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chapter4
源溪村是一個依山傍水的小村莊,遠離城市的喧嚣。村莊裏人煙稀少,年輕人都帶着小孩去往大城市生活,只有念舊的老人留在了這。
半山腰一座破舊的木房前已經雜草橫生,季童穿過泛黃的枯草,推開堂屋的門,措不及防被撲面而來的灰塵揚了一臉,激起一陣咳嗽聲。
“童童。”謝臨舟急忙把季童帶了出來,心底不滿卻也不忍心對季童說重話:“怎麽這麽不乖,不是叫你先在外面等我嗎。”
“哥哥。對不起。”季童撞進謝臨舟懷裏,聲音悶悶道:“讓你擔心了。”
謝臨舟一邊給季童帶上口罩一邊道:“你啊,總是這麽莽撞。”
房子很久沒有住人,屋子裏有很重的黴濕味,謝臨舟穿過堂屋進到他以前居住的房間,開始翻找。
季童看着熟悉的房間,心裏那股沖動愈來愈烈,強迫着自己去回想以前的場景。
可是記憶只是一個黑點,他記不清這個黑點裏的細枝末節,只模糊的清楚這個點代表着什麽。
迫切的想要讓它更清晰,他在房間裏踱步,把自己置身其中,一遍一遍的去做着記憶裏的事,以此來填滿心底的空洞。
從堂屋到廚房,從廚房後門到後廊,從後廊到工具房,再在咯吱咯吱的聲音中到二樓。
二樓不是封閉的,它僅僅只用木欄把邊緣圍住。
樓上很亂,随意擺放的木桶,竹筐,原本擺放整齊的木板也七扭八歪地倒在了地上。
季童站在木欄前眺望遠方,他的遠方并不遠,在四面環山的這裏,他能看到的還是那記幾座記憶裏的山。
小時候,他總是踮着腳趴在木欄上往山的那邊看,想看看那座山的後面是什麽,想看看遠方。
可他總是看不到山的那頭,他不停地問奶奶,山的那頭是什麽,有什麽,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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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會摸着他的頭不厭其煩地回答他:“山的那邊還是山,是不一樣的山。”
季童眨着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奶奶道:“都是山,那為什麽我看不到它呢。”
這句話戳中了奶奶的笑點,她疼愛地揉了揉季童肉嘟嘟的臉道:“等童童長大了,長高了,就可以看見了。”
季童疑惑道:“長大長高就可以看見嗎?”
奶奶笑着點頭:“嗯。”
季童看着高高的奶奶,伸手就要抱:“奶奶,你抱着童童,童童就變高了,就可以看見了。”
奶奶是個很小巧的南方姑娘,個子不高,但對于小小的季童來說,奶奶是最高的人。
“不行。”奶奶搖頭道:“你要自己長大長高才可以看見。”
季童道:“長到奶奶這麽高嗎?”
