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汶音越級晉升為美人後,內務府的賞賜如流水般地送進了葳蕤軒。

就連心分來伺候的宮人,也一大早就立在了廊檐下,等着給窦美人請安。

一個小小的美人,在後宮裏不打眼。可這位主子,昨日還只是個寶林,今日就搖身一變,越過了才人位分,直接晉了美人,不可說寵愛不隆。

更何況,昨日的事兒早傳了出來,陛下是從張貴妃的重華宮裏,來的葳蕤軒。

這其中的意味,讓不少人都蠢蠢欲動。

前些日子花了大價錢出了葳蕤軒的采蓮更是一早就找到了春桃,一雙眼兒哭得通紅:“……好姐姐,你好歹去主子跟前替我說說好話……當日我走,當真非我本意。”

春桃啞然。

窦美人承寵前,整個葳蕤軒就剩她和一個小太監,什麽髒活累活都得幹。到如今,她倒成了衆人眼中的香饽饽,上趕着來求她,就指望再擠進葳蕤軒,分些好處。

可春桃搖搖頭:“采蓮,并非我不幫你,只是窦娘娘是個有狠氣兒的,哪裏還肯用你?你還是平日裏躲着些,叫她想不起來你,也就過去了。”

采蓮卻是不信。

她一直都覺得當日的窦寶林性子軟弱,又不知道争寵,整日裏只知道窩在屋裏傷春悲秋,如今也不知怎麽走了大運得了陛下青眼,可要說她性子狠……若是狠,又怎會被張貴妃欺負成這樣?

春桃卻不欲與她多說,端着藥碗進了殿中。

她打簾進去,便見窦美人窩在臨窗的榻上,聽得動靜回首看她,水紅的長裙将纖細的腰骨勾勒,連着頸間的一抹白,正如白雪裏的一枝紅梅,兩彎春眉,亮眼又風情。

這樣的美貌,陛下又如何能不動心?便是女子見了,也只有晃神的份兒。

春桃微微地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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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知曉這樣的美是如何來的。

為了穿上那纖瘦的舞衣,窦美人當日就是這樣一坐一整日,餓得眼冒金星也不說話,只有餓到不行時,才用幾塊桃肉果腹。

她的目光落在美人裹着繃帶的雙膝上,眸光微沉。

那時她就站在她身後,親眼目睹,窦美人眼睛也不眨地直直跪在了那些瓷片上。她目中一閃而過的勢在必得,根本不似被張貴妃的驕橫跋扈吓破了膽,而是故意讨了這一樁罰似的……

能待自己這麽狠的人,待別人只怕會更狠吧?

春桃心中的寒意密密麻麻,笑容卻如山花綻放:“主子,剛熬好的藥,您趁熱吃了,腿傷便能好得快些。”

陛下雖憐惜一時,可腿傷妨礙侍寝是實打實的。

“春桃,還是你待我好。”汶音接過藥碗,蒸騰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表情。銀勺兒被那削若蔥段的手指握住,輕輕攪了攪,聽見她低聲嘆一句:“我有些想家了,春桃,你進宮這麽久,想家麽?”

*

在陛下一月裏連着七八日留宿葳蕤軒的殊遇裏,窦美人成了最矚目的存在。

榮嫔對此不以為意:“依我看,陛下是在和張氏鬥氣呢,你沒瞧見,自從那日陛下從重華宮裏出來後,就再沒宣召過她?”

窦美人生得貌美不錯,可她如今腿上有傷,無法侍寝,陛下年富力強,因她受了委屈願意陪着她幾日也就罷了,連着七八日……在家世不俗的榮嫔眼裏,不免就有了別的意味了。

張家勢大,近幾年也有不少狀告張家的折子,只是陛下一向待他們親近,統統按下不提。但聖心難測,沒有降罪的折子,安知是真被抛之腦後,還是暗暗記了一筆?

故而榮嫔心中不免升起了希冀。

趁着陛下難得有厭惡張氏的時候,若是她能把握機會,或許吳家也能像張家一般,步步榮華。

于是,榮嫔開始精心打扮自己,不時在皇帝下朝後回宮的必經之路上穿梭,以求某個時刻與聖駕“不期而遇”。

這日,她獨身一人穿過禦花園,眼尖地看見陛下身邊的大太監呂全侍立在假山旁。

她心中一跳,驚喜猜測陛下莫非就在附近?倒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當下蹑手蹑腳地下了白玉石橋,從假山的另一側過去,正在張望,卻聽見假山裏頭有些異樣的聲響。

踮腳去望,不見其人,只聽見女子一聲聲嬌媚的哼聲。

“你這女人,真是膽大包天。”男子的聲音冷靜又沙啞,似乎毫不憐惜,可那貓兒般的聲響卻從未斷絕。

榮嫔驚得退後幾步,險些踩上斷裂的樹枝發出聲音。

她心慌得不行,快步回到自個兒宮裏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陛下與窦美人!

沒想到,窦美人的腿居然這麽快就好了。

更沒想到,一向最守禮數的陛下,居然會同她天為被,地為席……

這樣的荒唐,是她從未預料過的。

她本能地瞧不起窦美人為了媚上什麽手段都敢使,卻又敏銳地察覺到,與窦美人在一塊兒的陛下,似乎和在她們面前一向溫柔體貼的陛下,大為不同……

她不免好奇。

陛下的這一面,那位自恃寵冠六宮的張貴妃,可曾知曉?

……

“浪蕩的小賤人!她怎麽敢?”

重華宮中,張貴妃氣得渾身發抖,滿屋子的宮人都瑟縮在邊角,不敢觸主子的黴頭。

唯有一名身穿鴉青色宮裝的宮女,在大殿中央跪得筆直。

“窦美人為了承寵,一向是不擇手段。”宮女的聲音卻很冷靜,“今日在禦花園假山的事,并非是窦美人第一次逾矩。起初,陛下還訓斥她不安分,可如今,卻很是喜愛。”

“窦家怎麽會教出這樣的女兒?”張貴妃咬着後槽牙,想起自己因為逾矩罰了窦氏,這些時日連陛下的面都見不着,可那窦美人卻敢背地裏拉着陛下做這樣的事,就恨得半邊身子顫抖。

“娘娘出身名門,可窦美人,不過是窦家在揚州養的瘦馬。她一出生,就是為了迎合貴人而生,就是專門養來伺候人的玩意兒,娘娘自是無法想象。”

聞言,張貴妃倒怔住了。

她蓮步輕移,走向那個垂着眼的宮女,纖細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審視地望着她。

“你是窦汶音最信重的宮女,為何要向本宮告密?”

宮女擡起眸,平靜地和張貴妃對視。

那張臉,赫然就是葳蕤軒的春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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