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疫情來了

疫情來了

1901年,弗洛伊德曾給幸運下了這樣的定義:如果命運沒有一下子把所有的威脅都和盤托出,那你才能談到幸運。

——《弗洛伊德》約翰內斯·克雷梅裏烏斯①

【德】弗蘭茨·貝勒克等編著;張念東等譯.哲言集向死而生[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3,第98頁。

校招還沒正式開始,學校出現了新冠肺炎的病例。

梅開三度之借防疫之名買好吃的,易言在買零食時有種莫名的預感,是一種倒黴蛋的直覺,是即将倒黴的訊息。

看着群裏發出來的學生軌跡,她發現自己和那個學生的生活軌跡幾乎一致。

夏雪茗慶幸道:“還好我那天沒去食堂,差點就和她存在交叉軌跡了。”

易言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和這個人的生活軌跡有很多交叉的,我可能要去隔離了。”

“啊?”夏雪茗有些驚訝,安慰易言道:“別急!你先別慌!我問問小李,看她有沒有什麽消息。”

易言像是等待判決書的死刑犯,忐忑不安,又心如死灰,又有點抱有期待。

“沒事!小言,沒事!”夏雪茗從小夏那裏得到消息,松了一口氣,“和那個女生有關聯的學生早就被帶走,送到校外隔離去了。”

易言的心有些放下來了,但不是全部放下來。她從來不敢放松,因為命運從來沒有放過她。

學校緊急通知,讓學生盡快回到宿舍。

“你們不知道,我回來的路上到處是往宿舍趕的學生。”張欣悅也回到了宿舍裏,“我都有點想家了,過會兒跟我爸媽打個電話好了。”

張欣悅經常和父母打電話,易言從來都不給家裏打電話。

易言驕傲地說道:“看吧,此時不幸的原生家庭就表現出了優越性,我永遠都不會想家。只要不回家,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說完,她還假裝輕松地轉了幾圈。

“哈哈哈哈哈~”張欣悅配合地笑着。

第二天,大家在大風中排隊測核酸。一陣風來,帳篷被刮走了,只剩下留在原地的老師和傻眼的學生互相對望。

這個畫面沖擊性太強,易言一時不知道要不要笑。

回到宿舍,迷迷糊糊地補了一覺。

現在都不敢睡覺了,白天睡覺,擔心有人發消息沒看到。晚上睡覺,還是擔心有人發消息沒看到。

中午,易言拿着通行票去食堂買飯。

晚上,學校下發通知,從明天起所有學生待在宿舍,食堂開始送飯!

夏雪茗興奮道:“你們快看群裏的文件,餐标是每人19塊,我要看看明天是什麽樣的菜!”

易言還沒吃到食堂的菜,就在當天晚上被帶走了。

睡覺前,易言接到導師的微信:【你沒被接走隔離吧?】

易言:【沒有老師請放心】

再發出一個可愛的表情包【敬禮】

半夜就聽到宿舍套間外傳來的敲門聲。

【易言!易言!易言!】

易言朦胧中聽到叫聲,懸着的心最終被打中。

女生叫黃月柳,也是文學院的學生,她通知易言抓緊收拾東西,馬上去隔離。

易言六神無主,着急地收拾東西,張欣悅幫她一起收拾。

夏雪茗對易言道:“小言,別怕,我問過小李了,隔離環境挺好的,是單間的酒店,空調、洗浴都有,你就當去放個假。”

“好。”易言心底的慌張無法掩蓋,還有不祥的預感始終沒有散去。

臨走時帶上筆記本電腦,就算被隔離也要寫論文!

趁着夜色,大巴車載着滿滿當當的學生行駛了兩個小時,到了隔離點。

易言在手機地圖上看着,隔離點是許城下屬的風縣。還給導師發了條消息,告訴他自己被隔離的事情。

下車後,由于房間緊缺,按照隔離點負責人的要求,易言和黃月柳住在一間隔離房內。

很明顯,這個隔離點是未建完的建築物。

房間裏很冷,沒有空調和取暖器,有一個鐵絲床和一個行軍床,床上放着被褥,床下有棉拖鞋。

洗手臺上放着劣質洗漱用品,值得慶幸的是,廁所很幹淨,還有一個熱水器。

黃月柳把鐵絲床讓給了易言,易言道謝後收拾好東西,拍了一段視頻吐槽,想發給姐妹才發現,這裏不僅無線網很慢,數據連接也很慢!

沒有空調可以忍受,網速慢真得磨人!

收拾好東西後,聽到外面的負責人說道:“現在大家加入隔離群,修改名字,早餐已經放在門口的凳子上了,大家記得戴上口罩再出來拿早飯!”