奶奶道:“要長得比奶奶還要高。”
“好,童童要長得比奶奶還高。”
……
季童趴在木欄上,現在的他已經長大長高了,以前要踮腳才能趴的木欄,現在只到他腰處。
他看着那座,低聲呢喃道:“奶奶,我現在長大長高了,比你還高了,可是我依舊看不見山的那邊。”
“童童,走了。”謝臨舟仰頭對着站在欄杆前的季童舉了舉手裏的籃子道:“這麽多年沒有回來看奶奶,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有沒有生我們的氣”
自從奶奶過世後,他們再也沒有回來過。
季童跑到謝臨舟面前,伸手就要幫他提籃子,被謝臨舟拒絕了,季童也不争,跟在謝臨舟後面道:“奶奶不會生氣的。”
自他有記憶以來,就從來沒有見過奶奶生氣。
奶奶長眠在後山,謝臨舟帶着季童往山上走,一邊走一邊從籃子裏拿出一把長刀割斷路兩邊雜亂橫生的野草。
“童童,小心一點。”
季童一步一步緊跟謝臨舟身後,因為爬山氣息有些紊亂,他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道:“嗯嗯,我會的。”
後山有一塊平敞的草地,生有一棵參天槐樹,巨大的槐樹影下是瘦小頑強的梧桐。
風水中曰:槐樹,聚陰而生,鬼之栖者,槐樹生長的地方不可居人。生人居槐樹旁運氣不加,死人居槐樹旁有違常理,也是對死者的不敬。
可此槐樹下偏又生有一棵梧桐,梧桐鳳凰之栖者,純陽之木。陰陽二者相生相克,原本被大家稱為大兇之地的後山也因此成為風水寶地。
謝臨舟:“奶奶,你想我嗎。”
說來也奇怪,這麽多年過去,後山依舊只有奶奶一個人。按理說沒有人來的後山本應荒草橫生,難以通行才對,可現在卻半點不見荒蕪的樣子。
沒了清理雜草的麻煩,謝臨舟很快就把東西擺弄好了,他轉過身道:“童童,過來”
季童聽話地站起身走過去,謝臨舟把手上的香遞給季童道:“給奶奶作個揖,讓奶奶保佑童童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季童盯着謝臨舟看了半響,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好,長命百歲。”
他認認真真的作了個揖,把香插在墳前,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嘴角的笑意就沒有消失過。
祭拜奶奶後,他們又回到老舊的房子裏,謝臨舟跟在季童的身後看着季童翻翻找找,無論他怎麽問,季童也不給回應,自顧自地翻找着什麽。
很快,他看見季童從一個小抽屜裏翻出一只鐵盒子。季童捧着盒子神采奕奕地來到謝臨舟面前道:“找到了,這麽多年我還以為它早就在那個時候被丢了呢。”
他在謝臨舟面前打開了鐵盒的蓋子,裏面只躺着一把被紅繩系着的鑰匙,鑰匙有些微的生鏽,季童把鑰匙拿出來,用手抹了抹上面的鐵鏽,寶貝似的把鑰匙裝進了口袋。随後他又在後走廊翻找出一把小鋤頭。
準備好一切,季童拉着謝臨舟來到山腳下的一棵大樹下,蹲下身就開始用小鋤頭開始挖,也就一兩分鐘的時間,季童從大樹下挖出來一個用塑料袋,袋子裏鼓鼓的,裝滿了東西。謝臨舟接過袋子打開道:“童童什麽時候還在這裏埋了東西?”
“你剛上初中那會,那時候你太忙了,都沒什麽時間陪我,我就會自己一個人來這棵樹下坐一會。坐在這也可以看得更遠。”
謝臨舟順着季童看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他初中那會去學校必經的一條路。原來每次放學他隔着很遠的距離就可以看見坐在樹下的那個身影也同樣隔着很遠的距離在看他。
他忍不住把季童樓進懷裏,眼眶帶上了濕意:“童童,怎麽這麽乖。”
他的童童啊,每次都乖到讓他心疼,好到讓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
傍晚,在所有的攤販都開始收拾準備回家,長幹裏街口的一個小推車前的兩個少年卻一點也不着急。年長一點的少年摸了摸坐在椅子上少年的頭:“累不累?”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擡起頭,笑着道:“累”
“乖,等忙完哥哥回家給你包餃子吃。”
