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沖突

沖突

如果我們只贊美廣場上大聲吶喊而無視鐵屋子裏默默掙紮得人們的努力,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知人論世。

——《中國現當代文學名篇十五講》陳思和①

陳思和著.中國現當代文學名篇十五講第2版[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第373頁。

父母之間的沖突永遠存在,他們仇恨彼此,又需要彼此。

易母需要易父出門工作,需要他從外面帶回家的錢,易父需要易母在家裏負責保姆工作。

易母的活潑性格在生了弟弟後收斂,愈加沉默,逐漸被馴化成易家的行為習慣。

不知不覺,她的怨恨越來越深,尤其是易言本科畢業那一段時間。

不知道那幾年的易母是因為更年期的緣故,還是因為她這個做女兒沒用,沒有從社會上賺錢給她。

易家庭奉行的是“養兒防老”觀念,這種觀念讓父母成為孩子的天然“債權人”,父母認為孩子是一種低投入高回報的“理財産品”,孩子需要為父母帶來收益。

父母在年輕力壯時,對年幼孩子需要幫助的時候視而不見,等到孩子長大了,衰老的父母開始關愛孩子,其背後的原因就在于此。

年輕的父母正處于人生中的頂峰時間點,他們擁有人生中最好的時間段,不需要別人的幫助。

誇張點講,他們覺得自己擁有全世界,擁有美好的未來。

而年幼的孩子,在當時無法給他們帶來收益。

對他們來說,就是個增加了麻煩的累贅,讓他們在人生的頂峰點擁有不愉快。

既然是累贅為什麽要造出來呢?

答:繁衍後代是人類囿于生理需求和社會需求不得不進行生産活動。

性|需求,和吃飯、睡覺等其他人類生理需求一樣需要得到滿足,不然将會産生社會混亂。

從經濟發展的角度來看,結婚生子會為社會創造持續性的經濟效益。

結婚時的花銷多,彩禮和嫁妝的準備,婚紗照、婚宴、婚房、婚車等簡單費用。

生子後的花銷更多,孕檢和住院費、奶粉錢、衣服錢、教育費、孩子将來結婚的錢等多種費用。

以上一系列花費創造了大量的經濟效益,養活了各種行業,比如婚慶業、餐飲業、服裝業、房地産、汽車業、醫院、教育行業等,維持了社會的經濟運轉。

因為人類不斷地繁衍,人類社會得以保持正常運轉。

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商店,人們活着就是為了掙錢和花錢,做出的所有行為都是為了獲得自身利益。

單身經濟不如婚姻經濟效益高。

以上內容全是胡扯。

父母為什麽生孩子純屬因為其他人都這麽做,從古至今大家都這麽做,所以大家都這麽做。

說回“養兒防老”,當父母衰老的時候,他們發現自己的體力和經濟狀況不佳,需要他人的扶持,此時孩子已長大,可以盈利了。

作為父母,他們可以通過孩子來獲得經濟效益。

因此,對待孩子,衰老的父母會表現出和年輕時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們開始表現出自以為是的“關心”和“親近”。

如果,孩子上當了,那麽皆大歡喜。

如果孩子不上當,表現出疏遠,那就裝可憐。

多年來向外演繹出的偉大,成為了鋪墊,孩子不願意,就用法律和道德進行調解和訓誡,在輿論的壓力下,孩子一定會臣服。

法律沒有規定父母一定要愛孩子,道德也沒有規定情感。父母不愛孩子,又不是罪過,也不犯法。

如果按照“養兒防老”的思路來思考的話,那麽“我養你小,你養我老”是利益交換,那麽就談不上恩惠,也談不上感情,更談不上愛。②

正因如此,每當易母埋怨易言不和她親近時,易言總是充滿困惑。

面對“債權人”的經濟上的匮乏,她可以理解,這是天注定的債權人,她沒有其他債權人,更沒有其他投資人。

面對“債權人”在情感上的刻薄,她也可以理解。畢竟只是金錢交易,誰在金錢交易的時候談感情啊?!

當債權人要求經濟回饋時,易言很能理解,畢竟所有的投資行為都是為了經濟收益。

可是既然是利益交換,是投資行為,那恩情和愛是從何談起的呢?

父母以利益為核心,以愛為名對孩子進行馴化。

當易言沒有給家庭帶來收益的時候,作為“債權人”的易母非常不高興,她覺得易言就是個丢人的恥辱。

于是花錢給騙子,為女兒買一份說出去讓她這個做母親面上有光的工作——地鐵安檢員。

“別人家的孩子都給父母錢,你還問我們要錢。”易母對易言是這樣說的。

雖然父母不願意付出辛苦勞動,可是他們是真心誠意地想不勞而獲。

別人栽種了之後,澆水施肥除蟲,辛辛苦苦得到了收獲。

他們栽種之後,不澆水,不施肥,不除蟲,天天想懶省事,最後地裏顆粒無收。

看着別家的果子眼饞,還埋怨自己地裏的種子不争氣。

到底是誰有問題?

