裏的她不一樣,跟和我一起為偶像尖叫的她不一樣,一個人承擔着一個家庭的責任。人活着總是會遇見各種各樣的事情,好事壞事,雖然身份證只有一串數字,但在這個社會裏我們卻有着不同的身份,笑或哭都只是一轉臉的事。

馬醫生講完沈珺珺的事,跟我說,“佳音,你多陪陪沈小姐,明天醫院有事,我待會兒得趕回去。”

我和向北都沒料到,本來馬醫生不是說這兩天都休息的嗎,我一想這一天馬醫生也沒怎麽吃東西,一早就過去接我們,到了這裏又去幫珺珺,我和向北還玩了會兒,馬醫生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我很過意不去,“馬醫生,您跟我們吃完飯再回去吧,您幾乎沒吃東西。”

向北點頭,附和着,“就是啊,舅舅,你至少吃個飯吧。”

“你們倆不是也沒吃,我待會兒買點吃的就可以了,佳音,你幫我跟沈小姐說一聲,我先走了。”

“馬醫生,那你等下。”我小心翼翼進房間從包裏把帶的吃的全拿出來給他,“您這些都拿着,還有水,您記得吃。”

馬醫生笑笑從我手中接過袋子,“好,我會吃的,就是沒辦法帶你們倆回去了。”

“我會把許佳音安全帶回去的,舅舅你放心吧。”向北說着還看着我,仿佛沒他我就回不去似的。

我手肘頂他胸口一下,“切,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爬過的山涉過的水可比你多。”

正說着欣欣揉着睡眼走到我們中間,一臉懵呆呆的模樣,我猜這孩子真是覺淺,大概是我剛進房間不小心驚醒了她,她仰着小圓臉小手來牽我,“姐姐,抱抱。”

我看她那模樣,可愛的撒嬌,真無法招架,便蹲下要抱她起來,五歲的小女孩其實已經挺重了,我抱起來有些吃力,向北看我們一眼,從我手中接過欣欣,“欣欣,哥哥抱你吧,姐姐力氣小。”

向北讨人喜歡,欣欣也喜歡他,張開手臂就撲進向北懷裏,那模樣我都想刮她鼻子,你是不好意思主動要哥哥抱吧。向北抱小女孩的畫面也真好看,我前面還說他是個孩子跟欣欣一樣大,這會兒這情景真跟幅畫兒似的。

馬醫生在我們面前,說,“你們倆看上去真像對孩子的父母。”

我知道馬醫生開玩笑,可我一聽這話心陡然了下,覺得自己臉都紅了,畢竟我心裏對向北是有想法的,對比小時候顧裏安他媽說“佳音,将來給我們家做媳婦”我一點不害臊地答應得爽快,聽馬醫生這話卻是害羞起來。

我這害羞得話都不知道該怎麽接,倒是向北一點沒在意,“我要有這麽大女兒,得17歲就生她了。”

他一說17歲,我腦子裏就冒出楊雪莉來了,17歲的向北如果跟楊雪莉戀愛的話,如果楊雪莉不出國念書的話,說不定向北畢業後真的會結婚了,至少就我目前所認識的向北是個專情的男孩子。就光這些想法我都覺得自己心裏是幾把酸,哎呦,這人要是看上誰,真是小心眼得夠夠的。

馬醫生又跟我說了聲,“那佳音,我先走了。”

我應答着點頭,“馬醫生路上小心,到家告訴我和向北。”

向北抱着欣欣,我們一起送別了馬醫生,馬醫生車開走後,我對向北嘟囔着,“你舅舅怎麽人那麽好啊,我就沒見過比他更好的人。”

“怎麽,羨慕我有個舅舅啊?”

“嗯,羨慕,是我舅舅就好了。”

“你早上不是還嘴巴很甜的叫舅舅,你就當自己舅舅好了,反正我舅舅也很喜歡你。”向北這麽跟我說。

“什麽喜歡我,我很尊敬你舅舅的好不好?”我怕向北誤會忙解釋,邊解釋邊去摸欣欣的手。

“許佳音,我說的喜歡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種,就像我們很喜歡欣欣這樣。”向北費勁跟我解釋,然後又對欣欣說,“這個姐姐真笨是不是?”

