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chapter1
午後的暖陽透過玻璃洋洋灑灑地落在狹小破舊的出租屋內，籠罩住深秋帶來的寒意。
季童坐在床尾，低垂着頭，手輕輕撫摸着放在腿上的畫，略長的發梢遮住眉眼，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童童。”謝臨舟斜靠在門口，禮貌地敲了敲門。
“準備好了嗎？”
季童擡起頭看向門口，沒來得及整理的失落的情緒被謝臨舟盡收眼底。
“怎麽了？”謝臨舟走到季童身邊坐下，擡起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季童臉上露出淺笑道：“只是想起了第一次畫畫的場景，舍不得。”
謝臨舟啞然，把季童攬進懷裏無聲地安慰着。
季童從小便對塗鴉感興趣，搬來淮陽後一直在美術班學習，機緣巧合之下被一名大師收做弟子，現在也稱得上是一位小有名氣的畫師。
一切看起來都挺好的。
“來，讓我瞻仰瞻仰我們童童的……”謝臨舟半開玩笑的拿過畫，看着上面的東西一瞬間啞然。
這幅畫是季童前不久完成的封筆之作，也是季童為此次秋季畫展準備的作品。
因為身體的原因無奈只能放棄他最為熱愛的事物。
白茫茫一片雪地裏有三個遠行的背影，最高的那個背影有些佝偻，他牽着身邊兩個小小的人，走向更遠更遠的遠方。
也許冬日的暖陽也抵不過此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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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謝臨舟手不自覺的在那三個身影上摩挲着，眼底的神色有些複雜：“可以告訴哥哥，這幅畫叫什麽名字嗎？”
“遠行。”
謝臨舟有些苦澀的垂下頭，心底隐隐有個猜想：“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因為……”季童轉頭看向窗外被風吹得四處飄灑的落葉，擡起手接住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聲音輕快道：“我想去遠方看看。”
“去看蔚藍的天空，和天空同色的大海，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翺翔的雄鷹，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嗯……還有火紅的楓葉。”
心裏明白和實實在在的聽到真的是兩種感受，聽着季童的話，謝臨舟心底彌漫起一股苦澀的情緒，想開口卻發現自己已經失聲。
――
“哥。”
“嗯。”
“哥哥。”
“我在。”
“臨舟哥哥。”季童輕輕地樂此不彼地叫着謝臨舟。
“嗯？怎麽了？”謝臨舟把畫交給畫展的工作人員後帶着季童坐在了休息室內。
“臨舟哥哥。”
季童叫着叫着自己先笑了起來。
謝臨舟知道他的小心思，擡起手寵溺的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嗯，我在。”
“哥哥，你長的真好看，想一直陪着你。”季童一只手撐着頭，臉上帶着笑，神色認真地看着謝臨舟。
“說傻話，不陪着我，你想陪着誰？”謝臨舟輕輕彈了一下季童的額頭：“等畫展結束，哥哥帶你去吃東西，想吃什麽？”
季童想了想，再看謝臨舟的時候眼睛都是閃閃發光的，他道：：“雞蛋羹。”
“你做的。”說完季童還着重強調一句。
謝臨舟道：“甜膩膩的，有什麽好吃的。”
“要多吃甜的，這樣就能每時每刻都開開心心。”季童看着謝臨舟聲音帶着雀躍道：“哥哥，好不好？”
“吃多了對牙齒不好。”
“好吧。”聲音裏是滿滿的失落，季童整個人都焉了下來，他故作委屈不情不願道：“我聽你的。”
話音剛落，季童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從口袋掏出手機，看着來電顯示上的陌生號碼，臉上的笑瞬間消失神色冷然地挂斷。
原本很好的心情，也被這個來電弄得有些心煩氣躁，神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
“怎麽了。”謝臨舟揉着季童柔軟的頭發，像在安撫暴躁的貓。
“沒事。”季童情緒明顯有些低落，說話的聲音都和平時不一樣：“看到一個不想看到的電話。”
謝臨舟瞬間知道剛剛來電人是誰，他道：“還是不想見？”
季童坐直身子看着謝臨舟在內心糾結了一陣，最後只嘆了口氣，又趴了回去：“不想，但是她……。”
話說一半季童停了下來，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謝臨舟看着他情緒不高，也就沒出聲打擾，靜靜地坐在旁邊。
良久，季童再次開口，聲音裏還是參雜着低落。
“算了，我打算畫展結束和她……”季童話說到一半又是一陣手機鈴聲，但這次不是季童的。
謝臨舟拿出手機看了眼，看清來電人後，他站起身道：“乖，哥哥去接個電話。”
“嗯。”
季童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玩着面前的水杯，腦子有些混亂。
從半年前，那個人找到他以後，就一直出現在他的生活裏。
理智告訴自己當年她有苦衷，她也是迫不得已，可是感情上他就是做不到原諒她，做不到和她坦然自若的生活。
丢棄，背叛，在他這裏是永遠不值得原諒。
