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29

chapter29

病房內護士拔掉季童手上的針頭,看向坐在一旁面容憔悴的謝臨舟道:“家屬要多注意休息。”

謝臨舟臉色蒼白,眼中還帶着好些血絲,眼下明顯的烏青以及下巴處長時間沒打理已經冒出頭的胡渣都彰顯着他的疲倦。

他擡起雙手拍了拍臉道:“我會注意的。”

話是這麽說,但他依舊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癡癡地望着季童。

護士見他這樣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往病房外走。

季童已經昏睡一個多星期,窗外有陽光照射進病房撒在地上,金光粼粼。

冬日縱使太陽高懸于天空也不覺得暖和。

病房外的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以及家屬與家屬之間的交談聲被緊閉的房門隔絕在外,謝臨舟的注意力全然在季童身上。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謝臨舟僵硬地轉過身子還沒來得及開口病房門便被推開。

女人手裏提着保溫盒踩着高跟鞋越過謝臨舟走到季童床頭,她把保溫盒放在床頭櫃上道:“童童還沒醒嗎?”

“沈姨,你來了。”謝臨舟站起身把位置讓給沈雪棽,又從旁搬來一張椅子坐下道:“沒醒。”

沈雪棽解下圍巾道:“先吃點東西吧。”

她把保溫盒打開取出裏面的飯菜遞給謝臨舟。

謝臨舟道:“謝謝,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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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棽是前段時間突然出現在病房的,當時謝臨舟去打了壺熱水,回來時就見病房內站着一個女人,看清來人發現是季童母親。

這幾天沈雪棽每天都會來看季童,剛開始她還會跟季童說會話,後來可能是發覺兩人之間能說的實在是太少便只坐在那看着季童掉眼淚。

沈雪棽望向謝臨舟開口道:“臨舟,國外那邊的醫療條件更好,阿姨想把童童帶過去。”

“對不起,沈姨。”這已經不知道是沈雪棽第幾次跟謝臨舟表示要帶季童去國外治療。

對于謝臨舟的再次拒絕沈雪棽甚至有了心理準備,她語重心長地勸着:“臨舟,童童一直這麽昏睡下去不是辦法,醫生也說過有成植物人的可能。既然國內沒辦法,就讓阿姨帶童童去國外試試吧。”

“我知道。”謝臨舟沒吃幾口便把飯菜放回保溫盒中蓋好,他道:“我想童童是不願意去的。”

沈雪棽态度強硬道:“現在不是他願不願意,是他的身體健康更重要。即使他萬般不願,為了他的身體我也必須把他帶走。”

“不用了。”

沈雪棽聞言心底升起怒意,說話的語氣帶着一絲嚴厲道:“臨舟,你要是為童童好……”

話說一半沈雪棽突然反應過來,她看着謝臨舟,謝臨舟也望向她,兩人愣怔地看着對方。

“哥哥,我想喝水。”直到病床上再次傳來的聲音喚醒兩人。

看見床上人醒來,謝臨舟手忙腳亂地摁響床頭的呼叫鈴,而後倒了杯水,他扶着季童靠坐在床上把手中的水遞給季童道:“小心燙。”

季童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他剛才開口時覺得嗓子啞的不像話,喉嚨猶如撕裂般的痛。

醫生和護士來得很快,檢查了一遍季童的身體問了些話,見沒什麽大礙便交代幾句離開了。

“童童。”沈雪棽早已淚流滿面,她見季童放下水杯才哽咽地開口道:“你終于醒了,媽媽很擔心你。”

“謝謝。”客氣得不能再客氣的兩個字,帶着疏離砸在沈雪棽心上。

即使心裏再不好受沈雪棽面上還是笑着,她道:“童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你先好好休息,媽媽下次再來看你。”說着她抓起放在床頭櫃的包站起身準備離開。

“不用了。”季童出聲阻止道:“有什麽事你現在說吧,免得下次白跑一趟。”

背對着季童的沈雪棽轉過身有些悲怆道:“童童,我們非這樣不可嗎?”

季童臉上沒什麽多餘的情緒,他淡然道:“你知道的,我不會原諒你,也不想見到你。”

“童童!”沈雪棽聲音裏帶着難以自抑的哭腔道:“就不能給媽媽一個彌補你的機會嗎?”

