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chapter12
長幹裏确實是挺出名也挺有年代感的一條街,從前不覺得,現在居住在這倒察覺出點味來。
這條街不怎麽熱鬧但也不過于冷清,恰到好處的讓人舒适的氛圍,街裏鄰居熱情的像把火,恨不得燃燒自己去溫暖別人。
街頭巷尾的人關于這條街的故事,名字由來能說出九九八十一種各不相同的答案。
這不,天氣剛好轉沒幾天,閑不住的大爺,大媽們就聚在巷子中間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下閑談。
經過風霜吹打的梧桐樹整棵樹都顯得光禿禿的,只有依稀幾片已經枯黃翻卷的樹葉還在拼盡全力讓這棵樹不至于顯得那麽蕭條孤零。
閑來無事趁着天氣好四處瞎轉悠的季童,隔着老遠就看到聚在樹下的人群,免不了好奇走近。
樹下圍着下棋聊閑的人一開始也沒注意到突然來了這麽一個小孩,還在樂此不彼的說着誰家小孩考上哪所大學,誰家老人沒了,誰家女兒離婚,誰家婚娶的家長裏短。
季童靜默無聲的在旁邊一個石凳上坐下,閉着眼睛享受着陽光。
淮陽冬雪不常見,陽光同樣也不是常見的客,往常冬天不是陰雨綿綿,就是暗壓壓的天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今天這突如其來的太陽,沒什麽暖意,但也掃清了前陣子的雨雪天氣在人心裏留下的陰霾。
耳邊是棋子落在棋盤上砰砰砰的清脆撞擊聲和大夥嬉笑聊閑的聲音,季童聽着心裏很踏實,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聽說前面那學堂要拆了。”一個大媽随手丢了一顆瓜子在嘴裏嗑着。
“哪呀,那私塾不早幾年就說拆嘛,到現在還沒拆。”一大嬸一邊把嘴裏的瓜子殼吐了出來一邊伸手往她左前方指了指。
順着大嬸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有一棟舊得岌岌可危的房子,稱為危房也不為過。大門前挂着兩個破敗褪色的紅燈籠,連猜帶蒙的得出上面的字好像喜樂二字。
這裏人一直都保持着一個習俗,每家每戶正門前挂着大紅燈籠,入夜這些個燈籠都會亮起來,照得這一條巷子燈火通明。
“這私塾不拆占地,拆了也怪可惜的。”剛開始說過的大媽繼續開口道:“當年那私塾先生人也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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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說的‘好人不長命’,可惜了。”
“小時候可喜歡他,長得眉清目秀的,聲音也好聽,那時候就愛偷偷跑過去聽他念書。”
“可惜,先生得了場大病。”大嬸又從桌子上抓了把瓜子繼續嗑:“後來就失蹤了。”
“那時候還流傳着先生是神仙所變,來渡劫呢。”大媽調笑的用胳膊碰了碰大嬸。
“還不是那茶樓流傳出來的,那說書先生什麽民間傳說,神鬼志怪,無所不說,說也就罷了,還連着自己胡編亂造。”大嬸好笑的數落着說書先生:“哪那麽神奇,不過是外面治病去了。”
“也對。”大媽把手攤開,把手心裏面的瓜子一股腦倒在桌子上道:“我回家去,也快過年了,那些個伢子都回來了。”
“去吧。我再曬曬太陽,我兒子過幾天才回來,我家是沒人等。”
大媽走後,大嬸有些無聊的看着大爺們下棋。一邊看還一邊在旁瞎指揮,弄得一衆大爺開始不滿,嘴裏嚷着“觀棋不語”。
大嬸讨了個沒趣,眼睛開始四處張望,這才注意到旁邊多了個小孩。
她笑眯眯的挪動身子往季童那邊靠近,随手還抓了把瓜子遞到季童面前道:“伢子,你怎麽一個人?”
“看着你面生,是誰家小孩?”
季童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了,愣了片刻答非所問道:“我随便走走。”
要他說自己哪家小孩,一時半刻也答不上來,他們在這算是一個熟人也沒,除了他和謝臨舟熟悉這地,想必這的人甚至地對他們都不熟。
斟酌片刻季童又補充道:“我和我哥剛搬來沒多久。”
“嗷。”大嬸一拍大腿道:“我就說看着面生,怎麽這麽久沒見你們。”
“天氣不好,不怎麽出門。”
大嬸是個熱情且好客的,她道:“前段時間天氣确實不好,這不天氣一好轉,我們就迫不及待往外溜達。”
“嗯嗯。”季童見話馬上要掉地上,只能在喉嚨裏打個轉,找了個話題道:“剛聽嬸提到位先生?”