易言很委屈,她犯了和以前一樣的錯,她愚蠢地認為愛應該是無條件的,父母對子女的愛更應該是無條件的。

她知道父母不是不愛她。

她記得父親給她留鹽汽水的事情。

炎炎酷暑,老板給太陽底下幹活的苦命人發鹽汽水③解暑,父親不舍得喝,帶回來給易言喝。

易言看到父親脖子和領口有明顯的分界線,脖子被曬成褐色,心疼地對父親說:“爸,你留着自己喝,這個飲料是專門用來解暑的,你在外面幹活太累了,喝這個身體會舒服一些。”

她也記得開學時母親送她的事情,父親忙于上班,只能由母親送她去上學。

沉重的行李背在母親的肩膀上,多少次開學、離校,都是母親幫助易言。

看着母親的背影,易言曾暗自發誓:她一定要好好學習,出人頭地,讓母親過上好日子。

時間久了,她忘記了這個誓言。

父母不是不愛她,從生活經驗和知識閱歷的角度來講,他們只能做到那裏了。

因為他們手裏掙不到幾個錢,也沒有得到過多少愛,他們也不知道如何去愛別人,也不知道如何與離家越來越遠的女兒聯系。

易言對父母要求的太高了,這世界上無條件的愛太難得。

她忘記了父母也是人,人都是自私的。

父母會愛孩子,同樣會利用孩子。

易言在本科論文選題時,選擇了同樣存在原生家庭問題的張愛玲。

當她看到張愛玲《留情》④裏寫着“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的時候,輕蔑一笑,她想:你張愛玲家庭不幸福,可不代表所有人家庭不幸福。

僅過一年,她就嘗到了這種滋味。

面對失業在家的女兒,易父沒有當面指責,只是在易家親戚面前說着易言沒有工作的事情,讓所有易家人都知道女兒本科畢業沒有工作。

易母則是當面嫌棄,對易言沒有一個好臉色,對自己的娘家親戚訴說着女兒的沒用。

易父和易母向外不斷宣揚着女兒待業在家啃老,為了保全他們的自身形象的光輝與高大,從來不提女兒為什麽會在家待業。

易言本身不想做教師,被易父易母“苦口婆心”地“勸說”下,“主動”選擇了教師工作。

發現自身根本不是做老師的料子,她辭職,準備考研,并且在網吧找了一份收銀工作,一邊做兼職一邊準備考研。

易母覺得網吧收銀的工作丢人,非要讓她去做地鐵安檢員,逼她立刻辭職,騙易言說這邊簽完合同就要去上班了。

事實上,地鐵根本就沒有建好,于是易言從四月份一直等到九月份。

等待的這半年時間,就成了易父易母嘴裏的——

“女兒太懶,不願去工作”

“女兒本科畢業無所事事,理直氣壯在家啃老”

“我這個做母親/父親的,辛苦得養着沒用的女兒”

……

這些話語早就在易家住的工人村傳遍了。

相識的人一見到易言,就滿臉笑意問:

“易言找到工作了嗎?”

“工資待遇怎麽樣啊?”

“你爸媽辛苦把你養大,你要感恩你的父母!你要好好回饋你的父母!”

“你媽媽真的特別辛苦!工作就別選離家遠的,你得幫襯幫襯你的媽媽!”

“你要好好孝敬你媽媽,她真的不容易。”

“小女孩得聽話,你別不識好歹!別那麽不懂事!”

“你一個女孩家,不好好對待家人,你以後結婚了,在外面受了欺負,就全仰仗着家裏人幫你出氣了!”

易言不明白,為什麽這群人在不知道事情的全部過程的情況下,怎麽就能高高在上地擺出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

他們不在乎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真相,他們在乎的是自己是否擁有可以展現“演講”才華的舞臺。

在這個失去了往日輝煌的城鄉接合部,鮮有可以滿足內心表演欲望的機會。

他們不是在關心易言,他們是在看笑話,在嘲笑讀了本科卻待業在家的大學生。

看吧,讀了這麽多的書,還不如初中生掙得多!

讀書沒用的!