加入微信群,修改名稱後,易言戴上口罩,把門口凳子上的一堆早餐拎進屋內。

真的是“一堆”!

早餐有一盒牛奶,兩個包子,一個雞蛋,一個粽子,一杯粥,還有一袋中藥。

要不是易言能吃,這麽多早餐還吃不完哪呢。

吃完飯,易言坐在床上慢慢回複班上同學發來的關心消息。

旁邊的黃月柳開始接電話,易言聽了一會兒,是她家裏人打來的電話。

易言沒有和父母說自己被隔離的事情,因為父母除了說一些倒黴、晦氣且難聽的話之外,除了擔心之外,他們無法做任何有用的事情,只是增加煩躁情緒。

溫聽那邊也是一樣,工作本來就很煩了,告訴他也沒用,只是徒增煩惱。

前些時間,溫聽陽了,一時買不到藥,易言緊急在感染還沒擴散的許城買了高價藥,塞在卡通抱枕裏快遞過去。

他最近才剛回到工作崗位,正在趕項目進度,還是不給他添麻煩了。

小事一樁,沒什麽大不了的。沒事,問題不大。

等到黃月柳挂掉電話,易言開始和她聊起天來。

易言問:“你是哪個專業的?”

黃月柳答:“學科語文的,今年研二。你呢?”

“中國現當代文學,今年研三。”易言想起夜半的敲門聲,“你敲門的時候,我當時在做夢,夢見有人在敲門,哈哈哈~”

黃月柳有些垂頭喪氣,“文學院就兩個人被隔離,一個你,一個我。”

“你什麽也是半夜被叫起來的嗎?”易言問道。

“不是,我是白天就知道要被隔離,所以提前收拾好東西,一直等到淩晨兩點!我以為文學院就我一個,沒想到書記聯系不到你,就讓我上樓去找你了,我現在都有點凍着了。”

黃月柳吸了吸鼻涕,補充道:“書記還跟我說,你的核酸檢測結果是陽性。”

“我目前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有可能是那天測核酸我和那個病例碰到一起了。”易言猜測道。

那天本來不該易言測核酸的,易言想到自己那兩天出校門了,有些擔心,跑去測了核酸。

多此一舉,搞得自己核酸“陽性”了。

真服了!

易言心底對黃月柳又多了幾分感恩,明明知道她是“陽性”,還願意和她一起隔離。

晚上,有人在群裏反應太冷,負責人又多發了一條被子。蓋上後,易言半夜被熱醒了好幾次。但是不蓋又冷,真是無奈。

兩天後,易言和黃月柳熟了起來,開始聊起各自的專業。

由于自身以前有過從事教育行業的經驗,易言委婉提醒同樣有着對教育有着崇高理想信念的黃月柳。

“你要不在正式工作以前,先試着找一份老師的兼職試試?

我之前和你一樣,也是覺得教師工作很神聖,也輕視了教育工作裏的困難,想着就是教學生知識而已,能有多難。

畢業後發現自己與這個工作格格不入,我的同學也是這樣,不過她考上了編制,只能硬着頭皮接着幹下去。

恕我多嘴,你還是提前嘗試一下教師工作比較好,如果不适應還能提前準備轉行的事情。”

黃月柳思考了一會,“好,等疫情結束了,我就找一份教師兼職試試。”

“你有學校的二手群嗎?二手群裏有招老師的兼職,你可以留意下。”易言道。

黃月柳道:“哦,我有,我在群裏。”

聽到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兩人都知道午飯到了。聽到門外沒有動靜後,易言戴上口罩出門把飯拿進來。

打開盒飯,一份米飯,三個菜,還有一小碗湯。

黃月柳邊吃邊問:“你猜咱們餐标是多少?”

易言随意道:“30吧?頓頓都挺多東西的,應該挺貴的。”

黃月柳夾起一塊肉,“你看這個牛肉這麽大一塊,我覺得至少得40,一頓。”

“啊?這是牛肉?”易言呆住了,“我以為這是豬肉呢?這顏色和紅燒肉很像啊。”

黃月柳道:“醬油放多了吧。”