季童道:“沒必要了。”

他不需要也沒時間。

沈雪棽不出聲目光死死盯着季童,她在等着季童松口。

季童移開目光不再看她,倒是看向坐在一旁的謝臨舟安慰道:“哥哥,讓你擔心了。”

“童童,只要你醒來就好。”謝臨舟緊緊抓着季童的手。

“哥哥,你瘦了。”他醒來見到謝臨舟的那刻便發覺謝臨舟瘦了,整個人也憔悴了。他抽出被握着的那只手,雙手心疼地捧着謝臨舟的臉道:“肯定沒有好好休息。”

謝臨舟搖着頭道:“我沒事的。”

“哥哥,我想回家了。”

謝臨舟道:“你才剛醒過來,得留院觀察幾天。”

“沒事的哥哥,醫生都說我沒什麽大礙了。”季童手扶摸着謝臨舟的臉,感受着皮膚下傳來的真實的溫度道:“哥哥,我們回家好不好。”

謝臨舟看着季童猶豫道:“可是你的身體。”

“哥哥,讓我多陪陪你好不好,我不想最後在醫院度過。”見謝臨舟猶豫,本不想挑明的季童直接說出了謝臨舟最不想面對的事。

謝臨舟帶着顫音說出一個好字。

“哥哥先去辦出院手續吧,我在這裏等你。”

“好。”

謝臨舟走後,季童躺下身閉上眼睛假寐。

沈雪棽見季童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她終是妥協般地放下包坐回季童床前,她看着季童道:“童童,媽媽要去國外了。”

聽見沈雪棽開口,季童睜開眼睛偏頭看過去道:“嗯,一路順利。”

原本想說的千言萬語在聽見季童這句話後瞬間熄滅在喉間,她張了張嘴最後只說了一句:“我想你平安健康。”

季童回道:“我現在很好。”

“很好嗎?”說着沈雪棽又開始掉眼淚,近來她心底總是不安,在決定去國外後,那種不安愈來愈烈。

她一直找不到這種情緒的源頭,直到有一天收拾東西時無意間打翻首飾盒從裏面掉出來一塊懷表,裏面有一張季童小時候的照片,瘦瘦弱弱的但笑得很燦爛。

在看到那張照片後,那種沒來由的不安演變為複雜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最後她決定出國前再見一見季童,問他願不願意跟她走。

她看着季童冷淡的态度,在心底打消了念頭。

沈雪棽看着季童猶豫良久,最後只道:“童童,照顧好自己。”

季童道:“我會的,你也是。”

沈雪棽扯了張紙擦幹臉上的淚水,揉了揉不适的鼻子強壓下胸口的難受整理好情緒站起身道:“我先走了,童童。”

“好,慢走。”

沈雪棽走出病房,在門關上的那一刻眼淚再次流順着臉頰滴落。

季童長大了,五官張開了更加精致,比小時候那個瘦巴巴沒營養的樣子更好看,可身體依舊瘦弱,性格也沒以前活躍跳脫。她看着和記憶裏千差萬別的季童才恍然回過神,季童不再需要她了,她缺席了季童人生裏最重要的十幾年。

——

謝臨舟緊緊抓着季童的手走在街道上,清冷的日光籠罩在兩人身上。

季童看着幹淨的街道道:“可惜了,雪景沒看夠。”

謝臨舟道:“還有下一個冬日。”

嘴上這麽說,但是他們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真的還有下一個冬日嗎?

季童停下腳步笑靥如花地望向謝臨舟道:“哥哥,你還記得我說過想去看流蘇花嗎?”

謝臨舟揉了揉他的頭道:“記得。你說你想看雪景,想看流蘇花,日落,蒼鷹,大海以及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和火紅的楓葉。”

季童聽着謝臨舟一一道出他所憧憬的景象,忍不住開心地大笑出聲,他道:“原來我想要的這麽多嗎?有點貪心呢。”

謝臨舟道:“不多。”

“哥,你看。”兩人不知不覺間穿過了街道走到了小河邊,季童指着不遠處的柳樹道:“發芽了。”

沉寂了一整個寒冬的柳樹在經過陽光的洗禮後迎來新生,細小的嫩芽順着每一根柳條生長出來,整棵柳樹被嫩黃色包裹住。

謝臨舟順着季童所指看過去道:“嗯嗯。”

“春天來了啊。”季童表現的很欣喜,臉上的笑就沒停過,他道:“哥哥,我們快點回家吧。”

“好。”

兩人不再逗留,穿過一座橋很快便走到了長幹裏街。

今天街口那對擺攤的兄弟不在,想來是走親戚去了吧。

回到家,季童脫下脖子上的圍巾疊好放在沙發上,圍巾是謝臨舟的,他怕季童冷便脫下自己的圍巾給季童戴上。

出院後季童也只在醫院門口喝了幾口粥,謝臨舟回來想着去給季童做點吃的,季童偏拉着他坐在沙發上。

謝臨舟無奈地看着季童道:“童童,你醒來都沒怎麽吃東西,我去給你熬點粥。”

季童整個人都靠在謝臨舟身上道:“我不餓,哥哥,陪我打游戲吧。”

“嗯?”謝臨舟被季童這突如其來地一句說懵了,他道:“怎麽突然想玩游戲了?”

