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國
王國
十月在狂風暴雨中結束,十一月來臨了,寒如凍鐵,每天早晨都是一層堅硬凜冽的寒霜,冰冷的風割着手和面頰。
天空和禮堂的天花板變成了淡淡的藍灰色,霍格沃茨周圍的群山戴上了雪帽,城堡裏的氣溫下降了那麽多,課間在走廊上休息時,許多學生都戴着厚厚的龍皮手套。
魁地奇比賽這天的清晨,天氣晴朗而寒冷,阿洛和海倫走進禮堂時,裏面的人正迅速充滿整個大廳,說話聲比往常更響,氣氛也更熱烈。
當她路過斯萊特林長桌時,看到每個人都戴着銀綠相間的圍巾和帽子,他們圍着阿爾法德大聲喧嘩,看起來激動極了。
等她坐到拉文克勞的長桌時,這裏的同學都是藍色和青銅色相間的圍巾和帽子,不一會,巴蒂的到來受到了他們的熱烈歡迎,不過這歡呼聲并沒有讓他緊緊抿着的嘴角放松,他看起來心事重重。
“是緊張了嗎?”阿洛把放了雞蛋和鹹肉的盤子放在他面前,溫柔的勸道,“別這樣,我很期待你的比賽。”
巴蒂轉頭看着她,用沙啞的嗓音問,“你希望誰贏?”
“啊?”阿洛錯愕的看着他,去端牛奶麥片的手不自覺停在了半空中,“我當然希望拉文克勞贏啊。”
“會給我加油嗎?”巴蒂不依不饒的低聲追問。
“當然會啊,”阿洛舒了口氣,把牛奶麥片放在他手邊,“你是擔心這個嗎?可是我覺得沒必要,從你第一場比賽開始,哪次我不給你加油呢?”
巴蒂的臉多雲轉晴,又看她把糖碗拖過來,耐心的給自己攪拌麥片,這一瞬間他滿意極了,不由自主的幻想着等她嫁給自己之後,每天都是這樣溫柔體貼的對待自己,等他從魔法部下班回家,無論多晚,房子裏的燈光總是亮着,或許她還會給自己準備夜宵——她親手做的。
“別緊張了,快吃吧,”阿洛托着腮,用眼神示意他趕緊拿起餐具,“如果不夠甜…”
“夠,我很滿意。”巴蒂說完,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勺麥片放進嘴裏,其實沒有很甜,非常适合他的口味,但他感覺這甜味甚至從喉嚨滑進了他心裏,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充盈着甜蜜,他覺得自己現在輕飄飄的,仿佛不用掃帚就能飛起來。
等巴蒂急匆匆的吃完飯,拉文克勞的魁地奇隊長法瑞斯·福利立刻過來催促他,“我們現在就去球場,查看情況,換衣服。”
“這就走了?”阿洛起身,揪住了巴蒂的領帶。
巴蒂有些茫然的低頭看她,阿洛踮起腳尖,輕輕的吻了吻他的臉頰,“祝你好運,巴蒂。”
直到穿過禮堂時,巴蒂都沒有清醒一些,他摸着臉上被少女親過的地方,顯得有些困惑,仿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等隊員們的身影消失後,海倫瞄了瞄書呆子丹尼,他正積極的幹飯,手裏還拿着《預言家日報》,明顯是沒有把剛才發生的事放在心上。
她湊近了慢悠悠吃着炒雞蛋的阿洛,小聲控訴道,“你跟巴蒂談戀愛了?居然不告訴我!”
阿洛嘴裏的炒雞蛋差點飛到丹尼臉上,她大聲咳着,似乎想把什麽東西吐出來,顯然是嗆到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你在胡說什麽啊…”她抓住自己的領口不停抖動,“水…”
成功用報紙躲過雞蛋暗器的丹尼遞過來一杯牛奶,阿洛一口氣喝完,這才把那塊雞蛋艱難的咽了下去,慢慢恢複正常。
“但是你親了巴蒂啊,”海倫不死心的繼續問,“你喜歡他是不是?”