易言兩年都沒吃過牛肉了,太久沒吃,都忘記牛肉的味道了。

算了,特殊時期,特殊辦法。

易言把飯餐吃完,收拾好放進垃圾袋中。

黃月柳看見了,“你放那裏吧,我來扔。”說完,戴上口罩,把垃圾收拾好,放到門口。

“咱們得在群裏說一聲,沒有垃圾袋了,晚上放晚餐的時候,讓他們放一份垃圾袋。”黃月柳道。

“OK,我在群裏說一下。”易言在隔離群裏發出消息。

易言收到導師的關心消息,寒暄幾句後,她把聊天記錄截圖發到群裏。

易大師:【圖片】

易大師:【其實我想說,老師您不關心我,就是對我的最大精神安慰】

夏洛特:【哈哈哈哈哈~你導這麽不茍言笑的人,說出這幾句話,已經是不容易了】

易言發出一堆沙雕表情包。

易大師:【看,這是我從隔離群裏收集來的】

夏洛特:【小言,夠了,表情包放太多了。你昨晚在群裏放了一堆表情包,我今早起來吓死了,還以為你陽了呢】

易大師:【哈哈哈哈哈哈~沒有~身體好着呢~】

夏洛特:【那就好】

易大師:【老張怎麽沒說話,是不是在瘋狂保存表情包?】

夏洛特:【沒有,她在跟魏明打電話呢!兩個人柔情蜜意的,要不是情況特殊,我真想把她從宿舍裏轟出去!】

易大師:【哈哈哈哈~】

隔離進入第四天,易言有些崩潰了。天太冷了,根本沒辦法洗澡,萬一發燒了,那就完蛋了。

讓易言崩潰的是,她知道了:同樣去隔離,第一批住高檔酒店,第三批也是住酒店,就算同樣是第二批,就易言這一車人被送到了這個荒蕪人煙的地方。

就算一直倒黴,心裏早已有了心理建設,也受不住一直倒黴。

易言無聲地流着淚,帶着哭腔和張欣悅發語音:

易大師:【我就是覺得不公平,憑什麽就我這麽倒黴,憑什麽就我落得這個地方,還兩個人住一間,他們都住着舒服的酒店,一人一間,憑什麽就我這樣】

張大聰明:【哎呀,不患寡而患不均②,确實學校辦得不太行,要麽一起條件差,要麽一起條件好,有的差,有的好,學生心裏都會有不平衡的想法的。】

夏洛特:【這事也沒辦法,你先忍忍吧,我聽小李說了,你們先在隔離點集中隔離5天,然後再換一個隔離點待3天。說不定,下一個隔離點條件好呢。】

張大聰明:【是啊,小言,你再忍2天,最起碼沒生病,如果生病了才麻煩呢,沒事的,問題不大】

易言深吸一口氣,穩住心态,開始吃飯。

又熬了2天,經過一系列手續後,易言和黃月柳收拾好東西,更換隔離點,第二個隔離點是學校附近的酒店。

帶隊老師點名時,易言聲音小,想讓老師聽清楚,上前湊近一步。

老師向後退了一步,易言再向前一步,老師又後退一步。

此時易言才明白自己還是處于隔離期的人。

沒有人不害怕會致死的傳染病。

易言突然理解了作家筆下的病人形象,體會到了病人們往往被忽視掉的自尊心。

到了酒店,易言發現早先收拾東西太慌亂,忘記帶身份證,只能拿學生證和手機裏的身份證圖片進行登記。

進入房間,破舊的賓館至少有空調了,不對,廁所馬桶漏水,還滲出難聞的味道。

我就這倒黴的命!

洗漱完,開啓了空調卻無奈地發現:空調太老舊,開起來也沒用。

她躺在床上,試圖休息一會兒,發現手機發來信息。

文學院舉辦一個學術交流論壇,所有學生必須參加,需要提交論文。

她只能從床上硬撐着起來,打開電腦,趕論文。

房間想起敲門聲,是食堂送飯的人來了。學校食堂負責給在酒店隔離的學生送飯。

易言打開透明飯盒,嗤笑一聲。

19元的餐标騙誰呢?9塊都不到吧。

難以想象,就這樣的飯菜,老張和老夏還吃得那麽開心。

此處應有張欣悅的表情包【手裏有個熱乎乎的馍馍比什麽都重要】,一只小老鼠握着一個饅頭,後面還有幾屜蒸籠。

酒店附近熱鬧非凡,窗戶旁邊有架子鼓培訓機構,架子鼓狂躁的聲音從窗戶竄進來。

反正空調也沒用,幹脆打開窗戶透氣,廁所的臭味快要熏死她了。

窗戶一打開,濃重的煙味混雜着樓下餐館的菜香味一起湧進屋子裏。

易言嚼着嘴裏難吃的飯,就着竄進來的菜香味,幻想自己吃的是好飯好菜。

吃完飯,關上窗戶,開啓空調,趕論文。

天太冷了,手僵硬得無法敲鍵盤了。

三天後,易言申請返校,在宿舍住了一夜後,申請離校。

返回家裏,開啓“渡劫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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