欣欣當然聽不懂,只會回答,“是。”

我捏了下她的小臉蛋兒,“那你喜歡哥哥還是喜歡姐姐?”

“都喜歡。”

我們逗着欣欣的時候,有人進院子裏來,欣欣一看歡快地喊爸爸,到來的男人從向北手裏接過欣欣,說,不好意思,讓你們幫忙帶了一下午孩子。

我和向北都搖頭,向北說,沒什麽,欣欣很乖很可愛。

欣欣爸爸自我介紹說,我是珺珺堂哥,她走不開,叫我來帶你們去吃飯,你們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吧。

說實話,我是有些餓了,我估計向北也餓了,于是我們就跟着沈珺珺的堂哥後頭去往飯店的路上。其實這裏方向還真不好辨認,如果沒人來接我肯定是不認路的。我們到飯店時,已經滿是賓客,當然都是我跟向北完全不認識的人,我這幾個月也真是莫名其妙,總是會去些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回回向北都在。

喪宴裏雖然帶着個“喪”字,但并不是我想象的那種悲傷,滿堂的客人熱熱鬧鬧的,大家互相認識的寒暄寒暄,珺珺堂哥給我們安排了位置,先讓我們坐下,說他去叫下珺珺過來,我忙說不用了,她太忙,我們自己坐這兒就行了。欣欣要掙脫她爸爸的懷抱跟我們一塊兒坐,被她爸爸哄着說了頓,哥哥姐姐照顧你一下午,多累啊,也要讓哥哥姐姐好好吃飯,是不是?欣欣聽話,小眼神就看着我說,那我能吃好飯再找姐姐玩嗎?

我說可以啊,他們走後,我跟向北說我去找下珺珺,向北說你別抛下我啊,我也要去。

我說你真跟欣欣一樣大啊,我去哪兒你要跟着。

“不是,我一個人在這兒沒安全感。”向北眼睛環視了下一桌完全陌生的面孔後再看着我。我一瞬間的,心像化了般,我能體會他說的安全感什麽意思,“我跟珺珺有話說,你在不合适。”

向北這才“哦”,真像個小孩般交代我,“那你快點回來。”

我們在大堂外看到沈珺珺,她來回招呼着賓客,我看着都覺得暈頭轉向,珺珺一見我,我還沒說話,她就拉住我說,“佳音,對不住你啊,也沒招呼你,你裏頭坐啊。”

我忙搖頭,“沒事沒事,我還沒幫到你,我還過意不去了,那個,馬醫生醫院有事先回去了,我跟你說聲。”

沈珺珺特不好意思,“馬醫生怎麽連飯都沒吃就走了,早上趕過來,下午陪我忙了半天,我過意不去。”

“嗯,對了,這個給你。”我把信封遞給沈珺珺,“我,向北,馬醫生還有小男的份子。”

沈珺珺立即推還給我,“許佳音,你收回去,我要你們的份子幹嘛。”

我又推回去,硬塞回她手裏,“我們是你朋友,随份子是應當的,我去參加個顧叔叔的壽宴,你還替我買禮物跑腿送過去,你都忘記了?”

“那我也不能收馬醫生和路向北的啊,我又不缺錢。”

“讓你收着就收着,我知道你不缺錢。”

沈珺珺不再推脫,我抓着她手,“你忙吧,我先不打擾你了,你要得空了再找我。”

我返回去,坐在我旁邊的阿姨問我是不是珺珺城裏的同學,我點頭,那阿姨又說,珺珺這孩子為人仗義,珺珺她爸雖然走得痛苦了點,女兒的同學都願意來送他一程也是有福氣了。

然後這個素昧平生的阿姨就招呼着我和向北吃飯,我給向北夾菜,他一個大高個的男孩兒一整天到現在才算正兒八經吃東西,要不是因為我也不會奔波,我心裏也過意不去,邊給他夾菜邊說,你多吃點兒。