“我當然喜歡他,”阿洛據理力争道,“誰會不喜歡巴蒂呢?他那麽好不是嗎?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在安慰他,你看不出來嗎?他有點緊張。”
海倫白了她一眼,發現丹尼也在點頭,明顯是非常贊同她的話,氣哼哼的繼續吃鹹肉。
雖然阿洛的感情稍微多一些,大概有兩湯匙,但是她比任何人都遲鈍,巴蒂如果真的喜歡上她,恐怕要難過好久了。
“不過巴蒂真的好高,”阿洛煩躁的皺了皺眉,“這肯定不是我太矮的原因,我可有五英尺五英寸呢,都怪巴蒂,誰讓他那麽高…最起碼有六英尺二英寸…”
“巴蒂真的是六英尺二英寸,”丹尼不緊不慢的說,“但是你的身高有水分,目測虛報了二英寸。”
“丹尼!”她惱羞成怒的尖叫道,“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拉文克勞最重要的就是求知,我們會永遠追逐真理,”丹尼的聲音飄了過來,“弄虛作假是可恥的——哎喲!”
海倫看他頂着滿頭叉子,啧啧稱奇。
身高可是女生的死穴,尤其是阿洛一直對自己的身高很不滿意,他居然敢在雷區蹦迪!
真是個不會看眼色的書呆子。
比賽開始前,他們穿過門廳,下了石階,走入寒冷的空氣中。
結霜的草地在腳下嘎吱嘎吱的響,他們匆匆走下斜坡,趕往魁地奇球場,今天沒有風,天空是均勻的珠白色,這意味着能見度較好,但又不會有陽光刺眼。
阿洛一邊走一邊向海倫和丹尼指出這些有利條件,此時飛快奔跑着路過他們的同學越來越多了,大家都從城堡湧向了球場。
他們登上最高的看臺,這裏已經很熱鬧了,還有人在唱歌,阿洛裹緊了圍巾,在陽光下眯起眼睛,當球員們出現時,雷鳴般的歡迎聲炸響在看臺上,歌聲被歡呼聲和口哨聲所掩蓋。
斯萊特林隊員已經站在那裏,他們的擊球手隊長魯弗斯·溫尼克斯身材與大猩猩相仿,粗大的前臂像帶毛的火腿,正揮舞着球棒。
“雙方隊長握手。”裁判霍琦夫人喊道,溫尼克斯和福利走到了一起,溫尼克斯壞笑着,仿佛想捏斷福利的手指,但福利非常淡定的反握回去。
“騎上掃帚…”霍琦夫人把哨子塞進嘴裏用力一吹。
開球了,十四名球員騰空而起,阿洛把望遠鏡壓在鼻子上,看到巴蒂急速上升,躲開了一個游走球,并對斯萊特林的追球手圍追堵截,而在球場的另一端,阿爾法德已經升高到了追球手們頭頂的位置,四下尋找一點金光。
“克勞奇,巴蒂·克勞奇搶到了鬼飛球,多棒的小夥子!有人追了他整整一年,但他還是不肯跟任何人約會——”
“克裏克力!”麥格教授喊道。
“開個玩笑,教授,加一點作料——他躲過了諾特,又閃過了奧斯博特,他——哎喲——他被身後來的游走球擊中了,溫尼克斯打來的…諾特抓住了鬼飛球,帶球往回沖——都格·斯帕文打出一個漂亮的游走球,奔着諾特的頭部飛去,他丢掉了鬼飛球,被法瑞斯·福利搶走了,福利又傳給克勞奇,他馬上——”
格蘭芬多的活潑女生艾拉·克裏克力的解說在場中回響,阿洛撅着嘴竭力聆聽,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觀衆的喧嚣。
“小心——克勞奇避開了游走球!”克裏克力叫道,阿洛連忙撥轉望遠鏡的方向,感到自己的心都在擰了起來,“加油,克勞奇!看來他只有守門員要對付了!射門——啊!球進了!”
“拉文克勞得分!”克裏克力的聲音在看臺的喝彩和噓聲中響起,“現在是十比零,拉文克勞領先——斯萊特林運氣不佳…”
“巴蒂!”阿洛站起身,激動的雙手舉過頭頂對他揮手,“巴蒂!你是最棒的!”