椅子上的少年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道:“哥哥,我們買的就是餃子馄饨呀,我想吃還要等回家嗎,哥哥真笨。”
年長的少年像是被椅子上的少年這麽一說才想起來:“那你想吃什麽,哥哥給你做,今天辛苦啦。”
少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最後咧着嘴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還是吃餃子吧,要哥哥單獨包給我的,餡要特別特別的多。”
“好,回家就給你做。”
坐在攤位旁邊凳子上的季童聽着二人的對話,忍不住又擡頭看向了不遠處的路标。
長幹裏是一個好地方。
有溫和美好的晨光,有熱烈的晚霞,有夕陽下遠行的背影,還有萬家燈火以及路燈下瘦長的影子,它并不孤單,它的身邊有另一個同樣瘦長的影子陪伴着它。
季童歡快的像個孩子一樣,蹦蹦跳跳的往前走着,謝臨舟緊跟其後,怕他摔着。
路過一棵大樹旁,隐隐傳來幾聲貓叫,季童停下腳步,尋聲找去,發現在樹底下的一個草叢裏蜷縮着一只幼貓,瘦瘦小小的。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把小貓抱起來,半睜着眼睛虛弱地叫喚着的貓見狀立刻站起身子,全身的毛都炸了,龇牙咧嘴地盯着季童。
“童童。”謝臨舟擔憂地把季童拉起身拉向身後道:“小心點。”
“哥,沒事的。”季童從謝臨舟身後探出腦袋看了眼對面警惕的貓,他從謝臨舟背後走出來再次靠近道:“它看起來很乖。”
“貓貓,乖一點,沒事的。”季童輕手輕腳地靠近,嘴上哄着貓讓它不至于太過害怕。
流浪貓攻擊性不強又特別怕人,為了一口吃的不知受過多少傷,所以總是抱有警惕地對待着每一個靠近它的人。
季童趁着小貓不動的間隙,快速出手抓住它。
貓在季童手裏劇烈地掙紮着,凄厲地叫聲不絕于耳,還沒完全長好的爪子撓向季童的手。
季童也不嫌棄它髒,把它整個抱進懷裏。
溫暖的懷抱,沒有感覺到威脅,小貓也就收起了警惕停止了叫喚,溫順地往季童懷裏拱了拱。
季童看着懷裏乖巧的貓,喜愛之情不言于表,愛不釋手地順着貓毛摸着貓的後背。
謝臨舟本來見貓掙紮得厲害怕傷了季童,想從季童手中接過,奈何季童太喜歡這只貓,一點放手的意思都沒有,還一邊抱着貓一邊期待的看着謝臨舟暗示道:“哥哥,你看這只貓是不是很可愛,它好小,肯定每天都吃不飽吧。”
說着季童又看了眼樹上被風吹動的樹葉道:“現在天氣又那麽冷,它瘦瘦小小的,真可憐。”
“童童。”謝臨舟哪聽不出季童話裏的意思,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季童和他懷裏的貓道:“想養它啊。”
“嗯嗯,嗯嗯”季童冒着星星眼點頭如搗蒜地看着謝臨舟。
謝臨舟望着滿眼期待的季童又看了眼髒兮兮的貓有些猶豫道:“可是……”
“哥哥。”季童在謝臨舟開口拒絕前急忙開口打斷,對着謝臨舟就是一頓撒嬌:“哥哥,養嘛,好不好?”
“你看它多可愛呀。”
小貓好似也感受到了,它安靜地趴在季童懷裏睜着它那雙圓滾滾的眼睛盯着謝臨舟賣萌。
“好。”謝臨舟被這一人一貓的視線盯得無可奈何。
“哥哥,你說它這麽小,可以吃貓糧嗎?”
“哥哥,我們再給他做一個小窩。”
“哥哥,回去還得給小貓洗個澡。”
“哥哥……”
得到想要的,季童高興整個人得像個孩子,圍着謝臨舟喋喋不休地問着。
“童童。”謝臨舟無奈的制止季童道:“不急,我們回去先給它洗澡,明天帶它去接種疫苗,順帶買一些它需要的東西。”
“好。”季童情緒高漲地抱着小貓跟在謝臨舟身邊道:“那先給它取個名字吧。”
季童把小貓舉到自己面前,想看看小貓是什麽品種,可惜這只貓就是一只土生土長的野貓。
“小咪?”
“不行,也太土了。”
“喵喵?”
“不行,都叫喵喵不夠特別。”
季童一連想了好幾個都被自己否決掉,最後實在沒法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人。
謝臨舟回以一個愛莫能助的笑。
看着謝臨舟的笑,季童發了好一會的呆,随後滿臉歡喜道:“就叫童童。”
“嗯?”謝臨舟面露疑惑。
“我撿到的,跟我一起叫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