“童童。”謝臨舟打完電話回來，發現季童趴在桌子上有些昏昏欲睡，好笑的叫了一聲季童道：“剛剛醫院打電話，說今天可以去取報告單了。”
“啊”季童有些迷茫地看着謝臨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哦。”
“你說你，明明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偏偏要來這等畫展結束。”謝臨舟一邊說着一邊脫下外套披在季童身上：“找罪受？”
謝臨舟今天穿的是一件卡其色的風衣，裏面搭配了一件白色高領毛衣。
“沒。”季童摟緊身上的衣服，衣服上還殘留着溫度，一股淡淡的香味竄進他的鼻子裏。
每次當他靠近謝臨舟的時候總是能聞到這股淡淡的令他安心也讓他依賴的氣味。
“哥。”季童裹着謝臨舟的外套，仰起頭看着他，斟酌着開口道：“我想和她見一面，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好。”謝臨舟很喜歡季童這種依賴他的感受，甚至心底想更自私的讓季童只能依賴他。
“你怎麽這麽好。”季童撲進謝臨舟懷裏，低聲呢喃道：：“好到我舍不得離開。”
季童從小就身子骨，整個人也就比同齡人要矮小一些，現在裹着寬大的風衣，就像一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童童。”謝臨舟輕撫着他的後背，聲音裏染上笑意道：“今天怎麽了說話奇奇怪怪的，哥哥不對你好對誰好？”
季童閉上眼睛安心地靠在謝臨舟懷裏，耳邊是他如鼓點般的心跳聲，在這安靜空曠的休息室內格外的使人安心。
就在謝臨舟以為季童靠在他懷裏睡着的時候，季童突然開口說話，聲音很輕，但足以讓謝臨舟聽清：“要永遠只對我好。”
謝臨舟鄭重地點點頭道：“嗯，永遠只對童童好。”
“拉勾。”季童擡起頭對謝臨舟伸出小拇指：“不可以騙人，騙人是就會到懲罰，會失去……”
似是不滿意心底那個惡劣的懲罰，季童緊皺着眉頭搖搖頭道：“騙人就是小狗。”
謝臨舟看着季童白如凝脂的手，笑得一臉寵溺：“好，拉勾。”
――
淮陽地理位置比較偏南，剛入秋時，氣溫變化還沒那麽明顯，但一旦步入深秋，溫度就急劇下降。
季童今天就簡單的套了件衛衣出來，走在街道上，被侵入骨髓的涼意激得打了一個冷顫，手臂頓時泛起一層疙瘩。
“又穿這麽少。”謝臨舟看着縮着脖子抱着手臂的季童道：“怎麽這麽不乖呢。”
看着又準備把衣服脫下來的謝臨舟，季童搖搖頭道：“別脫了，很快就到了。”
謝臨舟沒理會季童的話，自顧自的把外套脫下披在季童身上，說話的語氣帶着點命令的味道：“穿好。”
季童抿了抿嘴唇，耷拉着腦袋乖乖把衣服穿好。
“哥哥，冷嗎？”
謝臨舟把外套給他了，現在就一件高領毛衣。
毛衣內搭還是很保暖的，但外穿真的沒什麽大作用，況且今天的風還有點大。
“手給我。”
謝臨舟神色不解的伸出手，眼睜睜地看着季童擡起手握住他的手，然後一起揣進寬大的口袋裏。
“這樣暖和。”
謝臨舟倒沒感覺有多冷，但現在确實暖和不少。
約好的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網紅咖啡店，訂的位置也比較的顯眼，季童推門走進去就看見了背對着他坐的人。
“抱歉，久等了。”季童拉着謝臨舟在那人面前坐下。
對面是一個年近四十的女人，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微卷的短發随意披散在肩上，讓她看起來像一個溫柔随和的人。
也确實如此。
女人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季童，臉上的喜悅溢于言表：“沒事沒事，媽媽也剛到沒多久。”
相較于女人的熱情，季童的态度則要冷淡得多，他道：“嗯。”
“沈阿姨好。”謝臨舟臉上帶着得體的笑，禮貌地喚了一聲。
聽到聲音，從季童一進門就一瞬不瞬地看着季童的沈雪棽這才轉頭看向謝臨舟：“臨舟啊，阿姨要感謝你這些年來對我們童童的照顧。”
謝臨舟臉上的笑意不變：“沈阿姨，我身為哥哥，照顧弟弟是應該的。”
“那阿姨也得……”
“你不覺得這句話很諷刺嗎？”不等沈雪棽把話說完，季童冷冷地開口打斷道：“你有什麽資格，又是以什麽身份去感謝。”
“我……”沈雪棽吐出一個我字後，再也說不出別的什麽話來。
季童盯着對面的人看，一瞬間破防，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眼底隐隐有淚水在打轉，道：“當年你為了讓自己過上更好的生活，自私的把我丢在雪地裏，無論我怎麽哭喊你都不曾回頭看過我一眼。現在你又突然出現，說想帶我走，想給我更好的生活，你不覺得這很諷刺嗎？”
“你說從我的世界消失就消失，說出現就出現。”季童看着面露悲傷的沈雪棽，說出的話字字誅心：“我不是你想丢就丢，想找回就能找回的某件物什。”
“你的出現對現在的我來說是煩惱，是麻煩。”
察覺出季童的失态，謝臨舟伸手握住季童緊握成拳放在腿上的手。
手背上傳來溫暖的溫度，季童的心瞬間平靜下來，他轉頭看了眼謝臨舟，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抱歉，我失态了。”季童又恢複到那種冷淡疏離的态度：“請您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季童拉着謝臨舟站起身的那刻，無意中看到外面随着風起起落落的枯葉，呆愣了一瞬。
良久，薄唇輕啓。
“你就當我死了吧，死在了那個被你抛棄的冬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