大嬸也是個話唠,一有個話頭就話止不住往外蹦:“是啊,我差不多都是那位先生帶大的,我們誰也不知道那位先生從哪來,就有天我們這的人突然發現這裏很久沒人住的房子有了人住,那人還慢慢的把那房子改成了一家小私塾,教我們讀書識字。”
“我們這的不管大人小孩都很喜歡那位先生,跟我同齡的人差不多都是那位先生帶大的,那時候家裏農活多,大人就把我們托付給先生,先生帶着我們在他那小院子裏,他就念書給我們聽,他聲音可好聽了。”
“那他後來?”季童那時候迷迷糊糊也沒聽清楚。
“後面生病,應該是去外面治病了吧。”大嬸說着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我們這條街的名字用的還是先生之前取的那個。”
季童正聽得認真,一道沉穩渾厚的男聲從身邊響了起來。
“你又唉聲嘆氣什麽呢。”
大嬸聽聲望過去,不耐煩道:“我唉聲嘆氣關你什麽事,你閑得跑來這裏管我。”
“你以為我樂意來找你,還不是你寶貝兒子回來了。”
“兒子回來了?”大嬸聽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兒子回來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臉上的笑掩都掩不住道:“不是說過幾天嗎?”
“說想給我們個驚喜,提前回來了。”
“那走走走,回家。”大嬸立馬站起身拉着大叔就準備往家趕,步子剛踏出去像想到什麽,轉身對着季童道:“伢子,有時間來嬸子家玩玩啊。”
說完又指了指季童來的方向道:“108號。”
“好。”季童挂着明媚的笑:“有時間肯定去。”
目送大嬸走遠季童收回目光,繼續閉目養神。耳邊少了閑聊的聲音,只剩下棋子落入棋盤的聲響。
也不知過去多久,就在季童迷迷糊糊趴着桌子上就要睡着的時候,他感受到有人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這冬日不太暖和的陽光灑在身上竟讓人泛起困意,季童困得眼皮都撐不開,也懶得去看來人是誰,心想也許是哪個跟他一樣出來閑逛的人吧。
他是被痛醒的,他感覺胸口處有點硌得慌,睜開眼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懸空着,吓一大跳,等徹底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被人背着。
身下背着自己的人因為他這一動彈,有點重心不穩地停下腳步扶着牆,溫和熟悉的聲音帶着點笑意道:“醒了?”
“哥哥。”季童整個人老老實實趴在謝臨舟背上,聲音裏還到這剛睡醒的倦意道:“你怎麽來了。”
謝臨舟:“來陪你曬太陽。”
季童看着快落山的太陽,問道:“幾點了,我睡了這麽久嗎?”
他明明記得他睡着的時候太陽才剛升至頭頂,怎麽一轉眼就只剩半個頭在外面冒着了。
“五點過幾分,”謝臨舟背着季童繼續往前走。
季童這才反應過來,急着想從謝臨舟背上下來:“哥,我自己走吧。”
“不再睡會?”謝臨舟一邊走一邊柔聲問。
季童:“不了。”
“好。”
謝臨舟也不強求,放下季童改為牽着他的手走,正好也趁着這段路讓季童醒一醒神。
“哥哥,你說明天有沒有太陽。”季童百無聊賴的盯着腳下的路,走一步看見個石子就踢一腳。
“我希望有。”不等謝臨舟回答,季童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要是每天都陽光明媚多好。”
“我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地方就是這樣,每天都是溫暖的陽光,那裏的花不會枯萎,水不會幹涸,樹不會凋零,還一直有鳥鳴……”說到這他突然停頓下來,想起了剛才總覺得缺點什麽,現在知道了,缺了鳥鳴聲。
如果是春天,肯定會有鳥兒鳴叫的聲音吧。
謝臨舟緊了緊與季童相握的手,心底思緒萬千也不知如何說出口。
“但是我在那裏找不到你。”季童低垂下眼眸,長且密的睫毛在下眼睑上留下一道陰影,他聲音悶悶道:“我好像也不開心。”
“能跟我說說嗎?”謝臨舟知道季童又做夢了,現在季童的身體一直保持在一個很穩定的狀态,讓他松一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開始擔憂。
季童沒再做那些光怪陸離的夢,他說他的夢很平靜,平靜到只有他一個人,有時候會出現一面鏡子。
可是他知道,那不是鏡子。
――
回到家,季童又躺在了院子裏的躺椅上,童童一步一步挪着步子靠近,然後怕吵醒睡着的人,懂事的輕身一躍跳到躺椅邊上,再扒拉着季童的衣服找了個舒适的角度舒舒服服的躺着。
謝臨舟在一旁打理着院子裏的花草,見人睡熟不自覺的放輕手上的動作。
看着手下那盆君子蘭,他一點一點把裏面長出來的雜草拔除,又給它澆了水,而後他挪了挪身子,給君子蘭旁邊的茶花松松土。
做完一切他直接在臺階上坐下,也不顧粘在手上的泥土,就那麽出神的看着季童的方向。
那個屬于季童的夢他沒有得到答案,他想知道答案,想從季童口中尋找些什麽。
他告訴季童過往不重要,何嘗不是在告誡自己。
但內心還得止不住的想窺探,想知道在那個名為季童的過去裏,有沒有一個叫謝臨舟的人。
海棠樹下三個侃侃而談的影子逐漸淡去,他能抓住的就只有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