季童道:“我這不是才想起來很久沒和哥哥一起打游戲了。”

“那我先去煮個粥,很快的。”謝臨舟掏出手機遞給季童道:“想玩什麽,幫我也下一個。”

“好。”季童接過手機看着謝臨舟身影消失在門口才收回目光投向手上的手機。

“哥哥”季童躺在沙發上扯着嗓子喊着謝臨舟道:“下好了,你弄好了嗎?快來玩。”

謝臨舟急急忙忙把電源插上道:“來了來了。”

他匆忙走進客廳,接過季童遞過來的手機道:“童童,別躺着玩。”

“哦。”季童聽話地坐起身,不讓他躺他就直接靠在謝臨舟身上玩。

季童看着游戲內花裏胡哨的界面有些迷茫道:“怎麽變得這麽花裏胡哨了,小時候一目了然的那種多好啊。”

謝臨舟拿過沙發上枕頭放在背後靠着道:“慢慢來。”

“好。”

兩人一通研究好不容易進入游戲,季童一邊操作着游戲角色一邊道:“哥哥,怎麽沒看見童童呢。”

“你身體不好,我們沒時間照顧它,之前麻煩江淮照顧的時候發現他挺喜歡的,童童也很黏他們,我就把它送給他們了。”謝臨舟有些擔憂的看着季童道:“你不會怪哥哥吧。”

“當然不會。”季童笑嘻嘻的往謝臨舟身上靠,他道:“這樣也好。”

“哥,今天二月二十號了。”季童操作角色擊敗一個小boss轉頭期待地看向謝臨舟。

謝臨舟手裏黑下去的屏幕把靠在自己身上的季童扶正,倒了杯水笑道:“知道,再過五天就是你生日了。”

“想要什麽禮物?”

季童一邊躲避對面的攻擊一邊分神思考着:“不清楚,只是有些期待。”

“期待什麽?”謝臨舟道:“過了生日,童童就二十歲了。”

“當然是期待我的二十歲。”

聊天的這會,謝臨舟操作的角色再次倒下,季童臉上帶着笑語氣震驚道:“哥哥,你被小龍打死?”

“失誤失誤。”謝臨舟曬然一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掩飾尴尬,打游戲他本身就不在行,操作确實菜得離譜。要不是季童想玩,他壓根不會去碰游戲。

“沒事,我帶你贏。”

一連幾天季童都窩在家拉着謝臨舟打游戲,謝臨舟也樂得只有兩人的悠閑時光。

今天吃完晚飯,就在謝臨舟以為季童又要拉着他繼續打游戲的時候,季童走到他面前興沖沖道:“哥哥,今天我二十歲了。”

“我知道。”謝臨舟看着仰着頭閃着星星眼看着自己的季童,他微微俯下身在季童唇上輕啄一下。

季童臉上爬上紅暈,他有些害羞道:“這是生日禮物嗎?”

“是也不是。”謝臨舟把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放到身前道:“看看這是什麽。”

謝臨舟手心放置着一個精致的四四方方的粉色禮盒,季童拿過來打開禮盒,兩枚精巧細致的戒指赫然出現在季童眼前。

“哥哥!”季童不敢置信地看着戒指,眼淚湧上眼眶,分不清是感動多一些還是心疼多一些。

怎麽就是今天呢,怎麽會這麽巧呢。

“怎麽,不喜歡嗎?”謝臨舟看着不說話的季童,從桌上抽出一張紙給他擦眼淚:“別哭,童童。”

季童聲音很輕道:“喜歡,很喜歡。”

“那我給童童戴上,好不好?”