每個人都會站在自己的立場說話,會替屬于同一立場的人說話。

他們不是在替易父易母說話,他們是在為站在同一立場的同伴發言,他們是在為擁有同樣利益的自己發言。

易言只能躲進屋裏,躲進陰暗的黑夜裏,她害怕白天出門,害怕見到周圍熟人,害怕見到那些人臉上的笑容,害怕被周圍的人問“你找到了工作了嗎”。

這只曾經見過太陽的老鼠,再次被拖進泛着惡臭的下水道裏,曾經幻想可以留在陽光下的她開始懼怕太陽。

易母總是說自己和易父不是一路人。

易言不這麽認為,她認為他們是天作之合。

易言曾經認為自己和易父易母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覺得自己和易母不一樣,她不會成為易母那樣的人。

她錯了。

她和易母是一樣的,一樣的怨天尤人,一樣的顧影自憐。

她沉浸在糟糕的原生家庭裏山雞照影⑤,怨恨命運的捉弄。

易母則是平等地怨恨所有人,她怨恨父母給她安排一樁爛到透頂的婚姻,她恨丈夫的不負責任與懦弱,怨恨婆家的苛待,怨恨女兒的無用。

幸好她還有一個和她親近的兒子,不然她的一生該怎麽過啊。

2019年的除夕夜,易言看着化身被怨氣附體的易母,道:

“你現在就是一個怨婦,你要是有什麽想做的事情就去做。

你都已經快五十歲了,誰能攔得住你?

你怨我爸工資低,那你就出去幹活呗,

你之前做菜煎餅不是挺好的嗎?你就做點菜煎餅賣。

你不用擔心我弟,我弟現在已經讀初中了,大不了中午你給他錢,讓他在外面吃。

我自己能顧好我自己,不用你管。”

易言一直看不懂易母。

明明孩子的童年時期很重要,而易母在易學童年時期并不進行管教。

明明男孩子更需要父母的管教,父母卻不管不問,對她這個女孩子多加訓誡。

易學一出生,易母一改以前的生活模式,不再當家庭主婦,着急去外面工作。

兒子不是女兒,兒子将來要娶媳婦,易母要為易學準備結婚彩禮,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易學在小的時候被送到爺爺奶奶家,直到上小學,才被接回家裏。

對此,易母總是覺得自己虧欠了兒子,讓她的兒子沒有在她的身邊長大,她為此深感抱歉。

和易言相比,易學缺乏母親的管教,所以學習成績很差。

又因為易母忙于工作,易言作為姐姐就必須帶着易學,為了哄易學,她就讓易學玩電腦游戲,這就導致了易學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跟着打游戲的網友學會了一堆“黃色”髒話。⑥

那個時候已經在讀學前教育專業的易言,發現了易學的不對勁,嘗試進行幹預,但是易母累了一天回到家看到哭泣的兒子,片面認為是女兒在背着她欺負兒子,阻止易言對易學的教導。

易言認為這樣不行,道:“阿弟現在還小,正在培養生活習慣的重要階段,在他小的時候培養出好習慣,他以後長大了,你就不用花時間過問了,對他好,對你也好。”

易母雙手合十,對着易言說:“我求求你,你別說啦,我都累了一天了,別說了行嗎?!”

易言被氣到,不再過問。

易學每天對着電腦,嘴裏的話越來越髒。

易學的班主任是位負責任的好老師,她找到易母溝通,讓易母在家裏多管教。

學習習慣可以在學校培養,而生活習慣需要家人的引導。

易學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如果能正向引導,将來有很好的未來。

“你掙了這麽多錢,不就是為了他嗎?孩子沒有教好,就沒有未來了,那你掙到了那麽多錢又有什麽用呢?”

班主任發了這樣一條短信給易母。

當時的易母堅決認為掙錢很重要,她認為自己的兒子很聰明,聰明的孩子是絕對會有好未來的,算命的說過她的兒子将來非常好,所以不用問。

再說了,女兒小時候學習成績也很差,到了初中就好了,兒子是男孩,男孩都晚熟,等他到了初中,一切都會自然而然地好起來的。

雖然到了初中,兒子成績很差,也能在他們班級能排上前幾名,雖然前幾名也考不上高中。

易母對于兒子總是抱有一種迷之自信,看得易言啞口無言。

易母與易學的母子關系好過易母與易言的母女關系。

套用經濟學知識來講,那就是已經産生隔閡的母女關系無法彌補,繼續投資回報率低,那麽對一個新項目進行投入,産生回報率更高。

從親情角度上來講,異性長輩與晚輩的慣性勝過同性。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別管別人說什麽,就像考研一樣,你不同意我考研,咱全家都不相信我能考上研究生,我不還是去考研了。

現在家裏經濟狀況不好,不能全指望我爸的工資和他的結算金,你出去幹活掙錢,他不能反對。

假如我爸不同意,他不同意又能怎樣?