向北看着我,“好好,我會多吃點的,你自己好好吃飯,別半夜肚子餓。”

“好啦,我知道。”

“原來你們倆是一對兒啊,感情真好啊,結婚了嗎?”坐我旁邊那阿姨突然好奇。

那這可把我驚吓到了,筷子還抓在手上,忙否認,“不是,我們不是。”

“那就是小夥子還在追你。”阿姨說着就去看向北。

我一聽,這誰追誰啊,我先跟人表白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向北像跟他沒關系似的,什麽也不解釋,“阿姨,我們只是朋友,就都是珺珺的朋友而已。”

向北給我夾菜,朝我笑笑,“你啊,快吃飯吧。”

其實我和向北這一天也都累了,當前我最渴望的是能洗個澡躺下睡一覺,跟沈珺珺打了聲招呼,我和向北就離開了,要不是向北在,我真記不住回去的路,于是只能跟在他後頭走。這不比城市裏,倒是有些許的路燈,不多,但還能照亮回去的路,寂靜的夜裏可以聽見蛙叫和蟲鳴,我和向北的影子就在這自然裏被路燈拉長,身體被夜色包裹。

我一時也找不到可以跟他說的話,仰頭望着天空看星星閃着光,倒是向北突然笑了,那輕嘆的笑讓我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我是在想你媽要是知道你跟我出來外宿的話會是什麽反應?”

“她?”我哼了聲,把仰着的腦袋收回到水平線,半開玩笑跟他說,“跟你她不會有任何反應的,要是換作跟其他異性,有可能明天那人就得被我媽逼着娶我了。”

“是嗎,你媽媽這麽彪悍啊。”晚上的氣溫沒降多少,但多少有些風,向北的頭發比一般男孩稍微長一點點,耳鬓的頭發就被風吹動掀起來。

就連這個我都覺得這是年輕男孩的感覺,我常為我這種不時的心動感到難過,那裏面總藏着些許的自卑。

我們走着,有人奔跑着過來,像一陣疾風,是幾個孩子,現在正值暑假,小孩在這個時間肯定不會睡覺,我猜測也是剛去吃過宴席的孩子,我跟向北退到路的一邊。“向北,你看,就算這個世界上每一秒都有人去世,并不是跟他有關系的人都是悲傷的,世界一點變化都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跟向北說了這句話。

“有人說一次告別,天上就會有顆星又熄滅。”向北輕哼出這句歌詞。

他只哼了這一句,“我小的時候,在電臺裏聽到這首歌,當時聽到這句的時候,我還看過天上是不是真的會少一顆星星,許佳音,你啊。”

我等着他說我怎麽了,結果他伸手過來揉了下我頭發,“你啊,就是容易想太多。”

我得承認他這個評價,我知道自己,看上去是個粗線條,實際上比誰都能胡思亂想。

回到住處,經過我的房間門口時,我叫了下向北,“這裏好像只有一個洗手間,你先洗澡吧。”

“沒關系,你先吧。”

“哎呦,讓你先,你就先了。”

“好,我先。”向北笑着跟我說,“那我去拿衣服了。”

我也回房間去拿換洗的衣服,雖然我們住在一個屋檐下有好一段時間了,但在這裏,這個房子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感覺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奇怪。

向北去洗澡的時候我去後院看了下,在這夜色裏,可見的那棵枇杷樹,枝繁葉茂。向北洗好出來到我身後,“你又看什麽呢?”

他手上還拿着毛巾擦着頭發,眼睛跟杏仁一樣,我可受不了我們現在距離,其實距離也不近,這不我還沒洗澡,一身汗味,我還是得保持點形象,我往後挪兩步。

“你說,我們種的那粒枇杷核會發芽嗎?如果發芽的話,我們還有沒有機會看到?”我看着那塊土問向北。

“我們讓欣欣照顧着呗,如果發芽了,我們聯系珺珺,我陪你過來看,行不行?”