接下來,拉文克勞又進了兩個球,阿洛看到阿爾法德在其他球員間上下穿行,追着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她調整了望遠鏡的旋鈕,發現那是他們隊長福利的表帶在閃光。
阿爾法德躲開了向他徑直射來的一個游走球,繼續在場中搜索金色飛賊,拉文克勞的找球手也是一樣,兩人繞場狂奔。
突然,在鏡頭,阿洛看到那小小的、忽閃忽閃的金色飛賊正懸在斯萊特林那端的球場上方幾英尺處。
阿爾法德幾乎是立刻就俯沖過去,銀綠相間的光影伏在掃帚上,飛賊繞過球門圓環的柱腳,向看臺另一側飛去,這一轉向對拉文克勞的找球手很有利,他也發現了飛賊,兩人現在并駕齊驅。
所有的追球手們都停在半空中,緊緊的盯着他們,離地面幾英尺時,阿爾法德的右手放開掃帚把,伸向飛賊,在他右邊,拉文克勞的找球手的手臂也伸了出去,抓夠着。
在風聲呼嘯千鈞一發的瞬間,一切都結束了,阿爾法德的手指握住了那個小小的、掙紮着的金球,他的掃帚騰空升起,手裏攥着還在掙紮的小球,斯萊特林們高聲叫好,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霍琦夫人尖厲的哨聲響起,比賽結束了,阿洛感覺十分可惜,從技術層面來說,他們拉文克勞的找球手的确沒有阿爾法德強,但是他們的追球手配合的親密無間,如果不是過早發現了飛賊,也許阿爾法德抓到飛賊加上的150分也反超不了他們。
巴蒂落下掃帚時,表情不辨喜怒,阿洛已經一蹦一跳的來到了賽場上,拉文克勞們垂頭喪氣從空中降下,而斯萊特林的球員正圍着阿爾法德尖叫喝彩,他高高的舉着手,微笑着給所有人展示飛賊。
四目相對時,阿洛用口型說了句恭喜,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騰空而起——巴蒂突然把她舉起來了。
“啊——巴蒂!”阿洛尖叫着,緊緊的抓着他的肩膀,那兩條有力的手臂正環在她身後,穩穩的托着她的大腿。
“看我。”他面無表情的說。
“在看了在看了,放我下來——”阿洛感覺自己難堪極了,球場還有這麽多人,看臺上似乎也傳來了可疑的口哨聲,她的臉都在冒煙,像喝了提神劑似的。
阿洛被放了下來,她立刻用圍巾遮住臉,躲躲閃閃的跑了,而拉文克勞的隊員們互相擁抱安慰,對着得意洋洋吶喊歡呼的斯特萊特們揮了揮拳頭,然後慢慢的走回了更衣室。
等到晚餐時,阿洛才出現在禮堂,她低着頭,悶不吭聲的吃着澆了肉汁的土豆泥和小羊排,看起來誰也不想搭理。
海倫知道她肯定是被巴蒂的舉動吓到了,她很害羞,還有點膽小,如果她是個蝸牛,現在估計都縮進殼子裏去了。
丹尼沒有察覺幾人之間的暗潮洶湧,揮舞着雞腿吐槽,“我們要寫三篇論文,給麥格教授練習消失咒,給咱們院長設計一個破解咒,把護樹羅鍋的草圖畫完,還要寫那又臭又長又無聊的做夢日記!”
阿洛看他們都裝作無事發生,感覺如釋重負,立刻附和道,“還有鄧布利多教授的作業,他說博格特也是O.W.Ls實踐考試中經常出現的題目,我們有一篇關于的狼人的論文,天文也是。”
甜點出現後,巴蒂剛想往她盤子裏放一塊酒浸果醬布丁,阿洛就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吓,砰的一聲站起身。
“我吃飽啦!先回去了!”
說完,她轉身往大理石臺階的方向跑去。
等他們回到休息室時,阿洛正在壁爐旁的扶手椅上寫天文的論文,看到巴蒂又出現了,還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她又想溜走,但馬上被巴蒂抓住了手臂。
“留下來寫作業吧,”海倫打了個圓場,“你回宿舍的話,就沒人給你檢查論文了,對吧?”