“好。”

謝臨舟拿出其中一枚小一點的戒指,擡起季童的手,輕輕把戒指給他戴上。

戴好戒指,季童把自己整個人埋在謝臨舟懷裏,雙手緊緊抱着謝臨舟道:“哥哥,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

兩人走到巷中的梧桐樹下坐着,季童看着梧桐樹長出的新芽伸手隔空觸碰着,他道:“哥。”

“嗯嗯。”

“哥哥。”

“我在。”

“臨舟哥哥。”

“我在的。”

季童樂此不彼地叫着謝臨舟,他笑嘻嘻道:“哥哥,你真好看。”

“我很喜歡。”

謝臨舟似有所感般環抱住季童,下巴搭在季童肩頭道:“我也喜歡你。”

季童擡起頭看着透過梧桐樹枝照射進來的夕陽道:“梧桐生矣,于彼朝陽。”

這棵梧桐樹見過太多的人來人往,數不清的東升西落的太陽以及喜憂參半的過往。

季童道:“它還在期待明天的日出。”

天色漸漸變暗,最後一抹日光藏入遠山之後徹底消失。

季童道:“哥哥,太晚了,回去吧。”

“好。”

季童站起身看見謝臨舟的後背,一個念頭升上腦海,他道:“哥哥,背我回去好不好。”

聞言謝臨舟直接蹲在季童面前道:“上來。”

季童乖巧地趴在謝臨舟背上,頭靠在謝臨舟肩膀處道:“哥哥,我有些困了。”

“童童,回家再睡。”謝臨舟擔心季童在他背上睡着着涼。

季童聲音很輕道:“好。”

回到家兩人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謝臨舟看着睜着眼直勾勾看着自己一點睡意也無的季童,懷疑季童的那句困了是随口胡說的。

謝臨舟道:“不是說困了嗎?”

“困了。”嘴上這麽說,季童的眼睛依舊一動不動地看着謝臨舟。

謝臨舟笑道:“困了還不睡?”

季童挪了挪身子靠近謝臨舟道:“睡。”

謝臨舟見季童嘴上說的跟行動上做的截然相反,他半開玩笑道:“睜着眼睡?誰這麽值得你依依不舍啊,連睡覺都要睜着眼。”

“誰啊。”季童笑出聲反問道:“我也不知道,哥哥知道嗎?”

謝臨舟道:“童童想的是誰我怎麽會知道。”

“不過我猜肯定是姓謝”

“還有呢?”季童眼睛帶着光看向謝臨舟。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

季童低下頭聲音有些失落道:“是嗎?問不出來怎麽辦。”

謝臨舟眼神深邃地望着季童道:“那我就不知道咯,反正我睡不着的原因是某個說困了的人現在盯着我不放呢。”

季童擡起頭猝不及防撞進謝臨舟眼眸中,他驚得又猛地低下頭道:“哥哥困了嗎?”

“不困。”謝臨舟揉着季童的頭發道:“害怕看見我啊,整個人都埋進被子裏了。”

“沒有。”季童挪動身子把頭露出來道:“我困了,但是不想睡。”

謝臨舟道:“為什麽?”

季童道:“我怕睡着了就見不到你了。”

謝臨舟安慰道:“不會的,哥哥一直在。”

“好,那你要答應我,一定要一直一直在我身邊,即使我躲起來了,也要找到我。”季童偏執的想要謝臨舟的一個承諾,只有這樣他的心才會更踏實。

謝臨舟把季童拉進懷裏緊緊抱着道:“好,我答應你,我會找到你。”

季童的臉埋在謝臨舟胸前聲音悶悶道:“哥哥,拉勾,不許騙人。”

謝臨舟聲音哽咽道:“好,拉勾,不騙你。”

“好了。”得到承諾的季童心滿意足地閉上眼道:“哥哥,我困了,想睡覺了。”

“好。”謝臨舟抱着季童的手有些顫抖,說出的話都帶着厚重的鼻音。

季童躺在謝臨舟的懷裏嘴裏輕聲念叨着:“明天早上想吃哥哥做的雞蛋羹,還想去梧桐樹下曬太陽……”

說着說着季童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在徹底睡着前季童抱緊謝臨舟道:“臨舟哥哥,晚安。”

謝臨舟看着懷裏漸漸沒聲的人,聲音哽咽道:“你才是那個小騙子,不是說從不騙人嗎,不是說要永遠陪着哥哥嗎?”

感受着懷裏人漸漸變冷的體溫,謝臨舟沒有哭,只覺得胸口悶得難受,似有一把千萬斤的重錘壓在胸口,悶得他穿不上來氣。

他顫抖着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輕柔地在懷中人的額頭附上一個溫熱的吻。

“晚安,童童。”

他的愛人啊,熬過了寒冬,可還是沒能等來暖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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