我盯着向北看了很久,我一天所有的情緒在這個時刻都堆積到端口,我感覺自己喉嚨口堵住了,我吞咽了下,“我去洗澡了,你早點休息吧。”

“哦。”向北繼續擦着頭發回了房間。

我看着向北的背影,向北他不知道“我陪你過來看”這幾個字對我來說就是個承諾,他說出口的時候可能沒有想很多,而我聽到心裏就怎麽都擦不掉。

☆、意外的大雨

第二天早上陽光照進房間,灑到我的臉上,熱度之下我才把眼睛睜開,迷糊糊地轉了下頭,發現昨晚窗簾沒拉,下意識的去找手機看時間,院子裏已經有水聲和說話的聲音。我從床上爬了起來,開了門出來看見向北和欣欣在院子裏,欣欣一臉小委屈,向北蹲在他面前細心地擦着她身上的泥巴。我走過去問道,“怎麽啦,欣欣?”

我這一問小丫頭似乎更委屈了,不願說,向北朝我使眼色意思讓我別問了,欣欣把小手伸給向北,讓他看,我們倆一看,這小手掌上蹭破了皮,向北又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擦幹淨,再牽着她進屋子,我也跟着進了屋。他從自己包裏拿出一些簡單的醫藥用品給欣欣蹭破的傷口消毒,我站在一旁看欣欣乖乖坐着,向北邊替她擦傷口邊輕聲哄着她,路向北這麽溫柔的樣子真像個醫生了,這哪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那個穿着白T恤孩子一樣的路向北啊。

我還沉醉在第一次見路向北回憶裏時,他倒是叫我了,“許佳音,你是也準備讓我幫你洗臉刷牙啊?”

他這分明是調侃我,我瞪他一眼,去洗手間洗漱。我想了下今天禮拜天了,我們最遲中午也應該回去了,明天我要上班他要上課,我們還得去跟沈珺珺打個招呼,再看下回去的路線,其實我這人最怕一個人返程,那是一種要命的落寞感,還好有路向北陪着我。

我喜滋滋地洗漱好出來,剛想跟向北說我們回去的事,口還沒張聽到向北在打電話,“雪莉,嗯,我今天回去......”,又是楊雪莉,從昨天我們到這兒楊雪莉就開始打電話,每天一個電話,就跟查崗男朋友似的,我這心裏發酸的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經過他身邊回房間去,許佳音,你有什麽發酸的立場,說不準人真是男朋友。

我換好衣服出來,向北的電話已經打完了,正跟欣欣說話,他說,“哥哥今天要回去了,以後有機會還會再來看你,或者你可以跟你珺珺姑姑一起來找哥哥姐姐玩。”

向北話剛說完,我正想跟欣欣說話,路向北的電話又響了,女生直覺這東西太可怕了,我還心裏想着不會又是楊雪莉吧,他接了電話,已經喊出口,“雪莉啊。”

只是個稱呼,我就是那麽在意,喊我就總是“許佳音”,喊她就是“雪莉啊”,雪莉後面加個“啊”字我都嫉妒。

“不用你來接我,我又不是小朋友,我會自己去乘車。”向北說道,看來電話裏楊雪莉的意思是要來接他,可真是感人。

我在旁邊看上去是跟欣欣在玩,實際上耳朵一直豎着聽他的電話內容,向北無意看我一眼,我還要裝作沒在留意他的樣子。

“好好,我到了會告訴你。”路向北電話的最後一句可真是讓我心都揪起來。

他電話挂了後,跟我說,“許佳音,我們待會兒去跟珺珺打個招呼,我看了下中午12點有班長途車,剛好我們到......”