他能把你攤菜煎餅的爐子給掀了嗎?

像我爸那種只會耍嘴皮的人,肯定不能!”

易言看着整天坐在陰暗屋子裏胡思亂想的易母。

“掙多少錢是其次,主要是你要出去曬曬太陽,這屋子悶得要死,你出去曬曬太陽,透透氣,和別人聊聊天也好。”

易母沉默不語。

易言道:“閑着容易胡思亂想,總想着和家裏人吵架。

出去幹點活,忙着忙着,身體累了,也沒空鑽牛角尖。

手裏有點錢,心裏也好受一些。”

易母沒有說話。

當易言研一開學的時候,易母的菜煎餅店開業了,一直做到了現在,她經常和周圍鄰居聊聊天,說說笑,比之前待在家裏的時候開朗多了。

“你說得對,你之前說我好像一個怨婦,我尋思我得幹活,不然閑着總是愛亂想,忙着就來不會這樣了。”

易母對易言這樣說道。

易言松了一口氣,她變了,易母也變了,這個家雖然不能立刻轉變,也比之前有所好轉了。

“我來了。”

看到易言,易母道:“有現成的稀飯,你把昨天恁爹做的菜熱熱吃。”

易言進屋熱菜,一覺醒來有點餓了,吃飯要緊,其他的事情等吃完飯再說。

易母繼續聊天,“那老頭就是被他兒打瞎了左眼,現在他兒又打他,說不定會打瞎另一只眼。”

語氣中帶着笑意。

一位兩鬓也發白的中年婦女道:“他老婆也是瘋子,之前住精神病院,現在剛給接回來。”

另一位帶假發,拉了雙眼皮,紋了眼線⑦的中年婦女道:“原本他兒子還是正常人,後來就發病了,老頭的兒子和媳婦都住精神病院,現在快過年了,給接回來的。”

在這裏沒有“精神創傷”“心理疾病”“精神病患者”一說,只有瘋子。

人們只會說:“那人好奇怪,一夜之間就瘋了。”

或者說:“哎你聽說了嗎?村口的那條河又淹死了一個人。”

易言把菜倒進鍋裏,打上煤氣竈,出來加入閑聊,“老頭兒娶媳婦兒之前,知道有精神病嗎?”

“知道,”兩鬓花白的婦女一直生活在這裏,知道這裏的一切事情,“老頭年輕的時候窮,娶不到媳婦,所以只能娶瘋婆子了。”

“都有病了,還生孩子?”易言很不理解。

“老人過世,必須要有兒子摔盆,否則到了下面,會被惡鬼欺侮。”

戴假發的中年婦女看向易言道:“你們小年輕都不知道這些事情了。”

易言被她的青色眼線吓到了,讷讷地問:“住精神病院要錢嗎?”

“要!當然要了!現在哪有不要錢的地方,墓地都漲價了。”兩鬓花白的中年婦女笑道。

戴假發的中年婦女道:“一個月300塊,兩個人600塊,不是很貴,老頭有退休金,能付上錢。”

易言腼腆地笑笑,“我以為精神病院不收錢呢,現在有這麽多精神病傷人的事件,精神病患者也不少,我以為納入免費了呢。”

“老頭有補貼,送兩個人進精神病院,實際也沒花多少錢。”易母看向易言,“你去看看鍋,別把菜熱糊了。”

易言轉身向廚房走去,把早就聽膩了的對話丢在身後。

“恁閨女一畢業,你對象再一退休,你的好日子就來了。”

“俺兩個任務一個都沒完成了,一個都沒結婚呢。”

“結婚是小年輕的事情,別管那麽多。”

“那哪成啊,多少給兩個,不能一點都不給。閨女嫁過去一點都不給,落人話柄,閨女在婆家不好過。”

“各地風俗都不一樣,我前兩天去外地喝喜酒,咱這邊收了彩禮再給出去,外地都收了不給,直接留在娘家了。”

“那不行啊,姑娘出嫁沒有嫁妝傍身,婆家瞧不起。”

易母認為女孩出嫁一定要有嫁妝,“我們也不給多,男方給多少彩禮,我們再添兩萬,留給小兩口過日子用。這年頭年輕人不容易,咱們當娘的多少得給點兒。”

晚上,又到了吃飯的時間,易言看到兒子沒來吃飯,打去電話。

“我不舒服,好像陽了,你們吃吧。”易學虛弱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

易父一臉的不相信,他認為兒子在忤逆他的權威,“你放屁!抓緊過來吃飯!”