阿洛尴尬的看着漆黑的窗外,此時正下着雪,她無奈的坐了回去,抖了抖自己的羊皮紙,開始寫辛尼斯塔教授那篇又難又長的論文,是關于木星的許多衛星的。
巴蒂看她躲着自己,心裏難受極了,他知道自己不該失控的,但是她的目光一落在大出風頭的布萊克身上,他就嫉妒得像有一萬條弗洛伯毛蟲啃噬自己的心一樣,他嫉妒得完全失去了理智。
盡管從未擁有過,他卻覺得依然是失去。
這時海倫用手肘輕輕碰了碰他,巴蒂望過去,就看到她對自己做了個口型,無聲的說,“阿洛還小。”
巴蒂腦中飛快閃過了一個念頭,他不敢置信的盯着少女,見她緊緊的咬住唇,不自在的躲閃着自己的目光,臉也越來越紅了,最後幹脆直接埋進了羊皮紙裏。
她喜歡自己!
這個認知讓巴蒂興奮極了,恨不得立刻撲過去把她摟進懷裏,但是他很快又冷靜下來,她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他不能把她逼急了。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狂喜和占有,但他的第二個念頭就像父親鎮定的手放到他的肩頭,吩咐他不要性急。
過了一會,阿洛從羽毛筆在羊皮紙上移動的沙沙聲中擡起頭,開始指導他們的論文。
“木星最大的衛星是木衛三,不是木衛四,”阿洛指着丹尼那篇天文學論文其中的一行說道,“有火山的應該是木衛一。”
丹尼愁眉苦臉的拿過自己的論文繼續修改,而她已經轉向了海倫。
“木衛二上覆蓋着冰雪,不是老鼠,”阿洛無奈的搖搖頭,“親愛的,你一定是聽錯了。”
(在英語裏,冰ice和老鼠mice讀音相近)
丹尼發出幸災樂禍的嘎嘎笑聲,海倫本來就覺得足夠丢人了,這下更是雪上加霜,最後她不得不使用暴力讓他閉嘴。
巴蒂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阿洛只好抽走了他的羊皮紙,好一會才用輕得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很好,沒什麽需要修改的地方。”
“要下棋嗎?”他低聲說。
“好,我帶了新的棋盤…”
還沒等她說完,巴蒂已經起身離開了休息室,兩分鐘後帶着那副一年級時他們用過的棋盤和那套阿洛熟悉的棋子回來了。
窗外的雪花還在飄舞,兩人已經開始在爐火邊上對弈,每次下棋都會緩解她的焦慮,巴蒂很了解這一點,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雖然他沒有一次能戰勝心愛的少女,但每次下巫師棋,他感覺都像兩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在互相試探、攻擊,直至一方潰不成軍,舉手投降。
他無數次對她俯首稱臣。
世上的生活随着一陣嘩嘩的翻書聲匆匆過去,然後忽然停了下來——停在那張珍貴的棋盤圖上,那是布局、開局,一盤完整的對局。
你來到我的生活中,不是來拜訪的,而是走進了一個王國,這裏的每一條河流都在等待你的倒影,每一條路都在等待你的踏足。
當黑國王又一次摘掉王冠時,阿洛已經恢複了平時狡黠的樣子,那雙靈動的眼睛閃爍着欣喜和滿足——只有在下巫師棋時,她才會感覺自己比巴蒂聰明。
休息室的人都消失了,阿洛看到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半,她走到窗前看了看靜谧的夜色,從漆黑的、飄着雪花的窗前轉過身來,對他莞爾一笑,道了句晚安,放松的回了寝室睡覺。
當巴蒂躺在床上時,這個夜晚不知為何變得曲曲折折,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她,可就是辦不到。
盡管他覺得很困,睡眠卻找不到進入他頭腦的通道,睡眠在尋找大腦的漏洞,好乘虛而入,可是每一個入口都有一個巫師棋的哨兵把守,他痛苦的感到睡眠就在那裏,離他很近,卻在頭腦外面,就是進不來。
在房間裏的巴蒂在沉睡,但眼前晃動着棋盤的巴蒂卻醒着,他無法讓這兩個巴蒂美滿的合二為一。
他發現自己要爬出她創造的世界比以往更加困難,甚至開始出現令人難受的分裂感,一個是冷靜的自己,一個是失控的自己,日益高漲的占有欲讓他總是想要把那個銀發的身影摟進懷裏。
他莫名其妙的頭痛,不是整個頭都疼,只是部分的疼,像是棋盤上的黑格疼,白格不疼。
雪花還在飄着,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要陷入睡眠了,此時腦海中殘留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感嘆。
真是甜蜜的折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