“你自己走吧,我不跟你一起回去。”他還沒說完,我就打斷了。

“你明天不上班啊?”他看着我問道。

“我請假了。”我随口胡說。

“你是哪裏不舒服,怎麽請假了?”向北看上去挺關心地問我。

“我想請假就請假,反正我只要跟顧裏安說一聲就可以了,我人身自由,不像你,就出來還不到兩天,走哪兒都得跟人報告。”我這是心裏不舒服。

估計向北是被我這句話給堵住了,前面對欣欣還溫溫柔柔的,這會兒一點表情都沒有,只回我一句,“好,我自己回去。”

完了,我這是又給我們倆制造冰點了,路向北說完就回房間去收拾東西了,我跟欣欣說,“欣欣,走,我帶你去找姑姑。”

欣欣天真地看着我,“不等哥哥嗎?”

“不等了,哥哥有人等。”我說着牽着她出去。

見到沈珺珺時,她的氣色也沒比昨天好,但總算是忙得告一段落了,看我跟欣欣兩人過來了,她笑着說,“你竟然還能跟欣欣玩到一起去。”

“向北才是跟她玩到一起去,倆小孩。”我這不自覺的又把路向北說了出來。

“十有九句離不開向北,向北也不小了吧?”沈珺珺真是一眼看穿我。

“哪裏不小,未滿22,還沒畢業。”我說道。

沈珺珺又笑着看我,“喂,你是不是喜歡路向北啊?”

這突然地發問雖然讓我吓了一跳,但我本身就沒什麽好隐瞞珺珺的,我點了點頭,“嗯。”

“他知道嗎?”

“算知道吧,我說過一次,倒希望他不要當真才好。”那次脫口而出的我喜歡你,讓我們尴尬了很久。

要不是欣欣突然跑出去,我還不知道向北來了,他背着包過來跟珺珺打招呼,說明天還要上課要先回去了,珺珺說這次辛苦你和你舅舅了,還特地陪佳音過來找我。路向北又是那副很有禮貌的樣子,“沒什麽,沒什麽,也沒幫上什麽忙,還給你添亂了。”

沈珺珺說,“那我也不多留你了,吃晚飯我叫人送你去車站,趁天黑前到家。”

于是沈珺珺就又去忙我和向北的飯了,向北從包裏給了我一袋子,是早上他給欣欣擦傷口用到的醫藥品,“你既然要晚回去這些留給你,帶那麽一大箱子東西,也不知道帶點有用的。”

“我不是沒受傷嗎?”我接過來,拉開袋子搗鼓着。

“你再動不動脫鞋就往樹上爬,遲早的。”路向北有點兇我的樣子。

其實我還蠻喜歡路向北兇我的樣子,吃完飯他就先告別了,欣欣在他臨走前還拽着他,在他耳邊說了悄悄話,我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只見路向北看了我,眼睛都笑起來了。

路向北走了之後,我整個人都覺得少了些什麽,真是搞不懂自己怄什麽氣,回到珺珺那院子裏看着水井也是發呆,到後院看着枇杷樹也是發呆,向北在的時候真好,他走了還沒幾個小時,我突然就覺得自己很是想念他,看他在身邊怎麽都很踏實。我和沈珺珺的關系,我什麽都不用解釋得很清楚,她就能懂,看我這樣子,她把我行李拿出來,“他不在這兒,我看你一刻都待不住,趕緊回去吧。”

“我可以陪你啊。”

“我家裏還有我忙的,我可沒時間陪你,快回去吧,你要是真喜歡人路向北就勇敢點,別畏畏縮縮的,也別老把人家當小孩看。”

我看了看後院的枇杷樹,跟欣欣說,“姐姐下次一定帶小北哥哥來看我們種的樹。”

我在回去的路上看着窗外,如果現在是向北跟我一起回去,我一定希望這路程越長越好,即便什麽都不說,他在我身邊就好,即便窗外沒什麽可看的,我能偷偷看他就好。我總是那麽畏畏縮縮,把年齡和楊雪莉豎在自己面前,不敢靠近,哪怕是對向北說出我喜歡你之後還是千方百計地去讓自己放棄。

路上下起雨來,當天黑我回到自己的城市,雨還是沒有停,我真是如路向北所說帶了一箱子沒用的東西,連把傘都沒有,更糟糕的是,手機也沒了電,狼狽地拖着箱子沖出車站跑到公交站牌下躲雨想打輛車。