看着易父愚昧且不講理的樣子,易言滿懷惡意,化身擁護權威的伥鬼,對着手機道:

“來吧,吃飯吧,反正每個人都要感染,都感染算了。”

逼不得已,易學拖着不适的身體,從家裏冒着冷風,坐到飯桌前,沒有精神地嚼着稀飯。

“你就是穿的太少了,被凍着了,什麽感染?!哪有感染?!”

聽着易父又在胡攪蠻纏地強詞奪理,易言充滿厭惡。

易父看上去像極了一個彬彬有禮的老實人,外面的人不知道實情,總是誇他負責又顧家。

實際上,接觸久了,就知道易父其實是個不講道理還無知的無賴。

易父年輕的時候特別讨厭家庭,一丁點都不喜歡和家裏人一起出門,他都是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

現在,他老了,卻莫名其妙地要求,一家人必須每天坐在一起,陪他吃一頓飯,以此彰顯他的家庭地位。

看着易學吃飯軟弱無力的樣子,易言道:“你要是不舒服,就随便吃點回去吧,我屋裏有體溫計,我回來給你送過去。”

易學道:“謝謝姐。”

吃完飯,易言按照專家的建議,從菜煎餅店裏帶走一些鹽,去超市買了橙汁和綠茶,在水果攤收攤前買了橙子。

回到家把這些東西分成兩份,其中一份放到弟弟房間門口,敲門。

“現在買不到藥,我買了一些東西,專家說有利于恢複身體,減輕疼痛,你等下出來拿,體溫計在塑料袋裏,你自己用,不會看體溫計的話,你用手機搜一下。”

“哦,知道了,謝謝姐。”屋內出來聲音。

易言回到自己的房間,易學已經陽了,那自己陽也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聽說得了這個病之後,會引起“腦霧”,整個人會沒辦法用腦子,說話做事會出現紊亂。

這是什麽後遺症?好像和抑郁症一樣。

腦子清醒的時候,寫出來的論文都沒有邏輯,那得病之後寫出來的論文豈不是?

啊?!!!!!

如此,易言開啓了新篇章——

《争分奪秒之趕論文之我弟陽了,我要在自己症狀出現之前趕出畢業論文的初稿》

垂死病中驚坐起,原是論文沒寫完。

第二天醒來,易言明顯感覺到自己頭痛。

沒事,還能硬撐一會兒。

聽說,得了病就不能洗澡洗頭了。

易言假裝自己沒生病,硬挺着在家裏湊活着洗了個澡。

一直沖水也很冷。

洗完後回到房間,房間提前開好了空調,吹着暖風,易言覺得自己還能撐着去吃頓飯。

沒事。

無論遇到什麽事情,先吃頓飯,先吃飯再說其他。

一天下來,病情沒有很嚴重。

晚上,所有人都睡下了。

易言感覺到電熱毯很燙,關掉了電熱毯。

這一夜,她覺得自己是一個火球,被窩快燒着了。

體溫計在弟弟房間,自己也測不了體溫。

第二天清晨,燒有些退了,她告訴易母,自己感染了,不想吃飯。

這病毒還真是按照程序辦事呢,第一天沒有感覺,第二天發燒,第三天小刀剌嗓子,喉嚨裏咯痰。

依據網上的生病康複攻略做事,量體溫,吃專家建議的東西,做一些動作,試圖減輕疼痛感。

嘿嘿,真是一點效果都沒有呢。

疼,真的很疼,就是呼吸都很疼。

免疫系統幹起活來,比易言寫論文還要認真千百倍不止。

論文是沒法寫了,腦子一片空白。

病症出現的第三天,易言的命差點沒了。

易母為了讓易言減輕咳嗽,用枇杷葉和冰糖煮了梨汁,易言喝着好多了,不怎麽咳嗽,但是喉嚨裏的痰沒有化掉,也吐不出來。

具有黏性的痰卡在氣管上面,一時無法呼吸,一口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這樣的窒息感,易言一天裏經歷了三次。

被痰卡住喉嚨的時候,易言唯一的遺憾是自己的小說沒寫完,她的腦子裏有一本特別想寫的小說,本來想等畢業了再寫,早知道就……算了,早知道她也會找借口不去寫。

“來日方長”的教訓,她還沒吃夠。

下午,易父下班打電話問易言吃什麽東西。

嗓子沙啞的易言小聲道:“不吃,想吐。”

易父問:“想吐?怎麽會想吐?”

易母在一旁聽見了,道:“去挂水嗎?”

易言同意:“行。”

易母道:“你換好衣服,我現在帶你去診所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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