陳禹豪把車窗降下來叫我時,我第一次慶幸相親這回事,雖然有些尴尬,但這種打不到車的情況下,遇到個認識的人願意送你一程,簡直是救星。所以當陳禹豪隔着車窗問是不是需要載我一程時,我沒有猶豫地就點了頭,我頭發上的水可沒法讓自己拒絕。他讓我先上車,冒着雨下車幫我把行李放到後備箱,看他頭上和衣服上很快被打雨水打濕,我有些過意不去,連連道歉,陳禹豪人确實還不錯,上車先給我拿紙巾擦雨水了。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沈珺珺看下雨了,打不通我電話,于是就聯系了向北,告訴他我回來了,問我們這裏有沒下雨,說我總沒出門帶傘的習慣。向北打我電話也是關機,我這時正在陳禹豪的車上,手機充着電,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敲在車頂上,雨刷器嘩嘩地刷着。

進小區後車開不進我們樓下,陳禹豪下車幫我拿行李,他從後備箱拿了把傘撐開,堅持要送我到樓下,雨也實在大,我拖着箱子,于是就在他傘下走着,他說,我把傘留給你吧。

我說,“不用了,不用了,你送我到樓下我就不需要傘了,你回去萬一還下雨的話還要用。”

他說,“哎呀,好像失敗了。”

我沒聽明白,問道,“什麽失敗了?”

“制造下一次見面的機會失敗了。”他說着低頭看我,而雨聲有些大,我沒有聽清,只能擡頭看着他又問了次,“什麽?”

陳禹豪停下來,看着我說,“我想約你下一次見面的計劃失敗了。”

這次我是聽清了,我看到他臉上的誠意,如果沒有路向北,陳禹豪是個不錯的對象,我一下子不知該怎麽拒絕,“嗯,這個.......”

我突然看到不遠處的路向北,也撐着傘,陳禹豪還在等我回答的時候,路向北越走越近,直到到我身邊,像看壞人似的看了下陳禹豪,讓我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把我拉進他的傘下,并問道,“許佳音,你怎麽回事,回來也不說一聲,手機也沒電,下這麽大雨,我到哪裏去找你。”

我被向北突然的質問弄得措手不及,“你想去哪裏找我啊?”

“算了,算了。”他好像也不想跟我解釋,然後又看向陳禹豪,“師傅,箱子給我吧。”說着就從陳禹豪手裏把箱子也拿了過去。

他這是把陳禹豪當專車司機了?我聽他這麽稱呼對陳禹豪更不好意思了,趕緊解釋,“不是,人不是師傅,他是我一個朋友,剛好車站那邊遇到送我回來的。”

陳禹豪笑笑,對路向北,“你好,我是佳音的朋友,你是?”

哎呦喂,你們倆真沒認識的必要,我趕忙替向北回答,“他是我弟弟,一個不懂禮貌直呼姐姐名字的弟弟。”

陳禹豪看上去相信的樣子,又繼續問我,“那我們還可不可以有下一次見面,我希望能好好約你一次。”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路向北也搶先幫我答了,“姐,你怎麽能做腳踏兩條船的人。”

結果他又未等陳禹豪做任何反應,就拽着我走,“雨太大了,姐,我們趕緊回去”,然後又對着陳禹豪,“朋友,謝謝你啦,雨很大,你也趕緊回去吧。”

我連道謝都還來不及,就被路向北拉走了,留下陳禹豪撐着傘在雨裏默默地上了車。

進電梯,向北把傘收起來,按下樓層,拿着我的箱子,我接過來,“我自己拿。”

我想想還是覺得路向北剛剛很奇怪,擡頭望向他,他現在倒是毫無表情了,“喂,你剛幹嘛呢?”

“什麽?”他裝做沒事人的樣子。

“什麽?你問我什麽?你剛姐叫兩次很順口啊,不再叫一聲聽聽。”

電梯到達,他先讓我出去,自己在後面跟着,“不是你自己說我是你弟弟嗎?不然我該怎麽叫?”

我到門口,輸了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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